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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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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_1

    第一卷   寒冬后的初春,八十年代 苏怡然其人

    苏怡然,父,方卫华,出生贫农――知道虾米是贫农吗就是根正苗红的意思――所以工作上没有出身的困扰阻碍,但也只是和千千万万个贫农一样的普通,从部队转业之后在某某事业单位任小科员。母,苏绍仁,某高中英语教师,祖籍上海,行医世家出身。

    苏怡然在外公家所在的上海出生。80年寒假期间,苏绍仁在婚后首次回上海探亲,身体不适被诊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因为妊娠反应过于强烈,就留在上海调养待产,一个月三十几元工资的工作因该同志没有革命毅力就留职察看(看得着吗?那么远……)。

    苏绍仁的父母并不在乎那么点子钱,可是方卫华家里很在乎。方卫华夫妇当时和父母住在“日本房”里,所谓日本房,就是当初日本占领东北时期为日本人修建的民住房,大概四个房间被三户人家分着住,厨房公用,原厕所成了方家的储物间,大家都去外面用室外的公用厕所。靠里的一南一北两间房是方家的――方家老两口加上四个妹妹挤在十六七平米的大屋住,方卫华小两口在七八平米的小屋住。(大屋里拉阁里住两个,床上和母亲挤两个,老头住阳台的单人床,因此小两口因为有了单间格外受红眼儿的照射)。挣钱的有三个人,吃饭的却有八张嘴,少了苏绍仁的一份工资,方家全然忘记方卫华结婚之前是怎么过的,总结出来一条――苏绍仁是罪人。但四个小姑子乐坏了,嫂子不回来,意味着哥哥可以搬到阳台的单人床,而那个被嫂子布置得“美伦美奂”的小房间可以让她们轮流入住了。所谓的美伦美奂,就是所有的平面――箱子、桌子上铺了层带手工编钩花样的台布。

    方卫华心里自然是袒护妻子的,虽说少了三十元的日子也并没什么不同,但身边少了个知冷知热的娇妻却令他有些许寂寞。(小两口每月的工资都交给方老太太,老人对于钱的概念就是攒着藏起来,藏的结果是忘记藏哪儿了,每个月总要找一两回。)

    他开始也并不赞同妻子在上海生孩子,但他陪着妻子去上海探亲,很是吃惊岳家的排场――居然顿顿有荤,餐餐有汤有菜。妻子能够在娘家养胎当然很好,虽说舍不得,但想想家里老娘的一张冷脸,总是嫌弃苏绍仁干不好家务,由此方卫华还是很感激岳父母此时伸出的援手。他并不知道,他对岳家倒是印象好好,可是他那惊人的食量却成了苏家的经典笑柄。

    闲话少述,苏怡然出生的那天,是苏培琛最难忘的一天。顺产,梅雨季居然露了一个大晴天还不是最稀奇――最最令人吃惊的是孩子生下来没有哭,当助产士拖着孩子的脑袋令她脱离母体的一刻,刚出生的小婴儿咯咯的笑了,没错,是蹭着头咯咯的笑。(苏怡然:废话,她碰着我痒痒肉了,能不笑吗?)

    苏培琛听说之后,查了下苏怡然的生辰八字――好呀!若是男的定将出将拜相封土列王,女的富贵齐天,身边的人也能泽其恩德。(苏怡然:要当皇后娘娘吗?我又没穿到皇帝出没的年代,你们怎么鸡犬升天呀?)

