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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烟火
儿时过年,有顺口溜:“穿新衣,戴新帽,吃糖果,放鞭炮”,体现了当时小朋友节日生活的重中之重。但这个顺口溜似乎为了压韵而颠倒了顺序,至少对我而言,吃与玩是最重要的,新衣倒是可有可无。至于“新帽”更有强加之嫌,大概是“因韵而生”的。在我们厦门,四季如春,戴帽子多少有些节外生枝,而且你戴了帽子,下课或放学时常常会成为大孩子“攻击”的对象,突然抢了你的帽子,然后被人传来传去的不亦乐乎。
就吃而言,年夜饭的“炸五香”、“炒猪腰”、“清蒸黄瓜鱼”很叫人神往,而更重要的是年糕,哈哈,年糕才是过年最鲜明的旗帜!煎年糕焦甜的香味极为诱人,无论是红糖年糕,或者白糖年糕。年糕大多是各家自蒸的,即便是我们那个来自五湖四海的厦大家属区:买好糯米,浸它半天,然后到附近农家的石磨房里磨米,常常是保姆套好木杆推磨,而小小的我则踮起脚尖,用小瓢把浸后的糯米舀入石磨上的那个窟窿,保姆还会不时发出命令,我就加一瓢水浇石磨上。现在回想起来那间阴冷的石磨房,耳畔仿佛有石磨沉沉转动的声音,还有木柄推杆“吱嘎吱嘎”地歌唱。呵呵,那时的厦大校园,可真是都市里的村庄。
春节一早,我就不大情愿地被老爸牵着上各家各户去拜年,然后让衣袋裤袋鼓鼓地凯旋而归,袋中的“战利品”有五光十色的糖果,从上海的“米老鼠”奶糖到厦门“白鹭”水果糖,应有尽有。而瓜子、鱼皮花生以及花生糖则是在人家家里现吃的。那时印象最深的还是“椰子糖”,糖果的体形圆粗,一个抵俩,放进嘴里,腮帮子鼓得高高,虽然运转困难,但很有成就感。我还收藏糖果纸,夹在一本《十万个为什么》的书里,一直保存到现在。这种美丽而浓甜的糖果情结一直延续到我的青年时代,而结束于改革开放的大潮里,如今的我已经好几年没吃一颗糖果了。
糖果虽美好,自由更可贵:完成了大人的拜年任务之后,剩下的时间就可以疯玩了。男孩子最迷的当然是放鞭炮,成串的鞭炮从来都舍不得一次性连放,而是小心翼翼地解开连接线,把小鞭炮一门一门卸下来(厦门人把单个鞭炮的量词用“门”,无论多小的鞭炮,至今如此)。男孩子都是小勇士,放鞭炮从不掩耳朵,我更神勇,常常参加“踩炮”的壮举:当南普陀的香客抛出成串点燃的鞭炮后,我等好汉就扑上去,在噼里啪啦的爆炸中乱踩,“奋不顾脚”地踩灭鞭炮,一旦成功,那些没有爆炸的鞭炮就可以悉数收入囊中,但代价也是惨烈的:鞋面鞋底甚至脚脖子,被炸得焦黄斑斑。
春节之夜叫人兴奋的亮点是“出烟火”――一种小姑娘的鞭炮,线香一样的,点燃了就会喷出细亮的火花,且持续良久。它的演绎不但艳丽,而且烟火的气味也好闻,尽管也是类似鞭炮的火yao味,但它更平和一些。它的缺点是太安全了,对小小男子汉而言,实在是不够刺激。在闽南话中,“出”就是“喷”的意思,但这里用“出”,更为乡土,且意思也基本不走样,是闽南语文字化的一个可以接受的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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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龙眼树
又到了龙眼上市的时节了!我小时侯厦大校园果树很多,最多的就是龙眼,国光楼区几乎被郁郁葱葱龙眼木所包围,现在偶尔从残存的老树下走过,忍不住抬头望望,树上有几个分叉,我竟了如指掌,就像熟悉自家的阁楼或公寓的楼道!
