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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鬼师苏羽

    九月的桂山镇已经有了些凉意。街旁的水杉，叶子也渐渐泛黄，不时飘落到地上，为这桂山镇平添了几分冷清。不过，当初苏羽便是想要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才搬到桂山镇的。在他看来，这个小镇平和舒适，正好适合他这般的懒人。

    桂山镇不大，加上周边几个村庄也不过千余户人家。所以，平日里，除了初一、十五赶集的那几天，这镇上便如现在这般，看不到多少人影。若说此时，镇上最热闹的地方，恐怕就是小镇中央的广场了。那里原是赶集的地方，不过平常广场旁的那块数丈高的影壁不时会播放些各式的节目，所以镇上的人都爱去那里坐坐。也正因为此，不大的广场四周，林立着十余家的茶楼。这小镇上自然喝不到什么好茶，但对桂山镇人来说，大清早起来，来茶楼里花几枚铜钱点上一壶清茶，看着影壁上播放的各地趣闻，便是一个难得的享受。

    苏羽来这里住了几年，也渐渐染上了桂山人这喝茶的习惯。

    福记茶楼在影壁的正对面，而且茶楼大半的桌子都摆在窗边，方便茶客们透过窗户，看影壁上播放的节目。所以，这茶楼生意也是最好的。苏羽早早的寻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壶最便宜的桂花茶，一个人便在茶楼里喝了起来。

    影壁早上放映的大都是前些天各地的新闻，不过想来最近九州各地都比较安宁，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发生。所以，墨门下属的机巧院推出一款价值八万灵币的机关车的新闻便上了头条。墨门的机巧院与宛州商人的天机阁在机关车的制造开发上，可谓九州的两个霸主。这两个平日里也较着劲，前些天天机阁刚刚也出了款高档的机关车，今天机巧院便也立马反击了。只是，八万灵币对苏羽来说还是个天文数字，他全身的家当加起来还不够八百灵币。所以，他也只是看看，然后心里再幻想下什么时候也能开上这般威风的车。

    比起这机关车，苏羽更关心的则是另一则新闻。桂山镇所在的牧野郡这几天接连有牲畜被不知名的野兽袭击。昨天，桂山镇的邻镇下关镇上，便有十余头生猪被咬死。新闻里说，这多半又是驭兽斋中跑出的野兽，所以不少受害的村民便商量着要去驭兽斋讨个说法。

    驭兽斋隶属于万兽营，专门为万兽营饲养各类战兽。虽说驭兽斋看管严密，但还是时不时有野性未驯的战兽偷跑出来，让四周的村镇大为头疼。好在这些战兽出来，大多都是叼些牲畜，极少伤人。再加上这牧野郡毕竟是归万兽营管辖，而出事之后，万兽营也会如数赔偿损失。所以，大多数人都会卖万兽营一个面子。

    只是，这次万兽营一反常态，已经过了许多天了，居然还没有人出来表态。这一下，自然惹恼了众人，便商量着要一起上驭兽斋，要个说法。

    苏羽之所以关心这事，是因为这件事，多少与他有些关系。

    苏羽是一名鬼师，这职业说白了，就是用些骨架子，制造一些鬼族的生物。这些鬼族生物无须像普通动物一般喂食，再加上晚上也能视物，便有些人买来看家护院。不过，大多数人对家里多了一个骷髅架子还是有忌讳，所以往往还是会选择养条土狗。因此，苏羽的生意一直不是很好，有时几天也卖不出一个。

    不过，这次出了野兽咬死牲畜的事，各村的养殖户们也有些人心惶惶。这些养殖户家中大多也是有养狗的，可是一个个晚上都如同失聪了一般，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情况之前也有发生过，用万兽营的话来讲，就是他们家的战兽天生威武，这些土狗见了自然大气也不敢出。而苏羽的所制的鬼物对活物天生就没有畏惧，便是雄狮猛虎来了也敢一搏。于是，这几天便成了畅销货了。

    过了一刻钟，苏羽一壶茶饮尽，再看看影壁上也没有什么要紧的新闻，便结账回到了家中。苏羽家住在桂山镇南边，位置比较偏僻。推开院门，便可以看见院子四周摆了七八个木质的架子。架子上整齐的码放着大小不一的骨骼，密密麻麻的，让人看着瘆的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些骨架是鬼师吃饭的家当，就像铁匠手中的铁锭，木匠手中的木料一般。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苏羽当初才将房子租在这镇子边缘的地方，毕竟谁也不愿意和一个鬼师的房子挨得那么近。

    苏羽刚进门，两只狗就跑了上来。这两只狗与平常的狗不一样，全身都是由骨头构成，没有一丝血肉。不过又与寻常土狗的骨骼不同，这两只狗全身关节，胸腔，腹部，脖颈都有骨片覆盖，看起来就没有单单骨头架子那么单薄。再加上眼眶中两团暗黄色的眼火，反而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这就是鬼物——碧落犬。不过，桂山镇的人嫌碧落这两个字不吉利，大多都叫它们白犬。苏羽入乡随俗，也改口叫了白犬。

