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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梦总是在(上)

    永成五年,都城大京,首辅沈府。

    外面细雨纷纷,穿着华贵深衣的美妇望着窗外一片惆怅,五年,花了五年,她的孩儿怎么找也找不到,她心疼亦心累。

    “夫人,您该休息了,不要多想,老爷不会负您的。”

    柳飘然回过头来,接过和她相伴三十年的朱玉递给她的披风,神色复杂。思绪一下子飘到十多年前,一下子又浸入五年前的协和末乱。

    朱玉是从小服侍她的丫鬟,随着她嫁入沈家。还记得当年为求娶柳飘然,沈进程承诺绝不负她。成亲以来确实恩爱,可惜肚子一直不争气,五年未有孕。沈老太太恩威并施,娘家人也劝她将身边人收房,那些颇有姿色的丫环一个个蠢蠢欲动,只有朱玉一点都没有乱想,陪伴在其左右。那时候的她很想哭,很想走,也有人愿意带她离开。可是她知道,她已经嫁入沈家,她的柳家人还需要沈家的庇佑,她走不了,也不能走。憔悴的心情即便是沈进程的软语也毫无劝慰之用。绝不负她,一生爱她?只能给你心,而不是完整的人。百善孝为先,无后是大不孝,沈进程的苦恼她多少能理解,却无法释怀。

    “朱玉,你愿意成为老爷的人么?”反正要选一个,何不选择自己能够拿捏得住的呢?生活需要继续,可不想一直在妻妾相争的纷乱里继续。朱玉是自己小时候救下来的孩子,帮助她安置好了亲人,这些年来这份恩情,应该还在吧。柳飘然看着地上跪着的朱玉,语气很淡,神色也很淡,天知道自己的心里有多堵。

    “愿意,只要是小姐你想做的我都愿意。”朱玉的语气亦很平常。柳飘然原先听到愿意二字心里很不舒服,感觉像被抽空了样无力至极,而后的这句“只要小姐你想做的我都愿意”却让她心痛不已,为自己,为朱玉。她让朱玉抬起头,主仆两人面面相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却坚决。水雾迷糊了各自,她们相拥而泣。

    将朱玉收房没多久,柳飘然就怀孕了,沈进程甚是高兴,即便是她有孕不能侍奉他,他也还是只有得空就陪伴在她身边。绝不负她,不止是只能用嘴说说,他是这样想的。同样高兴的还有沈老太太,一而再三的称朱玉是有福之人,想着朱玉是柳飘然的大丫鬟,欲抬其为姨娘。沈进程一心在柳飘然身上,不在意,柳飘然也不在意:反正已为房里人,是不是姨娘这不能改变她和沈进程之间已有缝隙的事实。

    但是朱玉不愿意。

    柳飘然不想再见到朱玉,因为每一次见到,就提醒她她已经不是沈进程的唯一,这份刺痛,她无法忽视。可是身边得用的人没几个,那些怀有心思的丫鬟一个个打扮的漂漂亮亮,她更是不敢用。自从朱玉收为房里人后,朱玉的言语变得鲜少,与她谈笑风生,甚至亲为姐妹的过往注定成为了过往。可是,柳飘然她看得到,朱玉对她的关心和忠心愈加隐晦却愈加深厚。

    沈老太太的逼迫下,朱玉也侍奉过沈进程几回。可是直到柳飘然诞下三子一女,朱玉也从未有孕过。而随着柳飘然诞下三子,地位稳固,沈老太太也不管沈进程收不收房里人,她只要她的子孙足够多,她不管这是谁生的。

    沈进程却在意。他爱柳飘然,他只想她为他繁衍子嗣,朱玉是他为了传宗接代而无可奈何的选择。如今有了三子,还要顾及什么而让柳飘然伤心呢?因而,一直以来,除了朱玉,他没有任何其他的女人,他不想柳飘然对他失望,为选择他而后悔。

