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小木匠的拜师宴与成长
1984年春天,“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所引起的反响已经从城市辐射到全国大部分的乡村角落,尽管杨市镇也时常受海风侵袭,但改革开放的春风并未像唤醒其他沿海城市的人们那样,最先给这里带来更多的清新气息,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亘古存在的湿咸的海风气息。镇子里大部分村庄人均不足五分田,依然缺吃少穿,低压电器对镇里大部分村民来说更是神秘的事物,青壮年甚至十七八岁的女子都远走他乡,做泥瓦匠、木匠、鞋匠来谋生。
镇西柳南村木匠杨柳根家里,一场简陋的拜师宴正在举行,六十瓦的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不宽敞的堂屋内,被木料占据三分之一,用废旧木料钉做的小方桌摆在中间稍偏的位置,桌上已经摆上地菜皮炒鸡蛋、虾肌(温州当地用虾子磨碎后加咸盐做的虾酱)拌青菜、青瓜海蜇皮、豌豆芽炒肉丝,四碟时兴菜肴。堂屋的后墙上贴着木工祖师爷鲁班的画像,靠墙的条案上放着杨柳根自己雕刻的已经过世的父母的牌位。
50岁的杨柳根在西侧小凳子上正襟危坐,在镇中学教书的杨柳方的班主任柳文才老师作为本场拜师宴的见证人,端坐在东侧;杨柳方的阿爸杨柳水在下首作陪。杨柳根的老媪(杨市镇对老婆的称呼)和女儿柳霞还在屋外一处用毛毡和木板搭的厨房忙碌着做酒炖老鸭汤。此刻,15岁的杨柳方低着头,局促的站在阿爸的一侧,偷瞟菜肴,闻着香味,默默吞咽着口水。三个大人在聊着天,似乎谁也没注意杨柳方这个有点卑微的小动作。
“公社(尽管杨市镇区划1984年已经调整为镇,但老一辈的人依然习惯性的称公社)张垟(杨市镇下属村),新开了一家缠线圈(一种方形的低压变压器)的厂子,每月要100个运输木箱,我这忙不过来,柳方过来也行,慢慢学吧。”杨柳根慢悠悠的说。
“唉,柳方这孩子挺聪明的,不是家里困难,好好考一下高中,继续读书也是有出息的。既然决定了来柳根叔家学手艺,那就好好学,干一行爱一行吧。”柳文才接话说。
“谢谢,唉,眼看柳方一天天大了,我也没能力再供他去乐清住校读高中了,得让他学个吃饭的手艺。柳根哥,我就把柳方交给你了,不听话,你该打打该骂骂,别留情。”柳根水怯懦的说。
杨柳根的老媪这时把炖好的鸭汤端上来,摆在小方桌中间。从柳根的背后走过去,在条案的下方拿来火盆,放在门槛里侧,点上一叠已经准备好的黄裱纸,黄色的火苗伴着青烟瞬间在盆内跳跃。
“过来,柳方,给祖师爷,还有你师爷和奶奶磕头。”
柳方跟着柳根走到门槛外,按照阿爸(当地对父亲的称呼)在家里教导的,在柳根后面跪下,磕头礼拜。
起身后,柳文才已经用红盘端来三杯白酒。走到柳方跟前,说到:“柳方,来给你师父、师娘敬酒。”柳方怯懦的依次接过酒杯,跪下后双手递给师父柳根和师娘,看着师父和师娘喝下酒后,虔诚的磕下三个头。师父虚扶一下柳方,让站到跟前,再递过来一个墨斗作为回礼,这个简陋的拜师仪式就算完成了。
柳根的女儿,在镇中学读初二的柳霞,此刻在父母身旁偷笑,柳方一抬头刚好看到,瞬间羞红了脸。
那天柳方很晚才搀扶着醉酒的阿爸回家。柳方从此以后就跟着师父柳根学习木工手艺。
杨柳方出生的柳南村,坐落在杨市镇西,不像镇南临海的村子,镇西距离海岸较远。为了防御每年台风及其所带来的暴雨排水所需,这里河道沟渠纵横,初生蓬勃的柳和这里世世代代居住的村民一样,在岸边盘根错节,开枝散叶,把幽静的江南山水营造的更加旖旎,穿过柳树枝叶的阳光细腻柔和,和飘摇的柳树一起,守护着这一方水土。也因此,这里的木料大都为柳木。
春去秋来,草长莺飞,漫天的柳絮也飘过了两载,从初到师父柳根家里连一个木料都抬不动的柳方,已经锻炼成能够肚子扛起一根三米长直径三十公分的柳树段,然后把它固定到两根木工条凳上,一手拿着卷尺和另一只手拿着墨斗,像一个老师傅一样,熟练的量尺,做标记,打线...一气呵成。再按照所做的尺寸,将材料开成标准尺寸的柳木方子、柳木板材和板条。就像冥冥之中注定,柳方跟着师父学习两个月后,就单独和这些柳树段打交道,然后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些开料工序,真不辜负阿爸给取的名字。
