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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被待见的敬妃
时令初冬。
清晨的永福宫一如既往的清净。这里或许是整个夏国皇宫之中最冷清之处,饶是今日便是永福宫主子敬妃的生辰,也不见有任何宫中嫔妃、哪怕是派个太监或宫女前来贺喜,充充样子的都没有。
敬妃年近四十,体态丰腴,着了简单朴素的碧霞云纹锦衣,搭了条暗花细丝褶缎裙;这会子正神色有些紧张的立于檐柱旁,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直直望着已经敞开的宫门,似是在等着什么人。一旁的宫女芝兰拿了件鹤氅,一面轻轻搭在敬妃肩上,一面小声的好像生怕搅扰了敬妃的思绪般开口道,“娘娘,早上有风,当心着凉。大王应该不会这么早来咱们宫中的,这个时辰,正上早朝呢,不如回屋里,奴婢给您抱个汤婆子……”
“不许多嘴!”
芝兰话音未落,已经被一个带着些凶狠的话音打断。芝兰吓了一跳,忙回过身,对着来者恭敬且带着些惧意的开口道,“明月姑姑,奴婢知错了,知错了!”
被唤作明月的女子,是个三十上下、颇有些姿色之人;不过如今她脸上那几分颜色可当真是让人有些寒心。芝兰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工夫,敬妃倒是开了口,声音中带着些疲惫之意,“算了,明月,她是新来的,日后多教导就是。”
“是,娘娘,”明月恭恭敬敬的对着敬妃福了福身子,语气却在对着芝兰的工夫再度变得凶狠,“还不快叩谢娘娘圣恩!不然我非撕烂了你这小蹄子的嘴!”
“是,是,”芝兰脸色登时绿了,她才到永福宫没几日,哪知道这里的种种规矩,忙诚惶诚恐的双膝跪在敬妃一旁,一面磕头一面哭着道,“娘娘恕罪,娘娘饶命……”
“下去吧。”
敬妃挥挥手,不经意,肩膀上的鹤氅便滑了下去;明月眼疾手快,接住鹤氅,在芝兰抹着眼泪战战兢兢离开后,重新给敬妃披上,同时叹了口气,语气比之前淡了许多,更加上了不少关怀的意味,“娘娘,她是新来的,不要与她计较,她的话更别放在心里。”
“是啊,她是新来的,一定还在纳闷,何以我的生辰,这里如此冷清?”敬妃开口说着,语气中并没有任何委屈的成分,反而有几分自嘲,“大王会来?呵呵,没有行军征战,他何时来过我这里?”
明月微微叹了口气,望着敬妃的侧颜;二十几年过去,敬妃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容姿俏丽的辽国公主,自从与敬妃一道远嫁夏国,她看着敬妃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心中有着千万的愤恨与不平,可却无能为力。
“娘娘千万别伤了心,纵使大王千错万错,你们之间还是有咱们大皇子牵系着。”
敬妃摇头,眼中似乎蒙上一层阴影,“寒麝虽是夏国的大皇子,却并非嫡出。夏国与辽国不同,并不以军功优者居,他们更看重的,是血脉。我并非夏王后,寒麝体内终归也流淌着辽国的血液,如若……”敬妃蓦地攥紧了拳头,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寒光,“恐怕我们母子以后的日子都难过了。”
敬妃眉头一锁,没有继续说下去;一旁的明月也聪敏的并没有搭茬,她是敬妃的陪嫁宫女,已经在这深宫中陪伴了敬妃几十载,敬妃欲言又止的那句话是什么,为何不说,她清楚的很。
一阵清风吹过,几根发丝遮了敬妃的眼;她方才撩开,便见宫门口,一个魁梧的身影愈走愈近;敬妃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大步向着来者欢喜的走了去。
能在这样早的清晨便前来贺喜的,唯有一人,便是敬妃唯一的儿子,大皇子阳寒麝。阳寒麝年十八,身形似辽人一般健硕高大;今日着了件墨绿云纹鹤氅,腰间配着甚少离身的宝剑;他的五官很端正,面部坚毅,剑眉星目,一派大将之风,见了敬妃,先恭敬的拱手打礼,开口间,语气之中很难听出什么情感,“孩儿给母亲请安,恭祝母亲身体康泰,如日之升,如月之恒,福寿连绵。”
“寒麝乖,快随我来,”敬妃笑着在前方引路,向着永福宫正殿的方向,“难得今日你能来我这里,我遣人从舞乐署训练的那批卫国舞姬,今日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阳寒麝也不言语,便只是默默跟在敬妃身后;敬妃向前走着,忽的低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淹没在阳寒麝的影子之中,心中又是一动,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见敬妃停步,阳寒麝也停了下来,与敬妃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过依旧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待着。半晌,敬妃回过身子,走到阳寒麝身边,抬起头望着他,一字一句认真开口道,“寒麝,你,想做造王者,还是王?”
阳寒麝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珠都未左右转动,似乎想都没想,只是嘴唇动了一下,冷冷的吐出一个字,“王。”
敬妃忽然笑了,笑的一脸灿烂,好像看到了当初那个自己;她用力的拍了拍阳寒麝的肩膀,道,“我一定会让所有人知道,我们辽人,不止于战场上英勇无敌,智慧与谋略也绝不输给任何人。寒麝,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一定要将夏王的皇冠,戴在你的头上!”
