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废墟》第一章 一箭峰和江神庙 第一节
在我们生活的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有很多故事它并不感人,但很亲切。因为亲切,所以它比那些感人的英雄故事更能让我们热爱这片古老的土地;有些故事并不古老,它就发生在今天、发生在我们的身边,但随着岁月的流逝,那些能够引起我们对这片土地无限怀念的故事,会慢慢地流传下去而变得古老、变得亲切。所谓的封建迷信中,既有广为流传众人皆知、却又用现有的科学知识无法解释的东西,也包含着传统的文化。如果简单地完全否定这些,那么有一天我们会发现,我们已将传统文化中非常宝贵的一部分丢掉了。我的家在一座大院里,院子里住了十几户人家。这里原来是解放前一个叫吴四爷的资本家的宅子,解放后他家的宅院就充了公,后来房产局就把每间屋子分给了居民。记得在我幼年的时候,那时没有电视,更没有网络,最富裕的人家也不过是有一台苏联产的电子管收音机。每天晚饭后,大人们的唯一娱乐活动就是围坐在一起,泡上一缸茶,一边抽着手卷的纸烟一边闲聊。现在回忆起来,那是多么的温馨和幸福。当时每天晚饭后,院子里的邻居都愿意到我家来――包括大人和小孩,甚至连那些家庭出身是贫农、歧视我家出身的人,都忍耐不住晚饭后到我家来闲聊的诱惑。至今,依稀记得当时的情景:我被姐姐抱在怀里,我家的炕上坐满了女人和孩子,炕沿儿上坐着每家当家的男人,地上坐满了搬着小板凳来我家的半大孩子。我家的正座是一张八仙桌,八仙桌的两侧各有一把靠背木椅。我父亲总是坐在右侧,而左侧的椅子有时是我父亲的一个把兄弟坐,有时就空着。八仙桌上有两个清代的帽筒,上面画的是《西厢记》中的故事情节。大家都在等――等一个人的到来,这个人就是我的六姨夫。记得每次总是在晚上六点钟一过的时候,我六姨夫便会准时推开我家的门。长辈们一边在嘴里说“六姐夫来啦!”一边把他让到八仙桌的左手坐下。这时,我六姨夫会摘下眼镜,从裤兜里掏出手绢擦一擦再戴上,然后接过我母亲递过来已经沏好茶的茶缸,用嘴吹一吹上面飘着的茶叶,喝一口便放下。这时,所有人都会瞪大眼睛,急切地盼望他继续讲昨天晚上中止的故事情节。我六姨夫没有稿,全凭记忆,从没有吞吞吐吐或卡壳的时候。他讲的时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会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每次都是讲到晚上九点,不管别人如何劝或哀求他再讲一会儿,他都会说:“好书不怕晚,明晚我再来。”这是我幼年模糊记忆中最清晰的情景,当时的我大约三四岁。他所讲的这部书的情节,我没有印象,也许忘了,也许当时根本就听不懂。唯一能记住的,只知道这部书的名字叫《废墟》――是一部闹鬼的书。我六姨夫的大脑里为什么会装这么多故事?这还要从他的经历讲起。关于我六姨与我母亲的血缘关系,据我母亲讲,我外公的父亲有两房太太,而我外婆的父亲却娶了四房太太。大排行,我母亲要朝我六姨叫六姐。至今,我称她为六姨、而我母亲称她为六姐的这个人,究竟是哪位老先生的哪房太太的孙女或外孙女,我都算不明白。当我问到我六姨夫的出身的时候,我母亲告诉我:“当年伪满的时候,我六姐夫娶六姐时,看见六姐夫家的宅院一点也不比我家的差,他家住女眷的后花园比我家的花园还大、还气派。”我六姨夫十六岁从伪满国高毕业后,便在铁路上当警察,二十岁便当上了警长。但是在日本人战败后,很多伪满警察都被以汉奸罪入狱,而我六姨夫却没有。因为在他当伪满铁路警察期间,我外公的两个晚辈被我外公派遣去延安寻找组织,后来又转道去重庆寻找东北抗日联军总司令部并加入国民革命军的抗日部队,都是在我六姨夫的掩护下出的山海关。我大学毕业以后,总是回忆当时邻居家的哥哥姐姐搬着板凳,来我家听六姨夫讲鬼故事的情形。