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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有些事死了才明白

    半梦半醒间听到熟悉的钟声,那是真武大殿上传来的早课钟,宋青书心下一惊立时醒了过来暗道懊恼。他是武当第三代大弟子,爹爹宋远桥又是武当代掌门、七侠之首,如无意外日后他便是这武当派的第三代掌门。自小太师父、爹爹和几位师叔都对他寄予厚望严加教导,宋青书自己也是十分刻苦,每日三更灯火五更鸡,无论武功诗书都不敢有半分懈怠。今日无病无痛便要迟了这早课,在众师弟面前又如何说得过去?虽然仍感觉浑浑噩噩,但十几年养成的习惯已经让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捞外衣,谁知竟抓了个空。宋青书讶异地转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不是身在卧室却在是一座坟茔边,墓碑上刻着两列熟悉的字迹:

    爱妻宋门文氏之墓

    夫宋远桥立

    宋青书无言地呆了一阵,僵直着身体又往自己的左侧望去。在妈妈的坟墓旁果然还有一堆新起的坟茔,墓碑上赫然刻着“不孝逆子宋青书之墓”几个字,却是连立碑人的名讳都未加上,好似惟恐再与他扯上半分干系。自“睡醒”起就一直遮蔽在心头的雾霾渐渐散去,原本混沌的头脑慢慢清醒,那些失落的记忆纷至沓来,宋青书这才意识到:原来,我已经死了。

    “我武当门下出此不肖子弟,远桥,那也不是你一人的不幸,这等逆子,有不如无!”

    想起生前听到的最后的一句话,宋青书心中竟没有半点悲痛羞耻,有的只是麻木。石冈夜战他以侄弑叔,为陈友谅所迫投效丐帮意图毒害师门,其后虽摆脱了陈友谅却又因芷若入了峨嵋门墙学那九阴白骨爪这等阴毒功夫。淫邪不轨、以下犯上、欺师灭祖、背叛师门、狠毒弑杀,能犯的不能犯的师门戒律他犯了个遍,有今日之下场又夫复何言?只是不知他这等万恶不赦的罪人为何还不见牛头马面将他锁拿下地府受苦,竟仍任由他在人间游荡?

    宋青书心中不解,可这个时候也不知该向谁人讨教。既成孤魂,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转眼间冬去春来,宋青书一介孤魂竟在自己的坟头晃荡了大半年,不是没想过要离开此地,只是这魂魄好似被无形的力量锁住了一般,至多只能离开自己的坟头十步之遥,再多一步也是绝无可能。宋青书每天呆坐坟头望着日升月落听着暮鼓晨钟,唯一能听他说话的只是妈妈的一块碑。而这说话的内容也仅仅只是宋青书自己喋喋不休的抱怨而已,说他自小勤学苦练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可为何太师父却是将太极拳和太极剑都传给了张无忌?说他善待同门处事公道,可为何人人都说张无忌才是将来的武当掌门?说他年纪轻轻在江湖上已有玉面孟尝的名头,可为何自张无忌出现便处处被他压下一头?说他行走江湖结下无数知交好友,可为何被陈友谅胁迫毒害师门事发之后流落江湖竟是无一援手?说的多了又无人应答,宋青书便只是怔怔。是啊,这是为何呢?为何本该是前途无量,最终却是这等下场?然而,无论他在妈妈的墓前如何百般抵赖归咎他人,历数他人种种恶行如何对他不起,唯有两人他从不提起。

    周芷若。

    莫声谷。

    那日正是清明,历来清明冬至都有祭祀先人为亡者扫墓的习俗,只是在去年冬至时宋青书也未曾见到有人上他的墓地拜祭,到了清明想来也不会有闲人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来给他这小人扫墓。谁知百无聊赖地枯坐至黄昏,武当山上竟下来了两名三代弟子,身形高峻一副书生气的是四师叔的入室弟子唐剑麟,猿臂蜂腰满脸憨厚的是二师叔的入室弟子方振武。两人分工合作变戏法似的从各自的袖中摸出两支白烛一叠黄纸和几个水果摆在宋青书的墓前。

    “梨花白,你最喜欢的酒。”唐剑麟最后又拿出了一个酒坛和三只酒杯,满上之后摆了一杯在宋青书的墓前。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那一杯,深吸一口气慢慢道,“宋师兄,你虽心高气傲可对师门弟子却是真心。绕指柔剑是你代师父传授于我,这一杯,谢你授剑之恩。”说完,他缓缓地将杯中酒倒于宋青书墓前,又满上第二杯。“你耽于美色背叛师门,所作所为剑麟颇为不齿……”

    话未说完身边的方振武已经狠狠撞了他一下,瞪向他的目光显然对他骂人揭短并不认同。只听得方振武粗声粗气地道:“宋师兄,天涯何处无芳草,那周掌门……嘿!”可能是意识到背后说一女子的是非同样非英雄豪杰所为,他用力一拍大腿,“你若见了七师叔便好生向他陪个不是,下辈子可别再这般糊涂了!”

