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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一家仆打扮的中年汉子站在山坡,伸手遮挡在眉峰处,眺望远处江陵城。别的看不见,但团团升腾的黑烟是看到了。汉子“嘿”一声,有气愤,有憋闷,也有解脱。转身大步跑进身后青砖的望鹤庵,跑进伙房,不多时,举着个火把出来了。跳动的火苗,升腾的一缕黑烟,在这炎热的天气里更显燥意。
汉子举着火把,绕过庵堂,走到后罩房的一间厢房外停步。厢房外,依墙靠好的木柴被人扔得到处都是,杂乱不堪。汉子皱着眉没出声,一手扒拉了一捆堆积在窗外,将火把丢上去,腾出手来捡拾更多的木柴。天干物燥,火很快烧起来了。此时门开了,一个灰白布衣的丫头跑出来,一边拉扯中年汉子一边大叫:“你干什么,少夫人还活着呢!”
汉子早就不高兴,随手一挥丫头就跌倒在地。汉子拉长着脸喊道:“你懂什么,我这是帮少夫人一把,送少夫人干干净净过去。北人已经进城了,不知何时就会找到这里来,与其让少夫人被北人凌辱而死,还不如这样走的干净!”想来这话有强词夺理之嫌,补充道:“是大爷这么吩咐的,我不过听命行事!”
眼看火要烧着窗棂了,丫头急了,不顾自己会被烧伤,捡了根粗实的木棍冲上去要挑开烧着的木柴。汉子一只手就拉住了她:“别费劲了,就算我不点火,少夫人也挨不了几天了,何必呢!”
丫头拼命挣扎不脱,又急又气又悲,泪水滚滚落下,大喊道:“少夫人,你快出来啊,出来我门躲进山里,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少夫人,你出来啊……”
厢房里,烟气已涌进不少,火烧火燎的气味充斥满整个房间,躺在床上的秦府少夫人李媛仍一动不动无悲无喜。她不动,一是已经没力气自己走出去,二是不想这样熬着了。果真有轮回,早死早投胎,下一世不论投进什么道,哪怕做畜生也好,总归省了在这人世间受气。
不过他倒是还惦记着有自己这么一位夫人,临了还安排了后路,真难为他了。
费力的动了动脖颈,看向龛上的一尊白玉观音像。“您怎么还不走啊,这些日子,多亏了您的照拂,信女心里很是平静……”可是,到底还是有些不甘,李媛眨眨眼睛,让最后一滴眼泪落下,一切都安静下来……
火势在蔓延,丫头还在哭喊,“轰”的一声,厢房的屋顶坍塌下来,火势先是一滞随即暴起,火苗窜起一丈多高。丫头眼珠暴起,大张了嘴,喊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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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山古刹
满山苍翠,遮不住一角飞檐,细细看去,隐约能看到被掩映的朱红琉璃。一道细细的石阶从山顶平铺下来,沿着山势,蜿蜒成几个不规则的“之”字。这石阶又长又窄,只能步行,山下纵有机灵的农人闲时来担滑竿,除了一些实在年老体弱走不动的,乘坐的人倒是不多。大都以此来体现自己对神佛的赤诚。这古刹历经两百年不倒,香火旺盛,可见还是有几分名望的。
今日的天气在这初夏时节来说很好,碧色晴空万里无云,清朗朗的日光一泻千里滋养着万物。只是这般恩赐,对于此时山间石阶上瘦小的身影来说,有点太过厚重,难以承受一般。
“小姐,歇一歇吧,别累坏了。菩萨知道你心诚,不会计较的,歇一下吧。”几步之外,一个中年妇人伸着手,做出一副保护的架势,似是担心前面小小的人随时会倒下一般。
瘦小的孩子穿了一身淡黄的衣裙,显得有些单薄,抬手用衣袖擦一擦额角的汗珠,又看一眼还十分漫长的台阶,目光焦急中又有些坚毅。“没关系,杨妈妈,我一定能走上去的!”
一定能的!
