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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落日的余辉映照在江面上，奔流不息的长江像一条玉带，在莹莹光芒的点缀中，执着地向东而去。这时已是傍晚时分，江的两岸已经没有了人声躁动，静静的，只听到江水流动的汩汩声。然而，在江边的一块巨石上伫立着一个身影，苗条的身材，乌黑的短发，米白色布裙随风轻轻飞舞。江水奔流不息，那身影却如画中人一般一动不动。

    这是一个青春豆蔻的美少女，皮肤白皙，鹅蛋脸，秀气的五官，透着南方姑娘的灵秀气质。每个少女都像一朵娇艳的花儿，花儿一样的年纪，花儿一样的面容，可每一朵花儿都会美丽绽放吗？她紧皱着眉头，双目被泪水浸润，可以想象，她的生活一定不会像花儿一样灿烂。

    她手里紧紧拽着一个椭圆形的鹅卵石，缓缓向巨石边上靠近，脚下已经在波涛汹涌的江水边。她似乎又看到童年的美好片段，江岸的一花一叶、一沙一石，都见证了她在这里的成长，还有那个乐观活泼的阳光男孩，总是在她忧伤的世界里带来一丝丝的阳光。手里的鹅卵石是她在江边拾到的，鹅卵石上有个隐约可见的图案，像极了男孩的模样，每次她心情不好时，便会拿着鹅卵石细细端详，想象男孩开朗的笑容，像一缕阳光照进她的心里。

    可是，纷扰的吵闹声仿佛又充斥耳边，奶奶刻薄的骂声，婶婶尖酸的讽刺，妈妈愤怒的指责，还有爸爸的叹息、大伯的拍案……整个世界都被吵闹声装满了，没有一点安宁。从小到大，她总是被这种吵闹声围绕着，她想哭，想逃避，想离开，想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没有任何烦恼和忧伤的地方，静静地呆着。也许只有在夜晚的江边，望着一江清水，可以毫无顾忌地痛哭，可以毫无顾忌地倾诉……

    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天幕，吓了她一跳。盛夏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一片寂静，这会儿便电闪雷鸣，没过多久，哗啦啦下起了暴雨。她抱着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吓得浑身发抖。暴雨淋湿了她的头发和身体，冲刷着脸上的泪痕。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还能去哪儿，眼前是黑夜中的长江，脚下是湍急的水流，也许只有跳下去，才能真正地抛却一切烦恼……

    “小婉――，小婉――”

    她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呼喊声。

    她的身体剧烈抖动，手里的鹅卵石不小心滑落。她的心里开始发慌，急忙低头寻找那块鹅卵石。

    暴雨不停地打在她身上，就像被一桶又一桶水从头淋到脚，视线变得很模糊，脚下变得很湿滑。她慌乱地四处摸索那块鹅卵石，可天已黑透了，暴雨中不见一丝光亮，她怎么找也找不到。

    “小婉――”

    那个熟悉的呼喊声越来越清晰。

    她不敢相信，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似乎有一个人影向她奔来，越来越近，越来越高大。

    她终于看清了，那个人影的轮廓那样熟悉，是他，怎么会是他？这难道是幻觉？她颤抖地傻看着，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小婉，你怎么这么傻！”他激动地大声叫着。

    她傻呆呆地看着他，脸上的雨水参杂着泪水一片模糊，虽然周围黑得像暗无天日的地狱，她却感觉到了一丝光明。每一次，她受到委屈，受到别人欺负，他总会冲上前保护她，带给她温暖。此时，她的心里生出一股暖意，哪怕自己被世界上所有的人鄙视，哪怕会失去一切，只要有他在，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傻丫头，还愣着干什么，快跟我回去！”他向她伸出了手。

    她并不想寻死，只是脆弱的心没有找到依靠，现在，他回来了，把阳光带进了她的心里，她要扑向他，跟他回去。

    “我……我的鹅卵石不见了……”

    她傻傻地冒出一句，想掩饰自己的慌乱，慢慢抬脚走向他。突然，她脚下一滑，尖叫一声，整个人从巨石边滑下去，跌入江水中。

    男孩一愣，随即扑向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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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城

