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春暖花开,庆国公府园子里的鲜花像是争着抢着一般次第开放,红似火,粉似霞,白似雪,好一番热闹的景象。府里的丫头一有空就会借着差事的名头出来逛逛,好感受一下大好春光。

    落霞今日没心情欣赏这些,急匆匆地走过花园,回到自己所居住的花园边角处的清心阁里。清心阁原本是先太夫人清修的佛堂,只有两进,而且年久失修,能住的房间只正房和东厢。小姐方槿索性只留下她和秋水在身边,倒是刚好够住。

    落霞来到正房,见方槿正歪在榻上看一本游记,看着自己的主子,落霞鼻子里不由地发酸。她刚刚从管事嬷嬷那里回来,只是一个奴才,就身上穿着绸缎,头上插着金簪。而自家堂堂国公府的三小姐,身上穿着的竟然是去年做的旧夹袄,头上一应簪花全无。即使是守孝,也朴素的太过了。

    方槿看了一眼进来就一言不发、自顾自生闷气的落霞,笑着问道:“出什么事了?莫不是别人欠了你银子?”

    落霞一听,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边抹眼泪边道:“我算哪个牌位的人,谁稀得搭理我。我是为小姐不值。大太太夺了咱们二房的产业,谋了夫人的嫁妆,把小姐赶到这偏僻的地界还不够,如今连咱们的日常用度都克扣。她还想怎么样,生生逼死咱们才算完么?”说罢,用手绢捂住脸,闷声哭起来。

    方槿任由落霞去哭,也不出声安慰。倒是另一个大丫头秋水走进屋里,先把茶放下,然后扒开落霞捂脸的手,看着她红肿如核桃的眼睛问:“这又是怎么了?”

    落霞柳眉倒竖,恨道:“还不就是那些破事儿:我刚刚去针线房领咱们的春衣,大夫人的陪房王小山家的也在,她竟然说反正咱们也是守孝,又不出门,这衣服不妨迟上两天。你说,咱们不过是给夫人守孝,怎么就连人都见不得了?”秋水拿起手绢给落霞边擦眼泪边说:“你何必和那起子不长眼的东西一般见识,你越是生气她们就越是高兴。”

    落霞过了一会儿才止住哭声,却突然想起什么,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急道:“小姐,我刚刚听二门那边我弟弟说,大太太娘家的管事媳妇又来了,你说,会不会又是为那件事来的?”秋水听的也皱眉,沉声道:“她们怎么就不死心呢。”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无奈。

    原来几日前,大太太破天荒地来清心阁,话里话外提到她娘家外甥,若不是小姐借口自己身在孝期,顶了回去,谁知道她要说出多少不堪入耳的话来。后来,她们托人出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人简直荒唐的出了名,把青楼楚馆当家,以赌博遛鸟为业。大夫人娘家保平侯府也是大家,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不愿意把闺女推进火坑,谁料到她竟然打起了自家小姐的主意。

    方槿放下书,手指下意识地敲了敲床沿,问秋水道:“杨叔有没有传话进来,外面准备的怎么样了?”这位杨叔名叫杨元,乃是秋水的父亲,他曾是方槿父亲麾下的军医,而落霞的父亲牛二则是方父的长随。与落霞自幼跟着方槿不同,秋水是杨元听说了方槿的情况之后,于三年前使了手段送进来的。

    秋水拿出个药瓶,道:“家父说,只要小姐服了这药,脉象自会紊乱。到时无论什么大夫都诊断不出小姐的病症。而妙慧师太乃是夫人生前的好友,她已经答应届时度化小姐出家,想来老夫人那边也不会阻拦。”

    方槿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随风飘动的流云,脸上浮起一抹谈谈的笑,“如此便好。”

    落霞不是第一次见方槿这样的笑容,自从三年前二夫人去世后,小姐大病一场,醒来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她好像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妙龄少女,而是一抹孤魂,也许下一刻就会如烟一般飘散。这样的方槿让落霞觉得害怕,于是颤声道:“小姐,你非要出家吗?我们可不可以去求一求老夫人,她毕竟是你的亲祖母,给你安排一门好的亲事还是可以的呀。”

    方槿笑的淡然,“我不过是想清清静静的过日子罢了,这世上还有比佛门更清净的地方吗?”

