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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轩辕山以北二百里,有一座谒戾山,山上到处都是松树和柏树,还蕴藏有很多金属矿物和玉石。沁水从这座山发源,向南流入黄河。在这座山的东面有一片树林,叫做丹林。丹林水从这里发源,向南流入黄河。婴侯水也从这里发源,向北流入氾水。沁水左岸有一个国家,是陶国。沁水右岸有一个国家,是沁国。两个国家以沁水为界。

    仲祁喜欢站在山顶俯瞰山下的沁水,也喜欢在沁水上泛舟,不过他最喜欢的,是坐在丹林里高高的树枝上看太阳下山。

    仲祁从树枝上一跃而起,翱翔在空中,高山和河流在身子下面越变越小。

    好想家……想要回家看看父亲母亲、弟弟妹妹。仲祁调整了身子,向陶国飞去。飞得渐渐近了,仲祁看到沁水上有一条小舟,舟上有人,他知道这是父亲带着年幼的自己去沁国拜访。

    不要去!仲祁向他们大叫,可是他们听不到。

    仲祁向小舟落下,忽然变成了年幼的自己,他发现自己在沁伯的府邸里迷路了,他大声呼叫父亲,可是没有人回应他。

    他穿过一条长廊,长廊的尽头是一扇门。

    不要去!他对自己说。可是腿脚不听使唤,眼看着那扇门越来越近。

    不要去!他对自己说。可是双手不听使唤,眼看着推开了那扇门。

    门里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背向着自己。

    不要看!他对自己说。可是眼睛和嘴巴都不听使唤,他听见自己在问她:“你……就是她吗?”

    那人转过头来,——那是……那是……那是一张融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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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有故人来

    仲祁猛然睁开眼。——还是这个梦!

    已经八年了,自己已经从当年的幼童成长为了高大的少年,可还是经常被这个梦吓醒。仲祁恼怒地晃晃脑袋,想要把梦里的东西摆脱出去。可是他自己也知道,这个噩梦纠缠了自己这么多年,想要摆脱它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仲祁睁大眼睛盯着眼前的黑暗,刚才梦里所见的恐怖还在让他心悸不已,直到听见旁边传来姬搏虎的呼噜声,才算让他稍稍心安下来。

    这一年,是大周穆王七年,仲祁来到辟雍馆学习,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

    仲祁所就学的辟雍馆,建在距离大周都城镐京六十里的佑京。据史料所载,是成王下令修建,要求“僻为水馆,行乡射饮宴之礼”,特地在洛水旁挖掘辟池,与洛水相通。历时二十余年,建成于康王七年。落成之后,康王为之命名为辟雍馆,绝大部分都围绕辟池而建,是用来教导王室和各姬姓诸侯子弟学习六艺的地方,后来将各异姓诸侯的子弟也都纳了进来。当然,也是为了将各诸侯国的合法继承人们都聚拢在王畿,作为“质”,以加强朝廷对诸侯们的控制。

    仲祁的国家陶国,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国家,封地狭小,人丁稀少,可能都不如那些大国的一个城大。但是因为陶国的国君是天子祭祀,这个身份自黄帝时期代代传延至今,所以武王分封天下时,八百国诸侯里也有他们一家,轶在伯爵。仲祁作为陶国太子,未来天子祭祀的继任者,也就有资格来到辟雍馆学习。

    不过虽然名义上是伯爵,但和那些大国的伯爵们可是完全比不了。仲祁的国家太小了,连国君的家里都没有奴隶,仲祁不能像其他的同学那样有奴隶在身边服侍,他的一日三餐都只能到馆里的公厨来解决。

    今日的朝食是黍粥。虽然名字叫黍粥,可是粥里一大半放的都是稷。仲祁倒是不在乎,平时家里吃的也就是这些。他看着旁边坐着的两位同寝舍友,也都呼噜呼噜吃得香甜,不由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来。

