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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旧事_第1章
☆、楔子 《凭窗夜话˙韩公子》
昔有临安令许随之尝与韩公子交游。韩公子者,无人知其由来。姿容美,独居,唯一老仆侍左右。性温,斋饭以自食,文质彬彬,君子也。许虽善,然性乖张,顿食肉,无则不欢,且为捐官故,学如市井无二。然二人交好甚,时人怪之。韩公子曾笑云:“静知,尝有大功德,吾与之交,善,吾待以青目,汝何怪邪?”静知,许名也。问何功德,不肯言。
韩公子有异术,时人多疑之修道也。鬼怪作祟于临安,韩公子到,往往止焉。众皆神之。然许令不信鬼神,虽常与韩公子同进出,尤言子不语,笑韩公子诳人为乐。韩公子笑而不答。某月夜许静知与韩公子夜饮,未见老仆,问之,言老仆暂归乡。时有城南李姓人家急请,言家中有作祟者。二人俱之。韩公子至李家,李家子神色委顿,精泄不止也。见韩公子,惊曰:“大人何来此?吾已得判,报前世孽也!”韩公子云:“汝得金鳞判,非吾判。汝既为道,又何为此阴损之事?”子叩首曰:“此子前世乃吾妻,然妇道不守,竟与奸夫合谋害吾成野鬼也。奸夫已服役,然此子独脱也。吾不服,故上诉,得判今世害此子精气外泄至死。”许令闻之,道:“泠元又作怪耶!纵与谋杀夫,何得此终也?”泠元者,韩公子名也。韩公子笑云:“静知莫语,此常事也,然金鳞所判过矣。乃知男子精气非一世精气,今世以精气外泄死,来世必入牲畜道,或早夭。一命换一命即可,何至于此?”李家人惊,然不敢语。韩公子又道:“然李家命中止一子,且孙必富贵。子报前孽可,若断李家子嗣,大过。”鬼默,再叩首:“吾意不至此,请再判。”“至孙诞后复来,何如?”鬼喏喏,李家子遂如故。归韩宅,韩公子与许复饮。又有一白衣子随来,为斟酒。许奇,韩公子笑言:“此李家鬼也,愿随吾修功德,故自为仆。君曰子不语,尝见鬼真身哉?”白衣子作狰狞貌证己身,许反大笑,复言韩公子作怪。竟不信。
临安虽小,犹有案也。许令虽直,然视断案难,韩公子常助之。一日得报曰于河边见浮尸一具,命抬至府衙验之,死三日矣。临安无人知其为何,视其装束,强辨为北方人士。许欲究之,然韩公子道不可。言此人乃自作缚,北盗也,孽数。为北官逐,欲往南复为盗,然为南盗所杀,命该如此。许骇然,谑言韩公子岂亲眼见也,何得之?韩公子笑不应,此案遂悬。数日后有盗为邻县缚,招认罪状,杀北盗者赫然在列。众俱传鬼神言之韩公子,神之甚。然许仍不为意,唯道韩公子若赌,可无不胜也。
许与韩公子交游五年,许亦刚,然韩貌如旧。某日与许夜饮,忽言许有劫,许笑置之,言:“生死岂非天命哉?子勿言,且看天意何如!”韩公子云:“君安信天命哉?”“非信天命,然可度者,必度。且余无所愧,又何畏!”韩公子笑,摇头不语。后许令至临安郊外游,遇姝,自言为隐者女来此游,见许甚合意,欲与交。许欣然,随,至山中,未欢,姝已变色,骂曰:“小子,吾去矣!”风起,许方见姝为白骨,随风失也。许于山下遇樵夫,知女子为山中精怪,喜魅男子交矣,交后男子必死。许归,遇韩公子,笑曰:“此劫乎?吾度矣!”韩公子不应,交好如旧,然不再与饮。许悔谑笑,乞之,竟不复饮。
时有苏商客临安,适逢韩公子与许夜游,大惊怖。自语曰:“苏氏子安死乎,岂无恙耶?必为鬼神遣之,取吾命哉!”归旅则病,临安医尽无用矣。人将商语私白许令,许令谑,道不可信。然韩公子亦闻,白许:“静知信时到矣!”遂与许令同往。客商尚一息,见韩公子状愈惊,几死。韩公子手拍客商顶,朗声不知为何语:“此子死时未至,众且归!”客商色缓,然不敢视,癫狂状。许怪之,欲去。韩公子止,道:“汝命缘未尽,勿怖,且视吾!”客商不愿,竟视也。韩公子又云:“子视吾鬼耶?人耶?”云:“似人也。”“不然。吾非鬼也,亦非人也。汝惧吾,因汝八岁前与沈女共谋苏家子命也?”客商唯唯。“吾尝与苏家有缘,故托为苏家子挡此劫。死者,吾也,非苏家子。其生于吾死后,汝与沈女有愧,待之善。然子罪非尽也,特未至。”客商面赤,不能语,止求饶耳。