因为许多事她还不明白,她不知道该和什么人说。在那一段难以诉说的记忆里,陪伴她的只有青灯古佛,那时的她可说孑然一身,与这世上一切了无牵挂,全部的心思都在诵经念佛中侍奉满天神佛,祈求来生。
李媛自那一日醒来,恍然发现本该化为灰烬的自己居然回到了幼时家中,在惊惧中度过漫长的两天一夜,终于承认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梦想成真了,她回到了十四岁,一切都还没开始的时候。
现在,秦荫还没有来提亲,长兄李识也没有娶进严氏,父亲李钊的生意还算顺遂,她还是父兄捧在手里的至宝。
真的像梦一样,可是真真切切的感受着亲人们的关切,衣食的丰美,阳光的和煦,还有大腿内侧自己掐上去的数块淤青,李媛兴奋的发现,或许这才是真的,那些不堪的记忆才是梦,一场噩梦。
只是,那么真切的感受,实在不能简单的当作噩梦随便忘记,她迫切的需要有人来帮助她梳理一下真实和梦境,所以,她来到江陵城最负盛名的大悲寺,或许,肃然端坐在大殿里的神佛会给她一些启迪,毕竟,就算在噩梦中,最后陪伴她的就是他们,算得上是缘分吧。
清晨来到山脚下,直到正午,李媛才到达山顶,亏了山间林木茂密,还能遮挡些日光。十四岁的小姑娘,又热又累,摇摇欲坠随时要倒下一般,寺门前的沙弥忙引她们进去歇息避暑。
歇息片刻,用过素斋,山上清凉让她褪去一身燥热。李媛重新梳洗一番才去佛前跪拜。庄严的金身,慈目半睁,李媛跪在蒲团之上,闭目凝神。在“梦中”时,她只要跪下参拜,很快能感觉到宁静,安详,让她忘记身体的不适和周遭一切。可是今日,一炷香都焚尽了,那种神佛近在咫尺的祥和感并没有出现,反倒是无数细小杂乱的声音入耳:山风吹动声,烛火燃烧的“啪啪”声,杨妈妈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远远的脚步声……乱乱的,让她始终不能彻底的沉静下来。
看来这里的神佛跟她不熟。李媛无奈的再次拜一拜,站了起来。杨妈妈忙过去扶着她:“小姐,去抽签吗?”
李媛不置可否,她确实很想找人来说一说,可这里给她完全陌生的感觉,她已经不是那么想说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自己尚且难以接受,说给别人听,一笑置之算好的,就怕被人当疯子轰出去,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一边想着,一边在杨妈妈的搀扶下跨出大殿,正要转向抽签处,身后脚步声伴着一句“阿弥陀佛”让她们驻足回头。身后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和尚,面带微笑,双手合十在胸前,冲着李媛道:“小施主,您年纪轻轻,却目露忧思,气色暗沉,可是近日有亲人亡故?”李媛一惊还未反应过来,杨妈妈已经怒气冲冲喊道:“你这僧人哪里来的!红口白牙咒人,我家里人都好好的,没病没灾的,你那什么眼神啊!没事都给你咒出事来……”
“杨妈妈,算了。”李媛推了气愤的杨妈妈一把,抬头看向面前的和尚,见他脸上淡淡的,似乎杨妈妈的话一点都没影响到他。她低下了头,暗想着他说的倒是没错,自己在“梦里”不就死过一次了吗。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虽然也很想听听和尚的解释,但有杨妈妈在,终归不方便。只能当做不愿惹事的样子,拉着杨妈妈离开。然而还是忍不住,已经迈出几步之后,悄悄回头看去。
和尚还站在原地,目光平静看向两人的背影。见她回头,和尚突的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贫僧法号鉴戒,小施主慢走。”
鉴戒!李媛心头一震。鉴戒大师,居然是这么年轻的样子吗?