    苏羽疼爱地摸了摸两条白犬的头，喃喃道：“走吧，去见见你们的新东家。”

    两条狗也是乖巧，跟在苏羽身后，一摇一摆地出了门。

    桂山镇北边，背靠着桂山，有一处不大的马场。那里水草比较丰美，镇上的马商李大千就在那里养了百余头的马匹。这几天频频有野兽袭击牲畜的消息，李大千就决定买几头白犬以防万一。不过桂山镇上那个叫苏羽的鬼师看着不过二十出头，李大千信不过他的手艺，便决定先买两头看看，如果品相好的话，再下单定做。

    苏羽花了几个铜钱，雇了辆马车，往马场方向去了。李大千的马场就在镇子北边十几里地，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就来到了马场。苏羽从马车上下来，揉了揉颠得有些生疼的屁股，苦着脸说道：“王叔，你也该换辆机关车了，这么几步路，都快把握屁股颠成两半了。”

    “你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辆机关车最少也要一千灵币，而且烧的是灵石，一天少说也得一个灵币，再加上保养费，维修费，我这一年下来，赚的钱还不够这老祖宗烧的呢。”姓王的车夫斜了苏羽一样，鄙夷地说道。

    苏羽讪讪地笑道：“我也是随口说说，随口说说。”

    “赶紧办事去吧，待会要是过了时间，可是要多收两个铜钱的。”王叔不耐烦的说道。

    苏羽闻言，也不再自讨没趣，带着两条狗赶紧走了。李大千是个肚大腿粗的商人，手上带着两个硕大的金戒指，脖子上还缠着一根食指粗的金项链，一副暴发户的模样。苏羽见李大千这幅模样，心下不由得有些鄙夷。他前些年可是在临波城呆过，眼界却不是李大千这样的土财主可比的。李大千在桂山镇看着威风，可这家财加起来恐怕也不过几万灵币，买辆机巧院的车都未必够。也只能买些金银首饰，装装样子，却不知他这副模样，到了牧野、临波这样的大城，肯定会被人笑掉大牙。

    心里鄙夷归鄙夷，苏羽脸上还是堆起了笑容，道：“李老板，这是你定的两只白犬，你验下货吧。”

    李大千装模作样地背着手，围着两只白犬逛了两圈。他哪里懂白犬的好坏，只是像他这般的暴发户最怕被别人看笑话，所以只好装装样子，一会摸一摸白犬的头，一会看一看白犬的脚。

    苏羽看着心里一阵叹息，怕是这两条白犬又要明珠暗投了。鬼族生物最重要的就是魂魄，身体的好坏不过是次要的。所以，挑白犬最先要看的就是看他们的眼火，眼火色泽越亮，就表示这白犬潜质越高，而眼火越旺，就表示白犬实力越强。苏羽这两条白犬品质只能算一般，但是看家护院却是绝对够了。

    眼见着李大千东摸摸，西拍拍地看个没完，苏羽知道这李大千估摸着是找不出什么挑刺的地方，又不好意思就这么一个毛病也没挑到就收下——那不是说明他不懂这白犬吗？这时候苏羽自然不能直接说“李老板，你要看白犬的眼火，其他地方都是表象。”这么说的话，那当真是在打人脸了。好在苏羽这几年也见多了这类的主顾，明白跟他们说什么才最有效，当下笑了笑，对李大千说道：“李老板，你放心吧。鬼师这行当，桂山镇里我如果说第二，那没人敢说第一。前天西街绸庄的王老板就在我这里订了十头白犬，还有富锦的张老板昨天也订了八头。”

    苏羽这也是信口胡诌。这几天虽然有些风声鹤唳的感觉，但那是对李大千这样的人来说的。那些卖绸缎、茶叶的商人要这么多白犬干什么？不过如李大千之流，大多都有个攀比的心思，最见不得人比自己强。

    果然，李大千一听那什么王老板张老板之流都定了几头，当下就停了手，说道：“你这白犬确实不错。这样吧，你给我先弄个十五条。”

    苏羽一听，脸上都笑开了花，知道这个时候马屁是少不了的，赶紧说道：“还是李老板爽快，这一张口，就看出与他们不同来了。你放心，这十五条白犬我一定挑最好的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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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午夜兽影

    马车一路颠簸着回到了桂山镇。刚接了笔大单的苏羽心情大好之下，多付了两个铜钱给了拉车的马夫。一头白犬十五灵币，十五头就是两百多个灵币，刨掉成本，还能赚六七十个灵币，足够苏羽几个月的开销了。

    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那种鼓囊囊的感觉让苏羽不由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满足感。这李大千虽然粗鄙了些，但做人还真是豪爽，竟然将十五条白犬的钱全额付清了。苏羽也是个实在人，看到李大千这么上道，便拍着胸脯保证三天时间一定交货。所以，苏羽也难得的勤快了一回，从马场回来后便直奔药铺。

