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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勇者

    天是午夜般的黑，云像是随时会滴出血来。荒芜丘陵的尽头是嶙峋的山谷，光秃秃的无半点绿色。天空中传来一阵阵渡鸦尖利的长鸣，却转瞬淹没在更刺耳的风声中。

    魔城的景色永远如此有特色，令人百看百厌。

    奈莉注视着眼前惨兮兮的景致，却有些兴奋：身处魔城附近就意味着回家指日可待。作为地球村普通市民，奈莉明明只是在漫展试玩新款游戏，却撞大运穿越进游戏虚拟世界，而后她被坑爹的系统管理员告知：

    “想回家？请先引导一百位勇者打败祸害大陆的魔王。”

    奈莉担当系统精灵至今，兢兢业业好评率百分百，只要再协助身边这第一百位勇者打败魔王，世界被彻底拯救，她也能如愿回家。

    最后这位勇者叫卡尔，是个黑发红眸的少年，寡言少语，整日面无表情。

    偏偏卡尔的战斗力强得令人咋舌－－比如现在，他面不改色地挥动大剑，迅速斩杀数十只凶悍的嗜血蝙蝠，随后将剑往腰间一悬，气息丝毫未乱，颔首简短道：“任务完成，回城。”

    奈莉有些不放心卡尔的身体状况，关切地询问：“真的不先休息一下？”

    黑发少年无言地摇摇头，神情安静却坚定。

    勇者都这么坚持了，奈莉只得启动回城卷轴。

    柔和的白光将两人笼罩，郊外凄凉的景色渐渐模糊起来。

    虽然是虚拟世界，但对身处其中的人们来说，一切都是现实。场景中的路途都必须一步步走完，如果真从魔城郊野一路走回城墙，要花上足足大半日。也只有在回城的时候，能稍稍偷个懒使用道具了。

    为任务奔波了半日，奈莉精神上有些疲乏，偷偷别开脸打了个哈欠。卡尔看在眼里，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微笑，却仍旧沉默。

    圣光闪耀，景物变幻。

    一阵酸臭扑面而来，定睛看去，破落的棚屋成片，狭窄肮脏的小巷东拐西折，老鼠成群从中横穿而过，肮脏的积水微微溅起，街上衣衫褴褛的妇人却对此视若无睹，只顾着紧紧抱住怀中的教典和黑面包。

    这便是魔城外破落的难民窟，受魔王蹂.躏的普通国民的惨状。

    卡尔与奈莉在集市前的小巷深处驻足，歪斜的店招污迹斑斑，只勉强辨认得出“橡树旅店”的字样。

    从幽深的门洞里走出一个脸色苍白的妇人，见了卡尔立即眼睛一亮，双手在油腻腻的围裙上擦了擦，说话语气崇敬而谦卑：

    “真是太感谢啦，勇者大人！这些该死的蝙蝠……”这和蔼的旅店老板娘感谢的台词还没念完，卡尔就将装满蝙蝠毒牙的袋子往地上一放，转身离开。

    奈莉尴尬地道歉：“请您不要在意，卡尔他……不懂事。”

    老板娘宽和地挥挥手：“没关系，神保佑勇者大人，愿他早日消灭邪恶的魔王。小奈莉也辛苦啦！”说着，她递上经验水晶和沉甸甸的皮革袋，又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用叶子包好的小三角，塞给奈莉：“这是给小奈莉的礼物。”

    奈莉忍不住拿到鼻尖嗅了嗅，是久违的芝士香气。

    不要说新鲜奶酪，在这里连普通的牛奶都是稀缺品。这礼物实在贵重，奈莉便觉得过意不去，还没来得及婉拒，老板娘却已经转身回了旅店。

    大声在门外再次道谢，奈莉转过身，只见卡尔正在集市中央等她。

    黑发少年身量高挑而修长，又作一身勇者打扮，仅仅立在原地便惹人注目。加之他五官深邃，眸色是胜过陈年佳酿的深红，又有纯白大理石般的肤色，着实合维尔德亚人民的胃口，不多时便有卖野花的少女满脸通红，犹犹豫豫地揣着篮子在不远处徘徊。

    奈莉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还没说话，就被卡尔堵住了话头：

    “东西和经验都给你。”

    奈莉只觉得一阵无力。

    她还记得在新手村与卡尔初次见面，她自我介绍完毕，少年只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便默默去找新手村村长接任务。

    到了村长家，他不等村长说完求助的台词，就转身提剑离去；将捣乱的狐狸一口气教训完毕后，他交了任务便扬长而去，留下一个潇洒而冷漠的背影。

    那时，奈莉急忙拿了任务奖励跟上去，卡尔连眼风都不扫，终于说出和奈莉的第一句话：“东西和经验都给你。”

    奈莉愣了好久都没回过神。这位勇者先生……真的没问题？

    不仅仅是新手村，从那之后，卡尔就没要过任何经验水晶和装备，硬生生凭借一身初始破烂白装杀出条血路。在他的坚持下，奈莉倒是一路升级，唯一的辅助技能接近满格。可她的技能实在鸡肋：0.01%的概率造成对象血量150%的伤害，还真是……不如不要。

    在此前的九十九位勇者手下，奈莉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比起用来沟通引导的初始精灵，勇者们显然更愿意与后续收集的高等级精灵分享经验，为打败魔王增添一分胜算。顺便一提，根本不需要辅助的卡尔先生，沿途没有完成任何获得高等精灵的支线任务，倒像是在刻意回避。

    “很快就要对战魔王了哦，卡尔不升级一下确保安全吗？”奈莉忍住扶额的冲动，默念系统精灵的职业道德手册，尽职尽责地提醒勇者先生多加小心。

    卡尔却已经迈开步子，勇者套装的红披风扬起来，头也不回：“我不需要。”

    少年，你很拽嘛。

    奈莉只能认命地跟上去，气鼓鼓地问：“要继续下一个任务吗？”

    “嗯。”

    奈莉手指凭空一划，专属系统精灵的界面现形。她对着地图点了点，像在检查路线。可她其实意不在此：任务流程她早已烂熟于心，她只是想再看看卡尔的人物档案。

    先不去在意那些高得离谱的基础能力参数，角色栏下角色好感度一栏就足够壮观－－所有女性角色的好感度统统为0，情感支线一片空白。

    这位勇者先生也太清心寡欲了些。

    奈莉之前带的99位勇者，大开后宫的不算，再怎么样也至少会和一个女性角色开启一段情缘，尤其是上个地图的蔷薇王姬，美丽、单纯、善良又勇敢，大多数勇者都会在她的鼓舞下斗志昂扬，恨不能以血证明对王姬的忠诚和爱慕。

    对王姬看都不看一眼的卡尔，实在是异类中的异类。

    省心到了极点，奈莉反而担心起卡尔的精神状况。

    要是都拯救了世界还孤身一人，实在是……有点凄凉。

    “卡尔不到那边的神殿看一看吗？好像有女孩子哭泣的声音。”奈莉无需做作，便担忧地问出了声，暗暗点出最后一条感情支线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