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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回乡

    第一章：回乡

    五月初的松辽平原，树梢刚刚冒出新绿，坐在颠簸的村级班车上，萧明悦惨白的脸上有了一点笑意，看着车窗外一点点变得熟悉的地方，就好似又回到了奶奶还在世时的模样，这让她伤感的同时又有些怀念。

    自己从即将到达的这个小山村走了出去，走的时候没想过还会回来，因为那时奶奶已经去世了，孑然一身的人对伤心地是没有归属感的，要不是奶奶临终时的嘱托，估计自己会把老宅一起处理掉吧，不过幸好没有处理掉，现在自己还能有这样一处安心的地方。

    今年三十岁的萧明悦正处于人生中最特殊的时期，说起来她应该也算是成功的，自己打工读完了大学，凭着一手漂亮的技术，她在男人称王称霸的计算机编程领域闯出了一片天地，在连城，凡是那个领域的人都知道她的创业事迹，她和同学从一家小小的网络技术工作室起步，最后发展成一家体制健全的技术公司，在当今这个社会中，多数大男人都没有这样的成绩，但她一个小女生却做到了，这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从大学毕业后，萧明悦就一心扑在事业上，几年间的忙碌，她成就了自己的事业愿望，但人生这种东西有时候很讽刺，从前她从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但这一次的生病却忽然让她有些茫然。

    别人颓废都是因为事业受挫或者感情遭遇背叛，萧明悦的经历却跟这些都不搭边，只是因为忙，是啊，忙，一开始是真的忙，不知疲倦的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

    在异地他乡，一个忻娘想要得到别人的认那是很艰难的，从最一开始的找工作，萧明悦就认识到了这一点。

    那时候萧明悦刚从学校毕业出来，面对未来，有着一腔热血，但身处就业市丑她才发现，不论外界将□□平等说的多好听，那都也只是表面上的话，就业市场上，不管她的技术有多好，性别不是男人这件事儿，就让理想中的工作离她有十万八千里。

    萧明悦记得有一次她从一家设计公司出来，那是她面试的第十五家企业，因为发现自己落下了简历资料，她转身回到刚才面试的办公室想要蓉，结果走到门口她听见了这样一段对话，这段对话让她直接掐断了继续寻找工作的心思。

    “主任，刚才那个小女孩儿技术很不错的，你怎么把她刷下来了？”

    “不错有什么用？又不是个男生。咱们现在需要能长期出差的男生，这姑娘能行吗？就冲她是个女的，能跟一帮大男人出去采集资料吗？不说别的，合住一间房子就不行！招回来就是个麻烦。”

    自己是女生，所以对用人单位来说就是麻烦，哪怕自己可以克服他们说的那些困难，他们也觉得自己是个麻烦…….

    打那以后，萧明悦再也没有参加过一场招聘会，再也没有去过一次面试，她静悄悄的自己留在了连城，找了一间小小的公寓，依靠人气，在网上接活儿，一点一点积攒资本。

    也是萧明悦运气好，在她手里有了一定的资金以后，萧明悦接到了刚刚离职准备单干的学长齐亮的电话，齐亮也是计算机编程专业毕业的，之前在一家大的网络公司做设计，齐亮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是很有才华的，毕业以后自己从基层一点点上升，马上就可以得到总监的位置，天有不测风云，很不巧的是齐亮所在的公司是个家族企业，总监这个位置空降了一个海归少爷。

    设计部的人大多跟齐亮要好，海归少爷一回来自然看不上这功高盖主的齐亮，于是他被打入了冷宫。

    齐亮不是没有真才实学，既然主管这么不欢迎自己，索性，齐亮直接辞职准备单干，这时候齐亮想起了高中时候的小师妹萧明悦。齐亮一直都知道萧明悦在计算机编程方面是很优秀的，自己要单干，自然要来找这个小朋友，所以，下定决心后齐亮直接找上了萧明悦。

    二人对于今后事业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他们一起创建了月亮工作室，再后来工作室一步步在二人的努力下发展成了公司，再后来齐亮透过萧明悦遇到了人生的春天薛敏，再后来萧明悦还是老样子，整天忙呀忙，偶尔抽空去薛敏和齐亮的家蹭顿饭，再后来就变成她忙出了胃穿孔，昏倒在办公室，被同事发现后送到了医院…….

