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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重生的“格格”

    天,暗了下来,四野里伸手不见五指。

    深冬早春的旷野上燃烧着庄稼残留的跟茬,滚滚的浓烟在夜空中升起来,又渐渐的飘散了去,可是还有一股浓烈的草烟气味儿继续弥漫在空气里,夹杂着焦糊的诡异的肉香。

    野地里到处飘荡着一盏盏黄豆般的灯火……

    “小孩小孩丢了魂儿,

    额娘来剪嬷嬷人儿。

    七个九个手连手,

    替身替身能招魂。”

    乌黑的剪刀在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指上灵活的舞动着,一串串古朴、神秘的剪纸嬷嬷人在她手中流淌而出,表情肃穆,五指张开,只用指尖相互连接着的纸人嬷嬷,被火舌卷入口中,燃成一簇簇灰白的粉末。

    炕上悠车里围着被子的小闺女只不过两三岁大,遍身起满了水泡,有几处都已化脓溃烂开来,连巴掌大的小脸上也起了几个红色的疹子,随着妇人轻轻的擦拭,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色,呼吸急促又炙热。

    这个夜晚,风更冷,人也更难熬。

    “关二嫂子啊,妮儿不行了,干脆让孩子‘走’了吧!连嬷嬷神都救不回来,这是天花妈妈收她来了。”周围的几个年纪大的妇人劝着。

    “不行,俺闺女还喘气儿呢!不能扔。”

    哭的软了身子的关二嫂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将那小襁褓抱起来,一闪身躲进了外面的下屋棚子里,搂着闺女蹲在墙角呜呜的哭起来。

    这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哇!

    村里的老泥腿子石老七吃饱喝足,已把谷草在地上铺排好了。

    天花女神妈妈的剪纸,也在一旁摆好了。

    照亮的灯笼也点上了。

    外面的婶姨大娘们都说,妮儿她娘哪!这孩子出天花出得不是时候,怕是不能回头了,扔吧。

    石老七将孩子抱到了打开的谷草捆里,他系好了头一道划腰子,正要系第二道草腰,突然,里面传出一声微弱的抽泣。

    这声音那么遥远,那么模糊,就像一个小动物从遥远的地方跑来,又十分疲劳地发出的声音。

    关二嫂猛的扑过来扒开谷草,双眼盯盯看向里面的孩子,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又希望自己没听错。“咳咳”,微弱的咳嗽声又一次传出,关二嫂又听到了,真真切切的听到了,这一瞬间,连手脚都喜的发麻,踉跄着往炕上扑去。

    谷草里的小闺女皱着小眉头,缓缓从被窝里抽出一支手臂,手指像额头伸去,“痒啊――”

    关二嫂被不敢置信的欢喜冲晕了头脑,一把抱起孩子,嘴里发出一声悠长又轻松的嚎啕,“我的娃儿活啦!――”

    仿佛笼罩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浑身无一处不疼的心里发颤,继妹得意狰狞的嘴脸,冰冷尖细的指甲划在脸颊上的恶心触感,还有额头愈来愈烈的刺痒,“死前居然是这个感觉?”

    白悦决定将自己人生的最后一个动作定为抓痒,但却被一股力气牢牢阻止,“真是死不瞑目啊!”

    白悦居然在一刹那睁开了双眸,朦胧的光亮映入了眼帘,她,居然重生了。

    这是哪里?为什么身上这么痒?难道又是继妹使的手段吗?只是抱着自己的妇人是谁?为什么会在她怀里感觉到属于母亲的温暖?

    白悦在心里苦笑一声,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会想到那个女人?她虽为亲母,却从未给过自己任何温暖的瞬间。在她眼里自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处处不如他人,处处给她添堵,自己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为她继承父亲的遗产,保证她后半辈子优渥的生活不被损害。

    可笑的是,她一心厌恶的亲生女儿即将面临死亡,一向宠爱有加的继女则千方百计的想要绕开她这个麻烦的继母,独自夺走那份遗产,不知道她得到这份消息是会高兴还会难过?

