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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黑白入梦 第一章 入梦

    晚霞将热闹的盐井城包围。“四月初七,在这正是盐井城柳绿花嫩之时,一则消息却传来,想必大伙儿都听说了!正是那......听闻啊,那把剑是昔日名将燕且的佩剑……”夙青是京城天桥那块讲书的。自小没爹没娘,正如那路边野犬,苟延残喘,跟老天爷讨食,一个人无根浮萍似的随处乱晃荡。一次讨饭时遇见了她的师父,师父可怜她,便将她带回去教她唱曲儿,说书。如今凭着一张嘴,倒也能勉强果腹。

    夙青的字儿,道理全是师父教的,说的书也大都是从街头巷尾传出来,自己再粗略加工而成。前些日子京城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近段会有一把神剑在盐井城出现。对那些武功高强之人来说或许可谓是天大好事,但对于夙青这种连活计都没有着落的人来说,内心只起了丝丝波澜。不过,还是高兴的,来盐井城找剑的人多了,来茶馆喝茶的人也多了,那喝茶顺便来听书的人自然也就多。

    四月中的某天,夙青如往常般搂起折扇便要开讲。“嗬!快看快看!打架呢?”“哎哟!打打打!好家伙,够狠!”循声望去,只见那街上一老头身着青色布衣,身材瘦小但气宇轩昂,另一人身穿黑袍,黑袍宽大遮住身形,大半张脸也被袍子上的兜帽遮住。夙青忍不住暗自感叹,这兜帽遮成这样了,竟然也能看清路!

    那身着黑袍之人一掌劈向青衣老头,那老头也不是平凡小辈,硬生生接了一招后,双手合十随后摊开,迸发出强光,猛地击向黑袍人胸脯,只听“嘭”的一声,黑衣人便倒地身亡。老头神色未变,略一挥衣袖,刹那消失不见。

    书是说不成了,这人全跑茶馆外面看热闹去了,夙青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一会儿,郁闷到极点。唉,这该死的老头,把客人全抢没了,真是白费了一番口舌。看着街上那些卖吃食的,夙青虽然饥肠辘辘,但一想到自己就剩五个子儿了,便只能干咽口水,打算将昨日吃剩下的几块糕点就着茶水吞了,填饱肚子。

    转身走进一条能抄近路的暗巷,夙青忍不住怪唱道:“世界广大,何~去~何~从~啊~”。

    “姑娘!”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夙青的怪叫,回头一看,正是此前打架那青衫老头,“你讲的评书不错。”

    夙青愣了愣,“谢……谢谢,我知道。”

    老头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直盯着夙青,夙青一阵头皮发麻。

    “老朽名为古枯,想打听一下,你可知燕大将军的其他事情?”

    夙青想了想,答道:“他背叛了皇室,被皇帝下令诛杀,燕家也被满门抄斩。大家都是这么传的。”

    古枯眯了眯眼睛,拂了拂衣袖,“对,也不对。燕将军他没有背叛,燕家人也并非没有留下一人。”

    夙青提不起半点兴趣,说白了,燕家、燕将军、皇城,这些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些词语,没有半分情感在里面,这些离她太过遥远了。

    盐井城靠近边境,与处在大陆中央的皇城相隔甚远,至于那些现在正当红的或者已经落寞的名门望族,她也只是从皇城来此地做生意的商人口中听得而来,然后再胡编乱造一番讲给来喝茶的客人们听,赚一个费口舌的辛苦钱,是真是假,一概不知。

    夙青在茶馆外见过这老头的厉害,不敢直说“我很累,我想休息”,只能把“不耐烦”往脸上刻。

    古枯深深地看了夙青一眼,意味深长道:“他是你爹。”

    夙青抿了抿嘴,略微沉思了一下,不确定道:“那……你是我爷爷?”

    “?”

