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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大夏永平二年,江北。

    一场大雪从十月十七开始飘起,直落了两个日夜还不肯停歇,将整个泰兴城都覆盖在一片白茫茫之下,仿佛已把人世间肮脏污龊都涤荡了个干净。

    天上的云层压得极低,透不出丝毫的星光来,夜色本应该是浓黑的,偏又被地上皑皑的白雪映成了灰茫茫的白。街道上一片寂静,只能闻得雪片簌簌落下的声音,给这寒夜平添了一分清冷。

    就在这样的雪夜里,城南一座宅院深处却突然失了火。那火从屋中烧起,妖娆的火苗从窗棂中钻了出来,顺势绕上了屋檐,再被风一带,火势顿时大了起来,烧得木质的房梁劈啪作响。

    即便是在深夜,这样的大火也早该惊醒了人,可奇怪的是四下里却一直没有响起人们呼喊救火的声音。

    黑衣少年一步步地从后院往前院慢慢走着,不时地挥起手中的长刀,将拦在面前的侍卫一一砍倒。背后冲天的火光照在他的身上,将他带血的面容映得越发狰狞。

    少年身前用布带绑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襁褓,身后却还背负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那女子年纪极轻,头无力地耷在少年的肩上,眉目轮廓颇为深刻,面色却如纸一般苍白,嘴角上还带着黑色的血迹,映着火光,触目惊心。

    女子只有气无力地低声喃喃道:“放下我,从后街走。走!带着辰年走!”

    少年却是不理会她的话语,只抿了抿唇角,更用力地握紧了手中那把带血的长刀。

    女子的声音越发的无力,到后面已是开始断断续续,“走……求你,放下我,辰年……就是我的……命,养大她……”

    “不!”少年的声音暗沉嘶哑,却有着不容撼动的坚定,“我一定要带你走,他既是从大门里将你抬进来的,我就能带你从大门光明正大地出去。”

    女子听了,似是想要笑,可嘴角只弯到一半便没了力气,只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原来,她也是被人用了八抬大轿从那大门里抬进来的啊,可为何却会落得了这样的下场?身上的痛楚已是没了,连四周的万物也离她渐渐远去,唯有往事一幕幕扑面而来……

    她攒了全部的气力,将嘴凑到了他的耳旁,却只能吐出三个字来,“我好后――”

    声音戛然而止,终没能说出那个“悔”来。

    温热犹在,那细微的气息却是全然没了。少年身子一僵,只觉得心也似随着那气息消散了一般,整个胸膛中都空荡荡的了。

    还痛吗?分明是还痛着的,却不知这痛能落在何处,心都没了,还怎么心痛?

    面前像是有着杀不完的人,总也看不到那城守府的大门,可他此刻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只存着一个念头,他要带她走,要带她从大门光明正大的出去!哪怕那是地狱之门,他也要杀光了这些拦路的恶鬼,将她带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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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山谷初逢

    江北的春天总比江南来得迟许多,直到了三月初,太行山中大小的溪水才渐渐丰沛起来。一抹嫩绿先从山涧的石缝间透出,悄悄地,不动声色地往两侧的山坡蔓延上去,不过几日时光,竟晕染了整个山谷。放目看去,满眼深深浅浅的绿。

    叶小七倚在一块巨大的山石后,百无聊赖地用刀尖轻轻地挑着地上刚冒芽的嫩草,小声问身旁的辰年:“小四爷,探到的消息准吗?确定他们会走这条道?”

    辰年嘴里叼着一个草尖,没有应声,只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谷口,慢慢地点了点头。

    叶小七是个定不住的性子,好容易憋了一会,又忍不住小声叨咕:“辰年,不是我说,你真不该来揽这票买卖。我可是听说有官兵暗中护着呢,估摸着是来头不小。这肥不肥的还不知道,倒是够硬的,偏又赶上穆爷不在,就咱们这些人,可别再崩掉了牙。”

    辰年心里本就有些犯虚,听他这样说更是烦躁,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问:“你那张嘴能不能歇一会儿?”

    叶小七这才呐呐地停了嘴,转眼却看到藏在不远处的何二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身子,伸长着脖子往下扒望。叶小七心里那点不痛快便找到了出处,抬了手臂用刀指点着何二,压低着嗓门骂道:“看你娘的看啊?一会叫人瞧出了破绽,老子弄死你。”

    何二一向懦弱,被叶小七骂一通,吓得赶紧缩回了身子,消失在山石之后。

    叶小七这里却还不肯罢休,嘴里正骂骂咧咧的,旁边的辰年却是突然低声喝道:“别出声,来了!”

