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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卷土重来

    幽蓝色的东方天空隐隐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熹微的晨光落在青霞山东麓的山头上。

    山脚下沉睡了一夜的日照小村刚刚开始苏醒，鸡鸣声，犬吠声，小儿啼哭声，妇人的嚷嚷声，汉子的安抚声……勾织成了小山村每日一成不变的早音。

    不多时，稀疏坐落着的农家小院里有炊烟袅袅升起。妇人开始生火做饭，汉子开始整理行装，入冬前最后一次进山狩猎，只盼着接下来的日子再多几个艳阳天，也好多猎些林兔野鸡，到那西临城中换取足够的过冬棉粮，安然度过这个冷冬。

    相比于小山村中各家的人烟味儿，村尾的一间小茅舍显得是那样萧瑟、冷清和孤零零。

    赵林阳拎着汗巾走到院子里，用缸里打来的山泉水擦了把脸，抬头看见村尾不见动静的小茅屋，犹豫了一下，进屋拿了两张干巴巴的粗饼，就要出门。

    “赵林阳，你干嘛去？”原本正钻在灶台里生火做饭的妇人眼尖的看见赵林阳手里的饼子，一把扑过去抢了回来，嚷道：“你是不是又要去送吃的给那萧家的野小子？我跟你说，你想都别想，没门儿。咱家自个儿都不够吃呢，你这白送了一顿又一顿的，咱家冬天吃啥？”

    一旁正坐在床上耍着玩的赵小虎一听要没饭吃了，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爹，小虎饿，要吃饭饭……”

    “你看看你！”赵家媳妇横了赵林阳一眼，急急地在身上擦了把手，就跑过去抱起赵小虎哄弄起来。

    赵林阳原本就耳根子软，此时自家媳妇儿和儿子都发话了，只能讷讷地搓了两把手，绝了送食的念头。只是想到萧家兄嫂在世时，对自己也是颇为照顾。而萧家小子昨儿个也是为了接住偷偷爬树还不慎掉了下来的小虎才会后脑勺着地摔得不清。虽然萧林事后只是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就回屋了，倒是赵林阳看到砸到的石头都见血了。

    这不，都过了一天了，萧林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赵林阳原本也是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想去看看，此时被自家媳妇说教了一番，又被儿子缠着一道玩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将去萧林家看看的事给忘了。

    而被他们不知忘到哪里去的萧林此时却是深陷水深火热之中。

    萧林昨天路过村头，正好看到赵小虎从村口的老榕树上掉了下来，爹娘去世后，赵林阳对自己也算颇为照顾，此时赵小虎有危险，他犹豫了一下估摸自己能接住后，这才出手。谁曾想还是被撞了个趔趄，摔得不轻，不过好歹是将赵小虎接住了。谁知，他还没站稳赵家婶子就冲了过来一把将他推开，还指着他鼻子骂他没良心，白浪费了他家那么多粮食，小虎有难居然见死不救。显然，先前他迟疑的一幕是被赵婶子看到了。

    当然，她是不会去想自己半年前为了救顽劣的赵小虎受伤不轻，发了高热、伤口腐烂化脓时，可曾有人来关心过他一下没有。若非他命大，就这么躺了几天硬是熬过了高烧，自己挖了腐肉，又爬到屋后拔了两棵止血的草药敷上，此时有没有一座枯坟都难说。

    冷漠也好，无情也罢，对于萧林来说，他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不理会赵婶子的无理取闹和村民的指指点点，萧林径自回了屋。这才发现后脑勺疼得厉害。一摸，居然是见血了。

    结果，当夜他就又发起了高热，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意识混沌。

    萧林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冬天很冷，他又冷又饿，跑到了山里去找吃的却迷了路，结果误打误撞找到了一个地下暖穴，靠着穴壁上长满的一种野果，他熬过了那个冬天。离开时还意外捡到了一枚奇怪的黑色戒指。

    然后，他离开了小山村，去了西临城作了铁匠学徒。后来有仙门使者来到城里招收弟子，自己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得了一个记名弟子的身份……

    之后的记忆就如走马观花，有飞天入地、翻云覆海的陆地仙人，有波云诡谲的秘地探险，有精彩绚烂的斗法切磋，也有平心静气的苦心修炼……无尽的人和事在脑海中纷纷浮现，那些他不曾认识和经历过的，却有着异样的熟悉。

    这些光影将近走完一半的时候，萧林的神智已经慢慢清醒。他很清楚，这不是梦。此前种种，都是他万年中一路走过的和经历过的。他是萧林，却早已不是当初日照小村中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少年，他是苍冥界第一大修，不悔天尊，萧林。

