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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死亡气息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一种死亡将至的枯朽气息。

    季玖漂浮在屋顶上，冷眼瞧着住在这个华丽却冷清的院子里的女子。

    她躺在床榻上，因为剧烈的咳嗽，枯瘦如柴的身子不时会弹跳一下。露在锦被外头的那只手，染上了灰白的死气。

    有丫鬟端了热气腾腾的汤药急步走进来，小心扶起床榻上的女子，瞧着女子那将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的模样，丫鬟心疼又气恼的跺脚骂道：“青果那死蹄子又跑到哪里去了，夫人跟前竟是连一个人都没有。那些作死的贱蹄子，定是又巴巴的跑去凝香居奉承了。待奴婢回将军府禀了老太太，定要将她们全部发卖了。”

    这性格颇有些泼辣的丫鬟倒是十分护主，一边喝骂着，一边手脚利索的服侍床上女子喝了药。

    喝过药后，床上的女子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她无力地摆摆手，闭了眼虚弱道：“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她们去吧。”

    屋顶上的季玖撇撇嘴：“无能，懦弱。”

    她并没有刻意降低音量，屋里主仆二人却谁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季玖也习以为常了，作为一缕幽魂，她呆在这里已经半月有余。[千千小说]半个月前，她驾驶着被人动过手脚的车驾撞破护栏冲下了悬崖，没有去到传说中的阎王殿，却莫名其妙到了这个地方。

    虽然她尝试过无数回想要离开这个房间，但奇怪的是，每当她要飘出那道门时，总有股奇怪的力量瞬间将她拉回来。因此，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她都只能呆在这方寸之间。日出时，她无聊的看着床榻上的女子，日落后，她还是只能无聊的看着这名女子。朝夕相对，她对这名即将嗝屁的女子可说已经非常了解了。

    半个月前，床榻上的女子还能绣绣花种种草，半个月后，她就只剩一口气了。

    本是东平侯府的当家主母，奈何性子软弱无能。老太君随便磋磨，太夫人随意撒气，底下那些个妖妖娆娆的姨娘小妾不将她放在眼里，就连她自己的陪嫁都敢明目张胆卖主求荣。身边只剩这个名叫青霜的丫鬟对她倒还算忠心耿耿，只可惜她一个丫鬟，在这深宅大院里，如何护得住自己的主子？

    青霜似也对自家主子的软弱很是无奈，扶着她重又躺下，道：“夫人性子就是太软和了，这府里的人才敢如此待你。夫人便是不为自己，也该为峻哥儿多想想才是。”

    庄若薇眸光轻闪，灰白的嘴唇似哆嗦了下，才开口问道：“峻哥儿呢？”

    “峻哥儿见夫人没有起色，一早去求老太君给夫人请太医了。”青霜轻声回道。

    “这孩子。”庄若薇轻声叹道：“明知老太君不待见他，何必去惹人厌烦，让他回来吧。”

    “夫人你何必要忍着她们，你才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虽说是侯爷的续弦，但咱们将军府也不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夫人受了委屈，回府告诉老爷一声，老爷难道还会弃夫人不管不顾吗？”青霜耐心劝说道。

    季玖忍不住又撇了撇嘴，这些天这丫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这些话，她都能背下来了。

    虽说这位夫人是将军府里的庶女出身，但就如青霜所说，将军府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那位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庄将军不但手握重权，连当今圣上都得礼遇三分。如此显赫的娘家，她居然能将自己的生活过的这般凄惨。

    季玖摇头，她早就看不下去了。

    “父亲也忙，不必要拿这些事情回去烦他。”

    闻言，季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果然又是这一套自以为体贴懂事的说辞。

    青霜也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替她掖了掖被角，“奴婢听闻，侯爷今个就回府了，等侯爷回来，奴婢就去求侯爷，给夫人请个好一点的大夫。”

    季玖就发现，那只剩一口气的庄若薇瞬间亮起来的眼眸，满满的恋慕之色如同一小撮火焰般，瞬间将她那张灰白蜡黄的脸照亮了。然而只一瞬，她眼中的火焰便熄灭了，咬了咬嘴唇，黯然摇头：“还是别去烦侯爷了。”

    青霜急道：“夫人，你与侯爷是夫妻，你都这样了，还不让告诉侯爷。侯爷若知道夫人被那起子烂了心肠的逼成这般模样，定然不会放任不管的。”

    “夫妻？”庄若薇闭上眼，嘴角扯出一抹怪异的笑容，她顿了顿，语气愈发自嘲：“我跟侯爷算什么夫妻啊，在他心目中，姐姐才是他唯一的妻子，我？我算什么……罢了，我累了，要歇会，你自去忙吧。”

    这样略有些任性的语气，季玖还是头一回听到。

    而庄若薇这一次闭上眼睛，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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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三菜一汤

    莲华院。

    庄若薇坐在紫藤花架下晒太阳，阳光温暖，微风传递着花香。

    她穿一身绣金丝牡丹的碧色儒衫，配同色襦裙，珠翠钗环缀于乌发云鬃间，微微闭眼饮着茶，神态舒适又安详。

    这日子这样好过，她实在想不通原本的庄若薇到底怎么把自己折腾死的。

    没错，眼下的庄若薇，正是游魂季玖。她直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明明是个看客的她，怎么就变成了她最不屑最瞧不上眼的软弱无能的女子。只记得当时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拉扯着毫无准备的她瞬间跌进了这具身体里。

    “夫人，你怎么又出来了？”青霜急急寻了出来，手上拿了件八团喜相逢薄锦镶银鼠皮披风：“你身体才刚好些，怎么能吹风呢？当心晚间又要头疼了。”

    庄若薇任由青霜喋喋不休的数落，只掀唇笑了笑，由着青霜替她系好披风。

    青霜仔细瞧了瞧她的神色，颇是满意的点头道：“夫人今日气色还行，袁大夫交代了，吃完这最后一剂药，就可以停药了。袁大夫说了，这药也不能多吃，是药三分毒嘛，吃多了反倒伤了身体。”

    庄若薇瞧着忠心护主的青霜，含笑道：“我知道了。”

    青霜停了话头，略有些疑惑的打量了一下她，似喃喃自语道：“总觉得夫人哪里不太一样了。”

    庄若薇也不慌，笑微微的问道：“哪里不一样了？”

    青霜摇摇头：“奴婢也说不好，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好像比从前爱笑了些？”

    不止爱笑了些，仿佛豁达了许多，从前即便笑着时，眉间也总带着淡淡的愁绪。如今那些愁绪仿佛都被放下了，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不少。眉眼弯弯的一笑，笑容便如繁花似海。

    庄若薇挑眉问道：“不好吗？”

    青霜飞快摇头：“不是不好，奴婢这不是有些不适应么。”

    庄若薇含笑不语。

    青霜见状，忍不住又愣了下，“夫人，你要是常常这样笑，侯爷哪还会理会那些个妖妖娆娆的东西，你和峻哥儿也不至于……”

    庄若薇唇边笑意微敛，青霜立刻回过神来，惶惑说道：“奴婢浑说，夫人千万别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