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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枯灵在人间

    时间是这个世界最虚无缥缈的存在，它带给人们最直观的感受便是昼夜交替、潮起潮落以及四季轮转。

    人们常用滚滚东去的江水来形容时光的流逝，人们也用从指间流淌的细沙来暗喻时间的不可捉摸。

    自人类智慧开启以来，人们便知道时间一直在往前走，它从不回头。

    按照天道的描述，时间与空间相生，时间与空间总是保持着同步，要么共生，要么同灭。

    也就是说倘若时间逆转，空间也将随之逆转，而人间根植于这片时空之中，所以没人能够脱离时空的束缚，没人能够游离于时空之外，也就没人能把昨天变成明天……

    ……

    ……

    大陆西边某寺院内。

    当第一缕晨光突破云端，照耀人间之时，一棵树上的蚂蚁仿佛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亮光的惊吓，从树干上跌落，或许这只飘落在半空中的蚂蚁始终都无法想明白自己怎么会被阳光吓到，它跌落在松软的泥土上，然后立马翻身循着树根找到树干，继续往上攀爬。

    一位老僧缓缓睁开了双眼，从他身周的地面上可以看出，有一道十分庞大的阴影笼罩着他有些佝偻的身躯。

    老僧的面色很平静，因为这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画面，他的身后是一株生长了数千年宛如巨伞的菩提树，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他的目光停留在地面上那些斑驳的树影之间，深褐色的佛珠在他的手中缓缓地拨弄着。

    老僧每天都会在黎明之前来到这株菩提树下诵经，他一心想为天下黎民百姓驱散黎明前的黑暗，祈祷佛祖庇佑众生。

    这个世界原本没有菩提树，相传这株菩提树乃是数千年前人类开始触摸修行大道时，佛祖赐予人间，为的便是教化众僧――菩提本无树。

    正因为这株菩提树原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所以它不受这个世界的约束，不像其他乔木那般会随着季节的变换而落叶，它的树叶似乎永远都是那般翠绿，永远不会衰老。

    而且就算是人间修行境界最高的修行者来此，竭尽一身修为，也打不掉一片树叶，所以这株菩提树便成为了众僧心中极其神圣的象征，对于他们以及众多佛教徒来说，见树如见佛。

    晨光熹微，有青枝于晨风中微摇，树枝上悬挂着的一串风铃也随着晨风微微摇摆，奇怪的是它们却没有发出丁点声响，老僧身上那件陈旧的袈裟也因枝叶的摇晃而变得明暗不定，正如他现在阴晴不定的脸色。

    他如往常一般有些缓慢地站起身来，恭敬的对着西方诵了一句佛号，然后便拄着禅杖，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菩提树，不知去了哪里。

    其时，几乎整个人间都能看到，尚未完全明亮的西方天空突然生出异象，仿佛汇聚了人间所有的乌云，在滚滚黑云之中，有九天神雷游离于其间，有刺眼异芒闪耀在云霄之上，彰显着绝对的力量，天地之间隐隐连接着一条细细的黑线，黑线一端连于天穹，一端起于大陆极西之地。

    只有站在近处才能发现，那其实并不是线，而是一道如同漩涡一般的空气湍流，人眼分辨不出它究竟是螺旋向上，还是螺旋向下，只能感受到其间夹杂着极其恐怖的能量，连天穹之上都仿佛被洞开了一道门，又仿佛是上天睁开了一只眼睛，注视着人间。

    见此异象的无数信教徒不分信仰，全都虔诚地趴在地上，对着西方顶礼膜拜，嘴中念念有词，祈求神灵护佑人间。

    或许人间的君王就算统一整个大陆也见不到如此壮阔的朝拜画面，因为人间的君王依旧停留在人间，达不到成为亿万人类的信仰所需要的高度。

    西天陡然而生的异象，直到夜幕来临之时，才逐渐消散。

    有信徒因不堪饥饿、疲惫或者过度的恐惧，早已昏了过去，还没倒下的信徒们支撑着已经麻木的身躯，看着恢复平静的西方天空，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充斥着劫后余生般的喜悦。

    ……

    ……

    在大陆以北，有一座人间最高的山峰，其势拔地而起，仿佛直入云霄，在这人间最高峰上修建有八座宫殿，这八座宫殿领导了大陆以北的人们数千年的信仰。

    在山顶最华丽的那座宫殿外，一位身着道服的老者正站在崖畔抬首观星，修道数百年来，他每天晚上都会仰望星空，就算夜幕之下漂浮着乌云，也阻挡不了他如炬双眼。

    山风呼啸，吹得老道人的衣服猎猎作响，白须随风而起，值得注意的是他背在身后的双手在微微颤抖，但并不是因为害怕身前的万丈深渊，而是太过激动。

    今夜星象有异，老道人也分不清这究竟是祥瑞之兆还是大凶之兆，联想到晨间所见的西天异象，为了道心的稳定，他转身离开悬崖边，朝着山下飘然而去。

    在不远处半跪于地的七人看着渐渐远去的老道人，心中忐忑不安。

    老僧和老道人在各自的国度里都是受万民敬仰的存在，今日二人分别于一朝一夕相继离开了人们的视线，不知所踪。

    就在人们对此议论纷纷，妄加猜测之际，大陆极西的原始森林里走出来一个十分奇怪的年轻人，那人仿佛来自幽冥，因为他的身后是一条十分特殊的通道，从原始森林的腹地一直延伸到森林的边缘，这是一条死亡的通道，这是他所走过的轨迹，所过之处，花谢树枯，生灵化白骨。

    他的眼中蕴藏着万千星辰，但尽皆寂灭之意，寂灭之中又隐藏着无穷的愤怒，因为愤怒，所以心有所应，神火自他体内而出，焚尽身边的一切生机，便走出了那一条死亡之路。

    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他的脸色十分苍白，清楚地写着痛苦二字，因为他受了伤，还是很重的伤。

    他的胸前已被鲜血染红，其间有一个阴森恐怖的伤口，隐约能从创口外面看到里面那颗已经严重破损的心脏。

    人能在这样的伤势下存活下来吗？显然不能。

    但他活了下来，那么，他自然不是普通人。

    ……

    ……

    数日后。

    “枯灵？”

    “孽畜！”

    一位老僧出现在了这片原始森林的边缘，这正是半个月前不知所踪的那位老僧，他站在那条死亡通道的尽头，看着通道中的末日景象，先后说出了这两句话，或者说是两个词。

    然而，当他的目光越过无数残枝白骨，停留在通道的另一头时，早已无所羁绊，平静如他也不禁微微动容。

    通道两头的距离其实很遥远，非常人目力所能及，但这并不能阻碍老僧看到通道那头的那株菩提树。

    当西方天现异象之时，老僧便动身前往这片原始森林，当他来到这里时，他口中所称的枯灵早已离开，他知道人间此时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一念及此，老僧的脸庞愈发苍老，皱纹深刻。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老僧在心中对自己默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