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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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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瑞丽赌石交易市场位于云南省西部的中缅边境,我年轻的时候曾在云南混过一段时间,结交过不少当地的原石商人,也亲眼见识过如火如荼的赌石交易。
当年的我心浮气盛,被人忽悠了两句就屁颠屁颠儿跟着人家后边跑到矿区交接翡翠原石,俗话说久病成医,看得多了,就算是外行也能摸出一点门道,我自然不满足于做苦工,于是特地跑去请教当地的赌石专家。
那是个面黄肌瘦的秃顶老汉,杂毛横生的连心眉,吊三角眼耷拉着,鼻翼两侧的法令纹沟壑分明,嘴唇发乌,整张脸上完全没有活人该有的神采。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赌石专家,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人肾虚。
中缅边境这边由于原石交易非常火热,跟澳门赌城大同小异,少不了会有一些黑道上的亡命徒参与其中,对于那样的人来说,财是首位,命都是次要的。我也算是一个在刀尖行走的人,但也尽可能远离这些人,虽然难免会在各种各样的地方与他们狭路相逢,倒不是我怂,只是在二十年前就能花得起几十万元赌一块石头的人,身后的势力背景可想而知。
赌石专家坐在板凳上,双腿舒展开来,两只瘦骨嶙峋的大脚踢踏掉一双原本踩在脚底下的破布鞋,当天,三十摄氏度的高温把地面炙烤得热气蒸腾,他却能淡定自若地光脚踩在地面上,眉头都不蹙一下。
我束手束脚站在一旁,略尴尬地看着这位秃头老专家,见他一直抿着嘴唇,脸色很差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先开口。
两个素昧平生的人互相望着,烈日当空,晒得交易市场里的人们全都焦躁不安、心烦意乱,很多体面男人都禁不住高温天气,直接袒胸露乳,把自己的大肚腩从衣服里释放出来,他们把汗水浸透的衣服松散地搭在右肩上,心中竟然生出了些隐隐的激动。大概是因为穿着衣服的人可能会分阶级分地位,可一旦脱了衣服,全都是汗津津、走起路来腻子肉直甩的普通男人。
我仍旧跟老汉对峙着,额头上冷汗涔涔,豆大的汗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脸庞往下滑溜。
“大爷,我叫秦师海,想向您请教一下关于看原石的事情。”
赌石专家斜睨着我,有些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说:
“想学?通过肉眼观测判断原石内部翡翠花色的优劣可不是那么轻巧的事,这一学很有可能就是一辈子,你这后生仔熬得住吗?”
我听他口音熟悉,嘴巴一咧,笑道:
“呦,大爷,听您这口音,咱可是老乡啊。瞧您说的,看块破石头哪能耗上我一辈子?”
赌石专家冷哼一声,也就这么着了我的道,开始跟我说起赌石一行的规矩。我暗自发笑,心想这老油条看着精明,可还是禁不住心理战术,我只是略施激将法就能让他心甘情愿把满肚子墨水往外倾倒。老头儿说起专业术语来毫不含糊,让作为外行人的我听得一头雾水。
老头儿说,他在中缅边境滚打摸爬了四十年左右,荒诞的、令人咋舌的、无法言喻的,什么样的事情都见过,但还是摸不透原石交易的内幕,由此见得这一行的水有多深。
但光怪陆离的事物见多了,很多令普通人骇然不已的事情在老头儿眼里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唯独有一件事情,时至今日,他想起来都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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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那是在缅甸北部帕敢的翡翠矿区发生的一件事情。
缅甸的翡翠价格比国内便宜很多,主要是因为当地的原石矿区数量较多,就跟山西境内的很多暴发户靠煤炭发家致富是一个道理,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挖掘原石出口到国外,一旦开辟市场,金钱就会跟流水一样哗哗流入商贾的囊中。
体面是专属于富人的形容词,离原石矿区近距离接触的矿工却要面对极其危险的地下环境,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因为岩体结构不稳定,矿井内部发生坍塌而被掩埋进石块里的矿石工人。
矿石产业有着非常精细的工作分类,以流水线式运作,术业有专攻,就比方说,赌石商人和加工翡翠、打磨抛光的商人完全是两个毫不相干的行业。我面前的赌石专家在当年也只是个连行业门槛都没跨进去的体力劳动者,后来阴差阳错,才成了观石鉴宝的专家。