    仲祁左边坐的这位,叫做姬搏虎,是虞国的太子。他本来是虞公的嫡长子,后来母亲去世,虞公将侧夫人扶正,侧夫人所生的儿子由庶子变为嫡子,他也成了嫡次子。好在虞公感念亡妻,仍然保留了他太子的身份。本来按照他公国太子的地位,他是可以住进单寝的上舍,有四个奴隶服侍的,可是这位虞国太子,却偏偏自己跑到仲祁这种小国学生居住的下舍来,和仲祁成为了同寝舍友。姬搏虎为人豪爽,丝毫没有公国太子的架子,平日里喜好舞枪弄剑,对射御两课的天分极高,是教授射课和御课的先生最喜欢的学生。他生得人高马大,又天生神力,在平日的搏击对练中,打遍全馆学生没有敌手,堪称整个辟雍馆学生中的武力第一人。

    仲祁右边坐的这位,叫做伯将,是齐国上卿清河伯的世子。齐国是大国,是八百诸侯国中,唯一有征伐之权的国家,是为众诸侯之首。齐国上卿世子的身份,虽然不一定能入住上舍,最起码住到双寝的中舍去还是没有问题的。可这位齐国上卿世子也和虞国太子一样,自己一个人跑到下舍来住。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他们齐国来的学生太多了,他嫌人多吵闹,才到这里来躲清静。伯将这个人聪明伶俐,可在学习上却是十分懒散,各课成绩都是垫底,按照馆里先生对他的评价,是“上马不能开弓,上车不能挽缰,礼乐一塌糊涂”,已经成为了辟雍馆里后进学生的代表。

    以这二位仁兄的尊贵,平素在家里肯定都是锦衣玉食,可此刻他们陪着仲祁在这里吃掺了一大半稷的黍粥,居然还甘之如饴,仲祁这种怪异的感觉便是来源于此了。

    伯将慢悠悠地吃着,见姬搏虎已经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便道:“你急什么,今天上午又没有课。”

    姬搏虎兴奋地道:“是没有课,上午是迎接新一届学生入学的典礼啊。”

    仲祁和伯将知道,让姬搏虎兴奋的,不是新学生的到来,而是这一届新来的学生中,竟然是有女学生的。

    辟雍馆建成以来,还从未招收过女学生。这次能够有女学生来学习,起因便是大周的王姬——当今天子和执政周公的嫡亲妹妹——姬曼。姬曼今年已满十五岁,到了及笄的年龄,按照礼制应该要婚配嫁人了,各国的诸侯都挤破了头盯着王姬,毕竟天子和周公就这么一个唯一的嫡亲妹妹,若是能联姻,那本国地位必然尊贵不少。可惜这位王姬一听有人给她谈及婚事就大吵大闹,硬是不从,两个兄长来劝也都无济于事,后来被人说得烦了,更是任性起来,要到辟雍馆来学习六艺,按她自己的话说,是“彼处男儿,吾必胜之”。就这么闹了几次,天子和周公毕竟还是宠爱这个妹妹的,最终便允了她。但辟雍馆里两百多号学生都是男子,就王姬这一个女学生可也太不像话,于是除了找来幾内侯庆候的女儿姬无语给王姬伴读外,又从各诸侯国中挑选了十名适龄的女公子来和王姬同一批就读。这样,辟雍馆就破天荒的迎来了建成以来的第一批女学生。

    早在春假之前,辟雍馆的学生之中便已传开了有女学生来就学的消息,一时间成为了热议的话题。春假之后,馆里这些年轻的男人们都在日夜期盼新学生的到来,实际就是在期盼女学生的到来——这无聊的学习生活中,终于可以添进一些新鲜的色彩了。

    暮春三月的风里还带着些许凉意,可是却吹不熄这些男学生心里的炽热。辟池外的广场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大家都在翘首以盼,想看看新来的女学生,究竟是什么样子。

    因为辟雍馆的祭酒师亚夫此时还跟随周公在北冥前线作战,所以今年的迎新典礼,由副祭犁父来主持。这位犁父老先生是鲁国人,曾经担任过朝廷肆师,专授礼课,对礼仪规制十分看重。他照例先带领全体师生遥望镐京而拜,接着训勉学生要感念天子的恩德,几番说教后,终于馆门打开,这一届新来的学生走进来了。

    新学生排成两列,缓缓走入。走在前面的,是三十名来自各国的男学生,男学生之后,便是十二名众人期盼已久的女学生。女学生为首的两人,衣着华贵,仪态端庄,想来便是王姬姬曼和庆侯的女公子姬无语。王姬的身后,是一名黑衣博带的女子,面若冰霜,目不斜视。黑衣女子的身边,一位穿着彩衣的女子瞪着一双大眼睛左顾右盼,似乎是对周围的环境十分好奇。

    姬搏虎捅捅身边的伯将,问道:“你看王姬身后那个穿黑衣服的,看她衣着,好像是个巫人啊!”