于是,我便有了要把这本书整理出来的想法。后来几经打听,我找到了他们的家,才得知我六姨夫已于几年前就去世了。当时的我确信,《废墟》这部书就像讲述这部书的人一样――永远不在人世了。我曾经多次向我的母亲询问《废墟》这部书的出处,母亲总是对我说:“你六姨夫伪满时在铁路上当警察,走南闯北,听到的这样的故事太多了。可惜他讲书的时候,你太小了。”最后她又告诉我,《废墟》这部书的故事发生地,在东北的寒江市,当地的很多老人都能向你讲一些这个故事的情节。从此,每到休年假的时候,我都要去寒江市――这座被青山绿水环绕的古城。我走街串巷、在茶馆里与老人们闲聊。无意中我有了新的发现:这部书的故事,直到今天依然在延续。于是,我便把它记录下来,讲给在座的各位读者。
王往二0一三年九月
第一章一箭峰和江神庙第一节寒江市老城区北面的老军校大院里闹鬼的传闻,源自伪满时期。而位于它西面五十公里之外的江神庙里江神显灵的这一传说,却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唐代。在正式开始叙述这个故事之前,我有必要把这个故事发生地的背景跟读者交代清楚。寒江市位于将军山脉向南过渡的高原地带,其主城区位于寒江的北岸,它背靠北面的将军山主峰――一箭峰,南临寒江,寒江自东向西穿城而过,将寒江市划分为江南和江北两个大的区域。从航拍的照片上看,寒江北岸主城区的地形就像被寒江这把刀剖开的半个葫芦,有葫芦肚和葫芦头一大一小两片区域。在寒江市的行政区域划分上,北岸葫芦肚部分被划分为三个行政区,沿寒江北岸自上而下排列依次是东江区、中心区和西江区。沿寒江顺流而下,过了葫芦颈便到了葫芦头的位置。葫芦头的面积有葫芦肚的三分之一大,整个葫芦头是一个行政区――叫老城区。寒江的南岸是一片广阔的高原,它的面积比北岸四个行政区的总和还要大很多,叫江南开发区。八十年代建造的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寒江大桥,是市区内连接江南、江北的主要通道。这里是寒江的中游,处于崇山峻岭之中。顺着寒江奔腾的激流,过了葫芦嘴再向西五十公里,便是寒江的下游――下江县。从寒江市到下江县的公路,建在寒江北岸、将军山的山脚下。驱车沿公路向下江县方向行驶,过了葫芦嘴一出市区,公路的右侧是怪石嶙峋摇摇欲坠的悬崖峭壁,左侧路基的下面是令人头晕目眩、奔腾咆哮滚滚西去的寒江水。到了寒江下游的下江县境内,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广阔平原,江面由狭窄而突然变得宽阔,愤怒的江水也变得温柔。每到夏季的周末,寒江市的很多市民都开车到下江县的寒江北岸度假。岸边聚集了很多人,有的在江边草坪上支起帐篷野餐;有的坐在江岸的栏杆上钓鱼;还有个别水性好、胆子大的年轻人,他们三五成群地结伴跃入水流舒缓的江水中游泳。尤其是北岸游船码头的两侧,因为江面风平浪静,而且岸边还有沙滩,所以到江里游泳的人都从这里下水。但当地的人都知道,由于上游的江水奔流而下,在中游通过葫芦嘴后,到了下游便在这平静的江面下形成一道道暗流。即使是水性好、有经验的当地人,在江面上一旦被卷入暗流,那么也会在顷刻间被江水吞噬。熟话说,淹死会水的,打死强嘴的。虽然沿江的岸边每隔不远就有一块写着“危险!江中有暗流,禁止野浴。”的提示牌,但是,每年夏天到秋天,这里因野浴而被淹死的人从没少于过两三人,最多的年份多达七八人。在七八十年代,经常有这样的情景,岸边躺着刚刚被打捞上来的尸体,很多人在围观,而不远处的江水中依然有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在游泳嬉闹。每遇这样的情景,当地七八十岁的老人都总是一边无奈地叹气,一边指着码头北面一个丘陵上的寺庙说,寒江自古以来就有江神,江神每年都要派勾死鬼来这里收人。