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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梓菱，大小姐起身了，把暖阁的纱屉子开了，鹦哥挂到廊下去。梓露，去打水进来，别忘了搁着点玉兰花露，点心着点别又手一抖滴多了，那东西贵气着，搁多了倒又腻得慌。”

    我迷迷糊糊地刚睁眼，便听见外头这一段说话，知道慧雅那丫头又在外面使唤人了。微微一笑，坐起身来，便听见帘子一动，人影晃动，慧雅进来了，见我起身，忙上前移了软墩过来，垫在我腰下，黄鹂一样快嘴快舌的说着：“小姐再略躺躺吧，热水还要等一会。”

    我摇摇头，斜倚在软墩上。晚上盘的发髻松了，大半的青丝垂了下来，我低头看着自己这满头长发，再看一眼这精致闺房，玲珑丫头，流云般的轻纱帐，点着檀香的宋代香炉。可是三天前，我都还在三十七楼的高楼中，听着汪峰，喝着rio，刷着绿油油的网页，被编辑催着读者骂着吐着血码字。

    天天写着别人穿越，居然连自己都穿了。难道这就是我龟速的报应？

    “叫你不开新坑,叫你码不出字，让你去穿一遍，还敢说没题材？”

    作者守则第一条：读者都是神。

    作者守则第二条：读者都是大神。

    作者守则第三条：读者都是万能的大神。

    ……

    纱橱外一阵人影晃动，梓露领着水房的婆子提着汤婆子、冷水桶，几个小丫头端着脸盆，痰盂，捧着毛巾，青盐罐子逶迤进来了。

    梓露吩咐他们放下东西就出去，慧雅已经扶了我起来，帮我把头发挽起一个松松的髻，用簪子固定了，又将两颊上的散乱发丝都篦到鬂上去，用一条干毛巾包了，这才引到盥洗的木架前。

    梓露已经打好了水，用手背试了水温，这才从袖中珍重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盖子一掀，满室生香。慧雅一脸钦羡，说道：“真真是上用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啊。黄豆大一滴，就够香上一天，味道又好，香味又不俗，比咱们自制的花露强多了。”

    梓露正屏气凝神的小心往水里滴花露，谨记着慧雅嘱咐的“别手抖滴多了”，因此大气也不敢出，待盖了盖子，珍重收好，才有空来接慧雅的话茬：“可不是，这还是老爷正月里进京面圣，皇上亲自赏下的呢。统共就得了两瓶儿，一瓶给了正房太太，一瓶就给了咱们小姐。”

    “可不是，你没见着太太屋里的三小姐委屈得什么似的。”

    两个丫头得意的说笑，手上却一刻没闲着，先端来青盐我漱过口，将水控在铜盂里，擦了嘴，又净面。

    我控着头在脸盆里净面，慧雅替我扶着发髻，梓露在我胸前隔着毛巾，不让水湿了衣服。少顷，净完面和手，梓露就去外面叫一众等着的婆子和丫头，进来收拾水和器皿，送回水房去。

    慧雅打开衣橱，微笑问我：“小姐，今日穿这件水红的可好？昨日听见太太说今儿姨娘家的几位太太小姐都要过来，要见客，还是喜气些好？”

    我看了一眼，也许她说的对，可是我天生厌弃带红的颜色，于是指着旁边的一件藕色的，说：“还是这件吧。我就不喜欢红。”

    慧雅拗不过我去，只好拣了我挑的那件，一边替我拾掇一边笑说：“小姐自从病这一回，脾气竟变了，素昔最喜欢红的，如今倒嫌弃起来了。——可把这满衣橱的红衣红袄儿怎么办才好？”

    我一愣，经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遗忘了这位徐大小姐原本的喜好。我努力的在脑海中过滤这徐大小姐原本的记忆，家里的人口，太太和姨娘们的喜好，我那位爹爹的官职，众姐妹兄弟等等。

    这三日几乎足不出户，还没与家中人打过交道。徐大小姐原在病中，大病初愈，老爷和太太特嘱咐不必忙着去晨定昏省，降息身子最重要。我自然就乐得窝在房中，虽然得了这具身体原来的记忆，可很多地方仍旧没能适应和圆融过来，生怕露出点什么来。

    只是依着慧雅所说，今儿外客要来，不知会否让我也出去？记得昨日来瞧病的大夫已经说过，姑娘身子已经痊愈，再调养一些时日，那就完全大好了。这些话自然是要回到太太那里去的，知道我好了，怕是要叫我出去的吧？

    我心里有些忐忑，随后的头发装饰便都依着慧雅。最后戴上珍珠状的翠色坠子，铜镜里的徐大小姐端庄素雅，清丽宜人。

    “慧雅，你的手可真巧。要是离了你，我可真不知道怎么活了。”我对着镜子满意的夸着这个贴身丫头，对着镜子左瞧右瞧。

    慧雅噗嗤一声：“小姐，你都说的什么话呢。打从八岁上头太太买进来，给了小姐做丫头，慧雅就从来没想过离开小姐。小姐在哪儿，慧雅就在哪儿，就赶我，我也不走。”

    我满意的点点头，穿越文写多了，知道一个忠诚的心腹丫头多么重要。慧雅就很好，我真心感谢不知哪位大神的读者给我安排了徐大小姐这样一个人善心好人缘好的好宿体，省了我多少功夫。

    收拾妥当，从纱橱里出来，到廊下逗了一会鹦哥，便见太太那边的张嬷嬷过来传话：“太太问大小姐：今儿身上可好些了？要是大好了，过来这边同姊妹们一起用膳吧。”

