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咖啡

    都市的夜晚总是这样灯火通明，即便是在无边的夜幕之下，车水马龙的大街小巷依然闪耀着不计其数的人造光亮，竟可以把这原本漆黑的夜，映照得亮如白昼。就连天上的星光，相形之下，也竟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多少个夜晚，那一轮亘古未变的明月照耀在冬日的夜空上，那样的美妙绝伦，可人们心中，却只是一片茫茫白夜。

    倘若没有各式各样的节日提醒大家的话，恐怕现代的都市人，很少会抬起头，仰望星空，仰望月光吧。大家的内心深处，是不是早已遗忘了那诗情画意的月亮，也忘记了蟾宫中美丽的嫦娥，而是把自己的内心完全封闭在这些高楼大厦阴冷的钢筋水泥之中？自古以来永不停息地照耀大地的美丽的银盘，是不是也会因此而流泪呢？而这泪水，飘散在这样一个冬夜，是否就会变成晶莹的雪呢？

    今天的故事，正发生在这样的一个夜晚。

    华荣中学坐落在华荣市的西南部，这里远离市中心，远离了嘈杂的同时，也远离了夜灯闪耀的欢歌笑语，因此，在这样一个夜晚，离华荣中学不远处的“圆梦”西餐厅，似乎就成了这附近年轻人聚会的最佳去处。

    透过临街的落地窗，可以看到两个高中生模样的人正坐在餐厅的一角，商量着什么。左边的男生身材瘦高，一袭黑衣，右手拄在下巴上，正全神贯注地倾听对方所说的话，那前额头发下慵懒却目光犀利的双眼不时来回移动，不知是在用心思考，还是在观察周遭的一切。他的对面，是一位梳着披肩发的少女，穿着一身淡蓝色的棉质裙装，衣边上镶有白色的绒毛，假如她把衣服换成红色，再戴上一顶棉帽，那么她看上去一顶很像一位女性的圣诞老人吧。此刻，她正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紫边眼镜后方的双眼一直盯着他面前的男生。

    “大概就是这样吧，我说完了。”少女眨了眨眼睛，捧起面前冒着热气的卡布奇诺，轻轻地抿了一口。

    “好的，谢谢你。”男生点了点头，端起面前那杯浓黑的咖啡喝下一大口，那咖啡的样子，让人看上去都会觉得喝起来一定会让人感到“苦不堪言”。

    “你不能偶尔换换口味吗？总喝那一种，不觉得腻吗？”

    “跟口味无关，”男生放下咖啡杯，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是为了刺激大脑运转。”

    “现在在这里，也需要刺激运转吗？”女生撇了撇嘴。

    “整合你刚才所说的信息。”

    “哼，我说叶昭，你到底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东西啊？都是一些过去了的事情吧。”

    “的确是过去了的事情，否则我也不必找你帮忙了。”被叫做叶昭的男生微微一笑，“当然，纯粹过去的事情我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可是假如——现在发生了类似的事情，那么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大秀。”

    “什么过去现在的，我不明白，大侦探又在故弄玄虚么。”“大秀”微微皱着眉头问道。

    “你还记得李村北吗？”叶昭问，大秀顿时一惊。

    “李村北？那不是……”

    “没错，就是他，在他的身上，发现了七颗星的纹身。”

    这件事，还要从前一年发生的一起案件说起。

    大约四个月前，华荣中学高一学生叶昭、叶昭的室友徐嘉铭，以及这位人称“大秀”的华荣市公安局局长千金孔玥琳同学一行三人，受亲友邀请，前往叶昭和孔玥琳亲属所居住的山村里欢度国庆长假。而不幸的是，在那风景如画的山村中，竟发生了可怕的连续杀人事件，而这个名叫李村北的人，就是那起案件中的一名重要角色，不过，他在当时就已经死了。

    “你是说，他的身上？”孔玥琳睁大了眼睛，“我可从来都没有听说啊。”

    “当时我们并不知道，我也是偶然才听说的。”

    “偶然？”孔玥琳眼睛一转，“一定是你回你姨母家过春节的时候听说的吧？之前那么久都没听你说过这件事，而你过完年回来马上就来找我，就是这个原因吧？”

    “不愧是大秀，”叶昭报以微笑，“不过，具体是怎么听说的我就不说了，但毫无疑问，李村北的身上，有七颗星的纹身，而且，还有人提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组织。”

    “你是说——就是你要我帮你调查的这个‘七星会’？”

    “就是如此。”叶昭点了点头。

    “可是，正如你所听到的那样，这个七星会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被警方消灭了，这么多年以后，怎么又会……”

    “确实，我也十分疑惑，李村北离开村子到外面闯荡不过是十年前的事情，所以这件事一直令我很在意。”

    “该不会只是巧合呢？或许只是李村北一时为了好玩给自己纹了一个七星的标志也说不定，又或许只是他加入的恶势力也碰巧使用了七星的标志，当然，或许那些坏蛋很崇拜七星会，所以进行模仿的可能性也……”

    “可是我觉得不是这么简单，因为他们的反应……”

    “谁的反应？警察？”

    叶昭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就到这里吧，我回头再想办法调查一下，最好是我自己杞人忧天吧。”

    “既然你不肯告诉我，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不过，还是小心点吧，大侦探。”孔玥琳认真地说。

    停了最后的话，叶昭突然一愣。

    作为一个自作主张到处接近危险，擅自破案的“侦探”，让自己小心的话，叶昭从小到大不知一共听了多少遍，就算是面前这个女生，也不知对自己说过多少遍，可是这一刻，叶昭却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是如此的不同。他想不通究竟跟之前有什么样的区别，但是，他确实深深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异常。

    是否跟去年年底所发生的那件事有什么关系呢？那是一起比叶昭姨母家所在的山村所发生的案件更可怕的事件，更何况，还有那个女孩——

    那个令人挥之不去的身影再度浮现在叶昭的眼前，还有她临终前的那句话——叶昭是不是一辈子也忘不掉了呢？

    本来以为破案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有这种感觉了，他越发觉得，世界上所发生的案件，总是包含着这样或那样令人不愿触碰的东西，他也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刑警们总是那样阴郁。可是，即便清楚地知道了深入探索一定会揭开某些令人不安的东西，但是他依然无法抑制自己深入下去的决心。不是逃避，而是直面，这是叶昭的选择，或许是他的天性使然。

    面前的女生还在望着他，不知在想什么，眉头紧皱着。

    大秀和那位女孩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无论从哪方面上来看都一点也不像。

    今天，大秀又帮了自己一次，而自己又请她吃了一次饭。

    大秀托关系帮叶昭从警局内部搞到他需要的资料，而他则回报以一顿丰盛的餐点。这样奇怪的契约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达成的，但叶昭记得，似乎一直以来就是如此，简直就像天经地义的一样，他从来也没有思考过其中的缘由。

    ——可这是很大的事情吧，她为什么要帮你呢？

    逝去的女孩的声音在脑中回响起来。

    “你怎么了？”孔玥琳搅动着咖啡杯里的勺子。

    “没什么，想起了一点事情而已。”

    “你该不会是——又想起她了吧？”孔玥琳慢慢地说。

    叶昭没有回答，侦探被别人猜透自己的心思是一件很令人尴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