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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袁家危机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孤悬一轮火球似的烈日，宋骁飞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清凉的湖水中。那片湖清澈见底，夹在两座青黛色的山峰间，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如一块不染尘埃的明镜，倒映出四周的森林，一群布谷鸟在森林里欢歌，“咕―咕”声此起彼伏。

    宋骁飞心里纳闷：“我被一辆银灰色跑车撞飞，怎么会在水里？”

    周末的晚上，军校大四学生宋骁飞手提啤酒炸鸡，格外兴奋。异地上学的初恋女友欧阳小雪来看他，军校平日管理严格，三四个月都出不了校门。这对小情侣你侬我侬，寒暄一阵，默契地往校外小旅馆走去。

    两人大手拉小手，欧阳小雪听手机里的歌《无条件为你》，梁静茹甜美的歌声让她忍不住跟着哼出声来：“爱一个人付出才会完整，无条件越爱就越深”，宋骁飞听到“付出才完整”，浮想联翩，心里自然“甜蜜蜜”。

    突然，一辆银灰色的跑车失控冲向俩人，欧阳小雪塞了耳机专心听歌，眼看轿车就要撞倒她，宋骁飞毫不犹豫将她推开。

    轿车里的土豪喝了酒，醉眼熏熏，看到前面两道人影，一把轮子急速转向，但太晚了，“砰”的一声巨响，宋骁飞被撞飞，掉进“虫洞”的漩涡里，牛仔裤后袋藏的两只套套掉落在地。

    再醒来时，宋骁飞就在那陌生的湖中，他看到水中一位少年的倒影，大脑袋，前额发亮，从前面看像剃了光头，后面长发，清朝留头不留发的造型！岸上一头老水牛，在湖边悠闲啃着草，不时“哞哞”叫。

    “我重生成放牛娃了？”宋骁飞在长江边长大，熟悉水性，游上岸，发现地上一件破马褂，穿上后胸口处有一拳头大的窟窿，衣不遮体呀！老水牛不识趣地抬头朝他“哞”了一声，跟主人打招呼。

    宋骁飞摇摇头：这重生，太他妈不是时候，我还处男呢，正要和苦追三年的女友开房，就被车撞死了――人生真是苦短如梦，有时梦还未醒，天就亮了！世上还有比这更倒霉的重生吗？

    还真有！不远处，树林小道，两辆马车“吱呀”经过，马车后面跟了灵柩，十来个光着膀子、留着辫子的汉子吃力抬着，灵柩上覆了纸扎白花，马车里传出女人的哭声，马车后跟了二十来个家丁，抬装祭祀用品的木箱，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扶柩回乡！

    宋骁飞更郁闷了，这什么事呀，重生汉人连奴才都没得做的满清也就算了，变成放牛娃我就忍了，还碰上送葬的，晦气！

    更晦气的，还在前头！

    一阵锣响，路旁小树林里竟然瞬间钻出一百余个土匪，他们头戴黑巾，手拿明晃晃的大刀，喊着“杀”，拦住了马车队伍的去路。宋骁飞赶紧躲到灌木丛中，荆棘在他的脸上划了好几道血痕，他破相了，也大气不敢出。这时，土匪领头的人出来了，竟然是一位明眸皓齿的少女，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少女头裹黑巾，穿黑色短褂，腰束红色宽布腰带，手握青龙偃月刀，胯下白骏马，朝马车队伍喊道：“你们可是送袁保庆的灵柩回项城？”

    一位骑黄马的少年迎了上去，他的脑袋比一般人都大，说：“各位英雄，在下正是江宁盐法道袁保庆之子袁世凯，我从没见过姑娘，想必没深仇大恨。你们若是要些买路钱，后面箱子里有，尽可拿去，我们要赶回袁寨。”

    “袁保庆？袁世凯？袁寨？”一连串的信息让宋骁飞惊呆了，他喜欢历史，知道民国大总统袁世凯七岁就过继给叔父袁保庆，在江宁也就是南京过轻裘肥马的公子哥生活，同治十二年袁保庆染霍乱病死，十四岁的袁世凯陪嗣母牛氏乘马车扶灵柩回阔别多年的老家。宋骁飞心想，那现在必然是同治十二年，也就是1873年，眼前的大头少年想必就是窃国大盗袁大头，这黑衣少女又是谁呢？

