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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捡回来的男人
滚烫的油珠先漫过脚踝,然后膝盖,随后腰腹,最后只余下一颗脑袋被挂在绳索上。
油面上腾升起阵阵浓烟,带来一阵阵酥香的香气,让方圆三尺之内的所有侍卫口水垂涎。
秦苏心有不甘的望着离着她不过一尺距离的男人,邪魅的五官在月光的笼罩下越发妖冶,他拿着大勺,搅动着滚油。
痛,除了皮肤被灼烧过后那一阵阵难以忍受的疼痛外,还有被背叛过后的蚀心绝望。
秦苏想过很多人的暗算背叛,包括将军,包括御膳总厨内千百侍从,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个男人。
沧源的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用绞刑杀了自己的谋士,用腰斩去了自己的幕僚,最后他用着酷刑来了结她了。
下油锅,在油温出现第一个涟漪的时候,此时油温为五成热,作为一个御膳总司,这时候知道应该放佐料了吧。
可是他等,等到油温高达白烟滚滚的时候,将绳子斩断。
首先是脚先接触到油面,疼痛瞬间让她本能的缩了缩身体,可惜她还来不及缩腿,整个身体沁入油锅中,沸腾的油面兹拉兹拉的传出煎炸声,这个温度是煎制他最爱的蟹黄卷最佳时间,食物落入油锅中时带来的自然酥香是最引人口水泛滥的时候。
而现在,除了疼痛,秦苏感觉不到任何回应,脖子被绳子紧紧的缠绕着,只要她有一点挣扎,绳子就会自动勒紧,然后,她会在窒息以及油炸中很快的死去。
只是死前,会经历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
“啊!”梦境被打破,床上的女人从噩梦中被惊醒,“哈……哈……”
秦苏忍不住的大喘着气,她的手拂过自己的额头,颗颗冷汗滑过她苍白的面容,最后落在被单上,弥漫开一滩水渍。
她扭头看向窗外的月色,朦胧的月光从虚掩的窗户照进,她闭了闭眼,身体好似又一次经历着那油锅的酷刑煎熬,她觉得自己的四肢已经失去了作用,麻痹僵硬的瘫软在床上。
很痛,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最爱的就是厨房,所以让她最后连死都是死在自己曾无数次烹制过美食的那口铁锅中。
秦苏一点一点的找回知觉,双手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双臂,却依旧忍不住的颤抖着。
她目眦欲裂的瞪着月光打下的一地碎影,耻辱,绝望,如同翻倒的五味杂陈,让她窒息到连喘息都觉得心累。
“咚咚咚。”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回荡在屋子里,随后一人径直走向床头,“大小姐,又做噩梦了吗?”
来人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妇女,是这家度假小旅店目前在职的唯一一个厨师,所有人都唤她陈妈。
陈妈心疼的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我去给你煮一碗姜茶,这大半夜的出了这么多汗,你身子弱,明天肯定又会头痛。”
秦苏急忙抓住她的手,晃晃头,“没事,我换件衣服就成了,你回房间睡觉吧,明早不是还要出海吗。”
陈妈放不下心,急忙给她翻出干净的睡衣,“快换好。”
秦苏换好睡衣,重新躺回床上,却是再也睡不着。于是在夜深宁静,所有人都沉睡的时候,她打开房门,就这么穿着睡衣游离过后院,进入写着厨房重地,宾客止步的房间内。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剧痛过后,她以为她会死,跟那些枉死的人一样走过奈何桥,然后喝一碗孟婆汤,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的投胎转世。
可是她没死,她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很混乱,楼台亭阁变成了高楼大厦,大街小巷变成了又平又宽的柏油马路,连那些头可断血可流却不可断发的男士也变得发型各异,还有她最引以为傲的厨房……
她不想提厨房的模样,她进入的瞬间眉头就从来没有平顺过。
油烟,油垢,炭火,厨具,连灶台都是千变万化,她甚至觉得她手中的刀具都不再是曾经的味道。
来到这里已经三个月,第一个月她用来接受事实,第二个月她用来适应事实,第三个月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完全融合进这样的事实中。
虽然因为油锅的刑罚让她心生畏惧,但她还是在三个月后首次进入了那间厨房。
刀很轻,握在手中时,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秦苏看了一眼漂在水中的白豆腐,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块,就这么放置在掌心里,右手的刀在灯光的照耀下晃动开道道刺眼的微光,片刻过后,她就这么将豆腐放回水中,接触水面的刹那,原本还是一整块的白水豆腐如同含苞待放的小花蕾瞬间绽放开,一丝丝一缕缕,如同豆芽大小,根根分明的浮动在水面上。
御膳总司,沧源国唯一一个女性御厨,更是唯一一位正四品总司女官,她从五岁开始学习刀工,卧薪尝胆到十五岁才第一次挥动大勺,那个时候她还是跟在师父身后的一个小小帮厨,第一次为皇室执勺是在二十岁那年年底。
沧源国有一年下了十年来最大的雪,京城里物资匮乏,邻县的物资因雪封路而导致连皇城都得有一段时间过得相当拮据,也是那一年,她第一次锋芒毕露。
秦苏只做了一道菜,便是用的精湛刀工以及蓄势待发了十几年的技艺。
当年的皇城除了一些残留的干货家禽外,新鲜时蔬几乎所剩无几。
秦苏就是在这样的困境下铤而走险。
她将鸡笼中陈妈本是留给她补身用的鸡拿出来,又瞥向笼中咕咕叫着的鸽子,还有那几只养来下蛋的鹌鹑。
一刀落下母鸡颈脖,它扑腾了几下便气绝,滚水淌过,快速除毛,随后就顺着颈脖上那个小小的口子整鸡去骨,放置一旁入料腌制。
去骨这个工程虽然只要好好锻炼就可以完成,但取到内里不剩一块骨头,只怕是得有个几年的功力。
鸽子亦是如此处理,将所有胸骨从脖子上那个小小的伤口中掏出,然后上料腌制。
约莫半个小时左右,她小心翼翼的将鹌鹑塞进鸽子肚子里,合上那道伤口,竟看不出内有乾坤,按部就班的又将鸽子塞进鸡肚中,封上口子,烧制滚油,将腌制好的鸡淋制金黄色,入紫砂煲中,放入她细选的配料,小火慢慢炖制。
翌日,一大早起来的裴家兄妹,一个睡意惺忪的去准备所有人的早餐,一个拿上简单的出海工具,就这么啃着白馒头走出了旅店。
裴小昕以为自己是梦游了,诧异的揉了揉双眼,她首先看到的是豆腐框里散开的一条条似条物状的东西,起初以为是面条,谁知拿起来一看才知道那是豆腐被切开后成型的模样。
她警觉的退后一步,又发现放置在灶头上正炖的噗嗤噗嗤响的砂锅,慌乱中揭开盖子,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扑面而来,惊得她狠狠的掐了掐自己的腿:“疼。”
踉跄一步过后她觉得有什么东西闪过了自己的眸框,定神一看,灶台正中放着一张纸,纸上是用毛笔写上的‘不得揭盖’四字,须臾,她不受控制的破门而出。
“啊!”两兄妹碰面,同是忍不住的对着对方失控的吼叫着。
“叫什么叫?大清早的,见鬼了?”陈妈打开房门,神色凝重的瞪着越来越没有规矩的兄妹两人。
裴小昕毛骨悚然的指了指厨房,“的确是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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