    方卫华想老婆想孩子,但孩子出生的时候他并不在上海,原因很简单――请一个礼拜的假,路上来回占了六天。他盘算着还是等着孩子出了满月,他去把母子两个一起接回东北的好。但听说生的是女儿之后,方卫华的父母坚决反对他去上海,原因更简单――浪费钱。方家老两口在家叹气了半天骂了半天,睡了一晚之后精神倒好了,因为他们想出了好办法,孩子生在上海,不带回来就行了,不用上户口的话,你们又可以再生,再生还跑到上海去,如果生儿子就抱回来,生女儿就再生,反正只要生不出儿子,那些小丫头片子就别姓方,别想上方家的户口!坚决如此。

    不把孩子带回东北去,这个想法和苏培琛倒是不谋而合。苏培琛的理由很多:侬家地方老小的,人口老多的,总要委屈小囡,虽说那么多人,侬还要上班的,总不好让亲家母受累,照顾一大家子人还要带小宁,最关键是你没有奶水呀,东北条件那么差,喂她吃啥……说了一大堆话,最重要的一条他不肯讲,这孩子就是他的福星,一生下来苏家就好事连连――被占的祖宅家产据说要无条件复原归还,大儿子被正式平反且调回上海的大医院还升了官做主任,小儿子考上上海的名牌大学,大女儿嫁人很多年没动静居然和妹妹差不多同时怀上了……所有这些都是这个小福星带来的好事。

    方卫华之前同苏绍仁讲电话,说单位已经分给他一个单间,和父母住得远了,这下可以过他们的小日子了。所以苏绍仁认为刚结婚那两年的苦已经过去了,自己当然舍不得刚生下的宝贝,可是看着父母一脸的期盼,还有那个人见人爱乖乖的女儿并无对她格外的依恋,想想结婚之后并没有二人世界的遗憾,咬咬牙,算了――还是先回去把工作顺当好,日子过好再来接女儿吧。孰不知,孩子在上海养着就根本没去到方家过。

    第一卷   寒冬后的初春,八十年代 天才还是作弊(上)

    天才还是作弊?这算是问题吗?亏你看那么多网络小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苏怡然,三十来岁,上海剩女。在十六岁之前,是东北女孩。

    复杂吗?并不。很简单,她有个东北爸爸上海妈妈,诚如前文介绍,但苏怡然,或者说是方怡然,穿越前的上辈子出生在东北。

    两岁之前和父母挤在爷爷奶奶家,方怡然的爸爸是家里的唯一儿子,所以苏绍仁生下这个女儿之后在婆家的日子可想而知――那个年代正好是计划生育实施管理最严格的阶段。

    方怡然傻乎乎渡过了幼儿时期,但是有件事情她还是记忆犹新的――某天爷爷在家煮牛奶,还在上面撒了些黑芝麻,之后爷爷是怎么喝的方怡然小朋友就不记得了,但是浓郁的牛奶香味一直存活在她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中。

    搬离爷爷家之后,每年只在过重要节日时,她才会和父母去打顿牙祭。人很多,除了爷爷奶奶,还有大姑二姑三姑老姑,大姑父二姑父三姑父老姑父,大表妹二表妹三表妹四表弟,不,是四堂弟(因为只有老姑生了儿子,而姑父是他们家的小儿子,所以就倒插门了)。所有妹妹都不喜欢方怡然,因为她太漂亮太娇气,只有堂弟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惹得方大小姐爱心大发,把父母给的零花钱(每天5分冰棍钱)给了这个臭小子,之后才听他说“你家的东西将来都是我的,从上海邮来的东西也都是我的,因为你妈没生儿子,她嫁方家来东西就该是方家的儿子继承,我就是方家的儿子……”小鹦鹉学完舌,方怡然这只大点儿的鹦鹉转回身同做菜的妈妈学,然后转了转小脑子,问妈妈“上海外婆给的东西不是说都给我的吗?如果你给弟弟的话,那我就不喜欢他了。”然后很后悔给出去了5分钱,后悔了很久,很久,很久……(――别后悔了,要不我补你5分钱?――怡然:奶奶的,现在5分钱都不流通了!――5元,好了吧。――怡然:拿来!――打个欠条先?――怡然:……)

    苏绍仁当时把锅一掀,喊过来在院子里做煤坯的丈夫,把拿来的过节单位分的水果和牛肉塞在两手黑黑的方卫华怀里,自己抱着女儿离开婆家,她一路哭一路走,居然也没摔着孩子和自己也算是小小的奇迹。方卫华傻傻跟在后面,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在猜――难道是因为媳妇自己做饭生气了?但每次也没这样啊?

