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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来自未来,也来自过去

    嘉靖二十五年春三月,美的如画一般的苏州城里轻风微微的吹拂着,如毛的细雨无因的由天上洒落着,千条万条的柔柳,齐舒了它黄绿的眼,红的白的黄的花,绿的草,绿的树叶,皆如赶赴市集者似的奔聚而来,加人了这隽妙无比的春景图中,为春光平添了许多的生趣。

    不过,在这美好的春光之下,却夹杂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凄苦味儿。

    “听说了吗?郑家小相公刚刚考中了县试第一名案首,回家的路上就不知怎的跌进了河里,好容易给抢回一条命,结果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苏州城大街上,一个摆馄饨摊的小贩如此对邻铺的小贩们说道。

    “嗨!这事儿给闹得沸沸扬扬的,大家伙儿都说郑小相公鸿运当头,第一次考试就给考了个第一名案首,刚刚郑家还是喜气洋洋的庆祝着,现在愁云惨淡的,你说郑老爷当初可是个大善人,还考了秀才,结果就让倭寇给害死了,本想着遗泽给小相公,结果小相公,唉……”一个中年人挖了一勺馄饨,没吃进嘴里。

    “郑家一直都在行善积德,对咱们这些人也多有照顾,从不欺负谁,咱们也都希望郑家能好好儿的,可你说,这,这好人怎么就不长命呢?现在可好啊,郑家一家老小只剩下两个男丁,小相公一出事,太夫人就没日没夜的守在寺庙里祈福,要我说啊,这世上要真有佛爷,为什么不显灵救救小相公呢?小相公多好一孩子啊……”另一个中年人叹息不已

    “谁说不是呢?小相公对谁都那么和善,也从没看不起咱们这些生意人……唉……哎!你看!那不是太夫人的车架吗?那是郑家人,怎么那么急呢?出什么事了?!”小贩拿手一指前方,另外一些小贩也便看到了郑家太夫人的车架。

    跟在马车旁的郑府下人急匆匆的,大家伙儿看着郑家人一副急匆匆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不知是喜事还是……呸呸呸!好人一生平安,定是喜事!不会是坏事的!

    的确算不上坏事,可是呢,这事儿也算不上什么好事,郑家下人们才知道,小相公醒了,昏迷了三天三夜之后,可算是醒了,大家伙儿大喜过望,没错,这的确是大喜事,但是,怎么说呢?这个事儿啊,还真是有点麻烦,小相公他……

    一个字儿也不说,一点声音都不出,只是看着满屋子的人发呆,什么也不说,也动也不动一下,除了眼睛滴溜溜地转,别的就好似中了邪了!

    郑太夫人郑王氏最心疼这聪明伶俐的小孙孙,中年丧子丧夫之后,便把一家子的希望全部放在了小孙孙身上,对他是百般呵护千般爱护,平素里官府因为七年前那件事情也对郑家多有照顾,小孙孙也争气,四岁开始在父亲的教导下读书,父亲遇难之后,更加刻苦的读书,加上天赋很高,十六岁开始参加童子试,第一场县试就考了一个第一名,在吴县这样的科举大县考了第一名,那是多么难得,本想着郑家终于能发扬光大了,结果……

    郑王氏泪流满面的往家里赶,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小孙孙可以平安度日,天啊,你要是有点儿良心,就让老身那小孙孙好好儿的吧!你把老身的儿子抢走了,还要把老身的小孙孙给抢走吗?郑家三代单传,主家就这一根独苗,你非要害得郑家断子绝孙,让老身死都没面目面见夫君不可吗?!

    郑王氏满心悲苦,想起自己夫君和公公辛苦拼搏这一份家业的苦难,想起儿子十年苦读的辛苦和最后被倭寇害死的悲惨,想起儿媳殉情的当天,想起小孙孙年纪小小便约束自己寒窗苦读,以及在河边默默流泪思念父亲母亲的场景,更是泪流不止。

    而此时,郑府也是乱作一团,一家子下人和仆役围在了一间屋子外边儿,焦急地等待着什么,屋里,一群男男女女大约十来人都在擦眼泪,几个名医正焦急的看着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郑家小相公郑光。

    其实郑光也在看着这些人,这些完全陌生却又完全不陌生的陌生人,还有这完全陌生也完全不陌生的一切。

    脑袋里的一团乱麻在醒来之后一个小时内就被理清了,说老实话,郑光其实早就接受了这一切,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之所以什么也不说,别人怎么问也没反应,其实就是觉得有些难受,不想说话,心里面想事情,需要一段时间的独处来安抚自己的内心,而对这些人视若无物而已。