    萧明悦现在还记得在医院自己呆愣的看着连番儿冲着她大吼的齐亮和薛敏，能让齐亮这么生气她不觉得奇怪，但能让薛敏这个淑女嫂子这么失控，自己这个小妹妹外加好闺蜜也算厉害了，不过她也认真听了齐亮和薛敏的意见，开始仔细思索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然后她发现，自己这样表面精神，实际内里浑浑噩噩的生活似乎哪里真的不大对劲儿。

    为什么要这么忙？萧明悦现在想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不是这次生病，在医院给了自己能思考一个星期的时间，估计她还是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对，也许真应了薛敏说的话，她就像行尸走肉，只为了赚钱的行尸走肉。

    萧明悦也是在这个时候想起了自己好几年没有回老家了，一想到老家就想起奶奶，一想起奶奶就止不住的内疚，老人一生中一半的时间都为了自己操劳，结果自己这个孙女走出去以后都没有回去看看。

    是啊，应该回去看看，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萧明悦甚至在医院躺都躺不住了，软磨硬泡了好几天才从齐亮和薛敏两口子的魔爪下逃了出来，简单收拾了行李就直奔老家---刘家湾。

    班车还在颠簸的乡道上走着，萧明悦从胡思乱想中拉回了思绪，老家这个地方好像从来没有变过，看着车马上要进入村子门口，萧明悦盯着村头小学的那几棵大杨树发呆，这几棵树萧明悦上小学的时候就这样高，这样大，那时候自己还有村西头的酗伴儿曾经手拉手想要丈量这些树到底有多粗，孩子都是没有定性的，大伙儿拉手围抱住一棵树以后就散开疯玩去了，直到最后萧明悦离开这里，她也没搞清楚这些树到底有多粗。

    刘家湾的小学就建在村口，进村出村，第一眼看见的都是这个小学，萧明悦记得小时候这里非常热闹，因为以前有段时间老人们非常热衷生孩子，一家七八个都很平常，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村里的小学都人满为患，一下课整个学校都给人一种要炸窝了错觉，对比眼前冷冷清清的三两只小猫儿，这差距大的让萧明悦有点接受不了。

    从班车上下来，萧明悦提着背包还没从刚才的思虑中走出来，人有点怔怔的，站在村口的路中央，她的样子引起了树荫下几个下棋老人的注意。

    “忻娘，你是找人的吗？找谁家啊？不知道我告诉你。”乡下人比较淳朴，看着萧明悦一个女孩子呆愣着不动，以为她是找不到地方。

    “啊？”萧明悦回过神对看着她的老爷子笑了笑，慢慢解释道，“大爷，我不找谁，我就这村儿的。”

    “瞎说，我在这村儿呆了七十年了，记性顶顶好的，你要是我们村儿的我还能不认识？”老爷子一听萧明悦这话有点不乐呵了，明明不是村儿里的人，居然睁眼说瞎话！是想要糊弄我已经老的记不住人了吗？

    老人转而又一想，会不会是什么骗子吧，电视上不是老说有些年轻貌美的姑娘笑呵呵的会去骗老年人吗，这么寻思着，老人的眼神不自觉得就透出了警戒。

    萧明悦在外面作为公司主管菌形形□□的人打交道了，老人这些变化立马被她收进了眼里，“大爷，我是西头儿老萧家的丫头，这是回来看看。”

    “老萧家？你是萧老太太的孙女儿？我的妈呀，都长这么大啦，我还真没认出来，记得你走的时候还瘦瘦黑黑的，现在变得这么漂亮了，城里真是养人啊。”

    城里养人吗？萧明悦觉得这种说法很招笑，那自己岂不是被养到医院里去了？想到这萧明悦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挥别村口拉着自己的老人，萧明悦匆匆忙忙走了，得知萧明悦是萧老太太的孙女，这些老人一下子就放下了防备，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明明看着也是精明的，但是一说出出处，这些老人就忘记了防备，这样真的不好，萧明悦一边走一边摇头，心道还是家乡人淳朴。

    沿着村里的土路，萧明悦提着背包慢慢往村子西头儿走，来来往往中看到一些村民开着农用拖拉机匆匆赶往农田，萧明悦记得现在应该是玉米下种的时间，再过一段时间田里野菜应该就会出来了，也不知怎么的，萧明悦想起了小时候常挖的野菜。

