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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两童子嬉戏官军,金乔觉仗义执言
鼓打五更,正是男儿读书时,县城门口歪着几个守兵,正懒洋洋地伸展着僵直了一夜的身子,等到活动开,全身都暖透了,才有气无力地开了城门。却见城门口或坐或卧早已等候了不少的人,那领头的兵丁神色轻蔑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道:“忙什么,急着投胎去?怯老赶……”说罢漫不经心地撤了门栓,算是放人进来。
那群四更天就往县城里赶的多半都是做卖做买的乡下人,淳朴老实,给官爷骂了几句,哪敢还言,一面陪笑着挑了担子,作揖打躬地陆续进了城门,却见内中竟夹杂着两个面目清秀的童子,虽然亦是村童的打扮,神色却是清俊通脱,夹在人群之中,一目望去,却有些格格不入,但见内中一个小童笑道:“有道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就算咱们要赶着投胎,也要官爷放行不是?”
那守备的官军何曾料到一个十岁上下的孩童神思如此敏捷,竟能出言奚落自己,一时间回不过神来,竟不知如何弹压,愣在当场呆若木鸡,一旁赶集的村民素来进出城门,不是给这些守兵打骂,就是被人揩些油水,早就积郁在心,只是不敢发作,如今见那领头的,给一个孩子当众取笑一番,却是隐忍不得,起哄架秧地哄堂大笑起来,那官兵几时受过这等羞臊,不由恼羞成怒起来,一把揪住了孩童的衣领将他的小身子提了起来道:“我把你这小杂种!”
那孩子兀自嬉笑之间,听闻此言不由大怒起来,微微沉肩坠肘卸去那官军的气力,伸手向上一扣,正叼住了那兵丁的腕子,稍稍使力,已经探得了他脉门所在,眼看就要发力,却觉背后另一个孩子轻轻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在他耳边低声道:“咱们是来上学的,何苦惹事呢,倒要家大人跟着悬心。”一面推了他两把,那孩子闻言一蹙眉,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向后退了几步站在一旁没了言语。
却见那一旁劝架的童子上前赔笑道:“官爷别恼,我这兄弟虽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却也是爹妈的宝贝,他家里千顷地一根苗,是家中的独子,难免骄纵溺爱些也是有的,您老领着官面上的差事,怎好跟我们小孩子家过不去呢,倒没得自降了身份折了面子,我这里替我兄弟给您赔个不是,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回头上学迟了,先生不依的,我二人都是农家子弟,爹妈成年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多打几担粮食,供我们到县城的私塾里念书不容易,还请官爷高高手,别跟我们小户人家胡打海摔的孩子一般见识。”说罢微微用手肘碰了碰方才呛声的孩子,谁知那孩子却有些傲骨,硬是不肯低头认错。
那为首的兵丁不过是一时起猛了,给那门洞子里的冷风一吹存了些火气在心里,如何就真与个小孩子认真计较起来,况且当着众人的面,两个小子也陪了不是,给自己找回了些脸面,因不耐烦摆手道:“还是你念过学房的人懂规矩,起去起去,别在这儿碍爷的眼。”
那劝架的童子听闻此言,连忙拉了一把那出头的孩子低声道:“志新,咱们走吧,学里要迟了。”却见那名唤志新的童子怔怔瞧着城门上贴的一张海捕文书发愣,因默念道:“告示:晓谕本镇良善周知,兹有江洋大盗钱九一名,杀伤狱卒,越狱潜逃,身负人命,罪案滔天,着州城府县军民人等一体严拿,出首通气者赏,知情不报者罚。”上绘着在逃案犯的画影图形,下盖着本县太爷的大印。