爬上龙眼树,实际上还很难够得着沉甸甸的龙眼果,老树像似对我们这些小馋鬼早有准备,总是把果子垂挂在险峻的细瘦的枝桠之梢,你得在树上抓靠安稳,然后极力伸长手去小心翼翼地把果枝扳到胸前,再咔嚓一声折断……
浓密的树叶像一个绿色的凉棚,坐在树叉上吃龙眼,像“树大王”,也像蟠桃园里的孙猴子,惬意无比,皮呀核呀就直落树下。记得那时落在地上的龙眼核很快就会被人拾走的,据说是中药材,有药店要收购。有一年龙眼树下闲置着很多的水泥预制砖,树上落下的龙眼核好些就蹦蹦跳跳落到了砖之间,结果不久这些夹缝里居然发豆芽一般地长出了一株株的龙眼苗,青翠可人!我常常忍不住向女同事吹牛皮,如今校园里那郁郁葱葱的龙眼树,好些都是我当年吐出的龙眼核变的,40多年了,嘿嘿,不是孙悟空,胜似孙悟空!
国光楼区的龙眼树看上去似乎都一样,其实品种不大相同,有的果粒大如牛眼,称为“大泡”,汁多肉厚,但不大甜,比较适宜晒龙眼干,也就是北方人常说的“桂圆干”;有的果粒小如弹珠,但不可貌像,甜如蜜,汁留嘴角,回味不绝,闽南话给它的土名叫“纽子眼”。
龙眼树上是我童年的乐园,也是昆虫的家园,人虫相处大有学问。首先要提防的是黑蚂蚁,它们一般是在枝杈间筑起菠萝大小的土窝,很醒目,一旦捅破,万蚁奔袭,则防不胜防,最好敬而远之,人家的地盘嘛,若碰上树干上黑蚂蚁匆匆来去的游兵散勇,可相安无事。再有就是“臭龟”和金龟子,两龟都喜好与龙眼的果粒纠缠在一起,逼得我们不得不“龟口夺食”,遇上臭龟那厮真是倒霉,臭龟名副其实,会喷出近乎毒气的尿液,不但气味熏得人头昏,而且稍有沾染,还让皮肤奇痒无比,一片搔红;“臭龟”还会下蛋,如蚕卵一样,一排排粘在叶片背面上,看了都让人起鸡皮疙瘩;但遇上金龟子可算是“艳遇”,好看又好玩,能逮一头算一头,果子果虫双丰收,心里比吃了“纽子眼”还要甜!
龙眼树上最可爱的家伙还不是金龟子,而是“龙眼鸡”,学名不详,其貌极洋,尽管只有手拇指大小,却俨然形同马戏团里可爱的小丑,红的小尖帽,周身绿披风,看上去似乎没头没脑,喜欢直挺挺地拥吻树皮,但稍有风吹草动,它就猛地弹起,张开披风,飞向另一枝杈,让人无法接近。由于此君“奇装异服”,结果近年有不知者大惊小怪,以为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结果又上电视,又上报纸,“超虫”一般,好不风光,哪知它是我们儿时龙眼树上的老东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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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安博贼
什么叫“安博贼”,知了是也,闽南话叫“知了”为“安博贼”,原因不详。但“安兄”肯定排不上龙眼树“天王榜”的“第五把交椅”,它喜阳光,最好在树叶稀疏的枝干上埋头嚷嚷,常常孜孜不倦地趴在柠檬桉、凤凰木、柳树和苦栋子等通透的树干上,至于像榕树和龙眼树这样“绿叶密集型”的树种,它们总是敬而远之的。