农村家庭学徒的生活很辛苦,平日里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吃过早饭来到师父家,从上午七点一直到晚饭前,几乎没有休息时间,好在柳方年轻,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儿。双手也从读书写字的小嫩手,变得皮糙肉厚,老茧一层的粗手,上唇也渐渐有了胡须,17岁的柳方还偷偷拿剪刀剪过,只是剪过之后反而变得粗壮扎手,后来不敢了,但和年龄一样无法阻挡其生长。
看着柳方努力,师父也心疼,两个月前花大价钱从乐清市里买回来一台小型电刨床,这样柳方就不用和师父两人拉大锯扯小锯的开木料,除非有特别粗大的柳木,一般的柳树段,柳方一个人抱起来一头放到刨床上,另一头抱在怀里,向前推,伴随着“呲...”这种刺耳的锯齿与木料的摩擦声,如音乐一般响彻师父家的小院。柳方省时又省力的将柳树段分割成自己想要的材料。而师父柳根也腾出手来,去打一些衣柜、条案凳子之类的成品家具,送到镇上去卖,顺便接一些镇里低压电器小厂的木架包装制作的活计。
柳方开出的柳木方子和1cm厚5cm宽的柳木板条,就是为这些低压电器钉做运输包装的。现在柳方也知道了拜师时师父所说的公社张垟所缠的线圈专业名字叫“小型变压器”,这种用在电视机、收音机里或者矿灯等一些充电器里的小型设备。
------------
第二章:勤奋小木匠的兄妹真情
渐渐的柳方从只开木料,开始钉木箱框架,相对于精巧的家具,运输木箱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将木方和木板条按照低压电器厂送来的纸箱尺寸,钉出一个运输时防碰撞的木架框。封箱之后在用木条把盖子的一面钉死,这样一个包装框架箱就完成了。
除了钉木箱框架,柳方吃苦勤学,爱钻研,他将开料时遇到的一些老树的木钉(木材上类似树结的颗粒物)收集起来,用磨刨刃和锯齿的石头打磨成圆珠,再用师父打磨家具后的旧纱布细细打磨,钻孔后给师妹做成手串,小师妹臭美的带上,爱不释手。多年以后,在自己木作工作室,柳方还会用各种名贵的紫檀和黄花梨木料来做手串,送给客户和朋友,只是工具变成更加高科技的3D打印机,再也找不回当年的那种感觉。
他聪明伶俐,脑瓜子特好使,除了师傅教的一些老木匠的计算式“尺变寸,加六成”等老式计算法,更会运用在学校学到的勾股定理等集合理论知识,以及圆柱、圆锥等现代计算式,来帮师傅计算一些家具的开料尺寸,深得师父喜欢。甚至已经读初三的师妹柳霞,遇到不会计算的代数和立体几何题目,柳方都能轻而易举的解答。
除了跟着师父学手艺,看书和听广播还是柳方的一大爱好。靠着学到的手艺,借着去以前的班主任柳文才家维修桌椅的机会,柳方从老师家借到一部书页泛黄的《三国志》。自此一发不可收,时不时的去柳老师家借阅书籍,像《封神演义》、《说岳全传》、《人生》等很多小说,都是柳方白天繁重的木工活之后,最佳的栖息地。在这些文字里徜徉,柳方精神富足而惬意,尤其是《人生》中的西北小山村里的乡村教师高加林,不屈不挠,奋力挣扎的故事,更是深深的吸引着他。
腹有诗书的柳方和村里不读书的痞里痞气的年轻人不一样,看上去文质彬彬,走在镇子里的街上,没人会相信他是一个小木匠。老实的父母没什么文化,在师父那里除了学手艺干活,也没有什么交流的话题。师妹柳霞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妹妹,小屁孩儿一样。满腹的话语在一个17岁的青年心中没有倾诉的朋友,更别说知己。
这时家里一台老式的收音机成为他的朋友,那些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从扬声器里传出时,柳方就像遇到了知音,他从这里了解了杨市镇乃至乐清市以外的世界,听到了除温州乱弹之外的流行音乐、相声、还有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李野默老师播讲的多部长篇小说,耳濡目染的柳方还学会了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在那个电视还不普及的年代,这台老式的收音机伴随了柳方无数个不眠的夜晚。
杨市镇近海,每年7、8、9月,甚至延续到10月,台风都会光临,每次过境都要持续三到五天,肆虐的狂风带着滂沱大雨,搅得这个城镇鸡犬不宁,村里更是时常积水。柳南村也不例外,尽管这两年疏通了不少河道,也挖了排水沟,但每到台风季,水还是会冲到柳根家的院子里,每每这时,也是柳方和师父最累的时候,需要把院子里的木料,都搬进室内,电刨床和工具更要搬进来。
