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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拜见魏王（1）

    东边的晨曦中，如炉钢水般翻卷的云海里，一点亮红，正在一跳一跳的挣扎着跃起。这点亮红，他拼着全力，使劲的想挣脱这个正在羁绊他的云海。终于，这点亮红，通过自己的努力，从绚丽的云海里挣扎而出，越跳越高，越跳越大。他从亮点，挣扎成了半圆；从半圆挣扎成了大半圆，渐渐的将自己的身子，挣扎成为了一个浑身抖动的椭圆型，凸显在翻卷的云海上，只有最下面还被那绚丽的云海，死死的拉住。但是，这轮已经跃出云海，哪怕你这云海再绚丽，再不舍，可云海还是拉扯不住这轮越变越耀眼的圆日了。你看他再使劲一跳，浑身一抖，就舍去了张冀的尾巴，将自己身体最小的一步分，留在了那绚丽的云海里后，猛地一跃，就挣脱了云海的羁绊，毅然决然的跳开了云海，成为了一轮喷薄而出的朝阳。

    住在魏国的首都，安邑城北的中庶子卫秧，此时正站在自家的小院里，那颗桃树下，昂着头目不转睛的看完了这一次的日出，只到那轮喷薄而出的朝阳，已经在东方放射出耀眼的阳光，让他目不能视后，才放平目光，转过身来，对站在一栋三间小房门口，牵着四岁的儿子的妻子笑了笑。笑完，一转身，就充满希望的走出了小院，向安邑城南的魏王宫而去。

    当卫鞅站在了魏王宫的广场上后，就忐忑不安的站在那里，等着魏王的召见。本应三十而立的卫鞅，可今年已经三十四了，还是功不成名不就的。本是卫国公族的他，由于血支偏远，到他的时候，他爹仅遗留个公孙的贵族头衔给他。就这头衔，还得是亲朋好友，在正规诚下，喊他的一声尊称。他自己早就随着家族没落，被人蔑称为卫鞅。要不是自己的才识，受到当今魏国的冢宰（相当于宰相）公孙坐的赏识，在六年前招到冢宰府里当个中庶子（相当于倒数第二级的底层文案），还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不然他就会跟所有卫国在魏国的落魄贵族一样，在底层为吃饱肚子而挣扎。

    今天。他能站在魏王宫前的广场上，是因为被冢宰推荐，才得到魏王的召见地。哪怕他已经站了个把时辰，双腿都已经快撑不住了而在微微打颤，也无人理他，但他还是十分激动和亢奋。这毕竟是人生难得的一次机遇，鱼——跃不跃龙门，就看今天了。

    一想到今天，他就又紧紧的攥了攥早已紧握的拳头，在心里不断的跟自己打气：“镇静，镇静！心平气和，心平气和。”他正在边给自己打气，边提醒自己，边在广场上硬撑着，用踱步来缓解着自己的疲劳，来解除自己的心焦火燎时，一声高喊如甘霖般的传来：“冢宰府—中庶子—卫鞅x宫——！享魏王召见——！”

    魏王宫议政厅的大厅内。厅南七层台上（周天子仅七层）。魏王跽（跽，战国时还没有发明凳、椅、桌。人们都用张席子铺在地下，屁股落在脚后跟的坐法，称跽）在席上，隔着公案仔细的看着台下站着的卫鞅。对卫鞅的评议他听得太多了。他与父亲魏武侯不同，遇事并不先问群臣，而是决断后再征询意见。用人只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不喜欢他人的推荐。这次要不是魏国大军，在少梁被从来都瞧不起的秦军打败，打败后还找不出原因，他根本就不会接受冢宰的建议，来问一个卫国的落魄贵族。于是，他才为泄一泄此人是由他人举荐的怒气，故意让卫鞅在厅外等了个把多时辰后，才宣了进来。

    第一次晋见魏王的卫鞅，因长时间的在厅外等候，进入大厅后；看见两排武士的银甲耀眼、斧钺逼入，平时难得一见的文臣、武将，现在都出现在自己眼前，一个个低头垂手的肃立两旁。就让自己突然觉得喉咙发痒，心生紧张。这一紧张，就在脸上表露出了一脸惶恐，就让前行的身子发出了一阵阵控制不住的颤抖。这惶恐与颤抖，被台上的魏王看到后，眼角里就露出轻蔑的一笑，鼻翼微微的一缩，并在心里留下了个不太好的第一印象。

    喜欢卜、研究卜，事事都信卜的魏王，习惯性的第一眼就盯住了卫鞅的脸相。他一看卫鞅的脸上：白中带黄而无肉，长着一对三角眼，吊着一个蒜头鼻，配着一对短粗眉，横着张大薄嘴。就断定卫鞅这人：第一，刻薄、寡恩、固执、好杀；第二，命、福虽有但不大；第三，若不是宽额肥耳补救一下，此人命不过四十，但即使有这补救，命也在六十左右。