讨人嫌的“安博贼”是赤日炎炎没完没了的歌者,歌唱毒日头已经到了疯狂的境界,越热越来劲。儿时的我可始终是“安博贼”的天敌,春天它还在土里蠕动的时分,我就常常刨地三寸,将其捉拿,因为其丑无比,大多喂鸡了事。当“安博贼”神不知鬼不觉从土里迁移到树上时,灌木低矮的枝桠上往往挂钩着它们脱下的神秘外衣,我等顽童可以发点小财,把这些叫“蝉蜕”的宝贝小心翼翼地取下,卖给中药材收购点,一件好像是五厘或一分钱。
记得儿时凭着我敏捷轻灵的身手,几乎所有的昆虫都可以用手捕获,惟独对上树后的“安博贼”没有办法,枝干稍有动静,它便吱地一声夺路飞窜,感觉敏锐且速度惊人!唯一的办法是粘捕:找来废旧的乳胶制品,浸入煤油中,就形成极粘的胶团,只要花生米大小的一团,纠缠在细竹竿的竿头,然后悄悄地从身后接近猎物,尽管树枝毫无动静,但死神已经悄然逼近,胶团只要一碰上“安博贼”那面积很大的翅膀,它就只有在竿头乱抖的份了,我手握竹竿,手心可以明显地感到猎物在竿头的挣扎,那种胜利的快感与钓鱼得手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安博贼”其实是不好玩的,到手时它原本张狂的劲儿就荡然无存,只有硬按着它两侧的“髋骨”,它才不甘不愿嘶叫两声,且很快就会寿终正寝的。但“安博贼”是可以吃的,而且肯定是“绿色食品”,把它拿来烧烤,气味诱人,烤肉一样的焦香,但入嘴后口味却不大理想,回忆和总结起来,可能是我等捕蝉高手的烧烤技艺有火候把握不好的问题。
我进入成人世界后,对“安兄”等儿时的小伙伴的感情也自然渐渐淡漠了。今年入夏,“安博贼”突然多起来,在整个厦大校园里不停地声嘶力竭,唤起我许多旧忆,“鼓浪听涛”BBS上有女生发出《不敢从树下走》的帖子,抱怨“安兄”的尿液像透明的雨丝从树上挥洒下来,结果立马有多情的男生宽慰道:“那水水的成分肯定与人类有别,请勿多虑”。我也观察了一下,真的很风景,“安兄”们边唱边拉,边拉边唱,如此集体的潇洒导致树树细雨绵绵。《不敢从树下走》跟贴越来越多,可见“安兄之乱”已经几乎成了我厦大的公害,最后是厦大生命科学院的副院长陈小麟教授出来现身说法,方才打消众生的顾虑。
不过从厦大土著的角度,我提请小麟兄高度注意,本人儿时身经百战,但几乎没有被“安博贼”贼尿浇头的幸运,现在生态大哗,“安兄”动不动就“呼风唤雨”,我推估要么就是营养过剩,要么就是群体患了急性肾炎,大伙儿一起尿频尿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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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孵番薯
番薯,又叫地瓜、红薯、山芋、甘薯等等,芳名何其多也,“孵番薯”就是“烤地瓜”,是闽南地道的说法,我与孵番薯的罗曼史可以一直追溯到记忆初端的童年。
早年的厦门大学校舍前后大都是番薯地,很乡土很乡下的,这一片是东沃农场的,那一片是南普陀和尚的,每每收成之后,我们便四下冒了出来,在地里畦行的边边角角挖寻残余的番薯,方言谓“变番薯”,乡规民约中它是合情合法的。小家伙们用脚东踢踢西蹭蹭,然后机灵地一猫腰,便获至宝,大凡这样的收获是对大人保密的。伙伴们把“翻”来的战果悄悄藏在各自的“秘密洞”中,接着又老练地拍去膝上肘上的土尘,方才若无其事地回到家里,然而一股企盼已久的烧烤之香始终令小脑瓜兴奋不已!