    方家差点发生火灾,当然差了很多点,当邻居发现厨房的异样(三家共用的厨房),找来老方家的人,方家才知道大儿子与大儿媳居然揭杆起义撂挑子不干了――那天开心的只有方家小孙子一个人,他在众姐姐面前很神气地舔着5分钱冰棍儿,惹得女孩子纷纷找自己的妈去要……鸡飞狗跳的一天呀!

    那件事发生在方怡然五岁的时候,之后这一年,苏绍仁终于攒下了婚后第一笔属于她自己支配的钱,在寒假的时候让丈夫请了探亲假,她要带着女儿回上海看亲爹亲妈了。方怡然也是第一次来到了上海。(上辈子,方卫华也是第一次来上海滴。)

    上海好不好?好!方怡然被问这个问题一百遍的时候,她都会这么回答。上海外公家很大很大,居然在房子的后院还有一个花园!她喜欢楼上楼下的蹦来蹦去,她第一次见识到父母单位之外有楼梯的房子,而且楼上楼下三层都是外公家!不得了――

    而且这个家里她是最小的孩子,大舅舅家有两个哥哥,叫恭然和憬然,大娘娘(大姨妈)家有个大她一个月的姐姐叫江海萍。江海萍小朋友很是嫉妒这个新来的妹妹,她反复强调,你又不是上海人,你又不姓苏,凭什么和苏家的孩子起一个然字?大娘娘立刻跳出来,“苏绍仁,嫁到东北去就不要想回来,什么意思?起苏家孩子的名字就想要分苏家的产业不成?……”

    王梓珍要息事宁人,“不是这样的,当初小囡生孩子,写信来要你们爸爸取个名字,怡然是老爷子起的。”

    “好呀,那我家的海萍也要爸爸重新取名字,记在苏家家谱里。”

    苏老在书房里听个清清楚楚,等他走到客厅里,江红卫再次提出名字的事情,苏老只对着江女婿说了一句话:“小江呀,收拾东西带着你的老婆孩子回自己家住吧。”

    泼妇江红卫这辈子不敢在苏培琛面前大声说话,这次关系到身家利益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凭什么呀,我也是爸爸妈妈的女儿。”

    苏培琛瞄了她一眼,她立刻低头,哭泣的声音也小许多。

    “你老早把自己脱离了苏家,我多养你们一家几年,不高兴再养了,怎么样?”他并不看这个长女,只是用冷漠的质疑的鄙视的眼神扫了扫江沪光,江女婿立刻拉了女儿老婆上楼收拾行装,当天就奔闵行的养父家去了。(其实离松江很近的,一条街这边是松江,那边就是闵行。)

    小孩子并不懂那个叫扫地出门。方怡然开心了二十天,之后和爸爸妈妈回去东北,可是三个人都打心里发生了变化。

    第一卷   寒冬后的初春,八十年代 天才还是作弊(中)

    这次探亲之旅总的来说是十分成功的。说它成功,是因为作为父亲的苏培琛看到最心爱的女儿苏绍仁之后动了恻隐之心,破天荒的同一位在东北身居要职的大人物联系了一下下,通过那位大人物,方卫华和苏绍仁在事业上都得到了质的飞跃。方家三口的物质生活也提升起来了。

    但受到影响的并不是都正面积极向上的――

    首先,苏绍仁这一来一回,仿佛从地狱到天堂重生了一次。因为爱情的冲击,她当初选择了方卫华,于是从二十二岁到三十岁,过着噩梦般的日子,每天都是伺候丈夫公婆小姑子们,后来再加上一堆亲戚,没生孩子的时候被嫌弃无能,有了孩子被骂成是绝户,忍气吞声了八年,她几乎都麻木了,却在这次重回上海之后体会了什么叫亲情父爱母爱。待见到少年时期的旧朋友们,她才发现,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尽逝。你要问她爱情是什么,她会说那是白雪公主后妈的毒苹果,吃了之后不分好坏高低,一个小小的平凡的方卫华居然就这么样把她的人生改写成了悲剧。