许观之,异道:“君复诳之?”韩公子云:“非诳也,君可信乎?吾实含元殿殿主,无名,假托为韩姓。君可记昔日放生金鲤鱼耶?君前世亦尝于蛮人手救一幼马。金鲤鱼、幼马者,俱吾糊涂判司,天界金池之龙。感君至此,知汝有劫,适闻吾将临世,托吾事毕后护汝五岁。今汝劫过矣,吾期限亦至,今将归。”许大惊,再视韩公子,已非旧时容,难辨矣。众皆跪拜,唯许怒言:“岂特故人托?”韩曰:“吾尝语君,世间事十二万年一轮回也。吾与君交,十二万年前后均如是,君又何怒矣?”又笑语:“吾甚!此怒十二万年前后亦有之,吾何怪之?”许欲言,然不能。韩仆至,亦非旧日容,言:“期至,主人须归。”韩公子颔首曰:“善。”与仆俱乘云去。许方可动,追之不得,怅然归。寿卒,竟不复见。
众始知前日乃韩公子为许脱劫,又悟韩者即含,取含元殿首字为姓也。含元殿殿主,掌道中人冥事者。至世,为人挡劫,与人交游,真性情也。神亦有情哉!然与许交,自言特判司托,岂非无情耶?有情无情,实非外人可道也。
——《凭窗夜话˙韩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自以为是古白话但是其实和现代白话文没有太大区别==当然《凭窗夜话》这本书是我编的楔子基本上已经概括了文章的主要线索,关于韩公子的身份神马的。但是妹子们都知道的,关于正史和野史的区别……以及这篇文章和任何古地名没有关联,如有雷同,纯属借鉴
☆、第一章 神庙
初春的天还有些雾蒙蒙的,李琦大步走在路上,心里面倒是得意洋洋地忽视了这稍嫌阴沉的天气。
想到刚才在庙里面得到的预兆,“必遇贵人”,虽然说这穷乡僻壤的实在是几十年都难见到一个能称得上是贵人的人,但是这庙神的预兆,却是不能不信的。前不久钱嫂家里的幺儿躺床上要死不活的,去求了个签,不是很快就好了吗!
更何况他也不是求些什么,“必遇贵人”,瞧瞧这签!
李琦脸上又止不住地露出得意洋洋的笑来了,半是敬畏半是骄傲地在念叨着这签:“贵人,该是怎样的贵人?长这么大岁数了,还没见过多少镇子以外有身份的人呢。哦,上次来的商人……那不算,还不是一股市侩气!”市侩这词他还是从镇子里唯一的秀才李阮英那儿听到的,“该不会是县令?难不成是州长?”
他朦朦胧胧中仿佛见到了不远处的田埂上走来了前拥后呼的仪仗队,中间簇拥着的那个华贵非凡的人,就跟泛着金光似的。他的笑容中又泄露出毕恭毕敬的模样来,思忖着:该求些什么呢,这样的大人物。去身边做个杂役也是好的啊……
“请问这位……”
李琦蓦地抬起头来了,脸上堆着的笑容在看清面前撑着伞的两人后,是消去也不是,维持着也不算是——也就成了个僵硬的模样。
两人俱是布衣打扮,只是倒各有一番气度。年纪稍长的一人眉宇刚毅,一手提了一个酒壶,又透露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意味来。年纪轻的一个则是眉眼精致柔和,却又不会使人觉得貌似女子,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倒是让李琦悄无声息地敛了自己的笑容来。
他心想着,自己刚想到贵人,这两个人就出现了,气度也的确和镇子里的人不同,难不成他们就是庙神所说的贵人?想着想着又暗自在心里摇了摇头:仪仗队呢?高头大马呢?哪儿像个贵人!