周六下午,待大人们都去“政治学习”的良辰一到,几声口哨,小伙伴们便从家中溜出,从“秘密洞”中取走地瓜,直奔“花果山水帘洞”。这是五老峰下的一处避风的岩窝,窝内有一汪流泉两方细沙,四面马尾松与相思林郁郁葱葱,直属我们厦大“国光三楼区”儿童王国的天然乐园。一抵目的地,每人俨然成了山的孩子,从衣兜裤袋里奋力拔出大大小小的番薯,慷慨地掷地合堆,不分你我。接着便四下收集枯枝败叶,一个个比小蚂蚁还要勤快。粮草备好,便点火开张,而后越象放炸弹一样,快手快脚地把地瓜投入火中,人人口中还“轰轰”有声。当然火势常常不如人意,往往没多久就只见黑烟,不见红亮了。于是英勇的“救火”工作开始了,无所畏惧的小馋猫趴在地上,歪着头鼓足吃奶的力气,对着冒烟的“热点”奋劲地吹。一个被熏得满脸泪灰抱头退下,另一个勇士又迎烟而上,前仆后继,直至枝堆里又急地冒起胜利的火苗来。经过一阵流汗流泪的忙乱之后,岩窝里的柴火烟味中湛出了另一种焦香,那是番薯与炭火的“飘柔二合一”呀!
闽南话把“烤番薯”叫“孵番薯”,哈哈,这个“孵”字绝对是当地老百姓在千百回原始的烧烤里提炼出的语言精华:它一是谆谆告诉我们烤地瓜要有母鸡孵小鸡的耐心,心急如火势必夹生;二是生动地暗示了烧烤的炭火热力要均匀,一如作窝的老母鸡暖烘烘的肥臀……
“孵呀孵,孵番薯”,这令人欢欣鼓舞却又分秒难熬的激情时刻,小手在伸伸缩缩中跃跃欲试,小嘴中更有吞咽不尽的口水!经过三言两语的合计,伙伴们一致同意先从火堆中拨出几条最小的解馋。于是那七、八苗条得如同鸡肠一般的地瓜根在众人的“香呀”、“好料呀”的赞叹声中,倾刻便塞了牙缝。
添了新材草,又燃起几阵壮丽的大火,这可是烤透“肥大的”关键。当最后一缕火苗抖灭之后,众伙伴七手八脚兴奋地扬起铺天盖地的沙子,把方才烟火之处盖得严严实实,紧接着便一拥而上,钢钳铁爪似地把滚烫的“宝贝”从余烬中掏出来,二话没说便撕掉焦黑的外皮,把急不可待的小嘴凑向金黄的美味。伙伴们一边吃一边相互做着鬼脸,个个乐得尤如“花果山”的美猴王一般。
“烤番薯大宴”到了尾声,众伙伴们开始打扫战场,先伸出舌头上舔下舔,把唇上的残渣舔得精光;再掏出小**,把小肚中积了一下午的“人造番薯汤”,对准几缕余烟进行轮番“扫射”,(山林防火的意识很强哦)方才高唱“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尽兴凯旋。
我出生在都市里的书香门第,却拥有如此乡野的回忆,那全是因为厦大那个“都市里的村庄”,自然是值得向漂亮的女同事们反复夸耀的!有一回登山活动,我特意领着大伙儿从“花果山水帘洞”走过,指点着当年烤番薯的历史遗迹,得意地说:“那是我6岁时第一次自制点心的厨房!”接着便开始大讲特讲本文前面的描述了。不过在家中我可噤若寒蝉,当儿子对我小时候从未尝过什么“美美虾条”、“巨无霸汉堡”深表可怜时,我却从不敢把烤地瓜的自豪泄漏半点,原因很简单,自己小时候再顽皮,却总要求自己的儿子规规矩矩,这也许是当代国人一种无可奈何的通病吧!。
近来交往多了,有了一些赴宴的机会。我发现大凡最后一道菜不外是水果或馅饼之类的甜点,这道洋小吃,英语叫“dessert”,译成“尾食”最确切。不过我在此想郑重地请各大宾馆的餐厅部主任注意,您如能在宴会之末,隆重推出烤番薯来压阵,也许会赢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您也有“孵番薯”的罗曼史吗?如果没有,赶紧吃一条,多少弥补上这人生幸福的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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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生目针