    长江由西向东奔流不息，在江的两岸孕育着一座座城市，江阳市就是这样一座依江而建的小城，故事就发生在这座秀美的江岸小城。

    江阳市地域不大，夹着长江两岸而建，沿江风景秀丽，资源丰富，但由于地处长江中上游，周围山峦叠嶂，交通不便，经济落后，属于我国内陆欠发达小城。江阳市人口不多，地方产业单一，一家国有大型电子厂是当地的支柱产业。江阳市千家万户有大半人都在这家工厂里上班，小城里街巷的商铺也依靠工厂的发展而发展。这里没有车水马龙的繁华，也没有灯红酒绿的生活，人们骑着自行车来来往往，住着单位分的狭小住房，迎着朝阳送别夕阳，在青山秀水的美丽风景陪伴下，过着朴实简单的日子。

    方家是江阳小城中的一个普通家庭，方老头和方老太是地道的江阳人，酒厂建厂初期广招职工，俩人一起进厂当了工人。俩人育有三个儿子，就像那个年代所有为国家拼搏奉献的劳动人民一样，他们为三个儿子取名叫方建国、方建民、方建军，希望儿子能成为建设国家的有用之人。儿子们成人后纷纷进厂成为了电子厂的职工，在铁饭碗中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奉献一生。如今，三个儿子都已经步入中年，按国家计划生育政策，各自育有一个孩子。方家的第三代，是我国进入改革开放时期出生的八零后，是江阳城的新生代。这时，江阳城的人们已吸收了新思想，孩子们勤奋读书，希望靠知识改变命运，走出这个小城市，到外面的大世界去。

    故事就从方家开始。方家的孙女方婉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孩，十八岁的年纪，长得清秀可人，性格文静乖巧。高考结束后，她在家等待成绩和通知书，由于学习成绩一般，被老师称作“可上可下”，整个暑假，她都在能不能上线的疑问中备受煎熬。

    “小婉，今晚去奶奶家吃饭，我跟你妈下了班就过去，你自己早点过去啊！”早上还在睡梦中，方婉就听到父亲方建民对自己说这些话，迷糊中便“嗯”了一声。

    高考完后，疲惫的身心还没完全缓过劲来，方婉本想好好睡个懒觉，听到爸爸的话后，整个人渐渐清醒了。想到去奶奶家吃饭，睡意全无，并心生怯意。奶奶一向对自己不冷不热，总把自己当成外人，有时甚至恶语相向。父亲是个温和的人，而母亲是小城里出了名的泼辣女人，母亲和奶奶之间总会毫无征兆地吵起来。去奶奶家吃饭，说不定又会演变成一场战争。

    方婉起床，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吃，又把洗衣机旁的衣服放进洗衣机洗，再擦桌子拖地，简单收拾一下房间。从小父母就教会她做力所能及的事，加之方婉又是个懂事的孩子，所以在家做做家务已经习以为常。

    做完所有的事，方婉走到阳台上，望着远处的长江。方婉家的楼房就在长江边上，从五楼的阳台看过去，正好欣赏秀美的江水和远处的青山。此时正值盛夏，耀眼的阳光洒满阳台，罩着方婉乌黑的短发也泛着金光。方婉个性传统乖巧，学生时代永远留着遮耳的短发，细碎的刘海飘在额前，衣着也是朴素的布裙子。她的学科成绩一般，却一直对画画感兴趣，小时候爸妈也让她去课外培训班学过，线描、素描、漫画她都挺喜欢。闲着没事，她总会在阳台上开始素描写生。

    “婉姐姐――”楼下传来长长的呼喊声。

    方婉往楼下一看，原来是堂妹方蓓蓓在叫她。方蓓蓓推着一辆女式自行车站在楼下，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下楼。

    方蓓蓓也是方家的孙女，只有十五岁，初中毕业考进厂里的技工校，是最后一批分配工作的技校生。她长着一张有点婴儿肥的圆脸，大眼睛，矮鼻梁，皮肤黝黑，头发往后扎个马尾，显得健康又活泼。

    方婉欣喜地下楼，方蓓蓓一边踢好自行车的脚架，一边说：“婉姐姐，我们快到江边‘猫石盘’去，听说今天有好多学生在那儿搞活动，捉螃蟹比赛！”