    为首的少女哼了一声，对袁世凯说：“无冤无仇？我让你死个明白！我叫苏云，我爹就是捻军当年叱咤风云的顺天王苏天福，十年前他被奸人所卖，袁甲三那老贼将我三族处死于亳州周家营，所幸我和妹妹被师傅救走，今日定要你们袁家血债血偿！”

    袁甲三正是袁世凯的叔祖，在平捻中立下赫赫战功，最终官居一品，袁家从此发迹，不过老袁家的男人都短命，没活过六十岁，袁甲三在十年前就病逝了，苏云纠集捻军残部找袁甲山的后人报仇，袁世凯知道碰到的不是一般匪徒，他很孝顺，转头对后面的护卫家丁说：“保护好夫人，死战！”

    苏云也转头朝身后的捻军喊：“杀，为顺天王报仇！”

    拿着刀叉的捻军跟着苏云冲杀过去，袁世凯骑着黄马，手拿前头绑了勾刃长杆去战苏云，没斗几个回合，渐渐处于下风。宋骁飞躲在草丛中，觉得如果自己能救袁世凯一命，说不定能和他结拜兄弟什么的，等袁大头将来发达了，还可提携自己，便拿起身旁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狠劲朝苏云的后背扔去。

    没想到，这一石头，竟然害死了袁世凯！苏云听到风声，一闪躲过，石头“砰”的砸在袁世凯胯下黄马的左眼上，黄马疼得前蹄奋起，狂奔起来，袁世凯掉落马下，被赶来的苏云一刀砍翻。这帮捻军和土匪没区别，袁家家丁寡不敌众，战斗很快结束，袁家扶灵柩的队伍全部被杀，苏云带捻军把袁家的财物洗劫了一遍，扬长而去。

    宋骁飞等苏云他们走远了，跑上去救人，但一探试口鼻，袁家人都没气了，袁世凯的大头也被砍了两刀，死不瞑目，宋骁飞用手帮他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冤大头，我好心帮你的，都怪石头没长眼睛！”

    出于内疚，宋骁飞捡起地上的勾刃，在半山腰挖坑，想把袁世凯埋了，袁世凯的衣服虽沾了一点血迹，但丝绸的，洗洗估计还能穿，袁世凯脖子上还有一块祖母绿玉坠，埋了挺可惜，宋骁飞便都收归己有。

    宋骁飞到湖边换了袁世凯的衣服，挂上玉坠，洗了脸，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以为是苏云他们回来了，慌不择路赶紧跑，迎面碰上一位绿衫少女，她打量了一下宋骁飞，说：“少爷，你在这呢，袁寨被贼人攻破，袁家七十余口落入匪徒手中，我出来接你们，才躲过一劫！”

    绿衫少女看起来十四五岁，蓓蕾初开的年纪，皮肤白皙，腰细屁股沉，刚跑得气喘吁吁，双颊绯红，凸出的胸脯随急促的呼吸起伏，手腕上一对闪光的银镯子。此时宋骁飞还没搞清楚自己是谁，转头看了看，四周没人，于是问：“你在和我说话吗？”

    绿衫少女名叫秋伊，袁家的丫鬟，她看了一眼宋骁飞衣服和脖子上的玉坠，抓着头说，我听夫人说，你脖子上的祖母绿玉坠，是抓周时抓的，皇上御赐给老夫人的寿礼，少爷一直戴身上，我不会认错人呀。

    宋骁飞这才明白，绿衫少女把自己当袁大头了。他灵机一动，决定冒充袁世凯，反正现在跟袁世凯回项城的人都被杀了，袁世凯离开项城时才七岁，现在十四岁，声音和外貌早变了，刚才看自己在湖里的倒影，也是大头，还跟少年袁世凯“撞脸”，不细看还以为是双胞胎呢，真是无巧不成书！当袁家少爷总比衣不遮体的放牛娃强吧？说不定这绿衫少女，晚上还能伺候自己呢，那就大爽了！想到这，宋骁飞叹了口气说：“我们刚才在半路也遭捻贼的攻击，夫人和家丁都被杀了，这两伙贼人，不知是不是一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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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祸不单行

    秋伊很单纯，看宋骁飞衣服上还有没洗干净的血迹，急哭了，问：“少爷你有没有伤着？现在怎么办？”