    “是啊!尘归尘土归土,来世可要清心自守,莫再行差踏错。”唐剑麟跟着叹息。

    宋青书沉默地立在墓旁看着两人偷偷祭拜自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你们在做什么?”正暗自忡怔,一声如惊雷霹雳般的爆吼忽然在耳旁响起。两人一鬼同时循声望去,但见面色黑沉的宋远桥自山上疾驰而下,左袖疾扬一股劲风迎面而至,那气势磅礴霸道唐剑麟与方振武只觉心口窒闷呼吸闭塞,同时向后退了两步重重倒地。至于宋青书墓前的那一点少地可怜的祭品亦被宋远桥的内劲带起砸在墓碑之上,已成齑粉。

    “大师伯!”唐剑麟与方振武同时扑上去抱住他,“大师伯,息怒!”

    宋远桥长臂一振,拖着两人的衣领一左一右狠狠丢出,恨声道:“如此忤逆不孝的畜生,他也配得祭享?”不等唐剑麟与方振武再求情,又指着他们俩喝道:“尔等再敢私下祭奠这畜生,休怪我翻脸无情令你们师父以门规处置!还不赶紧滚回去!”

    宋青书羞愤难当,心中大怒:纵有千错万错我也已经死了,你不肯认我我无话可说,又何必如此赶尽杀绝?他对宋远桥怒目而视却猛然发觉宋远桥的双手僵直不住发颤,右手掌心有一道极深的伤处滴滴鲜血如流水般滴落在草地上,想是被适才摔碎的酒坛割伤所致。宋远桥幼时便入得武当一身内功已臻宗师之境,如他这般高手一些酒坛碎片如何伤得了他?再看宋远桥的面容,不过半年不见他已满头白发形容枯槁,再无当年武当代掌门七侠之首的意气风发。宋青书心头酸涩,悄无声息地在宋远桥的身侧跪了下去。

    唐剑麟、方振武走后宋远桥独自一人在妻子的墓前站了许久,最终长叹一声孤身离去。宋青书刚想学着爹爹在妈妈的墓前独自坐一会,他的魂魄竟好似被锁在了宋远桥的身侧,宋远桥一动,他也身不由己地跟着回到了武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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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怜子如何不丈夫

    宋青书如牵线木偶般一路踉跄着随宋远桥回到武当,真武大殿上二师叔正领着武当弟子做晚课,若是往日即便不是宋远桥轮值但凡他遇到弟子们做早晚课总要逗留片刻查阅进度或亲自下场指点一二,可今日他竟是目不斜视自侧殿而过径自向后殿行去。宋青书跟着爹爹再经过紫霄宫后殿又穿过父母宫来到父母宫后殿的某间斋堂,宋远桥推门而入,毫无防备的宋青书正欲举步跟上,正对着门口的八卦却在此时猛然发出一道金光直直向他袭来,犹如瞬间被利刃刺穿心脏的剧痛令宋青书连放声惨叫都无法做到,他徒劳地睁大眼濒死般重重地倒了下去。待得缓过这口气,宋远桥早已关上了房门。“爹爹,为何你搬到了此处?爹爹!”宋青书仍挣扎着试图闯入房问个究竟,然而只需靠近房门三步之内那道金光必然奔袭而至将他千刀万剐。

    任凭他聒噪吵嚷,始终是无人听闻、无人应答。

    宋青书力竭地跌坐在地,心中却渐渐清明:他的亲生儿子背叛师门戮害师叔,他如何还做得武当代掌门?如何还配住紫霄宫?

