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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邪尸
在我的家乡太行山区石嘴沟,流传过一个很诡异的传说:抗战期间,一支日本部队从山外进驻石嘴沟,按照二战时期日本部队的编制,应该是个中队,大概一百**十人。当时石嘴沟附近还住着部分山民,日本人一来,大伙全慌了,觉得村子要遭殃,三五成群的朝深山里躲。但就在当天夜里,这一百多个日本人平白无故的消失了,营地里留着武器弹药还有各种辎重物资,人却无影无踪。这种场面有些奇怪,大眼一看,会让人觉得纳闷,日本人舍弃了营地和辎重,连夜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但再仔细观察下去,情况就显得极其吊诡,吊诡的原因,是营地里遗留的三条狼狗。
日本人豢养的军犬极其凶猛,生撕活人的那种。但营地里遗留的三条狼狗一字排开,两条后腿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跪了几天几夜,最后活生生的跪死在那儿了。当时就有人琢磨,日本人消失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把三条狗都吓成了这样。
从那天夜里之后,这个日本中队就彻底失踪,如同世间蒸发一样,再也没人见过他们。这个事情说是传说,其实也有很确凿的依据,一九五四年,石嘴沟所在的区域划分到石房县,县里的人编撰抗战时期的石房县志时,曾经把这个怪事也写了进去。不过,县志中没有提及这个日本中队神秘消失的原因,这种官方历史文献里,不可能出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事实上,日本人消失的原因是绝对让人毛骨悚然的。
当时,日本人一走,躲进深山里的山民陆陆续续回村,这个日本中队进驻石嘴沟之后没来得及祸害村子就消失了,所以山民们一回来都感觉庆幸。说实话,那个时候的老百姓怕极了小日本,前后犹豫了两天,才开始接近已经空荡的营地。一些人试探着搬运营地里遗留的军用口粮,另一些人发现了三条奄奄一息却还跪在地上的狗,那种情景是让人很难预料和想象的,大部分人都懵了。
一直到这时候,日本人消失的真相才浮出水面。一个叫黄大炳的山民哆哆嗦嗦告诉别人,他亲眼看见那一百多个日本人的去向。
黄大炳的腿有毛病,日本人一来,别的人全都往山里逃,他跑不利索,入夜之后更不敢动了,因为腿脚不好的人趁夜走山路是件很危险的事,所以黄大炳原地隐藏,打算熬到天亮再说,这一藏,就看到一些本不该看到的事情。
他说,小日本是被一辆马车带走的,那是一辆很诡异的马车,拉车的马只有狗那么大,身子一半长着漆黑的毛,一半长着雪白的毛,马车上拉着一口被黑布蒙着的箱子,不徐不疾的在前面引路,而那一百多个日本兵,排着队跟在马车后面,猛然看上去,好像夤夜行军,但黄大炳躲在暗处看的清清楚楚,那些日本人连鞋都没穿,脚掌被山石磨的血肉模糊,却一步不停的跟着诡异的小马车朝前跑。
他这么一说,人就都来精神了,七嘴八舌的问,那年头,死一批日本鬼子是很大快人心的事儿。但黄大炳当时不敢跟下去,所以也不知道小马车的来历,更说不清楚那些日本人被小马车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黄大炳讲述这件事的时候,我五叔就在场,亲耳听见的。有人半信半疑,怀疑黄大炳说的是不是真事,黄大炳当时就急了,拍胸脯赌咒,这个人其实很老实,不怎么会说谎,他一赌咒,大家伙儿就信了,都说那是小日本的报应,是山神爷派人把他们收掉的。一些年轻人吃饱了日本人的军粮,闲着没事,还在附近的山地里搜寻过那辆诡异小马车,没有找到。
黄大炳把看到的情况讲了,旁人听了,日本人也不见了,至于更深层次的疑问,这些山民琢磨不来,事情按道理来说应该告一段落。但仅仅过了三天,搬回家的日本军粮还没有吃完,黄大炳就死了,跪在家门口死掉的,嘴巴大张着,舌头被什么东西咬掉了半截,肚皮也被豁开了,滑腻腻的肠子在脖子上盘了两圈,他老婆在尸体旁边吓晕了头,一边哭一边呕吐。