那温和童子见状不明就里,复又伸手退了志新两把道:“这劳什子有什么好看的,往日闹市里处斩犯人也不见你爱去瞧那个虚热闹。”却见那名唤志新的孩子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看住了,只觉这画上的人面熟的很,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那温文童子见状蹙眉道:“他一个在逃的钦犯,丧家之犬一般的人,怎比得你我,将来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做天子门生,再不受那起子小人的闲气。”说罢拿眼睛瞟了瞟方才难为自己兄弟二人的兵丁。那孩子本欲讨好志新,逗他取笑,却见他冷笑一声道:“这话我不爱听,你看这画影图形,此人分明凛凛正气,哪里就像他们说的那般恶贯满盈了,再说如今这个世道,只怕做贼的倒还干净些……”话还未说完,倒把他那小兄弟唬得魂飞天外,一面伸手意欲掩在志新唇边。
谁知无巧不成书,这话偏又给方才他们结怨的那兵丁听见了,这回可拿住了把柄,不依不饶起来道:“真真念了几本闲书在肚子里,倒敢说起朝廷的不是来,怪到往日常听人说,好好的爷们儿,一旦教那墨汁子里拧出来,就成了喂不熟的白眼儿狼呢……”话音未落,却听得志新冷笑一声道:“这是自然,喂的熟的那是人屋子里头养的哈巴儿。”原来方才他们兄弟二人一闹,城门口原本聚拢来几个闲汉瞧热闹的,又见城门上新贴了海捕文书,倒有几个进出城门的聚了墩儿,等有知书识字的先生过来念念,此番却也渐渐围的水泄不通起来,正赶上志新借题奚落那兵丁,众人如何隐忍得,早就哄堂大笑起来。
却见那兵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正欲发作,但听得志新复又笑道:“官爷好内功。”一众帮闲泼皮越发前仰后合大笑起来,那兵丁面皮上挂不住,倒起了狠心,上前揪住志新的衣领大怒道:“你个有娘养没爹教的小野种……”话音未落,那温文孩子心中叫了一声苦也,却见志新眼内阴鸷之意闪现,竟似起了杀心,连忙从身后一把抱住道:“好兄弟,这事原不与咱们相干,如今你何苦为了那贼配军死牢囚得罪一位官爷呢,快与这官爷陪个不是,咱们上学去要紧。”谁知那志新童杀心已起,却是拦也拦不住,那温文童子膂力上原不是他的对手,志新两边膀子微微一挣,早将他掼出去多远,直倒在瞧热闹的人群身上,众人未曾料到这孩子年纪轻轻,膂力竟这般过人,纷纷感叹着闪在一旁,有几个年老心善的,赶忙上前去将那童子搀扶起来,一面问道摔着没有等语,那童子也顾不得自家身上疼痛,一面高声喊道:“志新,使不得!”
却见那志新童冷笑一声,就着给人拿住衣领的姿势足下一划站稳了下盘,身子扭过半边,手肘正够在那兵丁的紧要之处,虽然恨他出言轻慢自己,却也不肯伤他性命,只用了三成劲,微微一弹,却听得那兵丁哀嚎了一声,放开志新,蜷缩起身子倒在了地上,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裤裆乱叫起来。彼时围观众人无非是些进县城赶集谋差的乡亲,或是镇上夜游未散的市井流氓、泼皮无赖,见了这般热闹场面如何隐忍,又见志新小小年纪,却很有些手段在身上,难为他不畏权势仗义执言,纷纷起哄叫好起来。
那兵丁给两个孩子挤兑得倒动了真气,又因方才听那老实孩子曾经言讲他二人都是农家子弟,便起了欺凌之心,心道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这年月腰里有官刀头上戴官翎的就是王法,个把人命在自家眼里原不值什么,因爬起来红了双眼道:“你这小杂种敢替那钦犯出头,分明就是同伙,来呀!给我拿下带回衙门,求老爷细问,敢拒捕的,一律按同罪论处!”另外那几个守城的兵丁原不想惹事,不料如今为首的动了真气,自己也只得做做样子,因纷纷扯了官刀在手,将他弟兄二人围将起来。
那温和孩童见状,却也顾不得许多,爬起来分开人群冲到志新身边道:“叫你服个软儿就恁般争强好胜的,天生的牛心左性,旁的倒没什么,若是回不去怎么向你娘亲交待!”那名唤志新的孩童原本毫无惧色,听见那温文孩童提起自家娘亲,却是眼圈儿一红,放低了声音道:“好兄弟,此番是我连累了你……”