    一个小小的八卦都能把他治地服服帖帖,在真武大殿上对着真武大帝反而来去自由。奇哉怪哉!宋青书盘腿坐在真武大殿上,一筹莫展。距离他跟着爹爹回到武当已有半月之久,他始终都无法进入宋远桥的斋堂,而宋远桥也好似闭关了,这些时日内再未出得房门半步。宋青书无所事事只能在武当闲逛,能够来去的地方却是比半月之前在自己的墓前大了不少,只是平时仍要注意避开八卦。不多时,早课钟响起武当上下除了太师父与爹爹外都来到真武大殿做早课,早课之后便是演武,今日轮值的是四师叔张松溪,带领门下弟子练的是震山掌。梯云纵、震山掌乃武当两大绝学,一套震山掌掌法仅有二十四路,然而要演练纯熟却并非易事。四师叔门下新晋弟子周云石年不过十四,才学了震山掌短短两个月,眼见殿上的师兄们各个对掌法熟悉只有他自己扯手绊脚,又急又羞愧几乎要哭了出来。宋青书冷眼旁观周云石圆圆脸涨地通红颇感好笑,几位师叔中唯有四师叔择徒最苛,根骨资质、品行性情缺一不可。能被四师叔收入门下,周云石的悟性定然极好,只不过是腼腆害羞不肯在众师兄弟的面前落了颜面。宋青书能看明白的道理张松溪自然更加清楚,他虽为人沉默寡言对门下弟子却一向慈和,见周云石满脸委屈双目泛红泪水将落未落便扬手将其招至身侧,柔声道:“两个月内能学十路震山掌已属不易,这第十一路震天铁掌为师再演示一遍,你且看清楚。”

    再次演示之后,周云石果然已能慢慢跟上张松溪的节奏。张松溪满意而笑,抚须道:“云石,以你的悟性再有三个月可将此套掌法学会,然与人交手却仍需苦练。”

    周云石入门虽短却早已明了震山掌难学难精,寻常弟子能用半年学会已属佼佼。他少年心性顿时破涕为笑,兴致勃勃地问:“师父,我是不是最快学会的?”

    张松溪伸手一拍他的头顶,“你师兄青书当年……”只一瞬息,整个真武大殿都静默了下来。长久以来武当七侠之中唯有宋远桥与张翠山娶妻生子,其余五侠皆无婚配。而张无忌命途多舛际遇又奇留在武当的时日不长,唯有宋青书常在武当承欢师父及众师兄弟膝下,张松溪等虽名为宋青书的师叔但待宋青书之心与待自己亲子又有何异?须臾之后,张松溪长长地叹了口气,黯然吩咐:“你们接着练。”转身向内堂走去。

    ……我当年,却是只学了三个月。宋青书微微苦笑,几步踱出殿外疲惫万分地坐倒在门槛上。为何要学地那么快?那么好?尤其是那一路……震天铁掌。

    白驹过隙转眼又至中秋,武当门下弟子山下仍有父母在堂的纷纷辞别师门下山与家人团聚,太师父与爹爹仍旧闭门不出,武当七侠如今只余四侠领着门下弟子过了中秋。莫声谷过世未满三年,宋青书过世甚至未满一年,这个中秋佳节过得着实没滋没味。宋青书看着武当上下如今的冷清寥落回想当年的热闹欢聚,愈发坐立难安只得远远避开。中秋之后天降寒露,没过几日武当山上竟是请来了一位名医,看的却是宋远桥的风寒之症。宋青书跟在几位师叔身侧听那位鄂中名医言道:“宋大侠之症风寒受冷只为其表,七情淤积毁伤内腑方为病里。延医问诊去得了风寒除不了病根,心病还须心药医。”几位师叔尽皆沉默。送上诊金谢过名医,六师叔忙不迭地吩咐弟子照方抓药,二师叔入得斋室探望宋远桥,宋青书却仍旧被那张八卦拒之门外。他几番努力拼命只落得剥皮拆骨般的剧痛难耐,连魂魄都似被打散了一般,心头愈发急怒愤恨干脆冲进真武大殿手捏剑诀一遍遍地练武。宋青书于剑法一道本有天分,这段时日又日日流连真武大殿跟着众师兄弟演武,现将武当剑法一套套地演练下来竟是比往日更见几分功力。他心中沉郁思绪绵绵魂魄之体又不识疲乏,原本只为发泄练地久了渐渐得心应手内心澄明,直至月上中天不知不觉中竟连在世时苦学不会的那套太极剑竟也十分流畅地使了出来,且深得太极剑中“神在剑先、绵绵不绝”之意显是已窥门径得登大雅。宋青书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时张无忌大敌当前却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学会了太极剑法,现学现卖便削下了“八臂神剑”方东白的一条手臂,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荣耀?可他自己呢?多年来人人皆道他是武当三代弟子中的翘楚人物,众师叔连同太师父都认可他在剑法上的天分悟性,可是太极剑法他却偏偏学不会!当初只觉此剑法绵软拖沓,与他心性不符。于是愈是不会愈是急切,愈是急切愈是偏离了剑意也愈是像个笑话。却不知原来只要沉心静气地练了,于他也不过是半个时辰而已。宋青书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长叹一声,心中五味陈杂不知是喜是悲。

    冬至之后宋远桥的病势愈发沉重,鄂皖两地名医都上门看过一回,最后连张无忌都惊动了亲自为宋远桥把脉调息,然而种种功夫终是如泥牛入海。宋青书听得张无忌含泪言道:“大师伯心存死志,生机已绝。”直如五雷轰顶,也不管张无忌是不是能听到,只管跪在他面前苦求:“张师弟,求你救救我爹爹!我知道是我心胸狭窄对你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与你相争!求你救救我爹爹!”

