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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伪
《红楼梦》这本书呢,大概是两百年多一点的时间写成的。从它问世的那一天开始,这本书就有了巨大的影响,普通百姓的口耳相传,戏剧舞台上的改编演绎,学者文人感慨叹息书中及作者的悲欢离合种种际遇,更有数也数不清的男男女女的粉丝,一头扎进红楼的世界,难以自拔。虽然这本书多次被禁、被毁,但是仍然流传了下来。而当处于一个太平盛世的环境,《红楼梦》的流传越发地广泛,基本上已经达到了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程度。还有许许多多学者研究红楼,导致产生一个专门的学科叫做“红学”——话说这本书又不是四书五经那样的大道理,却有这样的影响力,绝对称得上是古往今来的奇观啦!
而且,《红楼梦》虽然一直流传下来,但它流传的内容却不完整——“这辈子跳得最绝望的坑……”因为它本来就不是个完结文,至少是作者尚未上传完结的状态,能够零零碎碎拼凑成完整章节的只有八十回。这八十回后,有非常多的人尝试续写,也有了相当多的续作出版发行,但这些东西无论好歹,终究不是原作者曹雪芹搞出来的。而因为这本书内容不全,没有写完,留给后世关于结局啊、人物啊、情感寄托隐射啦的种种谜团多了开去。可偏偏就这么个坑,人们还是喜欢,还是会为作者、为书中的人物角色们深深吸引;因为没有一个确定无疑的结局,关于真正结局的猜测推断更是众说纷纭,为了喜欢的红楼人物不同而吵闹掐架的情况数不胜数,几百年来不但一直如此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红楼梦》做到这一点,更加可以称为是古往今来的大奇观啦!
《红楼梦》的主要内容,是一个家族由极盛走向极衰的历程,书中描写充满了各种家长里短、吃喝玩乐的细节,通过这些细节可以感受到主人那个时候的快意,和失去这一切后只剩回忆的悲哀。故事里的那些生离死别,让人伤心痛苦之外,竟然没一个主要角色最后的结局可以算是圆满。
但是,大多数人都更喜好“大团圆式结局”,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正好,《红楼梦》是个坑,只有八十回、结局早就散佚不全,于是多少人都被勾起了补全故事、圆满结局的念头。再有,《红楼梦》写的贾府,那叫一个富贵显赫、权势赫赫,普通老百姓甚至一般点的世族大家也不见得有这种气势——话说这本书刚问世不久就有人说“这是写的前朝(康熙朝)明珠家的故事”——所以除了写个结局让里头才子佳人成就百年好合,更有很多人希望通过续作描写,改良的改良、革新的革新,让贾府重振家门,也是对晚清民国乃至当下急需各种改革整顿的现实社会的一种希望寄托——曹雪芹在写这个小说的时候,说自己是“痴人”,大概完全没想到他这么一出木石前盟、金玉良缘地印出来多少真正的痴人;他在书里写了个荣国府、宁国府,却没想到牵绊出来多少个张三府李四府。这种续作,文字能够稍微模仿《红楼梦》,但是其志趣品位往往就差远了——不过因为数量实在多,就算百里挑一未必能挑出本好的,但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呢?多少还是会有几本写得出彩,值得看一看的。
《红楼梦》不但有很多人喜欢,给它续作或是模仿着写类似的小说,还有一群读者喜欢研究,特别是追求书中的人物。于是所谓“红学”里头,就有那么一派,专门考据作者还有书中人物根源的。他们大致的说法就是:书中的贾府,就是影射的江南织造府曹家,因为作者曹雪芹的爷爷、爸爸就是做的这个官。后来又流传出一种说法,说其实《红楼梦》写的是皇族的野史,因为暴露了满清皇帝的一些私密这才被禁封什么的。这种说法渐渐地有市场,于是乎在原本那些喜欢繁华富贵、专门写点家长里短儿女情长的仿红楼体小说外,又增加了一类:他们直接把《红楼梦》中的贾府“还原”成清代的曹府,把曹家人作为小说的主人公,努力转变曹家命运,让曹家不但能够继续为官,还更进一步地煊赫鼎盛。