    叶小七忙闭了嘴,转头看向山谷那头。就见有两个轻骑从谷口驰入,拍马在谷内转了一圈,然后留了一骑在那边出口处,另外一骑又沿着原路跑了回去。

    过了一会,虽还不见人影,却已是能隐隐听到咕噜噜的车轮声,夹杂着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那声音在山谷之中回荡,渐渐变大,越发的清晰起来。又过得片刻,便能看到一队人马护着几辆马车,不急不忙地进得谷来。

    最当头的是个骑着胭脂马的青年男子,由几名身姿矫健的骑士簇拥着,沿着溪边蜿蜒的山道缓缰而行。几辆马车都被夹在了队伍中间,最后才是那些装满了货物的大车。

    叶小七眼睛毒,仔细地看了片刻,悄悄地凑到辰年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你看那些骑马的,穿着虽然各不相同,可马鞍、马镫这些东西却都是一样的,分明是军中制式的。这么看来,还真是官兵护送,咱们下不下手?”

    他正在辰年耳边低声嘀咕着,谷底的那个青年却是突然勒停了马,抬头往辰年的藏身处看了过来。

    辰年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扯着叶小七伏低了身子,同时心中暗暗诧异,这人怎会如此警觉?隔着这么远,难不成他还能听见自己这里的声响不成?她略一思量,偷偷地向身后比了一个暗号,示意大伙都先按兵不动。

    叶小七张了嘴还要说话,却遭了辰年一记横眼,吓得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辰年从鼻腔里低低地冷哼了一声,借着山石隐藏着自己身形,悄无声息地往五六丈外的另一隐蔽处摸了过去。那一处的草木长得更茂盛一些,将辰年原就有些瘦弱的身子遮了一个严实。她扒开面前刚泛出绿的杂草,再次定睛往谷中瞧了去,见那青年虽然仍抬着头四处打量着,视线却没有再落在她的藏身处。

    辰年不由松了口气。

    谷底的山道上,有侍卫策马贴近了青年身侧,恭敬地问道:“世子爷,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青年闻言只淡淡地笑了笑,视线仍放在山谷两侧的崖坡上,却是答非所问地说道:“太行山中风光果然与江南全然不同,山不柔水不媚,却独有自己的一份肆意洒脱。”

    正说着,有人从后面拍马赶上前来,传话道:“世子爷,表小姐问怎地突然停下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青年回身看去,果见队伍中间的那辆马车上探出一个小丫鬟来,犹自往这边扒望着。他笑了笑,策马调转了头,往那马车处过去了。

    小丫鬟正撩着车帘子翘头往前面看着,见青年竟然策马回转,口中低低地“哎呀”了一声,一下子缩回了车内,忙不迭地叫道:“小姐!小姐!世子爷往这边来了!”

    说话间,青年已是到了车前,假作没有察觉车厢内的动静,只笑着问道:“又坐不住了?”

    话音刚落,车厢侧壁处的帘子被人从内撩了起来,露出个眉清目秀的少女来,满脸讨好地看着青年,央求道:“好表哥,你再让我出去透透气吧,坐了这多半日的车,闷都要闷死了。”

    青年不为所动,微笑着摇了摇头,拒绝道:“此处地形险要,又是山匪出没之地,要早些过去才好安心。待出了这个山谷,你再出来吧。”

    少女闻言立时垮下脸来,不满地嘟囔道:“表哥尽诳我,自从入了这飞龙陉,一个山谷接着一个山谷,不是入山谷就是出山谷!人都说百里飞龙陉风光旖旎,可怜我白白走了一遭,竟然是坐了一道的车!”

    少女边说边窥着青年的脸色,见青年面上一直挂着微笑,像是很专注地听着自己的话,便又换了语气,撒娇道:“表哥,你就叫我出去骑会儿马吧。免得到了冀州被娴儿嘲笑,她去泰兴的时候还专门向我提过飞龙陉的景色呢,说那次可是骑马过得飞龙陉。”

    青年嘴角带着浅笑,心平气和地说道:“那次有薛将军带了一千兵士相随,情形自是与我们不同。”

    少女听了再无话说,赌气一般地摔下了车帘子。青年瞧她如此,颇为无奈的笑了笑,策马往队伍前端行去。陡坡上,辰年早已是等得有些不耐,偏叶小七又追过来问她怎么办。辰年看了看那些马上的护卫,又看了看后面那几辆满载的大车,略一犹豫之后,心中的贪念终还是压下了那一丝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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