    张无忌果然一无所觉,几位师叔也都沉默不言。不多时太师父也获知消息,来到斋堂前。宋青书见张三丰出现,当下精神一振,急忙膝行向前对着张三丰用力叩首:“求太师父救救我爹爹!”

    张三丰眼风一扫面上微露怪异之色,一翻掌心竟是有意无意地阻住了宋青书叩头的去势。“远桥如何?”

    四师叔面带悲色将张无忌的话复述了一遍,又道:“二哥在里面陪着大哥。”

    张三丰叹了一句:“生死有命。”轻轻在宋青书的肩头拍了一下。

    宋青书浑身一振,这还是他死后第一次能触碰到旁人,他急忙攀住张三丰的衣角哀求道:“太师父,求你带我去见爹爹……”

    张三丰握住宋青书的手,牵着他走进宋远桥的斋堂。见到八卦时宋青书仍下意识地缩肩闪避,而这一次八卦却再无动静。

    见到面色苍白的宋远桥有气无力地倚在床头,宋青书急忙松开张三丰飞奔上前跪在他面前哭道:“爹爹!爹爹,你如何了?”

    宋远桥同样一无所觉,见到张三丰便挣扎着起身在床头叩首道:“见过师父。徒儿不孝,偌大年纪还要师父操心!”

    张三丰久经风雨洞悉世情,此时也不多说什么“安心养病”之类的废话,沉吟片刻后便直言道:“远桥,是为师一掌打死了青书,你怪我吗?”

    宋青书全身战栗,筛糠似地不住发颤,只呆呆地跪在原地不敢做声。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徒儿既为师又为父,青书落得如此下场是徒儿没有教好他。”宋远桥垂头叹息,“徒儿不能怪师父,更不会怪师父。”

    宋远桥虽已近弥留却仍心智清明,张三丰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宋青书纵有千错万错,然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便是他自己不也仍对青书心存不忍么?

    却是宋远桥既然把话说开了反而坦然,咳了数声后续道:“徒儿而立之年才仅有这一子,他母亲又去地早,徒儿怜他孤苦难免娇宠些,养地他心高气傲目中无人。见无忌孩儿武功名望皆胜于他便心生不忿,又为了个女子争风吃醋铸下大错。七弟尚在襁褓时便入得武当,那时我与文氏膝下犹空,当七弟亲生孩儿般养大。文氏离世时最牵挂的除了青书便是嘱咐我要给七弟定下一门婚约,她连给弟媳妇的贺礼都早早准备好交付我手……文氏过世,七弟守的是一年母孝!青书……”宋远桥面上忿恨与痛楚的神色不断交错最终化为如铁石般的决绝,“他该死!”

    宋青书全身震颤仿佛狠狠挨了一鞭,他不敢出言狡辩只深深地叩首下去,不再起身。莫声谷与宋青书名为叔侄,年纪却只相差了七八岁,又是一同由宋远桥照顾长大,感情如兄弟如父子。宋青书也知道:是的,我该死!

    “他贪图美色心仪周芷若,原本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并非是错。只是那周掌门是何等人物,他明白吗?他配得上吗?”宋远桥冷笑一声,神色似嘲讽似不忿。

    宋远桥卸任武当代掌门由俞莲舟接任,周芷若回归峨嵋之后励精图治,借着九阴真经的偌大名声将峨嵋首徒丁敏君极其党羽压地服服帖帖,又打破峨嵋男女弟子习武之限允许有资质的男弟子学习峨嵋精要武学,如今峨嵋派声势浩大咄咄逼人,当真英雄了得不可小觑。听得宋远桥这么说,俞莲舟也是苦笑,只叹道:“周掌门的眼界手腕非青书所及,武功谋略更是拍马也赶不上……”

    跪在地上的宋青书想到在少林重伤之后峨嵋弟子对他的冷嘲热讽更是羞愤难当,脸颊一时涨地通红,忽而又成身冷汗。背叛师门之后他就是一条丧家之犬,周姑娘原就不曾对他有过情意,之后又何曾有半分感动?这个女子温和柔顺楚楚可怜,当初一颦一笑都令他神魂颠倒身不由己,那个杀了张无忌便成亲的许诺,那一声声的“外子”,如今想来、如今想来……宋青书冷汗淋漓,再不敢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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