这一种类型的小说吧,有趣还是有趣的,但是要说味道,已经彻底没了《红楼梦》的味道。这是为啥捏?因为,如果曹雪芹确实就是《红楼梦》作者,而且他真的就是江宁织造府曹家的后代,那么他就真真切切有过少年时代的那么一种富贵优渥的生活,而续作或是仿作的作者们是没有这样生活经历的,于是不管怎么写,他们都写不出曹雪芹笔下的富贵味道来。不过话说回来,难道真要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才能把故事写得真实可信,才能够感染他人?这又不一定。司马迁也没看过垓下之战,一样精彩动人。所以说,后人不断考据,不断创作,千里挑一万里挑一,总会有非常符合真情实况,值得一看的小说出来。而就是为了这么一两本值得看一看得到小说,就足够我们这些读者发挥大无畏的扫雷精神,每天在网络上寻寻觅觅,“虽千万雷吾往矣”。
那啥,以上拉拉杂杂一大堆,估计很多人觉得这是在凑字数。不过我亲爱的读者们诶,说这么多其实只是想掏心窝子地跟你们扯一扯,我为啥在刨着hp的百万字大坑同时还要再开一个红楼的同人。我相信我那些最可爱也最坚定的读者绝对有耐心看完我的啰嗦,而那些头一次来到坑边的……跳或不跳不是我能决定的,但如果不跳,我会有点落寞忧桑……
我一直觉得,红楼同人好不好,作者很重要。很多人说高鹗不好,但人家能顶住压力,这么多年的百二十回《红楼梦》流行。其他续作或是改作的人就没这个水平。而最近,红学虽然兴旺(甚至有点异样地兴旺),但真正科班学者或是资深文人写红楼续文的基本没有(某刘乃两不靠的奇葩)。我们能看到的,绝对多数都是网络同人小说,普遍的年轻人的作者群。然后,问题就来了。
中国历史五千年,沧海桑田风云变幻,绝对是最近的一百八十年来变化最激烈:从天朝上国到东亚病夫,受尽列强屈辱之后,终于重整河山国家复兴,一百多年的痛苦后迎来新生,这种独立和平真的是珍贵非常。不过,站在国家或者说历史的角度,一百年的时间可能也不算太漫长,而从一个人来说,一百年已经是一生。所以我们这些生在和平时代,成长于国力总体上升阶段的年轻人来说,就算可以从史书啊老师啊长辈们那里知道过去的情景,但终究那不是亲身经历,少了一份切肤之感。这个时代的资讯如此发达,在言论等方面又是有史记载相对最为宽松自由的时期,所以年轻人常常听说了一点东西,就敢随意地评论,还会坚持认为自己的见解就是正确和高人一筹。又有一些人,大概是出于“隔岸观景”的心理,总觉得河对岸的风景更漂亮,总觉得古代的生活更美好,一味怀旧,各种顶起“复古”的大帽子;或者是那些自称喜欢古典文学,喜欢舞文弄墨写诗写词的,但真正看他们的作品吧,既不符合诗词基本要求的声调格律,也没有深刻的含意韵味,只是单纯的堆砌词藻,看着华丽唬人,可到了真正行家里手面前就只能贻笑大方了。
以上这些呢,都可以归为一类“年少无知”。不过还有一种,相对可能更老成、沉稳的,他们自己经历了一些,对人情世故有所了解,能够看到所谓“花无百日红”,盛世其实总是藏着很多危机,理想跟现实也总是有着诸多差距,这种时候不免心生迷茫,甚至为现实生出一种悲凉感伤的情绪。如果在这样的时候看古代人写的东西,往往能够深入挖掘文辞内里的深意,触发各种感慨;而要是那些小说啊作品之类,作者或人物的经历和情感跟自己有那么一点相似,就非常容易感同身受,于是感慨之情就更深——这种心思的契合,跟当下现实当然会有不合拍,加上“穿越”如此流行,一旦钻了牛角尖,下意识地就会有一口气跑回古代的想法冒出来。而这种情况,往往是年轻人自己没把心态调整好,或是看问题看得偏颇不能全面,又或者是试图用最简单的方法躲开压力回避问题……等到时过境迁,回过头来看看,也会觉得自己的想法其实挺可笑。这就像是南柯太守的黄粱梦,又像是石头记里的金陵十二钗,就算经历了那些锦绣繁华,最后也变成了过眼云烟,终究还是要回归到最现实的当下生活里面。那些年轻时代的想法,最后的价值好像也就是逗人一笑罢了。
说到这里,差不多就把我写这篇东西的用意说明白了。简言之,就是吃饱了撑的,年轻人一边发着大头梦一边忧国忧民的明媚了;然后突然被一盆冷水泼下来——何必那么较真呢?网上刨的各种深深浅浅的坑,说到底就是个放松娱乐。一个人得有多蛋疼,才会一心一意写一本充满考据、合情合理的红楼同人就为了跟别人打擂台,高喊着“都看过来看过来我这才是真正的红楼同人”?——要真有这样,大概我自己也只能一边牙疼地点叉一边企鹅群里吐槽“二货时时有,奇葩特别多”了。
所以我就开了这么个坑,一方面纪念我那曾经忧国忧民明媚的青春,一方面学着那些遗老遗少们yy一下三百年前悠闲安逸的文人雅士生活。里面会加入很多“真实元素”,不过也会有更多的“纯属虚构”的内容。因为涉及到相当多有关江南的内容,所以这个坑名就叫“风景旧曾谙”。文字嘛,当然是尽量模仿《红楼梦》的那种白话体,希望不要太走形阿门。
最后一句:这就是个yy的故事,请千万不要跟我太较真诶!