然而她再是好奇,毕竟不是真的十四岁的孩子,心里装了那些过往,一颗心似已练就的宠辱不惊。她只是脚下一顿,然后就随着杨妈妈的脚步走远了。
鉴戒大师的大名,是在她成亲后才知晓的。据说年纪很轻便通晓各种佛家典籍,讲经论道无人能及,更重要的事,有传闻他能通晓未来,知百家事。这样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自然不是秦家那样的小官僚能接触到的。秦家老太太心肠歹毒,满腹钻营,却也学人家念佛诵经,所以关于他的事迹,府里知道的不少。
鉴戒和尚目送她二人走远,再也看不到身影,脸上笑意散去,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样,低声自言自语:“连日梦到紫气东来,将遇贵人,到底是哪一位啊?这小姑娘有点意思,就是太小了。不过我也没看错啊,她就是家里有人去了嘛,还有,桃花隐现,不过是不怎么旺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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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以梦为鉴
求过签,庙祝解释一番,李媛听得索然无味,早早便领了杨妈妈要下山。杨妈妈奇怪,那么着急的上山,还不肯让人抬,一副心诚的模样,怎么随便拜一拜就要走,小孩子,真是说风就是雨。唉,没办法,这老胳膊老腿的……
一个小沙弥迎面走来,走到二人面前低头道:“小施主,这是小僧的师叔托我交给您的平安符,是他亲自开过光的,请您收好。”手里赫然便是一枚大悲寺独有的平安符。李媛道过谢拿到手中,很奇怪的,她知道这一定是鉴戒给的。只是不知这未来的大人物是独独关照她,还是来者都送一份。
下山,再坐了马车回到江陵城家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回到自己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李媛舒了一口气,把伺候的人都分派出去,一个人待在房中发呆。淡粉的窗纱,粉白的床幕,粉彩细瓷的茶具,十四岁的自己,天真,娇艳,什么事情都不用想,父亲会把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
生母早逝,为了兄妹二人,父亲李钊没有再娶。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还要经管着家里的产业,过的十分辛苦。所幸两个孩子都听话孝顺,让他受再多的累心里也是甜的。
李媛莫名其妙多了那些“噩梦”的记忆,这几天总是将现在发生的事跟梦中的事试着联系。惊过,惧过之后发现,就这几天发生的事,基本都在梦中出现过。所以后面那些事情,也都有可能会发生。爱子女如命的父亲,会为了自己的执念,竭尽全力的让他们跟官宦世家联姻。不是为了获得利益,而是因为在大梁朝,士农工商,身为商家的李家即便拥有大量的财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出了门却是处处低人一等。李钊自己受了一辈子白眼,不想自己的子女和他们的后代也遭遇这一切。苦心安排了两段因缘,不想遇人不淑,才有了两兄妹坎坷的后半生。李媛自是在婆家的白眼中委曲求全过了几年,兄长李识娶进门的妻子严氏,亦是让李家慢慢走向灭亡。
想到这些,李媛只觉得脸颊发热,伸出手指抚上去,早已润湿一片。
现在,她知道了这些将要发生的事情,决不能让他们再次发生。这一次,哪怕要顶撞父亲,惹他不快,也一定要拒绝这样的安排。
两兄妹体谅父亲的不易,自幼都十分乖巧懂事。李识明明对经商很感兴趣,为了让父亲高兴,埋首苦读走上了科举的道路。却因体弱难堪重负,只考中秀才便再无进益。李媛更是从来以父亲的话为准则,从不去想一想这样对不对。现在有了这样的想法,已经是十分不易了。
“媛儿,睡了吗?”醇厚低沉的嗓音,多少年不曾响起在耳边,这一句熟悉的呼唤让她顷刻间泪流满面,想到父亲看到会担心,忙胡乱用手抹了,说道:“还没,父亲,有事吗?”
门外的李钊听她声音异常,联想到下人们说的小姐这几天有些奇怪,不由担心起来,说道:“杨妈妈说今日你是自己走上山去的,累坏了吧!下次再不可如此了,佛祖普度众生,必是和善慈祥的,不会苛责与你,心诚即可。”
“知道了,父亲。我没事,就是一连几天做了噩梦,心里不安。已经求了平安符回来,应该便无碍了吧。”
“什么,做了什么噩梦?”李钊紧张起来,女儿娇弱,却不是胆小怯懦的,区区一个噩梦怎会吓得她要去寺里求神拜佛?
“醒来便不记得了,父亲不必担心。想来有了这平安符,女儿就能睡个安稳觉了。”李媛担心哭过的痕迹还在,忍着没请李钊进屋。李钊想的是姑娘大了,父亲毕竟不是母亲,不好太过亲近。又安慰了几句便离开了,不忘吩咐杨妈妈和几个贴身伺候的丫头要好生照看。
平安符被李媛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仔细看过。鉴戒为什么要给她这个,她没求过啊,还是他看出些什么?想起梦中几年后鉴戒的名气,或许,他是真的很有几分神通。是不是该找机会请他指点一番?
不行,就算要去也要过一段时间,去的勤了父亲定会担心。还是好好想一想最近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与梦境印证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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