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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难产

    第一章

    九月初,天气还是很热,下过一场雨,空气变得更加窒闷。老式的小区外,楼下贴着一张讣告。

    原小区居民周婧于公元二零一五年八月三十一日H市病故,享年三十一岁,兹定于九月三日九时在火葬场火化,并举行追悼会。谨此讣告。

    贴着讣告的报栏前,围着一群穿睡衣的大妈,对着讣告指指点点。

    “才三十一呢,就这么死了,真可惜。”

    “就是,那周婧我是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懂事能干,没想到好人不长命。”

    “闺女当时肚子里还怀着个孩子,这回也没保下来,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还用猜,肯定是女的,要是男的,能人死了都不来一回么?”

    “听说周婧她妈现在准备和男家打官司,说要赔钱。”

    “赔钱又有什么用,当时闹离婚的时候她是怎么劝人家的?还不是周婧自己可怜。”

    大妈们说了一阵,天色暗了下来,夏日里的蚊虫十分厉害,不一会儿就有人被叮了许多包。各自唏嘘感慨了一会儿,就回家去了。

    小区三楼,房门微微虚掩着,从里面传出一股香烛的味道。门上贴着白花,显然是家里刚刚死了人。

    周婧坐在沙发前,看着自己的遗像出神。

    遗像是她自己的生活照,上头的姑娘说不上多漂亮,却也精神。在蜡烛和香案的映照下,显出几分格格不入的欢喜。

    人死了真好,可以光明正大的听墙角。比如小区楼下的那些大妈,原来想从她们那听个八卦还得辗转几人之口,现在可好了,飘上天就能过去听。

    周婧变鬼已经一天了。昨天她还在产床上脸涨得通红扯着脖子奋力生孩子,以为生下孩子离婚,就能上演一出《天才宝贝腹黑娘亲》的年度大戏,结果猜中了这开头没猜着这结局。现在可以演一出《鬼母子》,妥妥的。

    屋子里,周母正在和自己的小儿子说话:“明天你给我去徐家一趟,你姐和徐江海还没离婚,徐江海肯定不会同意给咱们钱,这个钱必须拿到。”

    “所以开始姐要离婚的时候妈你为什么劝她别离。”周克埋怨:“要是姐现在离了婚,咱们哪有这么麻烦,姐的钱全都是咱们的。现在没离婚姐死了,一分都拿不到。”

    “我哪知道你姐命这么短。”周母有些心虚:“我要是知道,不就劝她离了嘛。”

    “不管怎么样,”周克往火盆里添了几张纸钱:“一定要让徐家人拿笔钱出来,年底我结婚,婚房的首付还不够,要是徐家不出这笔钱,还结什么婚!”

    “放心,”周母安抚道:“实在不行咱们就去告,你姐也会保佑我们的。”

    周婧正在拨弄着桌子上的供果,闻言就笑了。

    如果不是眼下她只能算个魂儿,她真的恨不得化身贞子先吓一吓这两个人。

    周家是平民之家,周婧从小就知道这一点,周母和周父都是普通工薪阶层,但是却生了两个孩子。周婧是姐姐,周克是弟弟。

    之所以还要生周克,其实就是因为周家人重男轻女。从周婧有了弟弟开始,周家人的重心全都落在了弟弟身上,对周婧的要求也就无非是:你要照顾好弟弟,等你年纪大了,你弟弟就是你的依靠。

    小时候周婧天真,也真的对周克很好,有什么事都让着他。周克表现的对她也很亲近,除了性子懦弱了些。但是周父周母对周婧的忽视还是让她伤心,小孩子总是受不了被忽略,为了找存在感,周婧逼着自己各方面都要优秀,所有认识的人中,她是“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成绩优异,性格开朗,上了多少年学就当了多少年班长。就算到了公司,也是升职最快的那个。

    有领导才华,善于用人,宽容又严厉,是她对自己的定位。

    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周婧相亲认识了徐江海。徐江海是个公务员,工资不如周婧高,却胜在温柔体贴,周婧慢慢的对他也生出好感,两人就结了婚。结婚后,周婧也经常帮衬一下周克,对娘家尽孝心,自以为将工作和家庭维系的很好。

    结果就在今年月初的时候,发现了徐江海的出轨。

    老实巴交看起来一辈子都不会有花花肠子的徐江海,竟然在外头养了个女大学生。周婧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周克,因为周母曾经说:如果有天你老公欺负你,有个弟弟总能帮你一把。

    但事实上是,周克性格懦弱,一听撕逼就怂了。于是女战士周婧亲自出马,带球把徐江海和那个小贱人堵在酒店里暴打一顿。

    周婧要离婚,周母劝她:你这把年纪还带着孩子,离了婚就嫁不出去了,小徐也是一时昏了头,男人嘛都是一个样子。闹什么离婚,快回去服个软,别太过分。

    徐江海表示再也不犯了,但周婧觉得自己像是吃了一只带着苍蝇的饭,虽然苍蝇已经被挑出来了,但再吃就恶心了。

    这么一直被周母拖着拖着,周婧就快生了。周婧本想着,生完孩子啥也不管,带着孩子去另一个城市,什么徐江海弟弟爹娘公司,全他妈不要了,世界这么大,她想去看看。

    谁知道世界这么大,她只能去火葬场看看了。

    人死后会看清楚许多原先看不明白的事情,比如周克得知了她的死讯之后,一改往日懦弱的性格,非要去徐家讨说法——因为他需要那笔钱来凑婚房的首付。

    比如周母终于发现原来是自己错了,女人发现男人出轨后就应该不当包子果断离婚——因为这样分的离婚财产才能给娘家。

    比如徐江海再也不复原先老实巴交的模样,积极咨询律师如何转移财产甚至将周婧名下的一部分不动产归于自己所有——因为他要拿周婧的钱扶女大学生上位。

    周婧坐在自己的灵堂里,听着她原先很器重的几个下属送了礼金后,在私下里议论。

    “早说了她野心那么大,迟早要栽。每天那么辛苦熬夜做策划,结果还不是被人挖了墙角,现在孩子都没保住。”

    “所以说女人嘛,不要太拼。拼业绩拼成那样最后便宜了外人。”

    “算了少说两句,人都死了。以前的事就别提了。”

    “她以为老板器重她,还不是一死就提拔了别人上来?”

    周婧:“……”

    对自己的定位:有领导才华,善于用人,宽容又严厉,好像全部都错了。每个人议论她的时候,带着对分析利益的口味,评判时事的犀利,却鲜少有真心实意为她这个人感到悲伤的。就算是养的一只狗死了,不也应该觉得难过一下嘛?

    周婧觉得她这一辈子,真是太糟糕了。前半生拼死拼活想做个优秀的人,事事苛求自己尽善尽美,以为下半生就会获得回报,然并卵,这比股市还不靠谱,她连下半生都没有。

    可是……周婧看着自己的遗像,她要做鬼做到什么时候?

    她从太平间的躯壳里爬出来,跑到自己家,呆了一天一夜,看了这么多负能量的东西,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赶紧投胎删号重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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