    “捉螃蟹？我们俩都不会啊。”

    “有什么关系呀？豪哥哥有很多同学都在那儿，我们去凑热闹嘛！”

    “豪哥哥又没回来，我们俩跑去，多不好意思啊！”

    “豪哥哥要是在，准是捉螃蟹的第一名，还用得着比赛吗？哎呀，婉姐姐，我们俩就当是观众，在旁边看就行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方蓓蓓硬拉着方婉去江边。

    俩人口中的“豪哥哥”是俩人的堂哥，名叫方倚豪，是方家唯一的男孙，长得高大帅气，性格开朗活泼，在中学时因为形象好、成绩优是学校公认的校草，高中毕业后顺利考上滨海市理工大学，学习电子工程专业，如今已是上了两年大学的二十岁大小伙，是方家人的骄傲。这个暑假，方倚豪跟家里人说要留在滨海市打工，既锻炼自己，又能挣些零用钱，便没有回家。

    盛夏暑假里，长江边非常热闹，沙滩上、石滩边，人群熙熙攘攘，江阳小城的人们都喜欢到江边踩水踏凉，尤其是中小学生正在假期里，纷纷到江边玩沙、戏水、捉螃蟹。江边长大的孩子大多水性极好，有胆大的还在江里游泳，游到江中心，被江浪推向下游，被称作“放滩儿”。不过，在江中游泳是需要超强体力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波涛中无力游上来，每年暑假江边上都会发生溺水身亡的惨剧。所以，江阳小城的学校和家长们总会给孩子们定下规矩：不准私自下河游泳。

    盛夏的江岸也是最美的，浪涛阵阵，沙滩泛光，野花盛开，沿岸芳菲，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方婉和方蓓蓓沿着斜坡往下走，过了大片野花绽放的草地，来到银色的沙滩上，俩人脱下凉鞋，双脚踩进江水里。虽然烈日曝晒，但踩着江水会感到一股凉意。江边有渡船停靠，江中心时不时能看见客运或货运的大船驶过，激起一阵波浪向江岸涌来。此时，小孩子们就会惊呼着迎接浪花。方婉和方蓓蓓也欢欣地踏着浪花，在微风轻拂中，沿着弯曲的江岸前行。

    在她们身后，一大片花草芳菲的尽头，有个老旧的码头，这里是进出江阳小城的水路，大轮船每天停靠码头，载上小城的人们，顺江而下，到达水陆交通发达的重庆，人们再由重庆出发去往全国各地。此刻，汽笛声又响彻江岸，一艘轮船到站停靠，方婉不禁转身看着码头处发呆。从轮船上陆陆续续走下三四十人，方婉似乎期望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看到那个搭乘轮船离开小城去外面上大学的堂哥方倚豪。

    “婉姐姐，好晒啊，快走吧！”方蓓蓓回头拉着方婉快步走。

    方婉回过神来，知道方倚豪暑假不会回来，那艘轮船上又怎么会出现他的身影？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跟在方蓓蓓身后，沿着江岸继续往前走。约摸十五分钟后，终于到了“猫石盘”。

    “猫石盘”其实就是另一段江岸，这边没有大片的沙滩，江边聚集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连着大片巨石。在这边走动是比较艰难的，因为鹅卵石陷在湿泥里，滑不溜秋，人踩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摔倒。但这些鹅卵石和巨石的夹缝里藏着许多螃蟹，江阳小城的孩子们最喜欢来这里捉螃蟹。

    方婉和方蓓蓓看见不远处有一群学生正在巨石上躬着身子忙碌着，想是在寻找螃蟹。俩人还没走近，方蓓蓓就尖叫一声：“快看，那儿有动静！”说着往前弯下身子去搬石头。

    果然，石头缝里那八只脚的螃蟹正张牙舞爪地趴在水里，方蓓蓓把手伸向螃蟹的背部想抓住那个硬硬的背壳，谁知，那螃蟹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两只大钳子转向她的手指。

    “哎呀！”方蓓蓓吓得往后一退，一个踉跄，正好撞上靠过来的方婉。方婉本就在滑石上没站稳，被这么一撞，身体倾斜，脚下又是一滑，整个人一下子滑倒在鹅卵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