    落霞知道劝不住她,可也舍不得她,咬了咬牙,下决心道:“小姐,请你带上奴婢一起出家吧。”

    方槿看着窗外,好似没有听到落霞的话,只是说道:“三日后,我便出孝了,你们按照计划去做。等将来一切结束了,落霞你和牛叔说,让他带着你们一家跟着杨叔回宣城吧。那里有爹当年置下的产业,你们不用担心生计。”

    秋水听的这话,也不由得红了眼眶。她听父亲杨元说过,她的祖父曾是宫里的太医,后来卷入宫闱斗争获罪,举家被发配到边疆。要不是时任指挥使的方父方继礼照顾,他们要么死于沙场,要么熬不过边境的苦寒,更不用想重抄旧业开起医馆。所以,三年前,父亲让她卖身进来照顾方槿,她毫无怨言;三年来,她们三人相依为命,情分早已非比寻常。如今小姐心意已决,她们劝不动,故而心中的难过如决堤之水,不可控制。

    方槿见两人都是一副生离死别的惨淡模样,只好劝道:“我只是先到妙慧师太那里躲几年清净,待没人记得我了,我再去宣城找你们可好?”然后赶紧打发两人下去做事,省的闹的凄凄切切的。

    其实方槿心里也舍不得她们。她本是现代的一缕孤魂,连番打击之下,生无可恋而选择自杀,不料穿越到了这个不曾在历史上出现的朝代。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落霞,那时原主缠绵病榻多日,落霞为了给她寻一颗人参,与大夫人的心腹管事大吵大闹,直到现在还经常受些冷言冷语。后来会医术的秋水自愿为婢,进府为她诊治,她才堪堪活下来。三人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方槿自己心如枯井,虽然没有再次自杀的打算,但也没想嫁给一个古人,出家反而成为最适合她的出路。

    过了一会儿,秋水折返回来,对方槿道:“小姐,老太太那边的晓月姑娘来了,说请你三日后到积善堂去。”

    方槿心中倍感诧异:老夫人怎么会想起自己?方槿穿来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据说原主出生后不久,家里就找人给她批过命,具体说的什么不知道,总之是不太好。方槿周岁时祖父庆国公过世,十岁时父亲战死,五年后作为遗腹子的弟弟因病夭折,母亲伤心之下也随之而去,就连方槿自己也因为一场大病差点没了。因此,府里关于方槿八字过硬的流言就没有断过,所以也难怪老夫人不喜欢她,更不乐意见她。这几年方槿守孝,聚会宴饮不能参加,连晨定昏省都被免了。突然提出让她去积善堂,怕不是好事。

    三日后,方槿带着秋水和落霞去给老太太请安。路过她们以前住的悠然居时,听到里面叮叮咚咚的似乎是在施工,方槿疑惑地问道:“好好的,修房子做什么?”

    落霞冷笑一声:“还不是大少爷要娶妻了么?这悠然居就是人家的新房,自然是要重新修葺。”方槿心下了然,这大少爷便是大伯母所出的嫡长子,比她大一岁,今年已经十九了,前些日子刚中了两榜进士,府里可是好好热闹了一番,如今又要娶妻,这是大小登科齐备了。

    方槿问:“你们可知大哥定的是哪家闺秀?”

    “听说是穆郡王的嫡出长女。”秋水答道。

    方槿摇头失笑,自己的大伯母真真好本事:大女儿贵为宮妃,大儿子科举高中,还有一个小女儿方槿记得长得十分美丽,被方老夫人视为掌上明珠。即使大老爷好色,一屋子的姬妾姨娘,但也没有谁能越过大夫人去。

    老夫人所居住的积善堂位于庆国公府的中轴线上。方槿走的越近,越能感受到建筑的阔朗壮丽。穿过垂花门,走过两旁种着艳丽花卉的抄手游廊,三人来到积善堂正房。五间房屋巍然矗立,旁边的廊檐下挂着各色鹦鹉画眉,有几个二等丫头正在逗鸟儿说话。看见方槿来了,一个身穿鹅黄衫子的丫鬟迎了上来,笑着说:“刚刚姑太太还说起姑娘呢,正巧就来了。”说着打起帘子,请方槿进去。

    方槿进屋后,见祖母歪坐在榻上与旁边一个三十许的美丽妇人说话,大夫人坐在妇人下首,时不时应和几句。另一边的花架旁,两个妙龄少女正指着一盆兰花笑着说着什么。

    美丽妇人看见方槿,招手让她过去,道:“这就是三丫头吧,快过来让姑母看看。”原来这是方老夫人唯一嫡女方继云,嫁与平南侯为妻,平南侯过世后,待孝期一过,她就带着一双儿女回京城住进了娘家。方氏到庆国公府时,方槿正在守孝,因而这是两人第一次见。

    方槿上前先拜见了祖母,又给姑母方氏和大伯母见了礼。方氏随手退下一个玉镯子给方槿套上作为见面礼,然后用手帕拭了拭眼角,道:“这孩子长的可真像二弟。”方老夫人叹息一声,对方槿道:“去见见你两个妹妹吧。”

    那两个看花的姑娘已经等在一旁,年纪较小些的上前一步,握住方槿的手叫了一声三姐姐。方槿记得这是大伯母的嫡出幼女方柳,今年虽然只有十三岁,却已经有了几分倾国倾城的模样,怪不得祖母爱若至宝。另一个自然是姑母方氏的女儿,已故平南侯嫡出幼女司徒雪,只见她身姿窈窕,容貌明艳靓丽,盈盈施礼时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并不逊色于方柳。

    方槿拿出一个香囊,递给司徒雪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工夫并不到家,若表妹不介意,就拿去玩吧。”司徒雪轻轻一笑,如雪后初晴,道:“多谢表姐。”