    “当然不是!你若想知道真相,那便……”

    夙青无语地看着面前的老头,话未听完便转身离开,这哪来的江湖骗子。

    古枯也不追,站在原地看着夙青走进巷子拐角处时,才慢慢悠悠吐出三个字:“泠。三日。”

    夙青脚步一顿,猛然回过身来,眼中净是防备之色。

    古枯依旧没什么太大反应,只微微一笑道:“三日后,城北李家酒楼,我会告诉你。”说完一阵白光乍现后,偏僻的巷道上只剩下还在愣怔的夙青一人。

    冷,深入骨髓的冷。

    夙青睁开自己紧闭的双眼,又是到了这个地方。

    四周一片漆黑,隐隐约约能看到在与她相隔数米远的地方是万丈深渊,而她距离这个深渊又比昨日更近了一步。

    夙青是打心底不想靠近那个看上去就一股不祥之兆的地方。深渊下面有什么她不甚清楚,甚至她能不能活着到深渊下面也一概不知,未知总是会让人恐惧的。可夙青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只能像只提线木偶般,被一双隐藏在黑暗中,看不见的手操控着——机械地抬腿,然后向前迈步走。

    夙青不是没有挣扎过,可除了带来撕裂般的痛感之外并没有任何改变。她也毫不怀疑,如果挣扎得再剧烈一些,自己的灵魂会和肉体直接分开。

    从四月伊始,夙青每隔两天就会陷于这个压抑的梦境。

    为了破除这个诅咒般的梦魇,夙青曾连续三天没有睡觉,把自己整的疲惫不堪,说书时不住的嘴瓢,连茶馆的小伙计都看不下去,还专门跑过来问夙青,近期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整日恍恍惚惚的,是失恋的还是怎的。

    到了通宵的第四天,夙青实在熬不住,回家倒头就睡,结果到梦中发现,自己向着那深渊移动的惯例并不会因为入睡而“缺席”。

    夙青不禁冒出一个想法:等梦中的自己移动到深渊边缘时,不会就是…….自己的死期吧。

    夙青胡思乱想一通后,突然发现了一件事。自陷入梦魇后,自己一直在担心在自己面前的“未知”,而从未回头看过自己身后有什么。

    思及此,夙青默默在心里给自己鼓个掌,尽全力克制住因自主意识活动而产生的,想让夙青嚎啕大哭的剧痛,将头转了过去,眼睛斜瞥着斜后方的黑暗中。紧接着,她便脱离了梦境,陷入熟睡中。

    夙青战战兢兢地走在盐井城某一深巷处,东瞧西看发现并没有人跟上来,长舒了一口气。找了块青石板坐下来后,看着手里攥着的一块木牌沉思。

    这块木牌自她记事起就一直放在她的小破屋里面的一个木匣子中,上面镌刻着“泠”字,收养她的师父在去世之前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保管好,说是和她的生父母有关系。

    夙青将头抵在膝盖上,闭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自老师父因意外去世后,她一直是孤身一人,也没什么知心好友。那块木牌平日里也没有带在身上,也没有给除了师父外的任何人看过。所以当那老头说出“泠”时,她才会那么惊讶。

    三日后……就是今天……

    夙青并没有去李家酒楼,而是躲了起来。

    在夙青过往十九年的记忆中并没有自己父母的半分影子,自然也是对他们没有什么深刻感情,也仅仅是在午夜梦回突然想到,亦或是在街上看见别家父母带着孩子外出游玩时,有一丝丝酸涩。但这并不能驱动她,会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情况下去赴那老头的约,事情的真相留给别人去查,自己平平安安一辈子便好。更何况,那老头说的又不一定是真的,但如果不是真的他图什么呢?图自己两袖清风,身无半毛钱?

    夙青仰天看着如墨洒般的天空,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看来明天要下雨。她的头轻轻磕着后面的墙。

    可自己的那个梦……

    昨日夜晚,夙青脱离梦境,陷入沉睡之前,看到了一双红色的眼睛,一双包含着憎恨,阴冷的,像某只野兽的眼睛……

    那是谁的眼睛?夙青仔细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但一无所获。而在九岁之前的记忆,可能是当时年纪太小的缘故,记不住事,每当夙青仔细回忆时,总会有一种触摸一团云雾似的感觉。

    难道真的是九岁以前?那更离谱了。

    夙青摸了摸四周角已有些残缺的木牌,手指轻轻划过“泠”字。

    这,和他有关系吗?

    之前出了事,还有师父和阿姐可以商量,若不是……夙青脑海中不自觉的蹦出了一段回忆——痛苦的呻吟、尖叫、鲜血、撕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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