众人正闹着,忽见一队官兵身骑高头大马,耀武扬威而来,两旁列队的前哨正手持马鞭轰散闲人,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在城门之处,却见为首一骑银鞍煜爚,信步打马分开围观人群,却不下马,径自来在那领头的兵丁跟前,扬鞭一指笑道:“官爷威风得紧。”那领头兵丁原本不依不饶,见了此人却倏忽改换了面目,满脸堆笑着上前请了安,亲自持了马缰绳赔笑道:“几个小毛贼,倒惊了金头儿的驾,是小人该死了。”
那金捕头冷笑一声道:“不知者不罪,这两个孩子是我世交之子,往日未曾带领世侄们上门拜会,倒是我的不是,官爷可别挑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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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姒飞天十年守制,酆玉材小惩顽徒
那为首的兵丁听闻此言,不由唬得魂飞天外道:“原来是两位小少爷,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那金捕头却是闻言一怔,继而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兵丁,未等他回神儿,四下里瞧热闹的闲人早就哄笑起来,那守城的兵丁才知道自己一时情急,竟将那歇后语给说差了,倒臊了个大红脸,此番也只得赔笑着,没了半点儿脾气道:“金头儿担待则个,小人一时睡迷了,胭脂油蒙了心的,得罪了两位小少爷……”
那金捕头俯身将两个孩子抱上马背,一勒手中的缰绳调转马头,一面回身笑道:“这不值什么,兄弟们辛苦。”说罢一扬鞭策马去了,随后的十几骑官兵,见长官打马而去,也纷纷护卫随行,只留下那守城的兵丁兀自叫苦不迭,却听得一旁几个帮闲的散人笑道:“官爷今儿不走时运,如何得罪了他?”那兵丁正不自在,听见旁人打趣,没好气道:“我如何认得那两个小杂种……”话音刚落,又怕给金捕头的人听了去,梗着脖子一望两望,见衙门口的人都散净了,方才复又耀武扬威起来。
那几个闲汉左右无事,因坐在城门洞子里避风,又与那兵丁攀谈起来道:“你道那抢白你的孩子是谁,他原是东村寡居的姒家娘子的独苗儿,那姒家娘子听闻闺名唤作飞天,只是不知模样儿人品如何,我听东村相好儿的说,那家娘子从不出门,只叫她家孩儿在外收揽一些针黹活计,如今她儿子大了,念书也要些束脩,便将自家赶制的绣鞋拿到集上去卖,那孩子每逢初一十五赶集庙会的时候不过带个三五双,不出半日光景就卖掉了,那娘子端的好绣工,听说大镇店里的闺门小姐都喜欢她的手艺,若是集市当天竟抢购不得,便出高价叫那孩子让出别人订的货,只是那孩子倒也是个不识抬举的,因说他母亲常教导自己诚实守信,竟不肯出让,因此上得罪了几家大户,便寻个由头挤兑得他做不成生意,那孩子因有几次卖不出钱去,倒连累他母亲失了这个得银子的巧宗,只得依旧在家靠着替人缝补浆洗度日,那孩子见母亲日渐憔悴,便急了,在集市上硬是与人争夺地面,谁想他竟很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一个十岁的孩子,倒将那大户人家的豪奴打翻在地昏迷过去,那大户如何肯依,自然将那孩子捆了送交当官,因他尚未成人,太爷便传唤他母亲前来讨保,谁知这小娘子进得城来,竟一身素缟头戴面纱,裹得严严实实,却也瞧不出模样儿,只是那身段儿真说不得,竟比还没出阁的大姑娘还苗条。”
那守城的兵丁听到此处,倒吞了吞口水道:“早知如此,倒不如方才我竟去跟那孩子攀攀交情,也好做个干爹。”说到此处早已j□j起来,带着几个闲汉也哄笑了一阵,那说故事的方止住笑意道:“我劝官爷收收心,那姒家娘子其实咱们这等人能去招惹的,你不见方才那金头儿说,那两个孩子是他世交之子,前日那姒家娘子前来衙门讨保,都是这金乔觉金捕头一力担保,才帮着这位娘子将他家小官人保了出来的,想是金头儿早已深知这位娘子的模样儿脾气是个难得的,情愿自己倒贴,替他养活这便宜儿子呢!”
