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心忧入宫门

    今日的安喜宫比起往日来,倒是十分的静谧,只是静谧中又略带阴森,伫立在梳妆台前的妇人着了一身靛色袄裙,妆容精致无暇,只是满头的金饰又衬得她略显富态。这妇人看来约莫四旬的年岁,可似乎很是憔悴,眼神迷离仿若失了魂,额角不时渗出几滴豆大的汗珠,侍立一旁的都人确是勤快,递过水来又折身为她拭去额角的汗,难怪讨得主子的欢喜。

    时值寒冬腊月,大雪初融,檐上的雪水仍不停滴落,冰冷得叫人不敢靠近,却见两个年轻的都人站在屋檐下捧着铜盆接水,看来倒是件苦差事,可这两个都人却满面笑意,毫无怨色。

    “若是夜里头梦魇了倒还说得过去,可这大白天儿的,竟还给吓醒了,真是可笑”,个头稍矮的都人侃笑道,另一都人亦是浅浅笑道:“怕是这手上沾的血多了,自己闻着都腥。”

    “可不是嘛,心里头有鬼,走哪儿都有鬼跟着”,那矮个都人四下里瞧了瞧,忽然压低声儿,“诶,我昨儿听人议论,说娘娘这些日子常常梦见纪娘娘,娘娘还琢磨着暗地里请李大人过来做场法事呢。”

    “纪娘娘?”都人语气中满是困惑,还未及言语,身后便传来一声呵斥:“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

    话音未落,那两个都人便似受了惊一般赶忙回过身来跪倒在地,颤颤巍巍的说道:“刘…刘姑姑。”

    那刘娘子原来竟是方才侍立在妇人身侧的都人,想必是这安喜宫的掌事女官,本是三十上下的年纪,可目光凌厉,面目凶狠,转瞬间便叫她看起来老了许多。

    “罚你们在这接雪水,没想到你们竟私底下议论主子的是非,看我今儿个不把你们拎到娘娘跟前好打一顿”,说罢,刘娘子便伸过手来扯住矮个子都人的右耳,作势要将她拎起,另一个都人自知难保性命,忙冲上前去扶住刘娘子的手臂,低声道:“姑姑,您看,您年后就要出宫了,到时定是要嫁人的,总不能没些好点儿的嫁妆呀,奴婢这儿还有个上等的翡翠镯子,反正奴婢是用不着了,不知姑姑可看得上?”说话间那都人已取下手颈上的镯子顺势塞在刘娘子的手上,转而便见刘娘子会心一笑,暗暗将镯子塞进袖中,而后狠狠拽起矮个都人阔步离开。

    拉扯挣扎间只闻那矮个都人疾呼道:“瑾瑜姐姐,瑾瑜姐姐救我,瑾瑜姐姐……”

    见刘娘子终于得意离去,唤作瑾瑜的都人亦是瘫倒在地,喃喃道:“又是一条人命。”

    “何事如此喧闹”,梳妆台前的妇人心神似乎安宁了些许,莲步移至殿外,一双杏眼漫不经心的瞧着疾步走来的刘娘子。

    刘娘子满面怒色,只将矮个都人摁倒在地,又佯作忿忿不平,“娘娘,这个丫头早晨做错了事,奴婢罚她在檐下接雪水,没想到,她非但不思悔改,还出言不逊,说娘娘的是非!”

    还未及那妇人开口,都人便重重磕下头,“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求娘娘饶了奴婢,求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

    妇人单手扶额,微闭双目,轻语道:“真是吵得本宫心烦。”

    语罢,刘娘子侧目示意伫立在殿门口的两个都人,“把她拖下去,乱棍打死!”言毕立马扶着妇人的手臂,笑道:“娘娘,可好些了?”

    “嗯”,妇人微微颔首,“今儿是什么日子?”

    “回娘娘,今儿是腊月初六”,刘娘子顿了顿,似乎有些许胆颤,“是待选太子妃的淑女们进宫的日子。”

    果真见那妇人攥紧了拳头,“本宫倒要瞧瞧,老太婆能给那病秧子找个什么样的太子妃。”

    玄武门前空荡如野,唯独侧门前站着一个身着栗色粗布袄裙的老都人,神色焦躁的张望了许久,又不时回首朝门中望去,见得门中一内官耐烦不住的离去,终于狠下心,长叹一气便也作势要转过身朝门中走去。

    彼时不远处缓缓驶来一乘青蓬顶马车,车夫的神色有几分焦急,可马车驶得依旧是无比的悠闲,似乎是有意如此。

    那老都人见马车停在前头,心下自是欢悦,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在马车门沿上轻叩了三下,“可是沧州来的张家姑娘?”

    “是”,车内女子答得有几分无力,似乎很疲惫。

    “那便快快下来吧,来得已算迟了。”

    这才见一身着鹅黄色襦裙褙子的年轻女子自马车上下来,首先便给那老都人施了个礼,随后笑道:“适才路上出了点事儿,无心耽搁,叫姑姑久等了。”

    “无妨无妨,来了便好。”

    太子选妃自是比不得皇帝选妃那般声势浩大,仅侧门里安置着一张桌案和两只凳子,那里坐着一个青黑色衣着的公公,正单手托着下巴侧倚在桌案上打盹儿。

    老都人领着张家姑娘疾步走去扣了扣桌案,怎料那人并未言语,单只是睁眼瞧了一下,而后又闭目,老都人佯作愠怒,“卫公公,这位是沧州来的张家小姐,您这会儿不理会,若是耽搁了什么事,怕是,太后娘娘那儿说不过去吧。”

    说话间那卫公公已抬起了头,一脸的不情愿,翻开搁在桌角上的簿子,提笔问道:“叫什么名字?”