    眼看着四个孩子长大,身边是深爱的夫君,柳飘然的日子过得比一般人家要幸福,没有尔虞我诈的妻妾相争,那一段时光是美好的,快乐的。柳飘然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被沈进程宠的幸福至极。

    朱玉的低调和忠厚,让她隐约知道她做出的牺牲:毛刺已长,我只能钝化。有朱玉在身边帮忙,四个孩子健康成长。只是,如果没有后来,如果没有协和末乱,这样的幸福会一直继续吧。

    柳飘然收过思绪,握紧了朱玉的手,在颤抖,但很坚定,想说些什么,却只有平和的眼神。朱玉扶她坐在榻上靠着,因为最近的过虑太甚,柳飘然一会儿进入昏睡了。朱玉轻轻掖紧了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望着已经消瘦的柳飘然,很难过,很担忧。

    她搬来一个小墩坐在床前,脑海里的想法也是翻来覆去的汩汩。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为什么不能生孩子,家人在柳家的照顾下不说富贵,至少安康。虽说陪嫁丫鬟多半会成为姑爷的房里人,但小姐从小对她极好,琴棋书画样样都教导她,照顾她的家人,她实在不愿意成为小姐与姑爷之间的那个刺。而沈进程那么爱着柳飘然,他们之间进不去任何人。如果有人要进去,她知道结果只会是大家痛苦,而延续带给孩子的煎熬,那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可是小姐多年不孕,身边的人又蠢蠢欲动,只有她是最合适的人选。小姐有孕后,她偷偷服下绝子汤,剥夺作为母亲的权利,朱玉曾一度伤心欲绝。然而,至少她在意的人都是幸福的,她愿意。而如今?朱玉揉揉头,看着睡梦中依旧是眉头紧蹙的柳飘然,不知所措,如今要如何呢?

    “咚咚~~~”外面有人敲门,朱玉眼见柳飘然未有醒过来的征兆,轻轻地走去开门,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青儿,朱玉做了一个小点声的动作,合上门问道:“青儿,有什么事?”

    “老太太叫夫人过去。”青儿笑着小声地回答,脸色的喜色却是有恃无恐。

    朱玉勉强挤出几丝笑容望着她,心里的厌恶却是十分沉重:“知道了,有劳青姑娘了!”

    青儿毫不在意,向朱玉摆摆手,“不用,老太太恐怕急着等我回复,您请夫人快点过去就是。”话毕,未等朱玉问什么,就招招手走了,毫不介意细雨湿身,看得出是脚步轻快,心情愉悦。

    朱玉的心情一下凉到底,这细雨怎么还不停?躲不掉的还是躲不掉。酝酿着怎么和柳飘然回禀时就听到房内有声音传人,柳飘然醒来了。朱玉快步推门进入,见柳飘然睡眼朦胧但却毫无惧色,心稍缓。

    “快来服侍我!”柳飘然浅浅的笑着和朱玉说,这笑容如果不是如今这样憔悴的面容该是多么绚丽,“唉,朱玉,你看,这屋内没有小丫鬟,你一个人服侍我可累?”小小的开个玩笑,都不提刚刚的事情,这么多年了,该有的默契都有。

    朱玉迅速接过门上站着的丫鬟端着的水以及帕子,放好后,弄湿递给柳飘然,故作轻松的说,“要不,我们去买几个,如果夫人惦记我累的话?”

    柳飘然抿嘴不语,在朱玉的侍奉下,穿戴好收拾整齐,准备出门,雨停了。院子中央有阙口,通向天空,彩虹出来了。朱玉马上扶住摇摇欲坠的柳飘然。

    那一次刻骨铭心的彩虹是五年前在平城沈家老宅。协和末乱逃往沈宅的路上,七岁的三公子身受重伤,高烧昏迷一直不醒。由于要保护在此躲避的、时为三皇子的永成帝,援兵不至而外面敌对方在搜捕的情况下,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沈宅。府内没有其他大夫,仅一位随从太医,却不得离开时为贵妃并染病的现太后。