    其次,方卫华大受打击,他知道岳父是名医,但是不晓得苏家那么有钱,洋房就三幢,还有花园。想当初方家一家七口人曾挤在一间破房子里。原来妻子是在那么富足的条件下生活的。曾经他是妻子的天,是妻子的英雄,可是在岳家面前,他卑微得就像那个小江一样。岳父岳母看他的眼神很复杂,但有一条他看得懂,那就是他根本配不上人家的女儿,人家的公主,允许他住在这个宫殿般房子的原因是――他是他妻子承认的丈夫。就算回到东北后他的事业有了在别人看来如平步青云般艳羡的高升,方卫华在妻子面前是彻底没底气了。

    结果,就如同1+1=2――方卫华在别人面前迅速膨胀,在妻子面前日益自卑,终于有了若干小三儿,其中一个怀孕了,生子了,藏了五年,最终小三儿领着孩子给方老爷子守灵。当时方怡然15岁。
15岁的方怡然,父母离婚了。方怡然从公主降落成丑小丫,学习一塌糊涂,在学校被同学排挤,忧郁成疾――不要瞎猜,她不会那么死翘翘,只是休学了。苏绍仁带着女儿迁回上海,方怡然改姓苏。江大姨妈因此又一次上门大闹,外婆王梓珍被气出了突发心脏病,两年之后也去世了。 改了姓的苏怡然在学业上并没什么建树(想想不通沪语在学校被排挤的滋味吧),混到高中毕业就被外公送到美国亲戚那边先学了一年英语,之后随便读了个什么大学。 在美国,她虽长得美,但因缺乏自信,对同样漂亮又活泼的男孩子没什么兴趣。第一次恋爱对象是一个从大陆来的公读生,其貌平平(个子还没她高)却野心十足,同居了四年,那男人找了一个拿到华尔街工作签证的女人结婚,在分手的时候还对苏怡然说,我真的爱过你,但是我和她会有灿烂的未来。为了纪念这段感情,他决定珍藏所有前女友买的衣服电脑钱包还有一支万宝龙的金笔…… 苏怡然倒是把所有前男友赠的东西扔在公寓里,包括曾是她最宝贵的几块钱的戒指,没等着拿野鸡大学的毕业文凭,就回上海了。她从上飞机哭到下飞机,眼睛桃子般肿。苏绍仁看着她想起接机前老父亲的那句话:“没什么,只要人好好回来就行。总会过去的。”她抱着苏怡然,像小时候一样,告诉她,“不怕,有妈妈在什么都不用怕。” 有了这句话,苏怡然就从二十四晃悠到三十,每天过的日子哩――神仙一样,上班呢是在大舅妈娘家的公司做企划经理,工资不少拿,活儿,哼哼,当然也没多干多少。两点半吃下午茶,五点钟赶到金茂大厦的威尔士做个瑜珈,蒸个桑拿,七点半约朋友吃个饭,晚上泡泡夜店或是直接回她的公寓。每个月听老宅的电话调遣。老宅虽大,可已经是十分破旧的房子了,翻新了两次或三次?每次赶时髦总是尾巴,弄得没啥风格可言――混搭吧――法式的外型中国内陆二十世纪二十到七八九十年代的内容都能找到。靠后门的小二层早租出去了,租了十来家来上海打工的外地人。 大舅舅的孩子都出国了,舅舅舅妈和外公母亲住在大房里,单独的那个三层小洋房早就成了外公和舅舅的办室楼,带了些学生研究老药方或创新方什么的,小舅舅并不住老宅,但他和前妻的儿子是苏绍仁在照顾。 也许,也许苏怡然这辈子就这么混下去了。也许她能遇到自己的良人,柏拉图不说过类似的话吗,总会有另一半等着你去寻找,但死去几千年的老头的话你也信?得你愿意信。苏怡然并不相信,虽然她曾经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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