80年代的天气预报和在老一辈看天、根据经验判断差不多,几乎没有精确可言。1985年9月预报过的台风迟迟未到,学校已经按通知停课放假,柳南村里家家户户都紧闭门户,用塑料布包裹沙袋将门口堵起一米多高,都准备好迎接台风的到来。只是镇里的永泰电器厂想赶在台风到来之前,将仓库里的货发出,在柳根这里定制了300多个木箱。柳方还需要为师父加紧完成这批木箱。
只要不刮风不下雨,柳方就和师父一起把电刨床抬到院子里开料钉木箱。连续三天的艳阳高照,大家都觉得台风转向了,这样的情况也时有发生,师父柳根准备将做好的一套桌椅,和师娘一起用竹制的架子车拉到镇上去卖。行前照例将刨床和柳方一起抬到院子里,柳方计划加紧开木料,给永泰电器厂把框架箱钉出来。
临近中午,停课在家的师妹柳霞煮了米饭,将早晨阿爸阿妈预留的菜热了,叫柳方一起吃饭。两年以来,柳方在师父家学徒,午饭和晚饭都是在师父家吃,和师妹柳霞早已如亲兄妹。柳方停下活计,关掉电源,去废旧木板搭建的厨房的水缸里,打一盆凉水,在院子一角的厕所里洗去一身的汗臭。沁凉的水,冲刷了一上午的疲惫,舒适惬意,不禁哼起了最近特别流行的《明天会更好》的旋律。这是最新听广播学会的,各个电台的音乐节目将这首歌的旋律持续播放,杨市镇的大街小巷也都弥漫着这首为明天祈祷的歌曲。
柳方洗完,穿着背心和短裤,趿着鞋拖(乐清对拖鞋的叫法),晃晃悠悠端着脸盆向堂屋走去。柳霞已经将碗筷摆好,柳方放下脸盆,习惯性的坐在下首,准备吃饭。
“阿哥,晾毛巾啦!”柳霞嗔道。
“唔,吃完饭再晾喔。”柳方边嚼米饭边回答。
“天那么热,会馊的啦。”柳霞说着就走过来,准备拿起去晾。
“你别动,我自己来咯。”柳方放下碗筷转身回头,未承想脑袋刚好和低头拿盆的柳霞撞在一起。
“嘶...”柳方疼的倒吸凉气。
“啊吆,好疼啊,阿哥...”柳霞捂着被撞疼的脑袋,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柳方顾不上疼痛,拉过师妹柳霞,“来我看看。”然后轻轻拨开妹妹的头发,看到果然细腻的头皮被撞起了一个包。
“呼...”柳方轻轻的吹着,然后用粗糙的手掌轻轻的揉,一股如兰的清香扑鼻而来,柳方情不自禁的想去多闻一下,正赶上柳霞双眼含泪抬头,四目相对,柳方竟然没出息的身体有些僵硬。
------------
第三章:被逐小木匠的流浪生活
“啪”一只鞋子朝着柳方飞来,正砸在柳方头上。
“啊...”柳方惨叫一声,迅速抱头。
本来蹲着的柳霞,惊恐站立不起,一屁股坐到地上,哇的一声大哭。
“好贼头,死你那辈嘞...(乐清骂人方言)”师父骂道。然后冲上来,左右开工给了柳方两巴掌。
“卖贱笑!”一边骂一边一巴掌扇到柳霞头上。
“阿爸!你斯拉助捏啊...(乐清话:你在干什么啊)”唔....柳霞捂着脸,坐在地上大哭。
柳方束手无策,呆愣愣的站着,脸上身上,火辣辣的疼。
邻居听到叫骂,纷纷跑来看稀奇。
柳根气的浑身发抖,兀自用乐清土话恶毒的咒骂。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3201
3202
3203
3204
3205
3206
3207
3208
3209
3210
3211
3212
3213
3214
3215
3216
3217
3218
3219
3220
3221
3222
3223
3224
3225
3226
3227
3228
3229
3230
3231
3232
3233
3234
3235
3236
3237
3238
3239
3240
3241
3242
3243
3244
3245
3246
3247
3248
3249
3250
3251
3252
3253
3254
3255
3256
3257
3258
3259
3260
3261
3262
3263
3264
3265
3266
3267
3268
3269
3270
3271
3272
3273
3274
3275
3276
3277
3278
3279
3280
3281
3282
3283
3284
3285
3286
3287
3288
3289
3290
3291
3292
3293
3294
3295
3296
3297
3298
3299
3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