那守城的兵丁听了,啐了一口道:“我还道他一个六扇门的出身,怎管起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原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那小娘子往日只怕也是做些清高样子给旁人瞧瞧,不然如何又与那金头儿勾搭上了,只怕晚上下了衙门,那姓金的自然带了他养子前去邀功,少不得在村里快活一番。”说罢与几个闲汉哄堂大笑起来,一时间几个人又聊了许多不堪的闲话,方意犹未尽地散了。
放下众人不提,单表金乔觉带了志新兄弟二人往书院去了,快马加鞭不出片刻便到了书院门口,早见三三两两上学的童子们争相往里头赶,金乔觉下的马来,伸手将两个孩子抱在地上道:“快去吧,省得迟了先生要责罚的。”志新因回头朝他那小兄弟道:“你且进去,我说几句话。”那温文童子知他两人有私事要说,便对着金乔觉施了一礼进了学房。
志新目送他进去方回身说道:“我便得罪了那畜生,闹到公堂上太爷面前也自有招对,谁又用你蝎蝎螫螫多管闲事的,却不是为了在我娘面前显情儿又是什么,劝你死了这条心罢,我娘亲守制十年,心中自然只有爹爹一人。”那金乔觉助他兄弟二人脱险,却无端遭遇一顿抢白,倒也不恼,因笑道:“大人的事你且不要管,如今上学念书要紧,只怕晚间进出城门之际还要提防小人暗中作梗,可巧我今日衙门里没有公干,晚上你们下了学还在此处等我,我送你同学二人回去便罢。”说罢不等志新反应,提纵腰身轻轻一跃上了马背,手持缰绳打马去了,却把志新留在原地,心中虽不服气,也只得回转学堂之中不提。
志新因打起棉帘进了学堂,先净了手,参拜了至圣先师的圣象,却见同学之中那小兄弟早给他占好了位子,因招手道:“志新,坐这儿。”志新因点头道:“多谢。”一面朝他身边坐了,一面却听得身背后冷不防有人笑嘻嘻道:“哟,白羽,我说今儿占了好位子,原是要讨你家官人喜欢。”说得一众顽童前仰后合大笑起来,那名唤白羽的孩子听闻此言,羞得满脸紫涨起来,支吾了一阵道:“原是我眼睛不好,瞧不见先生的板书,方才央了志新与我坐在一处,也好记下先生笔记,你们可别混赖起人来……”
说着两人回头观瞧之际,却见那小学生面生的很,想是新近转学来的,还未曾厮见过,白羽原是个省事的,因拉了志新道:“好兄弟,你别信他那混账话。”志新因冷笑一声,却也不曾答言,谁知那小学生竟不知进退,复又编排起他二人来,白羽正欲规劝,却见志新豁然站起身子,回身伸出两指,在那孩子的肩胛处轻轻一按,却听得那小学生惨叫了一声,胳膊早已脱臼,一手扶在肩胛出杀猪也似地嚎叫起来,旁人慑于志新豪横,谁敢来劝架,一时间学房之中乱作一团,正闹着,忽有眼尖的学生瞧了一眼门口道:“先生来了!”