下江县码头北面丘陵上的江神庙有一个古老的传说。相传在唐代,北方有一个强悍善战的游牧民族常年侵扰唐王朝的北方疆土、掠夺人口和牲畜。而且后来在占领下江县寒江两岸的广阔平原后,又偷袭并占领了边境要塞寒江城,然后派重兵把守。得到消息后,唐王派一位能征惯战的大将――神威将军,率十万大军进行征讨。当时的寒江城还很小,仅限于寒江北岸葫芦肚到葫芦嘴之间。因其北靠高山、南临寒江,其东侧又以无路可走的高山为屏障。所以,十万大军进入寒江城就只有从寒江上游乘船进入寒江城一条水路可走。但是,寒江城境内的寒江两岸都是峭壁,又有重兵把守,庞大的军队只能乘船,冒险强行闯过重兵把守的寒江城到寒江的下游――下江县,然后从下江县的平原地带登陆,再向上仰攻寒江城。一旦攻占了寒江城,便可以控制下游一望无际广阔平原。游牧民族的国王从各个部落调集了几十万大军部署在寒江城内及寒江下游两岸,准备在唐军沿水路经过寒江城或闯过寒江城于下游登陆时将其一举击溃。没想到,唐王的神威将军派出一支千人的部队以当地采参人为向导,突然出现在寒江城北面的山峰。从军事上讲,占据了寒江城北面的山峰,便可以居高临下火攻寒江城。于是,寒江城内一片大乱,士兵开始驱赶城内的几十万百姓迁往下游的平原地带,又在城中架上干柴准备焚毁寒江城。这时寒江下游聚集的游牧民族的军队和百姓,总数达上百万人。如果唐军在占领寒江城后拦江迭坝再突然放水,下游的上百万军民无路可逃。就在两军剑拔弩张即将开战的时候,神威将军派人到下游的敌军大营面见其国王告知说,若想两国百姓免遭战火,可以一箭赌输赢。国王问来者,如何一箭赌输赢。来人回答说,寒江城北山峰上,神威将军向西的箭落之地,便是两国分界之处。国王及满朝文武大臣听到大唐的神威将军提出这样的条件,都从心里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是草原最勇猛的武士,一箭最远也不过能射三五百尺。于是便满口应允并约定了射箭的日期。射箭的当日,神威将军登上寒江城北山的主峰,在手下众将及对方使臣的面前,年近五旬的他面向西方寒江的下游摘弓搭箭,一箭便射到寒江下游敌方大营的营门口――长达百里。对方国王和满朝的文武大臣被吓得大惊失色,他们惊叹神威将军的神威并敬佩将军爱惜百姓的义举,于是主动让出寒江城及寒江下游平原大片的土地。神威将军未损两国一兵一卒便一箭定疆土。从此,寒江城北面的山脉被命名为将军山,其主峰被命名为一箭峰。这便是将军山脉和其主峰一箭峰名字由来的传说。但事情并没有因此而结束。神威将军因此被朝廷封为神威大将军、爵封平北侯,并受命带兵就地屯垦边疆。战事平定两国修好后,神威将军又派唐军官兵向下游游牧民族的百姓传授汉人的炼铁、灌溉、耕作等技术,并允许两国边境的百姓通商通婚。于是处于两国交界处的寒江下游平原,呈现出一片经济繁荣的景象。在当时,寒江每隔几年便发生一次大的洪灾,山洪暴发时如万马奔腾。下游的游牧民族从远古时代就流传下来这样一个恶俗,每年都要从部落里选童男童女各一名,在夏秋季节易发洪水的时候,选良辰吉日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童男童女双脚绑上石头抬上羊皮筏。然后神汉打鼓、巫婆摇铃,开始装神弄鬼地抽风祷告,祈求江神保佑风调雨顺,岸上成千上万的百姓也一齐向江中跪拜磕头。随后在一片嘈杂混乱中,几名壮汉将羊皮筏推向江中并随手用手中的尖刀刺破每一个羊皮筏。伴随着筏上的孩子撕心裂肺地呼喊和岸上孩子的父母亲人呼天抢地地哀嚎,皮筏缓缓漂向江中。只须片刻,皮筏便会被卷进漩涡并掀翻,随着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童男童女沉入江中,唯有江面上零落的花朵和鲜艳的彩带随着江水静静漂向远方。神威将军得知下游部落用活人祭祀的这一恶俗后便出面制止,同时命十万大军同下游部落百姓一道修筑堤坝,又向干旱的地区挖掘了数条泄洪运河用于灌溉。