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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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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返老还童一

    “咚！咚！咚！”一声接一声的敲击声，像是砸进了云轻岫的心间，镇摄着她的神魂。九九八十一枚镇魂钉被敲进了棺木之中。云轻岫满脸皱纹，发白如雪地躺在仄闭的棺材里，呼吸着最后的绝望。

    她今年不过二十岁，相貌却已如六十岁的老妪一般，脸上皱纹满布，青丝成雪，背脊佝偻，齿松眼花。她还没死，却已被封入棺中，即将被抬入山中下葬。只因她对坐在皇位上的夫婿已没了用处，只因为，她已人老珠黄。

    一枚棺钉敲三响，一响一谒咒，咒曰：恶鬼恶魂，长镇于此，不得转生。

    这声声谒咒，是云轻岫最后听到的话语。二百四十三声，她一声声数得清。最后一声诵完，她便只有贴满棺材的符咒作伴，封于山洞之中。

    宫里，封后大典锣鼓声声，轻歌曼舞，富丽堂皇，百姓都说，皇上的表妹苦等皇上十八栽，终于能与皇上终成眷属，却不知，耗费了四十年寿数助岑吟登上皇位的前皇后，在暴毙的谎言之下，正被抬入山中活葬。

    云轻岫也是一身红衣，颜色与宫中新后的吉服一般鲜艳，只是少了金丝凤绣，多了片片符咒。

    穿红衣下葬，只是为了让她死后变成厉鬼，被这贴满棺木的符咒与这九九八十一枚镇魂钉镇死，永不超生。

    伤心吗？绝望吗？或许吧……

    云轻岫其实心中早已有了预感，即便是岑吟在她面前说再多的甜言蜜语，可他眼里的冷漠也早已被她所洞悉。

    她曾天真地在心底为他开脱过，即便是自己对着镜子里那张苍老的脸，也无半点喜爱之意，哪能再苛求他的倾心？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会半点旧情也不念，在她无用之后，便立刻弃如敝履，竟是半刻也等不得。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世间男子都一样，若是女子没了可人的容貌，便只能落得与她一般的下场了。

    云轻岫闭了眼，咽了泪，连叹息也没有。在深宫中的一年，她已经叹得够多了，可空叹又有何用？

    在此之前，云轻岫从未想到，临死之前的她，心里想的竟不是自己曾经倾心竭力爱着的人，而是那个被自己亲手害死的人。

    尹谦，前朝太子，她曾经的未婚夫婿，父亲的学生。

    这个人是她亲手害死的，也是唯一一个会让她午夜梦回时，愧疚落泪之人。

    她亏欠他的，本想来世再还，即便是粉身碎骨，即便是肝脑涂地。只是，她怕是不会再有来生了，所以这份孽债，终究是还不清……

    失去意识之时，云轻岫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醒来的机会了，所以，当辚辚的马车声在耳边响起时，她还误以为是在梦里。

    睁眼不是黑暗压抑的棺板，而是一辆马车顶棚。马车如此简陋，在行走之时还会不时地发出“吱呀”声响。

    云轻岫从未坐过如此简陋的马车，她是太傅独女，从小受尽万般宠爱；十八岁嫁给了岑吟，成了澜国新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二十岁，被丈夫活封入棺，一生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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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返老还童二

    云轻岫撑着身子，慢腾腾地坐了起来。她的身体已经苍老，早已失去了二十岁年轻女子该有的灵活。撩开车帘向外看去，入眼是一个熟悉的背影，顷刻，便泪湿了眼眶。

    初见这人时，她只是一个六岁的孩童，他的相貌是十几岁的少年。如今，她已形如老妪，而他，依旧与十几年前无异。

    “药郎。”云轻岫像从前那般唤他，只是，她挑帘的手已经干枯如柴，声音也已沧桑沙哑。她问：“为何救我？”

    被唤作药郎的人没有回头，专心致志地驾着马车。

    “那棺中布了罗刹锁魂阵，我若不救你，你便会死于棺中，魂魄困于阵中变成恶鬼，永世不得超生。”

    云轻岫微微低下头，动作神态一如从前惯有的那般优雅，只是因着现在苍老的容貌，看起来不似从前那般赏心悦目。

    “这般模样的我，救来又有何用？”她的声音也不似从前那般婉转，变成了难听的嘶哑震颤。

    “你可还想活命？”姜陵说。

    云轻岫想了想，摇头：“不想。”

    姜陵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惋惜：“看来我不该救你。”

    云轻岫依旧摇头：“我还是要谢你。我虽然已了无生趣，却仍想有来生。我欠一个人的债，要还。”

    “别人欠你的，你可要讨回来？”姜陵问。

    云轻岫干枯的手在衣袖底下握成了拳，她说：“想讨，可如何讨？我亲手将他捧上至尊之位，而我自己，却成了他足下的蝼蚁。”

    “我可助你返老还童。”

    云轻岫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光彩。返老还童，这四个字宛如仙灵妙语，让她垂老的面容上，也显露出了一丝娇羞的喜色。

    哪个女子不爱美貌？哪个女子不想青春年华？她本是二十岁的年轻女子，只因爱上了那个绝情冷心之人才白白消耗了四十年的光阴。若能重返年轻，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即便是放弃一切也值得。

    但很快，云轻岫便从欣喜中镇定下来，看清了现实。

    “可药是要用药引来换的，如今的我只有一具垂垂老矣的躯壳，还有什么可拿来换你的药？”

    姜陵说：“那我便要你的情根。”

    “情根……”云轻岫喃喃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心扉痛彻。她为一个情走，走错了一步，便错了一生。她走到这一步，归根到底，不过是一个“情”字作祟。

    “情根于我，已毫无用处。若是它能换药，我可否与药郎换一味后悔药？一步错，步步错，错到如今，已是悔意横生。若能从头再来，便是此生无情，也罢了。”

    一声轻叹，一世怅然。如今回首过去，云轻岫才发现，原来她这短暂的一生，真正幸福的时光，不过是父亲膝下的那短短几年，自从遇见了他之后，她的幸福，就都变成了谎言。

    姜陵轻摇了头，说：“我药箱中的药，必是世间所有之药，世间治疾治心之药皆有，唯独没有后悔药。神仙错断尚无路可悔，更何况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