    魏王看着看着，就对卫鞅那对奇怪的肥耳产生了兴趣，可厅内的立柱挡住了他的光线，也遮住了卫鞅的身影，于是，好奇心让他喊了声：“走近点！”

    卫鞅不知道魏王为什么喊他，一听就心里更慌，额头上不由的冒出层细汗。

    魏王一看，这人怎么不动？难道耳朵不好，就又喊了声：“你，走近点！”

    卫鞅也不知道魏王为什么喊他，但也得听令的向前走了三步，才停下。

    魏王这才指着卫鞅：“好了，你把头侧一下！哦，行了。再把头转过来！哦，嘿嘿！你——事魏几年啦——啊！”魏王看完耳朵，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心情一好就笑眯眯的问。

    “微臣——”噗通一声，刚回了半句话的卫鞅，因为遵魏王令，向前走了三步，刚好站在魏王七层高台上，第一级的地方，而且由于紧张，只有大半只脚踏在了台阶上，所以重心有点不稳。而要回魏王的话，按规矩：低等吏要弯腰到九十度后，拱着双手挨到额头回话。于是，卫秧一听魏王问话后，就按规矩来回答。他一弯腰、拱手，重心就移到后面，自己脚跟又悬着，所以人一歪，噗通一声就摔倒在地。卫鞅赶紧的爬了起来，狼狈的行礼后，才回答完了下半句：“事魏六年了。”

    厅内轰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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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拜见魏王（2）

    厅内轰地笑了起来。

    满面通红的卫鞅刚想斥责笑他的人，一看端跽右首的冢宰，正对他偷偷的连连摆手，方才忍怒挺身，若无其事的对着笑弯了腰的魏王。

    魏王一看卫鞅的红脸，就止住笑后接着问：“六年了，你还是个中庶子。是冢宰不识才呢，还是你有意不用才？”

    冢宰公孙坐一听，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吗？主公你恨吴起事楚，才有意把同是卫人（卫国人）的卫鞅压住不用。主公你明明知道卫鞅是我婿，这不是公开挑拨翁婿关系吗？卫鞅啊你千万莫要上主公的当！

    卫鞅还真的没有上当。卫鞅恭敬的回道：“是主公治魏有方。六年来国富兵强，事事如意，而使微臣无处施展才华。”

    “哈哈！这么说是寡人之过啰？”魏王心情大爽，哈哈大笑的手拍公案。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卫鞅垂首、拱手、弯腰解释。

    “好。寡人早听人说你是个治国的奇才。今天就让你一展才华！谈谈少梁之役的败因和强魏之策。”说着魏王兴奋的从席上起身，站了起来，更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台下的卫鞅。

    “谢主公！微臣不敢在主公和诸位大人面前妄称献策，仅一些个人陋见呈献给主公！请主公！请诸位大人指教！”卫鞅很是谦恭的给魏王回话。

    “说吧！”魏王听后一想：卫鞅这人还挺谦虚的，突然感觉此人还不错，于是兴趣大增。

    “谢主公！”卫鞅真恨这每次回话前，都要弯腰拱手的乱规矩，当然更恨自己官阶太低，要是做到中级以上，就没有这么麻烦了。可他恨是恨，可规矩还要守，话也要回，于是行礼后回到：“微臣以为，少梁之役非败于秦而败于己。战简言：秦军拚命，魏军不支而溃。我魏军乃七国首军也。是装备精良、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师。虎狼之师岂可不敌衣甲不遮、盾腾不齐、刀矛参差的秦军？这显然是魏军在秦军拚命时惜命后的结果，才不战而溃于少梁。”

    “说得好！”魏王鼓掌而赞后，见卫鞅弯腰回话而看不清其脸，就令：“直身献策！”

    “谢主公！”卫鞅这次是真心的感谢魏王，老是弯腰说话还是蛮累人的，一听令就直起腰来，对魏王拱手而言：“主公！魏军为何惜命？富也。军士无命凭什么再享富贵？昔吴起率军，军退士死；军进士赏，军士为富拚命，身负重负而不累，日驱百里而能战，以一当十而无败。今魏国强大，军士家富境裕。军胜，厚赏不珍；军败，轻罚不惧。加之能用金钱代替军法，军士何惧军胜、军败也，故每逢阵而惜命惧敌，真遇勇猛搏命之敌，则败之正常也。

    而秦，本属荒蛮之国。军胜则军士暴富，军败则军士乃贫。故秦军每逢战阵，则人人搏命！所以秦、魏少梁之战，战前胜负既定，不关临战魏军之事。”

    “卫鞅！照你这么一说，寡人的魏军是不能打仗了？”魏王不悦的问道。

    “不是。主公！”卫鞅赶紧解释：“微臣是说，魏国在主公的治理下，已经成为了七国首富。首富之军都是由富裕之民组成的，在当前的体制下，保家卫国可胜，出国征战必败。”