    三公子疼痛难忍,一直哭个不停,而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更称的人心情沮丧。好不容易雨停了,出来彩虹,而恰好三公子也不痛了,且精神变得甚好,听着外面叫嚷漂亮彩虹的嘈杂,吵闹着也要去看。柳飘然不得已和朱玉小心翼翼的抱着他出去。受伤严重的三公子只是眼皮略抬,瞟了一眼彩虹,缩在柳飘然怀里,低低地说着,“很漂亮”。不知道指的是彩虹还是指那媲美彩虹的母亲。但永不得知了,因为三公子昏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至此以后,每每见到彩虹,柳飘然就会心痛难忍。

    协和末乱,除了年稍长的大公子幸存下来,她失去了三个孩子:三公子伤重病逝,二公子和唯一的幼女失踪。而在保护永成帝及太后中沈家人死去多半,子嗣薄弱,这一脉仅剩沈进程与长子沈长渊。三皇子登基,改年号永成,感沈家在大乱中的付出,重重奖赏沈进程,多次派人寻找失散的沈家人,五年未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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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梦总是在(下)

    悠悠回忆中,柳飘然主仆二人已经走到了老太太的的颐养堂,通传进入,正经行礼后,在主位的右侧位上坐下。

    沈老太太眼见柳飘然依旧是往日的着装,淡紫色的高雅裙裳,贵气却不失分寸;头梳三圆髻,美观又大方,一支饰有金玉花兽的步摇五彩亮目。三十七岁了,也掩饰不了曾经的风华绝代,只有那明显的憔悴无法掩饰,叹了口气,“考虑的怎么样了?”

    柳飘然平静的望着沈老太太,想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什么来,怒气有没有,有多深?有点镇定,转而偏头瞧见即使是低头垂眼却掩盖不住喜色的青儿,心倏忽不定,有点丧气,“媳妇听老太太和夫君的吩咐。”

    就是儿子不听老娘的话才让你开口的呀!沈老太太忍住没说出声,语气有丝怒气,“渊儿是不是要尚公主?”

    “听夫君的意思,皇上有这个想法。”话题转的太快,柳飘然不知其意。站在身边的朱玉却是知道的,延绵子嗣、繁荣家族,不是老爷就是大公子需要多多生育,而如果大公子尚公主的话,未经公主同意是不得收房里人的,因而大公子也是注定子嗣单薄,老太太怕是不能拿捏得住公主只能从老爷这边放手准备。

    沈老太太望着一脸不解的柳飘然,不知道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也罢,再不赶快说完,赶上儿子下朝回来又要责怪她欺负他媳妇了。

    “我就直说了,你呀,是个好媳妇,彼时你有三子傍身,我也没怎么逼你,但是协和末乱,我那苦命的・・・”老太太声音哽咽,嫡嫡孙子孙女,怎能不伤心?望了一眼下座已经红眼的柳飘然,狠心继续说下去,“你知道,那次大乱中沈家人已死去多半,尤其我们这一脉,就只剩程儿和渊儿,渊儿如果尚公主的话,子嗣也是单薄的,而你和朱玉年龄也大了・・・”为难而坚定的望着柳飘然主仆二人,“所以只能委屈了你,替程儿收个房里人吧。”

    老太太说完不敢看柳飘然脸上的神色,将心比心,她懂但为了沈家列祖列宗,不能不这样。青儿激动的安抚着老太太“老太太别伤心了,都过去了”,完全不顾柳飘然,往日欢喜青儿的老太太也不由得皱了眉头,要不是听说她是宜生养的,早就?i出去了。唉,现在府里的人多是协和末乱回京新买进的,不当用。

    朱玉忧心的为已经有点气闷或是难过的柳飘然顺了顺气,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的母亲。她知道她家小姐一直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有时候生气会顾不上孝道,这让老爷非常的为难,以至在老太太面前为她说话也底气不足。

