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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灵魂重生

    眼睛蒙着黑布，手上戴着镣铐。警察走开几步，子弹上膛。

    胡老三不希望自己尿裤子，暗金门的三当家即使在刑场上，也有自己的尊严。

    只是无限遗憾，没能在死之前知道组织里到底是哪个内鬼出卖了咱。

    摸金窟十八年，趟过无数明枪暗箭。眼看着下半辈子的钱都攒够，准备金盆洗手，却栽了进去。

    白光一闪。

    可惜了，胡老三在尖锐声入耳时想到老家满屋子的古董，和那血汗换来的十几张银行卡……

    黑夜里，不止胡老三一人短命。

    高楼下早已围满了人群。几辆警车刺眼的灯光在黑夜中闪亮着，警察队长手拿麦克风，盖过了人群的喧哗。

    单薄的白色身影摇晃着。群众们的心都跟着揪起来。那个男生已经在四层楼上站了两小时，脚踩在栏杆上，稍微一挪就踩空。

    旁边是教务处的主任，从警察处借了话筒，大声道：“周清尧同学，你有什么困难，下来再谈谈好不好？”

    高楼上的男生清秀的脸上滑过一滴泪。

    围观群众中一个清脆的女声带着哭腔道：“周学长！高数笔记我还没还给你呢，你要是跳了我怎么办？”

    围观的人群忽然响起一个冰冷恶毒的声音。

    “周清尧，你有种就快跳啊。老子在这里看着呢。”

    高楼上的白色身影颤抖了一下，引发楼下一群人的惊呼。众人纷纷疑惑那声音的来源，却没人看清。毕竟大晚上的有几百号人挤在一起，声音来处又很模糊，没人知道是谁。

    之前借高数笔记的学妹恼怒地跟朋友们说道：“到底是谁这么没良心！巴巴地要人家跳！中国人的素质就是被这种人拉低的！”随即担心地望着楼顶。

    楼顶清瘦的男生脸色苍白，眼中隐隐泛雾，听见那熟悉的声音，他之前的犹豫已经全部融化，原来那人真的亲自来了，早知道逃不掉的。

    他深吸一口气，纵身跃下，耳边凌冽的风刮得耳膜发痛，甚至来不及去体会类似飞翔的感觉。

    因为他落下时，看见了人群中那双黑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

    那是他一辈子的噩梦。他最后只剩下恐惧，哪怕自己马上要死了，那人带给自己的恐惧依然无处不在。

    楼下围观群众尖叫声此起彼伏，眼睁睁看见白色身影落下，尽管警察很努力地把救护垫挪过去，都没能赶上。他偏离了救护垫的位置。一个警察还纵身扑过去，触到那学生手臂，只来得及减缓一点冲力。

    学生还是狠狠摔在地下，白色的衬衫被血染红，失去了知觉，却有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安详，浮现在他脸上。

    警察一边维持现场秩序。辅导员老师哭得双眼通红，有几个同学更是疯了一样冲到近前，却被警察拦住。

    “为什么会这样！”一个同学痛呼道：“小周学习很用功，又不会惹事，就算家里穷点，为什么他要想不开！”

    “那是不是失恋了？”

    “怎么可能，他至今没有女朋友。”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把昏迷的男生抬上担架，开着救护车扬长而去。圆脸学妹追了几步泄气地回来，继续和周清尧同学讨论到底是怎么回事。

    警察让教务处主任和几位平时和周清尧关系好的同学准备去笔录。教务处主任电话那头还被校长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是不是学生没钱交学费才自杀的，可惜了一个尖子生云云。

    警察查了资料：周清尧。d大计算机系大二学生，虽然家里穷，但是他成绩好，奖学金得了一堆钱。教务处以为他是交不出学费才自杀的理由站不住脚。

    周清尧的室友则说：“他特别闷骚。这事儿真的一点兆头都没有。”