    一个小筐，一把小弯刀，小时候萧明悦常常跟着左邻右舍的孩子在春天去田里挖野菜，那时候婆婆锻苦荬菜是主打菜品。

    九十年代农村条件并不好，那时候也不像现在大棚蔬菜盛行，冬天除了土豆白菜萝卜就还是土豆白菜萝卜。北方的冬天是漫长而寒冷的，大风从前一年的十月一直吹到第二年的四月末，这期间田野一片荒芜，家家户户都躲在屋子里猫冬，天天对着白菜萝卜，不管多爱吃也有吃腻的时候，所以春天野菜一出土就会遭遇村民毁灭性的采挖。

    萧明悦看着远处的耕地，眼里泛着温柔的光，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野菜了，她想吃了，小时候她最爱吃奶奶做的菜饼子，玉米面放点白面，加上焯过水的苦荬菜，稍微加点盐，大柴锅贴出的饼子是绿色的，但非常有嚼劲儿，只要有这个饼子，萧明悦常常吃到走不动路，想想真是丢人，不过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孝子，要知道孝子都是管不住嘴的。

    十多分钟的路程，就在萧明悦回忆野菜和野菜饼子中过去了。走到自家院前，看着眼前破败的院墙，萧明悦深吸了一口气，她又回家了。

    有些忐忑的伸出手，推开坏的不成样子的用树棍做成的院门儿，“啪”的一声，可能是她劲儿大了，院门一歪，固定门的粗树桩倒了，这下好，门彻底报废了。看看这破败的门，萧明悦心里琢磨，看来自己回来第一家事儿就是修缮院落了。

    事实正如萧明悦所料，因为七八年没有回来，家里的院子荒芜的仿佛野外，到处是枯黄的蒿草，就连通向房子的路都被一层细细的小草覆盖了，没有地方下脚。

    萧明悦走到自家房门前时一身狼狈，这短短的四百来米就像长征一样，一身草籽，一身草刺儿，看着脚下面目全非的低跟皮鞋，心道幸好自己今天穿的牛仔裤，这要是裙子，现在报废的就不止脚上这双皮鞋了。

    房子的情况还好，只有两块玻璃不知是被哪个熊孩子打坏了，其他都还算完好，只是看上去有些灰蒙蒙的，从这一点可以看得出长久没人居住的样子。

    萧明悦从包里拿出钥匙，这钥匙在连城被她藏在了衣柜底下，现在拿出来上面还带着以前方便挂脖子上的长绳，长绳因为汗渍的侵蚀和岁月的磨损已经看不出从前明黄的颜色，就像眼前的房子一样，只剩下暗淡。

    萧明悦放下包，拿着钥匙捅进了锁孔里，长久没有使用外加风吹雨淋，锁头锈得很严重，钥匙在里面钝钝的，前进一点都很费劲。萧明悦不敢用劲儿，这种老锁头的钥匙很操蛋，使劲儿大了有可能钥匙直接断在里面，不想发生这种情况的萧明悦只能慢慢耗。

    咔……在萧明悦马上就要放弃，准备到邻居家借个工具劈开锁头的时候，钥匙碰触的阻碍消失了，伴随着有些沙哑的声音，锁头的梁从孔里跳了出来，门终于打开了。呼……萧明悦长出了一口气，甩甩扭钥匙扭到酸麻的右手。

    “你谁家的？这家现在没人住，你来这干什么？”就像是用泡沫塑料刮玻璃一样尖锐的嗓音出现在萧明悦身后，将萧明悦吓了一跳，转过身一看，萧明悦有些无奈的的看着眼前这个小老太太，“二娘，是我，悦悦，我回家看看。”

    “啊？悦悦！你终于回来了啦，哎呦，二娘都没认出来是你，我还当小偷呢，你看我这脑子，净瞎说，哪儿能有我们悦悦这样漂亮的小偷儿啊…….”站在萧明悦眼前的是隔壁的李柱家的女主人，姓杨，因为李柱排行老二，平常萧明悦等小辈儿都叫他二娘。

    李二娘看着眼前的萧明悦眼睛一热，从前她跟萧老太太的关系最好，也是看着萧明悦长大的，之前这姑娘因为萧老太太去世伤心的再没回过刘家湾，李二娘曾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萧明悦了，老辈子人心热，现在看到萧明悦回来，心里那股劲儿闹腾的这年近半百的老太太眼睛都红了。

    “回来好，回来好，回来还能看看家，回来还能看看我们这些老邻居。”嘴里念叨着，李二娘有些尴尬的收起了手里准备打小偷儿的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