    伯将向来消息最是灵通,他答道:“没错,这个巫族女人,名字叫做巫萍,是巫人宗周使节团节符使的女儿。听说她在镐京的时候,是居住在巫族预备长老巫如的临凤阁里,地位可是很不一般啊。”

    姬搏虎又问:“巫人旁边那个,就是那个妖族人吗?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伯将道:“那个妖族女人,名字叫做鸦漓,听说是妖族某位长老的女儿。”

    这次的女学生里,有两名来自巫族和妖族的留学生,很多消息灵通的学生也早就知道了。传说中,妖族人天性奔放,不拘礼节,妖族女性穿衣服也很是随意,经常身上只穿着几根布条,把身体大部分都裸露在外。这些男学生们的期盼中,大半的期盼都是在这个妖族女学生身上的,他们很是想见识一下异族的奇装异服,和那些衣服遮掩不住的……

    不过这些男学生却失望了,眼前这位妖族的女学生,穿着的衣服虽然五彩绚烂很有异族风情,却也像其他女学生一样,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实在看不到什么。正在众人失望之际,忽然一阵轻风吹来,那妖族女学生身上的衣服飘起,露出了雪白的肩膀和手臂,原来她的衣服竟然只是系在手腕和腰间的。男学生中间发出一声低呼,纷纷伸长了脖子争相观看。妖族女学生也不以为意,顾盼生姿,巧笑嫣然。犁父老先生不得不大声呵斥,管束这帮无礼的登徒子。

    正当众多男学生的目光都被妖族女学生吸引走的时候,仲祁的视线却从始至终牢牢盯在队伍末尾的一个人身上。这位女学生身形纤细,身上穿的衣服没有前面那些人那样华贵,在脸上佩戴着一个赤金面具,面具是一个鬼怪的形象,青面獠牙,看着让人不寒而栗。这样纤弱的小人儿,却戴着如此凶恶的面具,让人看了很觉得怪异。

    仲祁知道,这位佩戴面具的女学生,就是自己国家的邻国——沁国国君的女儿——兮子。在春假结束返回辟雍馆之前,父亲就和他反复叮嘱,陶国和沁国是世代交好,兮子年纪比他小,这次离家出外就学,要他一定好好照顾。然而父亲却忘了,或者说是故意忽略了,这个兮子,恰恰就是仲祁噩梦的源头。

    这时姬搏虎也注意到了戴着赤金面具的怪人,便问伯将:“你看最后面那个人,戴着个面具,神神秘秘的,她是哪个国家来的?为啥要戴个面具啊?”

    伯将看了眼道:“那好像是沁国来的……哎,沁国和陶国挨着,她为什么戴面具,这个你可以问仲祁啊,他肯定知道。”

    姬搏虎转向仲祁:“你都听到啦,快给我说说。”

    仲祁只好说道:“沁国和我们陶国一样,国君都是天子的祭祀,国君的后代也是祭祀的继承人。按照沁国的传统,祭祀本身的面容,是祭典仪式的一部分,他们的女性祭祀,在第一次正式的祭典之前,脸是不可以给族人以外的男人看到的,所以要佩戴面具。赤金面具是在正式场合中才会佩戴,她们平时是戴其他更轻便的面具的。”

    姬搏虎奇道:“还有这么奇怪的规矩啊。”接着打趣仲祁,“仲祁你也是祭祀,你怎么不也戴个面具?”

    仲祁没好气道:“我戴面具干嘛?我又不是女的,再说那也不是我们陶国的规矩!”

    姬搏虎嘿嘿一笑,又找伯将去问其他女学生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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