    周清尧另一个室友若有所思：“不过，他性格有点……怎么说，有点独。就是那种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觉得看不透这个人。平时跟室友都是淡淡的，没什么交心朋友。”

    周清尧的班长说：“小周平时喜欢独来独往，班上和院里活动都不怎么参加，同学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周清尧的辅导员说：“他家里现在就一个奶奶，是农村户口。他爸妈去广州打工了，已经三年没回家。周清尧的学费是助学贷款减免的，生活费是得奖学金和做家教挣的。没花家里一分钱。院里面老师本来看他成绩好，给他介绍了几个报酬高的编程工作，但是他都推了。似乎自己找了更好的。”

    警察做完笔录放他们离开，辅导员去医院打听情况。周清尧自杀的事情还没有通知家里人，现在已经凌晨了，老人家应该睡了。他们也害怕周清尧的奶奶禁不起，出什么意外。学校方面也想把影响减低到最小。所以辅导员劝其他同学回去睡觉，独自去医院。

    抢救室一直亮着红灯，主刀大夫和护士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来，充满歉意地对焦急的辅导员说：“已经尽力了……节哀。”

    辅导员刚工作两年，还是个大姑娘，眼泪一下子就泛滥成灾。她伸头去看手术室里的景象。白色的床单覆盖在周清尧的身体上，苍白的脸似乎只是在睡着，但是他床头的心电图波浪线已经变成一条红色的直线，机械地延伸。生命迹象消失了。

    计算机系一个年级有三百多学生，周清尧这种成绩好的她虽然记得，可照顾到的地方总是不多。加上周清尧没什么学生工作，和辅导员的交集仅限于那些申请的奖学金。辅导员一想到自己学生被逼到跳楼来解脱，自己却毫无察觉，羞愧和难过充满了她的心。

    手术室只剩下最后一个收拾的护士，辅导员悲从中来，说：“能再给我几分钟看看他吗？”护士暂时离开了。剩辅导员一个人站在周清尧的床边，看着周清尧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睑上，仿佛只是睡着了。

    这个安静的学生长得很清秀，瘦弱的身躯有点发育不良。辅导员想到他是他家的独子，父母打工辛苦，家里老人年纪那么大没人照顾，周清尧这一跳楼，岂不是把他们所有的指望都断了。她真的好怕通知学生家长。

    “为什么要自杀！”辅导员双手捂着眼睛，想要把所有的怨念都发泄出来。“你只顾自己一时解脱，不管你的家人，他们下半辈子该怎么办？”

    学生跳楼d大之前也有过先例，但是工作才两年的辅导员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她已经没心思去想会不会影响她前途的问题，满脑子都是这个学生活着时，拿着奖状站在礼堂舞台上，那腼腆安静的笑容。

    辅导员强忍悲伤，准备回去处理后面事项，就在她转身一后刹那。周清尧床头的心电图，突然剧烈波动起来，红色的线头像是跌宕起伏的大盘，几乎破表。

    辅导员没看到心电图。她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到传来一个略低沉的男声。

    “靠，老子他/妈/的怎么满身消毒水味？”

    辅导员呆若木鸡。机械般地转回头。看见了令她终身难忘的一幕。

    病床上躺着的周清尧头顶，心电图的红色振幅剧烈跃动着。周清尧睁着一双黑色的眼睛，他苍白的皮肤衬得眼珠更加深邃。他想起身却没能成功，呲牙咧嘴。他虽然长相清秀，此刻的表情却是辅导员从来没见过的嚣张。

    辅导员印象中周清尧总是安安静静，温和低调的，什么事都埋在心里。可是醒过来的周清尧，虽然只是躺在床上，却突然制造出和昏迷时完全相反的气场。低沉的嗓音还有点虚弱，可是突然爆的粗口和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表情，都让辅导员觉得颠覆了。

    辅导员头脑还晕得找不着北，没反应过来。周清尧抬眼看见了他，居然露出一个痞子般的笑容。都不知道那张清秀的脸是怎么咧开嘴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