    “鄙姓张,小字均枼。”

    “张均枼?”卫公公微微抬眼,乜了眼张均枼,“何处来的,你父亲叫作什么?”

    “河间府,沧州,兴济镇,家父单名一个‘峦’字,是国子监生。”

    “兴济?”卫公公闻后略显惊诧,而后又躬身笑言:“不知姑娘竟是兴济来的贵人,是奴婢失礼了,快些请进吧,可别误了时辰”,皇上早在九月时就已有了为太子选妃的打算,那时钦天监禀奏,后星照在运河东南,于是命太子妃必选沧州、兴济一带的良家女,这张家姑娘是极有可能中选的。

    张均枼似乎有些许失落,福身道:“公公多礼了”,天色已晚,只怕这时辰早已耽误了。

    此时已将酉时,禁卫军都已开始在玄武门附近徘徊守卫,“姑娘快些随老奴进去吧”,老都人却不似方才那般焦灼,反倒是安定了些许。

    张均枼微微颔首应允,低垂的眼帘下竟是掩不住的失落,此刻百感交集,这宫门一入,便无退路,可要从三百人中脱颖而出又谈何容易,且如今万贵妃怙宠当权,此次太子选妃,她心中必定早有人选,听闻万贵妃与东宫素来不和,她定会借此机会在东宫安插党羽,到时太子继位,她也可保自己荣华如初。

    万贵妃若要将自己的线人推上太子妃之位,定会想方设法排除异己,尤是沧州、兴济一带的女子,这无疑又是一道荆棘,此事之难,人尽皆知。入宫选妃本就不是她心中所愿,奈何与她早有婚约的男子恶疾缠身,夫家要她嫁去冲喜,可谁又知那人还有命可活?父亲不愿坏了两家的交情,只得偷偷送她进宫,此事只可成不可败,哪怕做个良娣也可幸免于难。

    那老都人进了宫后见四下里又无人,才自袖中取出一块玉牌递至张均枼手中:“姑娘来得可是迟了三个时辰,咸阳宫那头早早的就已筛出了五十人,不过好在选秀之事都是由礼部经手,高大人已为姑娘留了牌子,姑娘待会儿到了咸阳宫,只需将这牌子交给领路的都人便是了。”

    方才送走了张家姑娘,卫公公又见着一身靛色袄裙的妇人伫立在侧门旁,心下一惊,那可不就是万贵妃,连忙走过去伏地而拜,“奴婢叩见贵妃娘娘。”

    万贵妃并未示意卫公公起身,单只是凝着张均枼渐行渐远的背影,“适才进去的是谁,怎么瞧着似乎来头还不小?”

    卫公公亦是抬眼瞥了瞥,而后仍是垂首,“回娘娘,此女名唤张均枼,因是兴济镇来的,奴婢不敢疏忽,便放她进去了。”

    万贵妃蹙眉,小声自语道:“怎么瞧着那么眼熟呢”,随即垂首,“对了,那太原府的汪家小姐可进宫了?”

    “汪家小姐?”卫公公木然抬眼,“娘娘,这山西来的淑女本就极少,且多是张姓,可不曾有个汪家小姐呀。”

    “没有?”万贵妃大惊,“怎么会没有!”
------------

第二章 无过失分寸

    那老都人领着张均枼到咸阳宫门外,依旧是慈眉善目,“姑娘待会儿进去后便会有人来迎你,到时你就将玉牌给她,她自会带你安排住处,老奴这便告退了。”

    “烦劳姑姑带路”,张均枼微微欠身施礼,目送老都人走后定了定心便也进了去,果真见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都人端步走来迎她,她便也自觉的将玉牌交过,都人仔细看了一番,这才领着她去了长廊间最顶头的一间屋子,“奴婢巧儿,专门打理这间屋子的,姑娘往后这一个月便安心住这儿吧,若有什么不适,尽管与奴婢说,可不能亏待了自己。”

    “嗯,多谢姐姐提醒。”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13074 13075 13076 13077 13078 13079 13080 13081 13082 13083 13084 13085 13086 13087 13088 13089 13090 13091 13092 13093 13094 13095 13096 13097 13098 13099 13100 13101 13102 13103 13104 13105 13106 13107 13108 13109 13110 13111 13112 13113 13114 13115 13116 13117 13118 13119 13120 13121 13122 13123 13124 13125 13126 13127 13128 13129 13130 13131 13132 13133 13134 13135 13136 13137 13138 13139 13140 13141 13142 13143 13144 13145 13146 13147 13148 13149 13150 13151 13152 13153 13154 13155 13156 13157 13158 13159 13160 13161 13162 13163 13164 13165 13166 13167 13168 13169 13170 13171 13172 131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