好了,不正经的闲话到此结束,下面是正经的文字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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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楔子真
曹公雪芹《红楼梦》一书,两百年前著成;自问世之日,口耳传说之,戏剧敷演之,文人慨叹之,更有数不清青年男女,于书中世界心授神予、魂牵梦萦;虽屡遭禁毁,流传不绝;至太平盛世,文教倡明之际,其文流传益广,几至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又有学者争相研究而成“红学”一派――也非经典治世之学也,一书之存,竟至于此,可谓古今之奇观。而《红楼梦》虽有流传,却非全本;问世之日,便属残缺:零散凑出者仅八十回;八十回后续貂者无数,终究不知其原貌。遗下数百年无解之题,如此犹得世人倾心,为作者、书中角色颠倒痴狂;众说纷纭,只为辩言心中所爱,论证思虑所及,数百年不衰而反盛,此更可谓古今之大奇观。
《红楼》一书,叙写由极盛至极衰,伤情哀物;生离死别,令人恸绝;竟是无人得一真圆满。而世上之人多爱好圆满,怜惜有情,偏其仅遗残稿,遂勾动起无数补天地不全之念。又为其文富贵风流,威重显赫绝非市井所知,普通门阀亦难得见――书本传世便有所谓“乃前朝明珠家史”云云――故于成就眷属之外,更有试图兴利革弊,欲力挽末世、重起广厦。作者自云痴人,却不知木石、金玉又引来多少痴人;书中寄托荣宁二府,却不知贾府、王府、甄府牵扳出多少赵府钱府孙府李府。只此类文字大抵不脱《红楼》语味,意趣却难得曹公雅正。――然续写仿写者既多且繁,乃至汗牛充栋;千万里拔一,竟亦有可观者。
《红楼》其文既为人所爱所续所仿,又有读者专一追究其人。所谓“红学”中便有一派专考作者并书中人物根源。大体道《石头记》中贾府原是江南织造曹氏幻象,后又有言是皇族野史、禁城密档者云云。因是那一等爱繁华、慕富贵,仿曹公笔法作文叙事,道家长里短儿女情愫以博世人青睐者之外,又增一流:竟直接将贾府还作曹府,将曹氏做主人公者,改天逆地,颠倒命途,朝野江湖肆意铺陈。趣或有趣,味则失味。何故?曹公见闻切近,而后人距离殊远,究竟不能得当时情意。然而后世人果真不能见《红楼》之人之物之世?此又一无果之论。世人研究考据,思虑翻新,日夜不息:正是既多且繁,千万里拔一,总有可观而切近真事者。而为这一二可观与切近者,便足使汲汲无悔,孜孜不倦。
以上数百言,或以琐碎,有磕牙凑字之嫌。但列位看官,此一段只为道以下文字由来,与《红楼梦》大有干系,缘缘本本录出,方能不致使读者迷惑。
原来五千年中华沧桑巨变,以近百八十年为最深:强弱易势,屈辱受尽之后山河重整,国家复兴,正是辛酸甘苦一言难尽;于百年苦痛后重获新生,亦觉珍贵非常。然而百年于国家或仅历史之一瞥,于人则可终尽一生。因此少年生于太平,长于盛世,虽能于史书与长老口传中窥探过去,却总少一分真情实感;因得资源之丰富、讯息之便利、文道之宽松,便敢非古薄今,自以为得意高见,却往往失之轻浮草率。又有隔岸观景,不知根底一味念故怀旧,起居行动标榜“复古”;或自谓爱好诗文曲词,所作却一无声律之协,二无意韵之具,唯以词藻眩目,不免贻笑方家,而有叶公之诮。此几类少年俱可称为“无知”。但倘若其为他人提醒,于世事略“有所知”,见盛世伏危、好景每短,又难免心生迷惘,竟为现世生出孤寂悲凉之感伤。而在此时得古人书,往往能稍究深意,触发感慨;倘书中涉及恰与身世际遇有一二相似,则感同身受,慨叹愈深――由此得前人一时一地心境,于现世固是“不合时宜”,却又颇类当今之“复古”风尚,于是迷迷噔噔跌跌撞撞,越发不知古今之是非。遭遇疑惑,虽每常思能往古时一行,奈何人力不可为,徒以神游思遣,往往大相径庭。然而当时却不能知己身之谬,必得时过境迁,回首平心静气以思之,方才觉可悲可笑;正如南柯太守槐安国中一梦、道士瓷枕边的黄粱米香,又如太虚幻境里一行、恨海情天里敷演的一出《红楼梦》,锦绣繁华纵亲历亲见,到最后终是过眼云烟,不过为博他人一观、一言、一粲、一哂而已。