    方柳拉着方槿的手晃了晃,撒娇道:“三姐姐,怎么只有表姐的,没有我的,三姐姐偏心,我不依。”方槿见她即使是撒娇也是明媚天成,笑着递给她另一个,道:“我怎么能忘记四妹妹。”方柳展颜一笑,也道:“多谢三姐姐。”

    三人没说几句话,方老夫人就招呼她们过去,笑道:“今天叫你们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情。上次进宫,惠嫔娘娘说起你们姐妹,说是很想见见。二丫头远嫁就算了,三丫头如今已经出孝,出门亦是无碍。四丫头、雪丫头也合该出去见见世面,本月十五,我便带着你们进宫瞧瞧吧。”

    方氏掩唇笑道:“我家雪丫头一出生就在南边,刚到京城时看什么都新奇的不行,跟乡下人进城没什么两样,如今就拜托母亲让她进宫见见世面了。”

    大夫人也拉过方柳,慈声道:“宫里规矩大,你一定要跟着你祖母,可不敢跟在家里这样冒冒失失的。”

    方柳和司徒雪难掩兴奋,依偎在各自母亲身边说话。方槿沉思道:老夫人只带方柳和司徒雪进宫自然是正常的,带上一向不喜欢的自己,不知有何打算。

    从积善堂出来,方槿的脸色就沉了下去,秋水问道:“小姐,那件事该怎么办?”方槿道:“先准备着,伺机而动吧。”
------------

第2章

    得知方槿要进宫,大夫人不久就派人送来一应衣饰。落霞冷笑道:“若是小姐不进宫,大概咱们今天连春装都没有了,真是当家夫人的做派。”

    十五那日一大早,方槿早早的起来让秋水和落霞帮她妆扮了。大夫人送来的东西她只穿了里面的月白色坠地长裙,外面罩了一件旧的碧色薄纱,头上插了两朵宫花,一只玉蝴蝶的簪子,简单素雅。

    到了积善堂,老夫人看着她的妆扮就有些不喜,大夫人道:“怎的穿的如此素淡?我那天听闻你们姐妹要进宫,专门开了库房,找了去年上贡的蜀锦给你们都裁剪了衣裳,头面首饰也都是聚宝斋今年的新品,在京中最是流行不过。你今日只穿戴了其中几件,可是其他的不合心意?怎不早早的告诉我,也好给你换了。要知道,出门在外,女儿家的穿着打扮代表的可是府里的脸面。”听的这话,老夫人脸上已经有了怒色。

    方槿镇定回道:“伯母所赐,具是精品,侄女每一件都十分喜欢。但侄女曾听闻,当年祖父过世,祖母三年不食荤腥,不着绸缎,伯父亦是恪守孝道,庆国公府得先帝赞为大方守礼之家。如今虽然孝期已满,然尚不足三年,侄女只是少穿几件绫罗,少戴几件首饰,比之祖母、伯父,仍差得远。”

    方槿说完,老夫人脸上就有些不自在。首代庆国公随□□起兵,因战功而封爵;先庆国公亦是战场猛将,得太宗亲封,平级袭爵;然先庆国公过世后,大老爷身无寸功,老夫人只好想办法搏了个孝义的名声,又撺掇相熟的御史造了舆论,才堪堪使得大老爷平级袭爵,但禄米恩赏具减了一半。如今方槿拿这件事说事,虽然无法再问责于她,但老夫人对她愈加不喜。

    方槿对答完,就静静地站到一边,屋里一时寂静无声。还好方柳和司徒雪道不久就相携进来,一个着粉色轻纱,一个穿紫色襦裙,头戴金凤玉蝶,鬓插艳丽宫花,项上五色璎珞,腰间环佩琳琅,一个娇俏可人,一个温柔娴雅,非常惹人注目。方老夫人心中这才觉得痛快了。

    临行前,老夫人再一次仔细叮嘱道:宫里的规矩不比寻常,无人引领,不许多走一步;无人相问,不得多说一句。

    一路上,方老夫人与方柳和司徒雪说笑,看都没看方槿一眼。约莫半个时辰过后,马车来到皇宫。按着规矩,方老夫人带着姐妹三人先往皇后的凤鸣宫递了牌子。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4377 4378 4379 4380 4381 4382 4383 4384 4385 4386 4387 4388 4389 4390 4391 4392 4393 4394 4395 4396 4397 4398 4399 4400 4401 4402 4403 4404 4405 4406 4407 4408 4409 4410 4411 4412 4413 4414 4415 4416 4417 4418 4419 4420 4421 4422 4423 4424 4425 4426 4427 4428 4429 4430 4431 4432 4433 4434 4435 4436 4437 4438 4439 4440 4441 4442 4443 4444 4445 4446 4447 4448 4449 4450 4451 4452 4453 4454 4455 4456 4457 4458 4459 4460 4461 4462 4463 4464 4465 4466 4467 4468 4469 4470 4471 4472 4473 4474 4475 44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