“请问,镇子里可有投宿的地方?”眉目柔和的青年又出声问道,李琦回过神来,慌忙回答道:“有的有的,两位大人要是不嫌弃,小人家里就能投宿。”
青年微微笑了起来,李琦突然间不敢直视他,低了头,心里嘀咕着哪里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复又担心起来,别把家里那婆娘的魂给勾走了!想要把两人带到其他地方去,年长的一个已经不耐烦地开口了:“这路赶得人累死了,赶紧住下,明早上好赶回去。”
“急什么。”示意李琦带路,青年又是一笑——这回是对着自己的同伴了,“见了毗蹇王,随之你还不明白事皆天命?”
被称作随之的人嗤笑一声:“什么‘十二万年为一轮回’,什么‘千万个盘古’,鬼才知道那家伙在说什么——你就是喜欢弄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鬼神啊,命啊什么的,我可是不信的。”
李琦在前面走着,后面两人的对话是听得清清楚楚。虽然不是很能明白什么王什么盘古,但是那人对鬼神的不敬倒是让他忍不住开口:“可不能这样说,神仙在天上看着我们,怎么能这么不敬!”
“嘿,泠元,这人和你估计谈的来。”
听到这样调侃的话,青年也只是笑笑而已,李琦又有些不快地说道:“您可别不信——我们桐镇的神庙,可是灵着呢!”
“哦,神庙?”青年像是来了兴趣一般,发出疑问的声音。
李琦来了劲,滔滔不绝地说道:“这神庙里的娘娘像可灵了!有什么事去求,只要得了吉签,就没什么不应的!上回娘娘可是连快死的娃儿都救活过来了……”
“有这等事?”稍长的男子斜眼看了青年一眼,促狭地说道,“那泠元你说,这娃儿,是命中不该死呢,还是被改了命?”
青年却不答话,只是稍稍抬起了伞沿,望向烟雨朦胧的镇子里:“随之若是有兴趣,自然会知道。”
看到同伴这个模样,男子也就只能是大喝一口酒:“得嘞,我一介凡人,是搞不清楚你这位韩公子又要做什么咯!”
“若是能令随之信了鬼神,倒也是泠元的功德。”
“得得,别又这样酸我,你要干什么,我跟着你就是。”
男子苦着脸,他最受不了那家伙这样的语调,总让他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是又莫名其妙成了好友,这倒是令他有那么一点点想到那虚无缥缈的命运了。不过,也就只有一点点而已。
他叹了口气,桐镇的全貌,也就隐隐的在眼前了。
李琦没有把两人带到自己家里。
本来存了私心,想要小赚一笔。但是路上又对这来路不明的两人起了疑心,便还是把他们带到镇上唯一的客栈里去了。
不敬神的人是会有恶果的。
他这样想着刚才那个外地男子所说的话,不由得有些嫌恶,又对自己不去赚两人钱的行为觉得有些骄傲起来了。
客栈老板是李琦的堂兄,一个瘦小的老头儿。主要还是靠女儿女婿供养着,开客栈不过是应了上回来的商人的建议罢了。
“就算是桐镇,说不定也会有贵人路过,让你赚上一笔的嘛。”当时借住在他家里的商人这样说道,绿豆眼里闪着光。他老了,腿脚不好,在家里无事可做,也就顺势用了自家闲置的房子开了客栈。
“哪来的贵人呢。”他恹恹地靠在柜台旁,想着和李琦一样的话,“这穷乡僻壤的……”
“堂兄,有客人!”
这时候李琦带着人进来了,他抬起眼来,下意识地站定了:这不就是贵人嘛!
客栈老板陪着笑:“哎……哎,两位客官是要住店?”
“两间房。”
“好嘞。”他赶紧拍了拍布着灰尘的簿子,颇为恭敬地递到两人眼前, 笨拙地咬着字眼,“劳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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