本人男性,五官一张,相貌平平,但要维护好,也不容易,单说众目睽睽的眼皮,很小的时候就曾遭遇重大的人生挫折。
五岁那年我可是一个“打土战”的好汉,一天到晚在土块的“枪林弹雨”里英勇冲杀,灰头土脸的。有回睫眉处的一个毛孔不慎被脏染,顿时鼓起一个小包,红红肿肿,痛痒难忍。医书形象地称其为“麦粒肿”,民间则俗称为“偷针眼”;但在我们闽南,闽南话简洁地叫它“目针”。它虽然小如红豆,但由于扼守五官之要津,令人人一目了然。如果说眼睛是脸部的窗口,那么睫眉就是眼珠的窗台了,窗台变形,尊容何在?然而更严重的问题在于闽南地区对这个小小的“目针”向来极为重视,普遍认为“目针”是男人偷看了女孩子最不该被看到的部位而导致的病变,连我这样一个幼儿园里的小男人也不能幸免。偷窥的大错显然要比偷针的小节难堪得多,“目针”这心腹大患只要一天不除,那就会有形形色色的大小人士兴致勃勃地前来审问你或嘲笑你如何犯了这羞死人的事儿。虽然纯属不白之冤,但又时时刻刻铁证如山,千夫所指,小男人自是跳进鹭江也洗刷不清的。
本小小男子汉白白吃了这粒“目针”的“眼前亏”,顿时英雄气短,又哭又闹,哪里还有脸再上幼儿园。父母亲双双皆为外来人口,连“靠爸靠母”这样最最基本的闽南语都一无所知,当然就更不懂得有关“目针”的地方学说了。我身为堂堂小儿郎,又如何把“目针”与偷窥二者间莫须有的因果向父母大人启齿禀报?看病吃药,我向来是极为被动,可对“目针”我却一反常态十万火急地催着父母带我上最大的医院,找最厉害的医生,我愿打最痛最痛的针。大医生们对付小“目针”可真还办法匮乏,无非就是开支金霉素,再叮嘱你反复热敷。我即刻马不停蹄,用滚烫的开水冲泡毛巾,热腾腾狠命地往细嫩的眼皮上捂,为了快快清除掉眼皮上这偷窥的“标志性建筑”,大有不烫平“目针”誓不罢休的气概。这目上一烫犹如万针钻心,痒痛至极!痛定思痛,这才痛悟出“目针”的名副其实,这才倍感闽南语取名一语中的之神功!
闽南的“目针”给儿时的我以**和心灵双重的刺痛与灸烤,也因而从小造就出我比较厚的脸皮和比较硬的头皮去面迎人生路上的大小羞辱与种种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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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钓泥鳅
闽南语歌曲里,家喻户晓的《天乌乌》可是我的最爱,“天乌乌,要落雨,阿公仔揭锄头去掘芋,掘呀掘,掘到一尾酸溜姑,阿公要煮咸,阿婆要煮淡,两人相争弄破鼎,弄破鼎”。唱这样诙谐的歌摇头摆尾的,真是乐死人了。据《新加坡闽南话俗语歌谣选》一书的编选者周长楫教授认为,歌里的“酸溜姑”就是泥鳅的一类。我认为也是的,泥鳅有时就如同蚯蚓一样,活动在黑沃的田土里。想来歌名《天乌乌》取得有些偏移,那滑溜溜的泥鳅才是被歌唱的主角嘛。
记得我小时侯喜欢到南普陀寺前的农田里捉泥鳅,那一条条滑溜溜的泥鳅就躲在泥田里,和尚们顶着汗津津的光头夏收夏种,老水牛拉着铧犁翻开黑泥,这就是泥鳅“真人露相”的时刻,跟着铧犁后面走,保准有收获。但那是不劳而获,或小劳而获,并不过瘾。跳入沟渠里摸泥鳅,那才够味!