    只是,谁也别想动父亲留给自己的东西。几年前早已立好的遗嘱,自己病死后要把大部分捐到孤儿院去,而小部分则留给母亲养老。若自己因意外而死,这笔钱就全部给侦探社,奖励给那个为自己伸冤的人。

    所以,结果是,你们机关算尽,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哎呦,真是个命大的小格格,居然真的挺过来了。”窝棚屯的老萨满关三奶奶咂摸咂摸一张瘪都着的老嘴,摇头晃脑的叹道。

    关二嫂抹了一把眼泪,轻轻抚摸着闺女柔顺的额发。“三奶奶,多亏了你,救了我家妮儿。”

    关三奶奶摇摇头,“说起来还是因果,要不是你家那口子当初拦着不让那起子人把我拽去批斗,我这条老命哪里熬的到现在救妮儿。”

    关二嫂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三奶奶,您是俺们这儿的萨满,我们怎能任由一些小辈儿跟您不敬。关家的祖宗都在天上看着哪!”

    关三奶奶笑了,指着关二嫂怀里的闺女道:“我再给你个偏方,把豆根上的根瘤洗净,然后用瓦片烘干碾碎,再和上香油给格格的泡上抹了,保管这泡下去后连个印子都不留。”

    关二嫂听了便是一喜,这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脸面,所以当初妮儿刚起了花儿自己就狠着心任由她哭叫,说什么都不肯让她伸手抓一下痒,这回熬过了高烧,只等抹上这偏方便能恢复往日的俊闺女了。

    白悦昏昏沉沉,睡了好长好长一觉,一会儿梦见父亲去世,母亲浓妆艳抹的与继父相拥在一起,一会儿梦见自己在宴席上弹琴出错,母亲厌恶尴尬的表情,一会儿梦见男友无情离去的背影,一会儿梦见自己在雨夜的悬崖边与继妹同归于尽。

    “啊――”噩梦让白悦痛苦的大叫出声,张开的双手无望的抓向虚空。却不防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自己,“妮儿不怕,娘在这里。”

    娘?白悦眼角的泪水夺眶而出。是啊,感谢老天,如今自己已经拥有了一切,爹,娘,还有哥哥,一个多么完整的家,这是一个多么美多么幸福的梦啊!

    是的,现代女性白悦,已经重生于一个七十年代的满族农家,她现在的名字叫做,关春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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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刁钻的玛姆

    “孩儿他娘,妮儿咋样了?”红脸膛的关德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端进来一碗蛋花汤。炕上的关二嫂(香芬)正投湿了毛巾给孩子擦拭着,见丈夫进来端着蛋花汤,勉强露出几分笑意:“在哪讨的鸡蛋?”关德赶紧把碗递给媳妇,答道:“是爹给的。”香芬皱皱眉头,“爹啥时管过这茶米油盐的小事,莫不是你强和娘要的?她可又说了些什么?”

    关德忙摇头道:“没有的事儿,咱妮儿不也是她亲孙女吗?就这一个蛋她还能不舍得。”香芬也不反驳,只舀了一勺蛋花,吹凉了喂给闺女喝。

    春妮依旧有些低烧,抹了豆根灰的疱疹很多已经憋了下来,只眉心那一颗被不小心抓破了,殷红的留在那里,好似一颗妖娆的朱砂痣。香芬轻轻给春妮擦着身子降温,又看着不让她抓挠,将将熬了一夜,熬的两眼血似的通红。“我去上蒙家借点酒来给妮儿擦身降温。”关德摸摸女儿的头发转身出门。

    香芬抹了抹眼睛,将那蛋花汤喂给春妮喝,外面窗户缝里一个男孩子正扒着眼睛往屋里看,看见他娘正在喂妹妹吃蛋花汤,馋的酣揦子直流,缓过神来狠狠在自己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怂货,那是给妹妹吃的,你馋个什么?”鼻子却不由自主的使劲嗅了一嗅。

    隔壁不远的老关家炕头上,老关头正叼着烟袋咕嘟着,大门咯噔一响,关老婆子闯了进来,踮着一双小脚,指着炕头的老关头便嚷道:“你个老夯货!是不是你把俺们家的鸡蛋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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