***
“天保定尔,俾尔戬榖。罄无不宜,受天百禄。降尔遐福,维日不足。
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吉蠲为饎,是用孝享。禴祠烝尝,于公先王。君曰卜尔,万寿无疆。”
卫国向来是多美人的,尤其卫国进贡来的舞姬,个个都是天人之色;不过阳寒麝面色凛冽,眼神从未在这些美艳的舞姬身上停留片刻,只是摩挲着金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倒是敬妃,许是这永福宫有一阵子没这么热闹过,一直微微笑着与一旁的明月在小声说着什么,似乎很是欣赏这些歌舞。
“敬娘娘万福,恭祝敬娘娘日月同辉,松鹤长春。”
一旁的奏乐虽未停止,歌姬与舞姬却自动的纷纷退向两侧,两个俊朗少年一前一后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打头的少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英姿飒爽,举止风流无限,正是夏国王后之子,夏王第八子阳和煦;紧随其后的少年斯文有礼,一头青丝整齐束起置于冠中,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却含情,樱桃小口一点点,竟是比女子还要俊美几分,他正是夏王第四子,阳玄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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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命不硬就好
“四皇子和八皇子有心了。”敬妃起身,对着阳和煦与阳玄圣笑笑,后转头对明月道,“四皇子和八皇子爱向来喜甜,把这些清酒中兑些花蜜,然后去吩咐司膳司,奶白枣宝、蜜饯葡萄、花盏龙眼、糯米凉糕这几样多做一些。”
“是,娘娘。”明月福了福身子,从一侧绕了下去。
“敬娘娘最疼我们了。”阳玄圣笑起来的时候,双眼弯的如同弦月一般,煞是可爱。
“快入座吧,两位皇子当真有心了,我这永福宫若没有两位皇子常常来探望,当真是门可罗雀了。你们一来呀,我还热闹些。”敬妃说着,余光瞄着一旁的阳寒麝,却见后者依旧一动不动,对阳和煦与阳玄圣的到来,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其他表示――如同往常一般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给大哥请安。”阳玄圣倒是有礼,对着阳寒麝拱手打礼。
阳寒麝冷冷“嗯”了一声,敬妃笑着打圆场,“你们这大哥啊,就是这冷淡的性子,别说对着你们了,饶是对着我这母亲,也是这个样子。”
眼见着敬妃有些尴尬的样子,阳和煦眨眨眼,忙开口说起了其他话题,“昨儿个在昭阳宫,母亲还说过,今儿是敬娘娘的生辰,要备些贺礼才是;母后还说,夏国之所以能够如同现在这般繁荣昌盛,敬娘娘您功不可没。”
“王后真是有心了,”敬妃温和的笑笑,同时举起金樽,开口道,“那今日我们便也为夏国的繁荣昌盛而喝一杯。”
酒尚未入腹,敬妃的眼圈竟是有些湿润了;阳玄圣偷偷拍了阳和煦一下,阳和煦又哪里知道自己做错什么,登时有些慌张,转望阳玄圣,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敬妃见了,无奈的摇头笑笑,道,“两位皇子不必担心,只是因为这生辰,想起了母国的事情。来到夏国这么久,难免有些思乡的情绪。”
“敬娘娘是想念辽国的亲人了吗?”阳和煦这般问道。
“我的生辰是冬月初一,这一日,在辽国被称为霜降之日;而自冬月初五开始,就是辽国一年一度的冰雪节了。”敬妃说着,眼神幽幽的望向远方,身虽在此,心却似已经飞回了辽国。
“淡墨空钩写一枝,消寒日日染胭脂。待看降雪枝头满,便是春风入户时,”阳和煦张口吟来,后带着几分喜悦之色,开口道,“书中还说,冰雪节至,辽国人便会赏雪赋诗,颇有情调。”
“试看图中梅黑黑,自然门外草青青,”阳玄圣接着阳和煦的话,双眼似乎都要放出光来,“寒冬一至,雪梅怒放,自然是一番别致的好景。”
也难怪阳和煦与阳玄圣如此渴望雪景,夏国首都兰陵,即使是冬季也有着暖意,更是极少降雪;辽国却大有不同,哪怕是初冬才至,便也漫天风雪,虽寒冷,景致却是极美。
“想不到两位皇子竟是对辽国冰雪节文化如此了解,”敬妃颔首,含笑道,“刚刚两位诗中所述,便是九九消寒图。冬至之日,画素梅一只,为瓣八十又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九出,初春便至。不过冰雪节文化不止于此,若当真于冰雪节至于辽国,便可见大小雪狮儿,以金铃彩缕为饰,且作雪花、雪灯、雪山一类,供人赏玩;尚有疾如风梭的冰槎,风雪中望之俨然如画;冰床……”
“还有冰床!”阳和煦已经惊得合不拢嘴了,“冰床是需要和衣而卧的吧?”
敬妃笑意满满,摇头道,“傻孩子,冰床虽名为床,却并非住人。冰床长约五尺,宽约三尺,以木为之,脚有铁条,可坐三四人。于积雪残云中,一人拖之,其行甚速,是一项十分有趣的冰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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