    我笑着点头：“大好了，谢太太费心惦记着，劳嬷嬷走这一趟了，屋里新沏的杏仁茶，嬷嬷吃些再走吧？”

    张嬷嬷摇着手笑道：“大小姐好了，那真敢情好，太太哪一日不念叨着呢？眼见着参选的日子就到了，要是因病错过，又得等上三年，大好时光都给耽误了。茶我就不用了，赶着回去给太太回话，多谢大小姐还想着我这老婆子呢。”

    说着扭着肥重的身子去了。这张嬷嬷是太太自幼的嬷嬷陪着过来的，如今早上了岁数，太太早说让她家去养着，吃穿用度一律照旧供着她的，她只不愿，说是惦记太太，家去了想的慌。所以还是在跟前，只做些传话，陪太太聊天之类的轻巧活儿。家中的少爷小姐也都拿她当正经长辈一样尊敬着，因此她的日子倒很是舒心。

    张嬷嬷去了，却勾起了我的心事。我早从徐大小姐的记忆中知道，爹爹徐展任职工部，官拜员外郎，官职并不高，却隶属汉军旗正白旗，因此身为家中大小姐的徐书瑶却是要参加三年一次的选秀的。如今徐书瑶刚满十四岁，正是适龄，今年是必须得参选的。若是这一次错过，便要等到十七岁，选不上，才能自行婚配。在这个早婚盛行的时代，十七岁虽也还算不上大龄，但对于有身份的人家来说还是有些耽误了。

    写别人穿越，选秀，宅斗，宫斗，各种斗得多爽啊，轮到自己才知道怕怕怕怕怕……

    我真心希望落选。可那样的话岂不辜负了读者大神的一番期望？“谁承望千辛万苦送你去穿越一趟回来竟然就给我写出个选秀选不上回家混日子的惨淡女主？信不信我一巴掌再把你拍回去？”

    慧雅拿了披风过来：“时间差不多了，该过去太太那边了。虽是早春，风地里也还凉，小姐把这缎子披风系上吧。”

    我依了她，生病真是不好受，一来就是病人，天天喝着苦药，还要忌口，真心难受死我了。因此听慧雅的话，由着她把我照顾得妥妥贴贴才是明智之举。

    走过一条游廊，从月洞门出去，穿过内花园，便见着太太的正房。

    飞檐在一片竹林的遮掩中显出巍峨的一角，徐展虽然官不大，却娶了个家世殷厚的太太，而且这位太太还擅于经营，进府十多年，打理着徐家各种生意，把个徐家经营得蒸蒸日上，金满箱，银满箱，成为金陵有名的豪门大家。

    这所大宅，就是前年全家移居金陵时买下的，据说是前明大官的府邸，精致豪华。而徐太太更为难得的是，她在家中一言九鼎的地位并未影响到她对待诸位嫡庶子女一视同仁的公允之心，对自己的一子一女更比对其它姨娘出的孩子还严格，因此家中的几个姨娘都对她面服又心服，当面背面都不敢说她一个差字。

    因此徐府众位姊妹兄弟也都甚是和睦，总的说来，这实在是一个异常完美的封建大家庭，宅斗几乎绝迹，阴谋完全不见，如果可以，我真愿意在这里做一辈子的徐大小姐，真是太幸福了啊！

    思量间已经从耳房进了太太的正房。李姨娘的二小姐、太太嫡出的三小姐并胡姨娘生的辰哥儿也在太太跟前。辰哥儿才四岁，是家里的二少爷，大少爷自然就是太太生的庆少。庆少已经十岁了，一早就去学堂里上学，早饭午饭都在学堂吃，晚间才回来。

    三小姐徐书绮才八岁，前些日子为着爹爹独给我玉兰花露跟我怄了好些日子的气——当然实际上那时的徐书瑶还不是我，不过小孩子家，时间一久就抛在脑后了，加上身为大姐的徐书瑶待弟弟妹妹一向很好，两姊妹早就和睦了。

    此刻三小姐见了我进来，连忙朝里间喊着：“娘，大姐姐来了。”辰哥儿也扑了过来，张着双臂要我抱。

    我笑着抱起辰哥，又跟二小姐徐书芸打招呼：“二妹妹这些日子不见，可长高了!”

    二小姐书芸却是个内向的性子，就是对着自己姐妹，话也不多，见我同她说话，害羞笑着，来抱辰哥：“辰哥儿乖，大姐才好，抱不动你，来二姐抱抱，好不好？”

    辰哥扭着身子不愿意，旁边辰哥的保姆见了，连忙连哄带骗的抱了过去方罢。

    这时太太跟前的丫头若华打起玛瑙帘子，太太容光焕发的走出来，对底下人道：“人齐了，摆饭吧。”又过来拉着我的手，凝神细看了会：“果真大好了！真是祖宗托庇的福气，我整日担心着呢，大选的日子就在跟前了，再不好，报上去，可得耽误你三年。愁的饭都吃不香，如今好了，可再好没有。可见你就是有这个福气的，这一去指不定还真选上了。”

    不理会我一脸的尴尬，太太拉着我，笑对旁边的张嬷嬷道：“嬷嬷你看，这丫头病了这一场，倒似更出落的好了。这浑身透着一种我说不上来的精神气，看着就觉得舒服。”

    张嬷嬷也觑着眼瞧我，半晌也笑起来：“还真别说！太太这么一说，我留神一看，还真有这回事。眉目间透着大气，倒像是王爷家的郡主气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