话到此处,或已点出这篇文字与《红楼》干系。但倘若还要往细致里说,却确实还有一番故事。原来此篇文字,为的是一位念安先生,因其素好古道,又喜舞文弄墨,熟读的除四书五经之类,最爱便是《红楼》。一日,与人言及书中人物,意有大不同者,遂取家中所藏数版《石头记》并点评逐一检点校对。至夜半未得结果,而人已困乏,伏于案上小憩,得一梦,竟是忽忽数百年前故事,道的是江南的名门望族、阀阅世家,梦中人名姓,大凡是经文杂史上曾经得知、族谱家训上曾经得见过,然而亦有绝异于正史之事之情,更有贾史王薛等诸多唯小说散记中方曾得见之人物。一梦醒来,悲喜之情犹在,而窗前屋外星月未改。回视案头《红楼》,忆及梦中先祖言行风貌,则恍然有再世之感。于是研墨援笔,记录成文。又示之密友眉生,嘱其整理文辞,“隐没姓名、脱略年代”编写成文以问世传奇。其言如此:“岂敢望曹公项背者?只追慕天才,略学其人、从其道耳。”眉生乃慨然允诺,先于南园蜗居,后又于晋园自扰斋中披阅增删,纂成目录,分出章节;因说江南事故,总题曰《风景旧曾谙》,又念红楼情景记副题曰《石城醉扶归》。并题一绝,云:
“几桩真假事,一部颠倒书。
情知不是客,枕畔黄粱熟。”
出则道明,且看眉生所录是何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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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回
却说,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金陵,最是形胜:钟山虎踞、大江龙蟠,又有秦淮一带天然环护,因而两千余载之前便有城池建立,史上更有数代王朝在此定都,正是红尘中第一等繁华富贵之地。而这秦淮河畔则是金陵城繁华富贵的鼎盛。也不说两岸居住了多少累代显赫的世家大族,只说挨着秦淮河边有一条南北走向的街巷,称为大油坊巷。又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小油坊巷,路幅约是大油坊巷的一半儿,与之交叉而过――听这巷名,便可知此一片区域人家多经营香油烛蜡一类。就在这两条巷子相交的路口,有一户背靠着秦淮河的人家,家主姓霍,名学,字言道。嫡妻徐氏,性情温和,贤淑知礼。夫妻二人经营一爿香油铺子,因诚信公道,油料上佳,不但在大小油坊巷周近尽皆知名,就连秦淮河边许多世家大户也爱用他家香油。而且这霍言道虽是贫寒出身,却甚好学,幼时曾附读乡塾,颇能识文断字,待人接物既有章法,又不失急公好义的慷慨之风,故而甚得人望,此一片灯油大户中竟是以他为首了。这霍言道生意兴隆、夫妻爱敬、邻里和睦,膝下两子也都入乡塾就读,日常每笑面迎人,无论买卖与否、交易高低,一概殷勤相待。然而这一日正月初九,大小油坊巷上店铺早已开业,众人齐心为十五日的灯节筹备出力,霍家油铺却大门紧闭。见此情景,以专程到他家买油的客人不免疑惑,遂转向旁边铺子打听情形。那边店伙认得来人乃是秦淮河边乌衣巷口宰相谢家的管事,姓殷名6,忙笑应道:“殷老爹来得不巧。这霍掌柜家里似是出了事,近来十分的不喜。初五虽开了业,不过半日又闩了门。这几日也未见得认真做买卖。倒是一早,望见他一个人向小丰楼去了。若老爹寻霍掌柜有事,不妨往那边去。”
殷6听他说得明白,又不纠缠,随手与了他两个铜子“年下买糖吃”,便往小丰楼寻人去。这小丰楼乃是油坊巷头一家茶酒楼,也卖茶,也卖酒肴。然而此刻天时尚早,楼里空旷无甚客人,殷6进门便见角落边一张桌上霍言道正自斟自饮。殷6忙走过去,笑道:“大年节下,怎么一人吃闷酒?莫非与家里头拌嘴,气得嫂子回了老丈家?”