    要说穿越这种事情,遇上一次已经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穿越到和平盛世还好,还有命,可郑光偏偏就降临在神州陆沉之时,大宋最后的一天,他亲眼见到那一天的陆秀夫背着小皇帝跳海自杀,亲眼见到士人大夫面北而拜,跳海殉国,亲眼见到张世杰最后的战斗,亲耳听到文天祥最后的叹息……

    一切来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数典忘祖的张弘范带着一群降将已经得意洋洋的立下了灭宋碑,大宋没了,蒙古人带着野蛮血腥之气浸染了整个华夏神州,亲眼见到了大宋最后的骨气的他,不愿屈服,活在野蛮的统治之下。

    他曾劝说过陆秀夫,然后陆秀夫这样对他说。

    “国家养士三百年,仗节死义,就在今日!”

    他也劝说过张世杰,然后张世杰这样对他说。

    “今次,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

    然后他把自己当成大宋人,带着文天祥最后的嘱托,抱着“但存一口气,必不叫鞑虏祸乱中华”之念,竖起反抗的旗帜,血战大半中国,群英覆灭之后,抵达仍然在抵抗的四川,加入川人抗蒙之壮举,亲眼见证了川人举省殉国之壮举,九年以后,他在大宋最后的城堡凌霄城里和举城军民一起殉国。

    西川有断头之士,无卑躬屈膝之鼠辈!纵使只剩一人,我亦当战到最后!

    他没能挽救国家,却愿意为这国家而死,即使他从来没有被这个国家赋予什么,即使他是在这个国家的最后一刻才降临的异数,但是只要一秒钟,只要一眼,在崖山之上经历过的人,就不会再有侥幸之心,没有人可以在亲眼见到十万国人跳海殉国之后还能屈膝降敌的。

    他不愿如此容易的就死了,他觉得那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懦弱,他要战死,轰轰烈烈的战死,于是,他把仇恨的目光投向了得意洋洋的蒙古政府军,之后的九年,他成为蒙古人的噩梦,他手刃张弘范,凌迟留梦炎,毁掉灭宋碑,立起反抗的旗帜,杀的蒙古人心惊胆寒。

    消灭了张弘范所部之后,郑光甚至一度聚起五万大军,以岭南为根据地,声势浩荡的“北伐鞑虏,恢复中华”。

    战场让人成长,亡国之痛让人蜕变,加在一起,就是生命和灵魂的升华剂,他是汉人叛徒的梦魇,所有蒙古汉将都拒绝和郑光对战,他也是蒙古名将的噩梦,数次大会战之后,蒙古军中甚至流行大将打赌,看看是谁下一次被“宋将郑光”杀死。

    屡战屡败之后,蒙哥意识到汉军是无法剿灭郑光的,于是他从草原西征军里调动了最精锐的蒙古铁骑,撤下了汉军和其余各族军队,以最精锐的蒙古兵进攻郑光所部,郑光坚持到最后,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几乎全军覆灭,仅以身免,但他仍然不愿屈服,一路血战,一路后退,到最后,只剩下凌霄城,一座城是抗衡不了一个国家的,但是,精神是不会被**消灭的。

    扬州光复之战杀死了阿术,常州光复之战断伯颜一臂,静江光复之战亲手砍掉了阿里海牙的一只耳朵,被叛徒出卖以致主力覆灭之后,仍然带领残部在钓鱼城操纵床弩射杀了蒙哥,之后又无数次重创忽必烈所部。

    那夜,夺取汗位的忽必烈亲自督战,城破之前,忽必烈亲自劝说,许以江南之地,只要郑光投降,封他江南王,让他裂土封王,甚至拉来了仍然没有被杀死,还在囚禁中的文天祥亲自劝说,奄奄一息的文天祥看见郑光,眼中精光四射,回光返照般大吼“坚持到底,不可投降”后咬舌自尽……

    蛮夷之辈,我乃华夏正裔,炎黄子孙,岂可屈膝投降尔等蛮夷!