    柳飘然黑了的脸,稍稍缓和,忍住无法宣泄的疼痛和不甘,向老太太行礼,“回老太太,媳妇单但凭您和夫君的吩咐。”吐了一口气,她突然觉得空气很窒息,想飞快的逃离这里,“老太太也知道午时宫中来人吧,皇后娘娘宣媳妇明日进宫觐见,所以媳妇想先行告退早点休息做准备。”言语是商量的,语气却是坚决的。

    沈老太太有点头痛,摆摆手让柳飘然回去。柳飘然和皇后娘娘季家小姐季梦?是打小的闺蜜,当年京都学院中的绝色双姝到现在还是美名千里。彼时她还是三皇子妃,也常与柳飘然有来往,但是自从季梦?四年前册封为皇后以后,未曾单独宣召柳飘然,所以今日午时得知时甚是惊讶。难道她打算求助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直很得永成帝宠爱。老太太不知道该如何做。虽说皇后不该干涉他们家里事且儿子很得永成帝心,但是娘家人的前程不得不考虑。

    老太太心里的纠结,青儿不懂,只是越发小心翼翼的侍候着,“老太太不用多想,奴婢觉着夫人是通情达理的。”老太太从未挑明,但是对她的用意昭然若揭,这不宠得她不知所谓。老太太最恨这些不知道分寸的下人,即便是自己的心腹若犯错坚决不饶,所以一直以来在沈府的地位是尊崇的。这会听着青儿浅浅的挑拨,讥讽道:“老身我要谢谢青丫头的告知啊!”“啊---”声拖的很长,吓得青儿立马明白自己的处境,跪地求饶。老太太理都不理,叫人拖下去重大二十大板,罚俸三个月。

    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方嬷嬷是沈府的老人,本来见着老太太对青儿有大用,对她的趾高气扬能忍则忍,这会儿见着不得用了,下令狠狠打,一边打一边嘲讽,“啧啧,不晓得你是沈府小姐还是姨奶奶啊,不知所谓,竟然给夫人脸色,你以为柳家有点败落了,你以为夫人不得老爷宠了啊,唉唉,没听说过20多年前的绝色双姝吧?”喋喋不休,冷言冷语。青儿本就一身恐惧,听着这话的意思,心里更是咯哒起来,不停地怪自己未打听清楚。

    受罚修养一段时间,拿出整个家当贿赂沈府老人打听休息,待明白前后,不由哆嗦不已,原先那些小心思连忙收起来,还是小命要紧。原本以为凭自己的美貌及巧言巧语三个月搞定老太太,

    柳飘然带着朱玉在府上花园里逛了一圈才往回走。正是秋高气爽时,没有什么可看的精致。即便有,主仆二人也无看得心情,只是吹吹风,冲淡一下心中的忧愁。回到房里,沈进程已归,正在换下朝服,没人帮忙,朱玉拿去收拾,屋内就剩夫妻二人。柳飘然看着脸色不佳的沈进程,心情越发不好,忍着先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边仔细得观察举动。沈进程接过茶来放在茶几上,拉过柳飘然到身前,双手握住她的双肩,双眼对视,都从对方的严重看出了不安和痛苦。

    “飘儿,飘儿・・・”沈进程紧紧的拥住柳飘然,很无力的声音一直喊着柳飘然。柳飘然的心情沮丧到极点,能让她夫君如此难过和无助的事情绝对不是小事。二十多年的夫妻,依旧是如少年时的亲昵,可这份亲昵总觉得将要不复存在,不安,果然是不安。

    “子程,不要这样,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柳飘然私下仍如在京都学院时那样称呼他,但这轻轻的吐出字却是没有底气的。她享受着夫君怀里的温暖,想起沈老太太的话语,不由马上跳出怀抱,吓得沈进程忙急切的问道,“飘儿,你怎么了?”

    柳飘然望着竟然有眼泪盈眶的沈进程,迈入了绝望。她无力的靠着沈进程的肩膀坐在他的怀里,“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沈进程一手扶着柳飘然纤细的腰,她越来越瘦了,一手轻轻抚摸她靠在肩上的后脑勺,一字一字,不忍却不得不说,“皇上要我尚怡长公主,两个月后以平妻身份入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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