摸泥鳅实际上是“欢笑多战果少”的精神享受,比起铧犁后面的拣泥鳅难度要大得多。往往已经是“胜利在握”,却一滑溜,它就从指缝间溜之大吉!于是惊呼声,感叹声,还有当年那校园子弟普通话和闽南话二合一的粗骂声,声声入心入肺!我以为泥鳅那一身的黏液,一是便于泥泞中自身的行走,二来就是为了对付人手的围捕,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泥鳅因为这一身的黏液而大难不死。闽南话更多的是把“泥鳅”叫“土溜”,更直观也更形象了!
也许因为特点太鲜明,所以泥鳅“人性化”的倾向也是比比皆是的,社会上不诚不信狡诈之徒,往往可以荣膺“土溜”的外号。更有甚者还把“泥鳅”提升到形容词的高度,你听听“太土溜了”的感叹,是何等的尖酸而鲜活!
但钓泥鳅最带劲,那是夏季一项很精彩很细致也很耐心的活动,首先钓钩要小,常常是最小号的都嫌大,因为泥鳅尖嘴猴腮的,难得张开大口,闽南语称之为“不吃钓”。我儿时采用的是“看钓”的战术,常在那口叫“半圆池”的水潭摆开战场。何谓“看钓”,眼睁睁看着泥鳅吃钩上钓也!简约的看钓无需钓竿,一根玻璃丝线加一根小钩足矣。鱼饵就是蚯蚓,当然也要精选最苗条的蚯蚓。池水澄碧,依稀看得见池壁那垒叠的石块上布满青苔之类的藻物,泥鳅们就歇息在这石逢之间。这时钓泥鳅的孩子们一个个如《地雷战》里偷地雷的鬼子,趴在池边,然后屏息静气,把脸贴向水面,于是整个池壁的细部就基本了然,接着把钓丝轻轻地在池壁横七竖八的石逢间游移,由于泥鳅身背的颜色与水中布满尘泥的石块相近,并不易被肉眼所发觉。但蚯蚓那挡不住的肉香还是引得泥鳅蠢蠢欲动,这时池壁上会有微微的泥烟上冒,好了,泥鳅这下暴露出隐身的地处了!于是就投其所好,把钓钩一直悬放到它的门口嘴前。
泥鳅到底是泥鳅,它刚开始会轻轻地用嘴尖啄食,一如虎皮鹦鹉似的,一下,两下,如果鱼饵套得太松,那么就会被它啄下来,于是钓线就拉着光溜溜的小钩无功而返。不要紧,钓鱼是人与鱼的智斗,被广为认为是一项体育活动,我想这很大的程度上就是考验你的耐心,在耐心中等待,在耐心中收获,在耐心中陶冶你的精、气、神!刚刚一饱口福的泥鳅显然已经放松了警惕,当你第二次“送饭上门”的时候,它就稍啄一下,然后猛然张开大口咬食,这时的泥鳅口就露出“庐山真面目”了,而且奋力冲出石逢,咬钩咬得很凶,甚至整个身子都滚动起来,只见白光一闪,那是泥鳅白长的肚皮在亮相,说是迟,那是快,我钓线猛然一拖,泥鳅就随着钩儿被拉出了水面,此刻泥鳅纵然就是全身再滑溜,也无济于事,因为钓钩已经牢牢地把掐住了胜局!
我罗里八嗦的,讲的可是过去的老泥鳅,听说现在的泥鳅大多是人工饲养的,麻辣泥鳅也是我喜欢的下酒小菜,我有时久久打量着盘中的泥鳅,那模样与当年总归是无异的。然而饱食终日的现代泥鳅们恐怕是徒有其表,已经难得“太土溜”了,人们自然是收获了许多老实巴交的泥鳅,但那钓泥鳅远去的快乐却不时地如丝线一般牵拉着我怀旧的梦乡……
水潭里野生的泥鳅越来越罕有了,可人间滑头滑脑的“土溜”却迥然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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