书中暗表,那先生名唤酆玉材,因在家中排行长子,人都称他酆大先生,年幼之时颇有神童称号,十里八村传为美谈,只是科举上颇为艰难,二十岁上方勉强进了学,却止步不前,到了而立之年也只得了个秀才身份,因家中本不富裕,意欲教他回乡务农,谁知着酆大先生却有凌云之志,因说务农乃是贱业,矫情不肯回乡,家人无法,只得求帮告借的弄了些银子,再三再四托人在城里设了一处馆,那大户人家的子侄却也瞧不上他人品学问,如何肯来此处念书,不过招募些村童,只比那村塾中的先生略微通达一些罢了,若说举业,却是为难的。
那酆大先生进了馆,只觉一群顽童乱糟糟没个体统,因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些村童原不如镇上孩子见过世面,倒很有些畏惧,因见先生来了,纷纷止住笑语,只听得那给志新卸去一臂的孩子兀自低吟哭泣,酆大先生见了蹙眉道:“这是怎么说?”白羽正要拉着志新,却是晚了一步,但见他霍然站起身子道:“他无端欺负我兄弟,此番小惩大诫而已。”那酆大先生听了,却也不恼,因点头道:“若是能让你出手的,必定有些不堪的缘故,倒也怨不得你。”一面说着,一面缓缓替那孩子揉着胳膊,不经意间捏住臂骨向上一送,那孩子叫了一声,胳膊却是扣上了环,此番改换面目,连忙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酆玉材因点头笑道:“你们且熟读了我今儿预备的功课,志新随我后堂来。”白羽见状,还要上前替他分辩几句,却见志新回头笑道:“不碍的,你且仔细念书。”说罢也不等白羽,兀自追随那酆大先生去了。两人信步来在后院,酆玉材因笑道:“我原知你有些功夫在身上,可是你父亲教的么?”志新听闻此言眼圈儿却是一红,将息了片刻道:“学生自幼失怙……”那酆玉材听闻此言却是心中一阵怜惜道:“好可怜见的,只是既然如此,想必你母亲立志守节,将你拉扯大了实属不易,为何还要这般胡闹,倒没得让她悬心挂念于你。”志新闻言道:“我的功夫连兵丁都应付得,无须我母亲担心!”酆玉材闻言笑道:“你方才那一招端的奇巧,为师倒觉得新鲜,不如你陪我走上几招可使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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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跃城门凌剑策马,掩柴扉不速之客
志新听闻此言,心中暗道他一个教书先生,端的不知武学底里,却赶着露怯,心下盘算不如就陪他走上几招,也好教他知难而退,因点头道:“先生的话我不敢不依,只是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既然先生有兴致,不如咱们点到为止。”说罢随手攀折了一缕柳条,暗暗蓄了自家气功在上面,那柳条得了真气的加持,竟从绕指柔化为百炼钢,绷得刚直起来,酆玉材见状因赞叹道:“好手段。”志新听闻先生夸奖,却是有些骄然之意,因使个“有凤来仪”的架势,以柳为剑直往酆玉材腰间大穴刺去,须知这一招得手,那先生必然双腿麻痹,半日方能行走,志新因他并非练家子,不肯运用内功,只将寻常招式逗弄一番罢了。