霍言道原本愁容满面,突然听到这一句,抬起头来又见是他,倒是笑起来:“就你瞎嚼,也不怕舌头绊跤。我一人吃酒有甚稀奇,倒是你殷大管事,年节底下正当忙,怎么倒有空寻到这里?不过既得空,就该你捞这个便宜,且坐,多少吃我一钟去。”一边说一边招呼店伙温酒添菜来。
殷6也不推辞,侧面坐了。先吃一钟温酒,这才笑道:“你说我得空,哪里的事儿。生来与人跑腿的命罢。今日还是有事专门寻你来,不料结结实实一顿闭门羹;要非这事儿托不得别人,这滴水滴冻的我还不兴走这两三百步呢!”
霍言道不由好奇,忙问:“什么事?殷兄请说。”见店伙送了酒菜来,先止住,问道,“也不晓得事情急缓……或者,这些先叫送殷兄家里去?”
殷6一时倒笑起来:“你这老霍,四十多岁人,还慌脚鸡似的。哪里差这一顿的工夫。”说着招呼伙计将酒菜就在桌上放下,又叫多烫两壶热酒,这才向霍言道说道:“事儿也不算急,要紧倒是几分――便是我家老太太的佛事,太太们前儿在定林寺发了愿心,要在先老太太往来的南京三十六座寺院庵庙里都供上长明灯。三夫人把香油的事儿派给了我,又专一提一句你老哥,只说你做生意实在,油也好。这不,我便来找你了。谁想你初五才开了市,今儿又闭上了门。有心想换一家,但到底有这些年的情分。”
霍言道听说,忙起身向殷6行个礼:“殷兄厚意,实在多谢。小弟这里有礼了。”
殷6道:“你且不忙行礼。我也是趁便。你倒先说,你这买卖还做得做不得?旁的不论,头批两百四十斤香油,元宵节送到,可能应么?”
霍言道笑道:“莫说两百四十斤,便四百八十斤也是有的。只要你老哥一句准话,五天后我准点送到府上。”
殷6道:“如此正好。我便去回三夫人的话。你明儿先打发个小子送两瓯二十斤油来,一则让夫人见见货好安心,二来家里也该要用这个。”霍言道一一应了。
两人又喝了一轮酒,随手捡两筷子菜吃了,殷6这才住了酒箸,问道:“霍老哥,这次灯油的事颇要紧,不能出错。我倒不是信不过你,只是到底想问一声,怎的就闭门歇业,一大清早的就泡在这楼子里吃闷酒?有甚烦恼事,且说一说。若是我力能及的,便帮一把手也好啊。”
霍言道苦笑,自己又斟饮了一杯,而后慢慢道:“老哥好心,我也不能隐瞒。无心生意,实是为缠上了官司。”
殷6大惊:“这又是怎地?”看霍言道形容全无玩笑作伪,心下微忖,随即道:“霍老哥名声最好,行事又与人为善,难道是生意行里有不长眼的要讹你?这个倒不怕。不管是谁,名头说出来,我与你想办法。总不能叫好心的让了黑心的去。”
霍言道笑道:“果然你老哥最是仗义。虽猜得左了,这一杯我必得先敬你!”说着与殷6斟酒,两人饮了,霍言道说道:“这官司,说来惭愧,非是外人纠缠,竟是我自家人窝里胡咬,父母舅家执意不肯放过,直要闹上公堂。”
殷6微怔,忙问:“竟是你的父母舅家要同你打官司?”