我听得兴趣盎然,催促秃顶专家赶紧讲讲帕敢矿区发生的那起惊动了整个行业的事情。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某一天,赌石专家陈耀华正在缅甸北部帕敢的地下埋头工作,忽然,漆黑的矿井深处传出了巨大的惨叫声,地下空腔里回音声响很大,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刺耳的喊声,有人下意识地就提着矿灯往那边跑,陈耀华也跟着工友往深处走,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七拐八绕,走过几块特别坎坷不平的区域之后,无数盏矿灯的光芒汇聚在了一起,照亮了一整片岩壁,醒目扎眼的血红色跳脱出灰黑色的石块映入众人眼中。
这是一条延伸数十米的玉石矿脉,颜色却不同于平常的翡翠,这种玉石通体发红,颜色偏向于鸡血玉,乍看之下内部却没有平常市面上的鸡血玉里的丝状裂纹和斑驳的杂色。
“红色石头,俺今天可算是开了眼了。”站在陈耀华旁边的身材臃肿的工友严二笑着伸出肥硕的猪手摩挲着嵌入岩壁中的玉石,眼睛眨巴眨巴,脑子里似乎动了什么歪心思。
所有人都呆愣着,手里的矿灯明灭不定,从玉石矿脉里透出的鲜艳红光笼罩着所有人的脸,蓦地给这一张张平凡的面孔增添了一丝诡秘的邪气。
陈耀华打了个寒颤,发觉矿井深处的温度低得不太对劲,他伸胳膊揽过严二,让他跟自己回去,不然这样一直处于低温环境,容易陷入休克状态。严二家里穷苦,好不容易见着了惊世骇俗的宝贝,当然不愿意前功尽弃,现在就折返。
矿工们在血红色的光影里面面相觑,陈耀华一下子就发觉,这些人全都有了独吞玉脉的想法,人心不足蛇吞象,毕竟矿井内部四通八达,上面管事的人并不知晓这条玉石矿脉的位置。陈耀华咬了咬牙,扭头看看众人瞠目结舌的摸样,他抛下痴迷于红翡的严二,背起装备,决定一个人沿着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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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矿井贯穿地底近二百米,因此这片区域的地下都是中空的,结构脆弱,不能作为地基修建房屋,矿工们只负责采集原石,最后将翡翠原石运送到开采商人的指定地点,接下来就是靠玉石自己的造化,经过重重筛选,用灯光照射后一眼就能看出内里毫无价值的石头当即就会被丢掉,剩下的原石大部分会被划线然后锯断,再通过专家判定其内里的质地和成色是否具有经济价值,而另一部分就会被原封不动地送进赌石交易市场,供“赌徒”把玩。
由于大众先入为主的思想,绝大多数人会选择色泽光亮的绿翡,而对红翡并不感冒。其实,在行内混迹多年的人都知道,高品质的绿翡只能说是较为稀少,但红翡却是可遇不可求。
市面上的红翡大多都是残次品,所以陈耀华在矿井里见到的这条玉石矿脉几乎称得上是稀世珍宝。
陈耀华忐忑不安的提着灯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矿道里艰难前行。因为岔路口错综复杂,要不是先前有严二带路,对矿井内部路线并不熟悉的他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玉石矿脉的具体位置的。
周围的声音似乎全都消失了,陈耀华用力咽了一口唾沫,他尽力回想着来时的路线,终于幸运地回到了先前开采原石的地方。
也许是人的第六感在发挥作用,亦或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陈耀华当机立断坐升降机返回地面。当他看到午后的阳光直射在矿山上方时,整个人的身体马上就松垮了下来,他垂着一双手坐在矿井附近临时搭建的窝棚里,心情郁结。
在矿山忙碌的人员非常多,一时间并没有人注意到一身脏灰的陈耀华悄悄从矿井里跑了出来。他害怕自己被扣工资,索性猫着腰躲了起来,眼巴巴地等严二那群人上来。
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他直等得口干舌燥、喉咙冒火,也没见严二他们上来,心说不对劲啊,平常这个时候应该要收工了。
从五月中旬开始,缅甸北部山地区域进入雨季,连日的雨使得路面泥水积聚,不便于行走,矿井下方工作难度加大,而且,开采出的原石也不能够被及时运送出去。
陈耀华井下作业的这几天好不容易赶上晴天,但此刻天色突变,黑沉沉的云层直逼矿山,他抬头望向天际,发觉一场势不可挡的肆虐风雨就要来临。矿区的管理人员疏散了人群,缅甸本土的矿工们老早就已经收工,回家躲雨。
若是大雨倾盆,山地必然会泥泞得难以前行,陈耀华担心自己被困在这里,也没心思管严二他们的情况,挎上布包回到帕敢镇上,正好和一同居住的缅甸青年打了个照面。
在缅甸生活的这两年,陈耀华已经能跟本土人进行简单交流。他以前在国内谋生的时候结识过一位藏族朋友,所以对藏语发音有一定了解,而缅甸语和藏语又同属于藏缅语系,语法有相同之处,他能够通过肢体比划和对缅甸语发音的残存记忆分辨出本土人说话的大概意思。
缅甸青年的名字叫梭温,他从出生起就跟随着父母和兄弟姐妹住在矿区附近,家中五个男孩全都做了矿工,最小的妹妹则是到红灯区当了妓女,辛劳艰苦的生活似乎已经成了这家人代代相传、难以脱逃的命运。
来缅甸的中国原石商人很多,其中大部分都是从云南瑞丽那边过来的,这边的翡翠原石价格低,运送到国内经过几次转手就算其中的某些交易有差价也一定比在瑞丽挣得多,所以很多商人蜂拥而至,随之而来的,还有大量廉价的劳动力资源:例如陈耀华、严二等身强力壮的中青年矿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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