    记忆在萧林回忆起往昔种种的一刻走到了最后，只留下那个躺在血泊中的黑衣身影，双目茫然地睁着，似乎在看着什么，似乎又什么都没放在眼里。只是，死不瞑目罢了。

    不悔天尊……呵，他这一世该后悔的事情多了……

    日照村尾简陋的小茅屋里，高热不止的粗衣少年仿佛受了惊一般，猛地从梦里睁开了双眼。眼中流露出的，是让人心惊的冷厉。

    他看着头顶简陋破败的茅草屋顶，房梁上还结着一张锅口大小的蜘蛛网，壁虎匍匐在檐角一动不动。

    这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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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林阳趁着进山打猎的前一刻偷了闲跑到了村尾，进屋时萧林正半靠在床头，双目直直地望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林阳见萧林苍白的脸上犹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就知道他当真是病了，直懊恼自己怎么不早些过来。却在看到萧林看向他时那冷峻好似冰封的神情时，愣了一下，连刚要说出口的关心话语都僵住了。

    赵林阳迟钝地想，他难道是在怨我……呃，我媳妇儿？

    萧林这时也在打量停在自家门口不动的赵林阳。尽管先前已经发现自己居然得以死而复生，而且身材似乎也缩水到十一二的年纪，狂喜也好，怨愤也罢，最后都重新归于平静。

    这是十二岁的他，还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不平凡的山村小少年。一切尚未开始，上一世最后的不甘，万年修行作了他人嫁衣的痛苦，萧林恨不得现在就去毁了一切的源头。

    可是，不行。

    萧林低头，看着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手，和因长年食不果腹蜡黄而削瘦的身体。他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没有能力报仇，也没有能力将一切扼杀在摇篮之中。所以，他只能暂且隐忍着，他不知道自己要隐忍多久，但总归有一日定能报了那杀身之仇。

    呵，说起来，这还得感谢那个人。他欺骗了自己一世，却总算也教会了自己不少东西，比如这个“忍”字。

    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萧林也曾思考自己能得此大机缘的缘法，却苦想无果。最后，觉得最有可能的还是自己死前所在之地。灵瞿山沂蒙府有异宝出世的消息举世皆知，自己那时万载修为已经毁于一旦，只是犹自不甘心，还想要搏上一搏，只是至死都未见到灵宝的影子。自己死前还当是那人为了引自己出现赶尽杀绝故意放出的消息，现在想来，未必是空穴来风。

    而前世种种，譬如明日，萧林心中有数。只是现下这个羸弱的身子，以及肚腹之中传来的一阵一阵的饥饿感，更让萧林头疼。

    萧林将目光重新放在门口的赵林阳身上，儿时小山村的那点记忆早已模糊不清，眼前人是谁他更是记不得了。只是老练如萧林，自是一眼就能看出赵林阳的本性。看他畏缩游移的目光，就知道此人怯懦没主见，目光中却无恶意，料是心存良善之辈。看他神情与自己颇熟，却又显得迟疑，显然是做了什么愧对自己之事。

    这般一想，萧林对赵林阳的映像倒是明朗了不少，记忆中一个模糊的人影也逐渐开始清晰起来。

    萧林又从头到脚打量了赵林阳一遍，不确定道：“赵……叔？”

    “啊？诶。”萧林的开口将赵林阳从自怨自艾中拉了回来。他看着面色虚弱的萧林，忙上前将他扶起来，又去屋后的溪里打了碗水，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两张粗饼和着泉水一起递给萧林，又拿出了农家自己粗制的伤药留在床头。

    这些本都是他进山狩猎的家当，但是正如萧林所断定的，赵林阳虽然性格软弱好捏还怕媳妇，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好人。

    赵林阳时间不多，也不好让一道进山狩猎的村民们多等，匆匆留下东西嘱咐萧林好好照顾自己以后就急急忙忙地要离开了。

    萧林看着桌上的食水还有伤药，有些想不通有这么一个对自己颇多照顾的人，自己冬天的时候为什么会饥寒交迫到被迫进山觅食，险些冻死在山里。然后，他突然想到了原因。

    “赵叔。”萧林突然出口叫住了刚走到门口的赵林阳。

    “啊？小林有事？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来，让赵叔看看。”赵林阳一边说一边又忙急急地跑回来。

    萧林摇了摇头，开口道：“赵叔，你们是不是要进乱石岭打猎？”

    赵林阳愣了一下，讷讷地点了点头，不明白萧林为什么会知道。这还是他们今儿一早才商议好的呢。

    “乱石岭最近有巨狼群出没，你们若是要去那儿，还是算了吧。”萧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