“老哥你也知道,我是微末的出身。家里兄弟姊妹众多,因养不起,便送到舅舅家过活儿。舅舅家也不宽裕,虽让我在乡塾做活附学,到底没两年就出来讨生活。幸得我铺子先头老掌柜刘爷爷宽德,教我油蜡造作,又教我账目计算、生意往来,后来还把唯一一个外孙女儿许我做妻房。因此上真论起来,我是觉受刘爷爷大恩,此生难报的。然而父母、舅家到底亲缘一脉。我日子渐渐起来,照管父母家中也是正理。这些年来,父母日常年节、兄弟姊妹嫁娶,一丝不漏;舅家那边,也是凡有所用,无不尽我所能。只是两家人口既众,事也繁多,侄甥辈又一日日大起来,如此便生烦恼。”
殷6道:“家大口众,原就更多些大小事情,也是常理。然则为何你侄儿外甥们的烦恼,却要累到你老哥与父母长辈打起官司来?”
霍言道叹气道:“说到底是财帛之事。我兄弟们并无出挑,虽一家人极力供养大哥读书,至今也未过院试。其他又无甚营生手艺,吃不得苦,凡张罗的买卖也都只勉强糊口。大哥又一味叫侄子们跟着读书,举动必以老爷自居,使得家里生计越发的艰难。我也不想父母老来受苦,只时时帮扶,不意就在去年腊八,父母特特叫回去吃酒,酒食间问我油铺事情,又问日常经营。到小年,老爹突然对我说,当年我从刘爷爷手里盘下油铺的本钱,有他给的一半;而今大哥、侄儿读书需要用度,只叫我将铺子折了一半钱与他。可这事情究竟从何来?当年油铺的本钱,是我十年时光攒了大半,又有我媳妇那时虽没嫁我,却偷偷当了金珠悄悄递与我。还有便是舅舅,瞒了舅母,凑了十四两六钱碎银送来――我到底也没接,也不是嫌少,只是那时候大表妹出门子,这点钱虽不多,打两支好的簪子陪去也光彩。我自己又拼凑了些,这才盘下的油铺。父母兄弟那边,实在一文钱未见;非但未见,大哥听说我盘下铺子,当日便与三弟过来,硬抬了两缸早被人预订了的油家去。若不是老掌柜还有些情面,怕是新铺刚开张便要关门!如今老爹却要分一半油铺与他们,我是实在不肯听从。”
殷6听到此处,点头道:“正是。我也听说你那兄弟们游手好闲,尤其小的两个不成器,时常在酒肆赌坊一混便是一整日。你父母偏心也就罢了,生生要夺你的铺子,确实过分。”
霍言道叹气道:“如何不是。然则既是血亲,我也只跟父母说,侄儿侄女们成家我尽可负责,只是油铺经营之事,实在不是兄弟们能接得下手。又允诺既然家计艰难,年节比往年加送一倍的银两布匹与几位兄弟,侄儿处再加一倍的纸墨钱。结果还不能足,到底不欢而散。”
殷6闻言也是叹气,又问:“那官司一事,又是如何?”
霍言道默然半晌,吃一杯酒,这才继续说道:“便是二十七那日,我在外头与铺子里伙计管事们结账,吃酒,突然家里面打发人来,说里正罗复派了人过来叫立刻往父母家去。赶过去一看,却是父亲、兄弟、罗里正和两个街坊的老人都在。父亲这才拿出了个字据,上面说,十五年前,我为盘下‘油头刘’的铺子缺银一百零四两,故而向父亲借银。父亲银钱不足,又向街坊曹、孙两家各借十五两,凑成一百零四两足数与我。上头有当时所有人的画押,又有保山即塾师邱茗端及当时里正的名字与印鉴。再下面又是两行大哥还清曹、孙两家银两的签名画押。罗老爹便与我说,这字据甚是清楚,虽有心帮我,也是无法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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