谁知那酆玉材见了此招因笑道:“好孩子,恁般懂得礼数,不枉我平日教导你。”志新听闻此言心中大惊,因暗道这有凤来仪之招却是平常,习武之人与自家师尊切磋之时皆以此招开头,乃为尊师重道之意,怎么这教书先生不是江湖人,却瞧出自己心下敬重之意。正在疑惑之间,却听得那酆玉材复又笑道:“既然你敬我凤凰一般的人品,怎好辜负。”说着轻曲两指,竟做那凤爪样式,撤步抽身避开志新的剑尖,反手轻轻一点,正点在那柳条七分之处,一缕柳条霎时之间节节玉碎,与那上面的柳叶一同散了满地都是。志新此番上手三成膂力,却是一剑落空,又给酆玉材点在自家兵刃的关节之上,只觉虎口一麻,噔噔噔向前俯冲了好几步,到底年幼体虚,站不住身形,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翻过身来兀自不可置信地盯着酆玉材。
那酆大先生见自己一招得手,连忙上前将志新搀扶起来笑道:“摔疼了么?”志新因其他隐瞒本领占去自己便宜,那股子倔强心意复又占了上风,因扭头道:“不疼。”酆玉材见状却也不恼,因低声笑道:“你们习武之人往日常讲究扶危济困除暴安良,只是若对着平民百姓,也可算得耀武扬威么?”志新听闻此言,却是恍然大悟,心中一阵惭愧,年幼之时母亲教导自己习武,原只为自己年幼失怙,因担心在村中受了旁人欺负,方才传授一招半式,母亲当日再三教导自己,决不可仗势欺人,与未曾习武之人轻易动手,如今自己不过因那同门的小学生说了几句风凉话,竟凭借自己豪横武功卸去对方一臂,此番这酆先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正是怨他不得,却是自己的不是了。
志新想到此处,脸上一红道:“多谢先生教训,学生此番受教,再不做这倚势凌人的勾当。”酆玉材见志新心思机敏聪明好学,心中倒也十分爱才,因笑道:“这才是,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且回转学房吧。”因俯身牵了志新的小手,师徒二人一起回转课堂之中,志新回了座位,见白羽眼圈儿都红了,因低低的声音说道:“看你,我又不是去陪绑听讯,白眉赤眼你哭什么。”白羽因见志新平安回来,并不曾受先生打骂苛责,方才破涕为笑道:“好好的谁哭了,仔细听你的课吧。”说着兄弟二人一起坐好,却听得酆玉材在书案之后领读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一时间快要散了学,酆先生因家中有事,便叫了大学长看着学生们作文今天的功课,又留了两个对子,自己悄悄地往家中自便了,志新眼尖,见夫子早退了,因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白羽道:“今儿咱们早些家去罢。”白羽倒是乖巧学生,又十分敬慕酆玉材的人品,不肯轻易违背夫子教训,因蹙眉道:“先生走前吩咐过,教咱们做好了今天的功课,还要对出那两幅对子来,交给大学长瞧了方能散了学的,如今咱们倒悄悄走了,只怕叫那大学长脸上过不去。”
志新听闻此言冷笑一声道:“他是什么东西,也来要我的强,今儿那姓金的说要来接我,我心里不耐烦,咱们早些回去,教他扑个空。”白羽听闻此言,方知金乔觉意欲护送他兄弟二人回到村中,因想着白天得罪了那守门的兵丁,晚上出城之际说不定还要碰面,如今有金捕头护送,倒是妥当的很,因疑惑道:“他要送咱们,是他的好意,况且他是官面儿上的人,怎好拂了他的意思呢。”志新闻言,却似有些难言之隐,支吾了一阵,脸上一红道:“我不愿意他到我家里去……”白羽听闻此言,又见志新面上神色,恍惚想起前日偷听父母议论,那金捕头意欲迎娶姒家娘子之事,见志新如今忸怩态度,倒有几分真了,因跟着脸上一红,不知如何应对,倒是志新大方,率先说道:“咱们走吧。”说着也不顾白羽挣扎,便拉了他往学房之外走去,馆中一众顽童见志新拉着白羽走了,虽然心向往之,怎奈大学长管教严厉,并不敢轻易效仿,况且今儿都见识了他的手段,还有谁敢来攀扯。