    宋骁飞见少女没怀疑自己的身份，便让她说详细点。

    原来，咸丰年间王庭桢部在项城起事，占领了项城城东新兴集、尚店等地，袁保中组织团练对抗，将他们全部歼灭，王庭桢一家二十余口被杀，王庭桢的弟弟王庭栎在外经商逃过此劫。最近项城新开了一间赌场，就是王庭栎开的，袁世昌常去，输得很惨，还欠下一屁股债。王庭栎把他抓进小黑屋一顿暴打，得知他是袁家公子，而且现在正逢中元节，袁保中现在带了几十个家丁去原配刘氏家乡河南商水县祭祖，寨内守卫空虚，便召集捻贼的残部，逼袁世昌骗开寨门，攻陷袁寨，报十五年前的灭门之仇。

    宋骁飞问秋伊袁寨的贼人有多少。

    秋伊说：“具体数不知，听说贼人有好几百。”

    宋骁飞说：“我们偷偷回袁寨，探下情况再说。”

    在回袁寨的路上，秋伊给宋骁飞介绍了一下袁家的情况：袁家现在五世同堂，袁世凯八十多岁的曾祖母郭老太太年纪最大，那时社会讲究孝道，她德高望重，是整个家族的精神领袖，礼佛心善，大家都尊称她为“老夫人”，袁世凯的生父袁保中，现在以同辈人中长子的身份主持家政。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宋骁飞和秋伊到了袁寨附近，他们躲在半山腰一片浓密的芦苇丛中，偷看袁寨陷落后的情形。

    袁寨是一座方形石腰寨，坚固厚实的石头墙绕寨而筑，寨墙高十米多，拐角处垒起六座高高的炮楼，互为犄角之势，俨然一坐小城池，外围还挖了长长的护城河。

    当时在河南，捻军的残部活动反复无常，像袁寨这种自卫式的寨堡相当普及，仅项城一地就有一百多处，都是官绅地主的住所，袁寨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宋骁飞隐隐约约看到，袁寨的寨门紧闭，每个炮楼上都有五六个裹黑头巾的人放哨望风，他们手里拿明晃晃的刀子，守在土炮旁。

    宋骁飞虽然军校出身，但此时手边没枪没炮，他一筹莫展，秋伊拉着宋骁飞的手，往商水县方向跑去：“我们赶紧去找老爷，或许他有办法。”

    正午过后，商水县通往项城的官道中间，两辆八成新的马车，一前一后缓缓行驶。那条官道大概有五六米宽，两旁小树林里的知了热得受不了，叫个不停，让马车里祭祖完毕返程的袁保中更加心烦意乱，他的左眼皮从早上一起来就跳个不停。

    四位骑马的护卫家丁在马车前面缓缓开路，有一人手握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幡旗子，绣着斗大的“袁”字，随风在空中上下翻飞，猎猎作响。两辆马车后面，还跟着三十来个家丁，抬着装祭祀用品的木箱子。深夏的阳光很毒辣，能把人晒落一层皮。家丁们因为长时间赶路，脸上疲惫不堪，有人渴得嘴唇开裂，正拿着竹筒仰头咕噜咕噜喝水。

    走了一个多时辰，这支队伍行至一地旷人稀处，一阵阴风打着唿哨从轿前掠过，四个家丁骑的马也突然仰头长啸，不再往前走。马车后面的队伍也停了下来。

    袁保中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事，一位护卫家丁骑赶紧调转马头，上前向袁保中报告：“老爷，不好了，有土匪！”

    袁保中五十岁左右，浓眉大眼，略微显胖，身穿窄袖行袍，袍子的前后开叉。他在项城组织团练，身经百战，听到家丁的急报，面不改色地撩开马车前方的布帘，发现土匪领头的人，竟然是一位黑衣少女，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

    那少女正是苏云，朝马车里大喊：“袁保中，快下车受死！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袁保中背着手走下马车，一把m1847式转轮手枪藏在行袍的袖子里。这种左轮手枪由美国人柯尔特1835年发明，长381毫米，重4斤多，枪的口径10.16毫米，转轮弹膛，可采用火帽击发五发子弹，是当年袁保中的叔父袁甲三从洋人手里买的。1863年袁甲三病逝后，左轮手枪作为袁家的传家宝，给了主持家政的袁保中。

    苏云两眼发红，自报了家门，说：“老天有眼，袁甲三那恶贼竟病死了。父债子偿，你拿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