    郑光弯弓搭箭一箭射下去,正中忽必烈战马,忽必烈摔倒在地,门牙摔断,恼羞成怒之下,下令破城之后屠城,鸡犬不留。

    那夜,凌霄城陷落,举城殉国,祭拜了陆秀夫和张世杰的灵位之后,郑光带领亲卫队做最后一战,直到最后一人,三柄长矛刺入自己身体的那一刻,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仿佛看到了一道光,那是数年在黑暗中潜行的他期待已久的温暖,他伸手朝那道光伸去,忽而眼前一黑,便再无任何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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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再一次

    醒来以后,等到整合了所有的记忆之后,他便发觉,已是三百年后,他居然再一次穿越,穿越一次是偶然事件,穿越两次呢?满屋子温暖,满屋子香气,满屋子的纸醉金迷,这让他极为不悦,大宋的最后九年,只有血和火,以威名赫赫之身担任凌霄城主将之后,他更是见不得任何奢华东西。

    而这具身体的记忆告诉他,这家明面上是一个秀才之家,读书之家,耕读传家三代人,三家旁支耕田之余,顺便做做小生意,供养主家读书人,但是实际上,却是曾祖父和祖父拼着命,钻了海禁政策的漏洞,和一大群过不下去日子的有胆子的人一起合作,以海上走司起家的中等富户。

    纵使如今祖父和父母都不在了,郑家家中还是颇有些田产,太湖边上有几百亩肥沃水田,十几家佃户,苏州城内三处房产,几家店面,日子还算殷实。

    父亲拜名师苦读十数年,一十八岁终于考中秀才第一名,正准备考取举人,争取做官,祖父眼看父亲争气,便不打算继续暗中操着这要命的行业,打算做完最后一单就颐养天年了,也免得被人抓住把柄,害了父亲的科举之路,却恰巧碰上了倭寇渡海来袭。

    那是一次大灾难,明兵溃败不能敌,倭寇长驱直入,几乎接近南京,父亲为保护祖父和数万难民撤退,趁夜只身以火引开倭寇,惨被杀害,事后获救的数万难民一起给官府上书,讲述了父亲的事迹,时任苏州知府感慨于父亲的英勇,遂命人写文章立碑纪念,赐钱赐地,以作为鼓励,是以如今,郑家在苏州有着特殊的地位。

    如今,郑微的儿子郑光再一次考取了秀才,比父亲还要早两年,并且有望继续进取,府试和院试也极有可能通过,那样的话,在苏州府这个科举超强大府的地面上来说,就是十分难得的。

    对于苏州府这个传统科举强府的大府来说,想要过关斩将脱颖而出,大概算是比地狱级难度还要高一级的难度,绝对是非常难的,一府之地,数万考生,层层筛选之后脱颖而出,难度之大堪比登天,更别说郑光年仅十六岁,在三四十岁的大叔们甚至是六七十岁的爷爷们层出不穷的科举大军里,还只能算是小鲜肉一只。

    而连郑光本人都不知道的是,现任苏州知府范庆非常欣赏郑光,两人之间还有一段忘年交,只是范庆隐藏了身份,所以郑光不得而知,但直到现在为止,范庆都清楚地记得两年前的那一天,他刚来苏州府任知府没多久,和郑光初次相见那时的景象。

    那日,范庆偷得浮生半日闲,出城找到一风景优美之所踏青,苏州是大明非常重要的财赋重地,作为苏州府的核心,处于长洲县和吴县交界之处的苏州城的地位是特殊的,长洲县的治所在苏州城,吴县的治所也在苏州城,而苏州府治所也在苏州城,府治和两个县衙都在苏州城,足以体现出苏州城的特殊之处。

    “苏杭熟,天下足”也不是说着玩玩的,苏州不仅是粮食重地,也是商业重地,虽然海禁以来苏州也受到了冲击,但毕竟是传统商业强镇,怎一个繁华了得,春天更是风景优美,不说早春二月是优美的时候,阳春三月更是美不胜收,那年那时也难得没有倭寇来犯,也使得三十六岁的范知府老怀大慰,难得的出城踏青去了。

    作为传统科举强府,苏州府的文人墨客不是一般的多,一般而言,风景优美之地都会产生才情十足的名士才子,苏州府从来也是朝廷高官的摇篮,通过苏州府的科举考验而冲击中央权力中枢的人也不在少数,每到春天,文人墨客,名士才子都携上三五好友出城踏青,吟诗做赋,畅想未来美好愿景。

    范庆是嘉靖十四年的二甲进士,那年三十六岁,可惜没选上庶吉士,之前在刑部担任郎中,之后外放正四品苏州知府,苏州知府这个职位估计在全大明的知府里都能算上是难度超高的,因为面临着全大明商业活动最繁华复杂的大环境以及近在咫尺的倭寇威胁,三十六岁的范庆早早的就花白了头发,看起来如同四五十岁一样。

    难得的休闲时光,范庆更是不愿和一群人呆在一起,吵吵闹闹十分恼人,便寻了一个僻静之所,打算安静的坐坐,仅此而已,手下人找着一个小亭子,范庆喜滋滋的带着一壶酒和一些小菜就去了小亭子,准备欣赏美好的景色,放松放松,可没过一会儿,居然听到了一阵阵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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