事情很吓人,不过没人知道黄大炳是怎么死掉的,这种阴森恐怖的死法让日本人消失的传闻变的更加真实,也更加邪乎。尤其可怖的是,黄大炳下葬之后,竟然有人看见他半夜从坟地下面爬出来,穿着寿衣跪在地上朝西边磕头。
事发的时候,我才十一岁,在王屋山治病,回到石嘴沟之后听人讲了这件怪事。那个年纪的人,好奇心最重,只不过没有亲眼目睹,总吃不准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我问过五叔,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五叔没作答。
对于这个事情,我始终不敢全信,直到七年后,我亲眼看见那辆小马车,才知道日本人的消失,黄大炳的惨死,只不过是一层皮毛。这辆诡异的小马车,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没有之一。
我叫陆山宗,可能是石嘴沟陆家最后一个活着的赶尸人。在这里,我不想说关于家族和赶尸的过往,很残酷,难以面对,所以,只讲讲那辆小马车的事就罢了。
在亲眼看见小马车之前,事情其实已经微微有些不对劲儿了,只不过那种不对劲儿的氛围隐藏的很深,又很自然,我完全没有察觉。当时全国刚刚解放一年,太行山区里交通和信息都很闭塞,但五叔嗅到一些风声,暂时停了常年操持的营生,在家闲居。
闲居了大概有两个月,和石嘴沟相隔二十里的小岭坡,有人请五叔过去镇尸。小岭坡的村子里死了个人,尸首在停放期间发生点意外,小岭坡的巫婆很少遇见尸变,急匆匆的请五叔帮忙。陆家世代赶尸,对付尸变的经验和手段都相当丰富,按门内的规矩,陆家赶尸人很少乱管闲事,但石嘴沟陆家平时不种地,多少年以来,日常吃用都是拿东西从小岭坡换来的,再一个,五叔跟小岭坡的巫婆相熟,驳不开面子,略微想了想,带着我就赶去了。
这个小岭坡,就是当年黄大炳惨死的村子。事情过去好几年,日本人早被打跑了,大家伙儿也慢慢淡忘了这个事儿,除非又有人偶尔看见黄大炳在深夜爬出坟地朝西边磕头的时候,才会引起一次热论。
带路的人一边引着我和五叔朝小岭坡赶,一边大致把情况说了说。死掉的人是小岭坡土生土长的山民,叫黄有良,三十来岁,差不多一米九的身高,铁塔似的,粗壮有力,死因估计是急病暴卒,死的很突然,中午还在家里吃饭,吃完不久就咽气了。
“陆家五爷,有良是个庄稼人啊,咋会这样?死了不到半天,头发都绿了。”引路人走的一头大汗,连擦都顾不上擦,边走边急切的望着五叔:“五爷,你说俺们村子是不是沾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这几年净出邪事,总是死人……”
“看看再说。”五叔那时候三十六岁,赶尸的人大多冰冷古板,不爱说话,应了一句就加紧赶路。
三个人赶到小岭坡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死者黄有良家的院子外头贴了一溜儿黄符,棺材在院子正当中搁着,棺盖已经被掀掉了,棺材四周临时架起几根木桩,木桩间绑着墨线,我在陆家长大,赶尸镇尸这些事,比旁人熟,大眼一看就知道这是行家的手笔,阴木墨线扯八卦,专门用来围困尸变的尸首。
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子,手里捏着一束干草,在墨线外头围着棺材不断的游走,嘴里老神在在的嘀咕着什么。这是小岭坡的巫婆,人都喊她米婆,年轻的时候在山外见过一些世面,算是很有本事。
我和五叔刚刚到场,还没来得及和米婆说话,一阵猛烈的夜风从头顶呼啸而过,风吹的木桩咯吱咯吱乱响,整个棺材像是要散架般的震动了几下,我看到了棺材里面黄有良的尸体,和引路人说的一样,死者的头发变的幽绿,随着夜里的风上下飞扬。
就在这时候,五叔的身子轻轻晃了晃,盯着绿毛尸体,右手的指尖微微一颤。与此同时,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从我心窝里呼的直冲出来,我忍不住退后了一步,心里明明感觉有什么不正常,可猛然间又察觉不出。
“山宗。”五叔慢慢回过头,抬眼瞥了瞥黄有良的尸体,紧咬着牙,似笑非笑的对我道:“你嗅出什么味道了没有?”