    “嗯，听起来似乎有理。寡人的魏国天下第一。寡人的臣民无人不富。让富人跟穷人拼命，似乎无法取胜。哪，寡人不想止步不前，不能容忍弱秦打败强魏。你说q人该怎么办？”魏王皱着眉头，在席上踱着步，缓缓的问道。

    卫鞅站在台下，垂首不敢看那魏王，心里打着乱鼓，脑子里飞速旋转：自己明明腹中有策，可不敢回答。可不回答行吗？这魏王就站在台上，一不高兴的手一挥，自己的前程全无不说，还有生命之忧。不答，结果一样，也是脑袋搬家。不疼不痒的回答，也不行。那些文臣、武将，不就是不敢说真话，而个个站在台下混日子吗？要不是他们为了保住自己，哪有自己的机会站在这里？我来是干什么的？不就是想抓住这个机会，一搏富贵的吗？若是万一魏王接受了我的建议，我不就能一飞冲天，获得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吗？管他的，富贵险中求，脑壳掉了碗大个疤。想到这，卫鞅把牙一咬，豁出命来一搏，朗声而道：

    “主公！唯有一法：让魏军由富变贫，再用军功由贫变富。无**，无**，无激励，有退路之军必败。所以，微臣建议：解散现有的富贵之军，重招底层的挣扎之民，新建军纪严明之军，方能为主公征战四方。到时，何惧弱秦那盔甲不全、刀茅不济之军？”

    魏王听到这里，顿感失望。原本对卫鞅生出来的好感，哗地一下，全没有了。他愈看愈觉得卫鞅是个怪物。他愈听愈觉得这些卫国人都不可理解。一个好端端的吴起，放着强魏第一重臣、河西太守不当，抛弃荣华与富贵，竟然跑到那个荒贫的楚国，搞什么变法。虽然楚国在他的变法后，问鼎了周室，可自己也落得个乱箭射死的下场。

    这个卫鞅，寡人一看又是第二个吴起。什么策不好献，偏偏要献个由富变贫策。你这个卫鞅，刚才还在说：寡人的大魏是人人富裕。可，马上身都不转的就改了口，说要招什么底层的挣扎之民，新建魏军。我“呸！”去他娘的挣扎之民！不就是哪些奴隶吗？招奴隶成军，不就是给了奴隶们一条耀升之路，让奴隶都可以借从军之道，成为富裕的魏国人？奴隶都成了自由人，寡人的魏国就没有奴隶了。没有了奴隶，还有我们这些当主人的什么事？

    到那时魏国还会是寡人的魏国吗？操！这卫鞅还真是居心险恶，就算是寡人答应了，寡人也活不过三年，就要被那群庞大的奴隶主和贵族，把寡人给撕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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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罚奉

    你这是要寡人自掘坟墓啊？你他马的什么奇才？寡人看：你就是个穷折腾的神经病。给 力 文 学 网..你卫鞅就不怕寡人砍你脑壳？亏得寡人还算英明神武，没有听哪些重臣们的话，把你提拔。不然一个好好的魏国，怎么亡了，寡人还不知道原因呢？

    卫鞅那里知道：魏王就这么短暂的一会儿，就改变了主意，也没有对厅内的诸位大人察颜观色，也看不到听不到冢宰的摇头和连声咳嗽，依然站在台下激动的扬首高奏：

    “主公！民富则怠。民怠则生六欲。六欲生则国弱。故必削其富而益国。重赋税令民尽少获，撤封邑夺民之积财，通捐爵、收民余资，设县治，集王之特权……”

    “啪！”的一声，听到这，魏王怒不可遏的一拍公案，突地呵斥：“够了！”不仅把眉飞色舞说的正上劲的卫鞅，惊得目瞪口呆！也把厅内众臣吼得一楞。魏王站了起来，怒斥道：“你是强魏，还是毁魏？卫人都不是好东西。来人，刑中庶子卫鞅墨刑！让他记住、记好、记牢！”

    “主公——息怒！”中将军公子卬急忙走出，第一个拱手替卫鞅求情：“卫鞅虽不遂主公意，可也是耿耿忠心，丹心为魏也！”

    太博魏昂也赶忙站了起来，拱手劝解着魏王：“主公！臣献策于主公，乃臣职责之所在也。若臣策逆勃主公意而刑，谁敢再向主公献策耶？诗云：偏听则暗、兼听则明。请主公三思！再说，卫鞅之策，善处甚多，其分析之透彻，主公不也击掌而赞吗？仅为此策、有点偏颇而刑卫鞅。臣以为不妥。臣愿以爵位保之。望主公三思！”

    “臣公孙坐愿以冢宰之职保之！”冢宰公孙坐也离席而出，站在台下相求。

    魏王本来只想压压卫鞅，泄泄由吴起而生的对卫人的积怨，一看有三位重臣求保，也就不再坚持了。但心里想归心里想，脸上依然做愤怒状，厉声喊道：“中庶子卫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