小弟兄两人携手揽腕出离了学房,正欲顺着官道返回村中,抬眼一瞧,却见金乔觉早已等候在学堂门口,白羽听见志新低低咒了一声,却是无法,因上前打个圆场道:“有劳金捕头来接。”金乔觉见白羽温文恭敬,因点头笑道:“只怕有人难为你们,上来我送你兄弟二人回转东村吧。”说罢俯身将两个孩子抱上马背,徐徐打马往官道上去了。
快到城门之处,因对他兄弟二人笑道:“抓紧了。”却是策马扬鞭飞驰起来,志新原本少年心性,见马儿忽然加速,倒是十分新鲜,只是白羽素来温文,乍然颠簸起来,却是呀的一声紧紧抓住志新的前襟不敢放手,那高头骏马脚力非凡,说话之间已到了城门洞子,却不等守城的兵丁放开栅栏,兀自腾身步跃做那马踏飞燕的英姿,竟自那半人多高的栅栏上横跨过去,往官道上飒沓而去,留下几个守城的官兵,唬得魂飞天外,半晌方回过神儿来,今日早起那寻衅的兵丁也在人群之中,因想到这是那金头儿警告之意,虽然心中忿恨,只是官阶悬殊,也只好忍气吞声,往后并不敢再去招惹那志新弟兄二人了。
志新坐在马背之上,远远瞧见那兵丁面上不平之色,他原本聪慧,因那金乔觉平日里是个老成持重的,绝不至做出此等年少轻狂的勾当来,因猜测他此举无非是为自己出头,兼有警告那兵丁之意,心中虽然依旧不肯认他,怎奈可怜年幼失怙,平日里虽有武功傍身,到底也不曾少听了多少不堪的闲话,如今有个成年男子这般回护自己母子二人,心中多少有些暖意,加之少年心性,徜徉马背之上很有些策马凌剑的快意,竟低声笑了起来,只是那小兄弟白羽,因从小在父母身边娇养,却有些怕事,此番策马驰骋一番,虽然那金捕头进了官道便勒住缰绳徐徐策马而行,到底吓得脸色青白起来,依旧紧紧抓住志新的前襟不肯放手。
金乔觉见他兄弟二人的反应,不禁轻笑一声道:“此番那奴才却不敢小看你们二人,往后上下学堂,我也可以放心了。”白羽兀自惊魂未定,因听见他如此说,方勉强稳定心神道:“多谢金捕头为我兄弟二人绸缪。”两人说话之间已经进了东村地界,因白羽家就住在村头,打马几步已经到了,金乔觉腰身一纵跃下马来,将白羽抱下马背,因轻叩柴扉道:“水嫂子,我因公干顺道将你家白羽带回来,刚在镇上与战大哥碰头,他理会得此事,因叫我传话说今儿有一宗要紧的兵刃未曾做得,只怕晚饭在镇上铺子里胡乱用了,叫你们不必白等他。”
但听得柴扉之内一个温婉女声答应道:“多谢金兄弟关照,我那死鬼是没笼头的马,镇日不着家的,白羽还不多谢金捕头。”母子两个因千恩万谢了一番,那水娘子因让道:“金兄弟好容易来一趟,也进来吃杯茶再走不迟。”金乔觉闻言笑道:“长嫂赐茶,原应领了再去,只是还要护送志新返回家中,若是迟了,只怕姒娘子忧心。”那水嫂子隔着柴扉原没瞧见志新,如今听闻此言,倒把脸飞红了道:“你瞧我越发没个算计,金兄弟自便吧,不相干的,等来日我那死鬼在家时,再招待你们兄弟二人好好吃两杯。”金乔觉闻言笑道:“兄弟理会得,来日自要叨扰。”说着带了志新告辞,因在村中不便骑马,便只将志新抱在马背上,自己牵了缰绳,沿着地垄往姒家走去。
东村原人口不多,无非是依傍镇店所建的小村落,两人说话之间便到了姒家院墙之处,却见院门虚掩着,志新因蹙眉心中暗道,往日自己不在家时,母亲都是谨守门户,如今家中柴扉半掩,莫不是来了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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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金乔觉夜访故友,县太爷冒昧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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