五叔一句话顿时提醒了我,我不动声色的抽抽鼻子,全神贯注之下,立即嗅到一股让我感觉极为熟悉的味道,顺着风从尸体身上飘散过来。那种味道非常独特,轻的和一缕看不见的烟尘一样。
我的双手忍不住攥成了拳头,身子随之打了个哆嗦,望着被木桩和墨线暂时挡住的绿毛尸体,一股凉飕飕的寒气从脚底板一下子钻到了头顶。
我嗅的出来,这个黄有良,在没死之前,绝对是吃过人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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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死人的秘密
嗅着那股很淡却又让我感觉熟悉的气味,我不由的紧张,木桩墨线包围着的黄有良的绿毛尸体更显的妖邪。我咕咚咽了口唾沫,双手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夜间的风一阵一阵的吹来,黄有良身上那股独特又隐秘的气味再一次被我敏锐的捕捉到了。嗅着这股气味,我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嗓子眼发痒。我越闻越确定,黄有良死之前必然吃过人肉。我们石嘴沟陆家世代赶尸,赶尸的常年和尸体打交道,而且十有**是行走在阳气最弱的深夜,所赶的尸首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为了自保,各派的赶尸人都有自己的法门。这种法门说起来很瘆人,北方的赶尸派系,门内子弟从长牙开始,渐量的服食“十香肉”,十香肉说穿了,就是人肉。长年累月吃这东西,体内会聚集那种完全来自尸首的阴气,据说,十香肉吃多了,活人跟尸体都没什么两样,一年四季身体冰凉,身上散发着一股轻微又怪异独特的气味儿。石嘴沟的陆家人经常用艾草熏烤衣服,就是为了遮挡这种味道。石嘴沟一直到我爹他们那辈儿,还秘密的沿袭着这种陋习,我的运气稍好点,家门破落了,五叔也不讲那么多陈谷子烂芝麻的规矩,调教我时,借用了湘西赶尸匠的法门:闻尸油。
闻尸油比吃“十香肉”柔和一些,但也很让人难耐,用的是死尸身上熬炼出来的油,淡黄色的,天冷的话会和猪油一样结成块,放在油灯里烧,那种气味虽然不算很浓烈,却臭的让人胃里发痒,五六岁的时候,每天一嗅尸油的味儿,我都恨不得把胆给整个吐出来。
“老五兄弟,要不是村子实在不太平,也不愿劳烦你。”米婆捏着干草,看到五叔到场,随后就松了口气。一具绿毛邪尸,米婆就算不是世代的赶尸人,想必也能对付的住,之所以请五叔过来,估计是要查找村子怪事频发的根源,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小岭坡这两年的确不太平,总是莫名其妙的死人,头天还好端端的人,能吃能喝,但转天就蹬腿了,丧事一出接着一出。生老病死,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身体再结实的人也保不齐有个三长两短,小岭坡的人死因千奇百怪,却有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共同点。
这些死者在临死之前,几乎都跟家人或者邻居念叨过,他们说自己半夜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已经死去几年的黄大炳扒着窗户朝屋里看。
这个共同点让村子里的一些人觉得,黄大炳死了也不安生,村里死去的人都是他给勾走的。黄大炳死的太惨也太渗人,提起来就让人牙根子发酸,谁都不敢靠近黄大炳的坟,也不愿惹麻烦,本来想着敬而远之,但接二连三的死人,让大家伙儿受不了,觉得这事儿不搞搞,就愈发收拾不住,村里的人迟早会死光。所以一个月前,几个胆大的人曾经硬着头皮在米婆的带领下挖了黄大炳的坟,想把黄大炳的遗尸给烧成灰。
“尸首最后烧了没有?”
“没有……”米婆有些紧张,捏着手里的草,那双被塌眼皮包住的眼睛瞅瞅五叔,断断续续道:“大炳的坟,是……是空的……”
我没有插嘴,站在旁边听,深更半夜听这些事情很需要勇气,听着听着,就觉得周围的风凉的刺骨,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黄大炳已经死了几年了,舌头丢了半截,肠子肚子豁了一地,在脖子上盘了两圈,死的透透的,曾经不止一个小岭坡的人曾在深夜里看见黄大炳跪在坟地朝西边磕头,但米婆带人挖坟,为什么坟是空的?黄大炳的尸体哪儿去了?
“这个人?”五叔想了想,指着平躺在棺材里的黄有良,问米婆道:“是种地的?”
“都是山里人,不种地,指望啥活啊。”米婆点点头。
挖掉黄大炳的坟之后,村里人很是担心,怕遭报应,不过一个月下来,反倒很平静,屁事没有。就在众人慢慢松懈的时候,身强力壮的黄有良死了。
我在旁边看看米婆,嘴上没说话,心里却很不以为然,黄有良尸体身上那股只有赶尸人才能闻出的味道仍然不断飘来,他生前吃过人肉,而且吃了不止一次,否则那股味道我捕捉不到。这样的人,会是个本分的庄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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