    炼制白犬所需要的骨头苏羽院子里已经备了许多，不过最主要的魂晶却还要去药店买一些。至于为什么要去药店买，说起来却话长了。像牧野，临波这样的大城，自然有专门卖鬼师物品的店面。炼鬼用的骨骼，刻刀，模具，还有魂晶等等，都可以去这些店中买到。不过桂山镇就苏羽这么一个鬼师，自然不能专门为他开一家鬼师专卖店。好在魂晶的用途很多，药店也常常备一些，用来治疗一些受了惊吓，患了失心疯的病人。

    “掌柜的，给我来十五块九品的魂晶。”一进药点，苏羽便大声喊道，颇有些李大千财大气粗的样子。

    药店掌柜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了，听到苏羽的喊声，笑了笑，停下手中的活计，对苏羽说道：“怎么，接了个大单？”

    苏羽得意地拍了拍腰间的钱袋，说道：“马场的李老板定了十五条白犬。”

    药店掌柜闻言，笑道：“那可真是一笔大买卖，你小子做完这笔生意又可以自在几天了。”边说着，边从身后的柜子里点了十五块魂晶出来，放在了柜台上。

    这魂晶看起来就像冰块，入手也是微冷。魂晶分为十二品，最好的是一品，最差的自然是十二品。品阶越高的魂晶看着越透亮，而重量也越轻。九品之下的魂晶因为杂质很多，所以平常只能炼制一些体积小的乌龟、老鼠之类的鬼物，卖给些孩童当玩具。九品的魂晶相对而言，纯净度已经足够炼制白犬这一类较大的鬼物了。

    苏羽拿起一块魂晶看了看，皱了皱眉头，说道：“掌柜的，你今天可不太厚道。”说着晃了晃手中那块魂晶。

    药房掌柜接过看了看，半透明的魂晶里面有一根细小的血色丝线，又看了看其他的魂晶，没发现有驳杂的，便说道：“大概是店里的药童一时大意，混在了里面，我给你再拿一个吧。”

    苏羽嬉笑道：“掌柜的，换自然要换，不过你手上这个魂晶便一并给我吧，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药房掌柜笑骂道：“你这个小子，倒是一点便宜都不放过。”

    “嘿嘿，我这是小本经营，比不得掌柜你，自然要精打细算。”说着，苏羽麻利地将桌上十六个魂晶收入囊中，又从钱袋里点了十五张面值为十的灵币，递给了药房掌柜。

    在药房有占了点小便宜的苏羽哼着小曲，一步三晃地走回了家中。

    炼制白犬是一件挺繁琐的事情。一条白犬身上有三百七十五块骨头，这些骨头每一块都需要重新熔炼塑形，然后再拼接成一个完整的白犬骨架，往往一天下来也弄不成一个来。好在苏羽虽然懒散，但是这吃饭的活计终究没敢落下。平常心情好时，便会随手炼制几块骨头，一段时间下来也积攒将近二十具白犬的骨架。如今只要再为这些骨架附上魂魄就可以了。

    苏羽取出一块魂晶，又从随身的腰袋中拿出一个毛笔模样的东西。这个笔不过巴掌长，木质的笔杆一头连着一个比绣花针略粗的金属笔头，看着有一些怪异。这杆怪笔在鬼师中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判官笔。当然，这个判官笔与上古传说中的阎王手上定人生死的判官笔不是同一个事物。苏羽手中的这杆判官笔笔杆是用铁衫木制作的，握在手上颇为沉重。而笔尖则是鬼域的特产沉魂金，据说是普通的黄金放在冥河中上千年，才变化而成。这两样材料都价值不菲，苏羽一身的家当大半都是在这一杆笔上面。

    苏羽拿着魂晶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吐出。再看苏羽，此时身上再也找不到那一股惫懒的气息，仿佛原本那吊儿郎当的模样都随着那一口气，被吐到了身外，只剩下恭谨，庄严，肃穆。然后，右手提起判官笔，在魂晶上一笔一划地刻画起来。那判官笔的尖端和绣花针一样尖锐，此时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上面附着这一层灰色的光芒。魂晶被笔尖触到的部分，像突然间化成了液体一样，判官笔在上面轻易地画出一道道的痕迹。不过，苏羽书写的却不是中土人族常用的汉文，也不是妖族的妖文，或是巫族的巫文，而是鬼域的鬼符文。

    魂晶不过核桃大小，而鬼符文又是出了名的繁复，可想而知在上面刻字有多么困难。随着一个符文画成，魂晶上刻上符文的那一小块诡异地分解开来，竟化成灰雾，漂浮在魂晶上方。而苏羽似乎司空见惯，继续在小了一块的魂晶上刻画符文。随着一个个符文刻下，魂晶也不断分解变小，而魂晶上方的灰雾却变得渐渐清晰了起来。那灰雾不断交织，先是出现了四肢，然后是身体尾巴，最后是头颅五官。虽然还不是很清晰，但依然能辨认出，这是一条白犬的模样。此时魂晶已经只有指甲盖大小，苏羽只能用两个手指捏住，一笔一笔地刻画着符文。当最后一笔刻下，指甲盖大小的魂晶轰然破裂，化成两团闪亮的火焰飞入上方白犬的双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