于是,延续了千年用童男童女供奉江神的恶俗被终止了,寒江下游连续十年风调雨顺没有发生洪涝灾害。十年后的这一年秋天,由于连降大雨引发山洪,寒江下游险情迫在眉睫。已是花甲之年的神威将军骑马在下游北岸江坝上巡查时,坐下的战马突然踏中一只巨大的青蛙,那青蛙一声怪叫落入江水,战马受惊后在江坝上狂奔数里后向波涛汹涌的江中纵身一跃,神威将军不幸葬身寒江。在唐代,佛教正在中国盛行。于是百姓传说,神威将军是大慈大悲的菩萨转世,是专为拯救受苦百姓才降临到人间,完成了佛主的旨意后已重返西天世界。于是,当地百姓为纪念他并祈求他继续护佑两岸百姓,便在寒江下游北岸他溺亡的地方北面的丘陵上修了一座寺院,取名感恩寺,寺中束发端坐的塑像,便是被人们敬称为寒江之神的神威将军。后来又有人在神威将军的神像前塑了两座像――左边是童男,右边是童女。从那时起,寒江之神――神威将军显灵事便时有发生,一直流传了千年。当地的人总是习惯地称这座寺院为――江神庙,而且这个不伦不类、能够让人们误以为是道家修炼之处的名字却一直延续至今,甚至连公交车站牌上的站名都写着――江神庙。如果有外地人打听感恩寺在哪里,当地会有人不知道;但是若打听江神庙,连穿开裆裤的孩子都会告诉你。人们将在江中溺亡的亲属的灵位供奉于江神庙中,不知是从哪朝哪代开始,但这一习俗一直延续至今。他们希望自己的亲人在另一个世界,依然能够得到神威将军的庇护。在上个世纪那场史无前例的浩劫中,一伙从外地慕名而来的几十名红卫兵乘着两辆大卡车来到寒江市下江县,他们气势汹汹地要“破四旧”拆除江神庙、砸烂神威将军的塑像。当地的百姓得到消息后举着锄头、扁担和鱼叉,自发地聚集到江神庙前护庙。当这几十名热血沸腾、豪情壮志的红卫兵面对上千名愤怒的当地群众时,他们才感到真正的力量原来是蕴藏于人民之中。于是,红卫兵们举着拳头、嘴里高喊着革命口号,纷纷爬上来时的卡车溜之大吉。一座千年古庙,就这样被人们保护了下来。今天,这里已被当地政府开发为旅游景点,江神庙也被作为文物保护起来。不光是外地游客,即使是在当地,也有很多人来江神庙上香祈祷许愿。于是,江神庙的香火比以前更加旺起来。这就是我们这个故事的发生地――一座青山绿水间的千年古城和一座千年古庙。
------------
《废墟》第一章 一箭峰和江神庙 第二节
第二节
孟小冬到江神庙来有两个目的,一是在自己童年好友江印的灵位牌前烧一炷香,二是顺便看望庙里的住持远尘和尚。但是在远尘和尚面前,孟小冬总是这样说,我来看望你,顺便来给好友江印烧一炷香。
江印是孟小冬的小学同学,他还有一个外号叫印子。印子这个外号不是同学给起的,因为江印的父母从小就这样叫他,所以跟他走得近的同学也这样叫。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上游泳课,当江印脱下外衣的时候,同学们发现他的后背靠近颈部的地方有一个拳头大的胎记。这个胎记很特别,是一个马蹄形――非常清晰。
当时大家都在心里猜,也许这就是他的父母给他取名叫江印的原因。
江印的死一直困扰着孟小冬。
在十二岁已经小学毕业、暑假一开学便升入初中那年,孟小冬和江印等几个要好男同学背着家长,每个人的绿色军用书包中都带着汽水、肥皂、泳裤和毛巾。他们从市区乘公交车来到寒江下游的北岸,准备在江边玩一天,傍晚的时候再乘公交车往回返。他们这样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那是八十年代初,寒江下游的江边,大大小小的非法采沙场一个挨着一个,采砂机将挖到的江沙堆在沙坑的四周,形成一个个大坑。这里的沙坑小的有半个篮球场大,大的比足球场还大。当采沙机挖到一定深度的时候,地下水便冒出来,这时候继续挖就需要用采沙船。从远处望去,这些江边大大小小的沙坑就像一个个半浮在水中的洗脸盆。
所以,沙坑中的水不是江水,而是地下水。水很干净、很清澈也很凉,这也是每到炎热的夏季都能吸引很多男孩儿到这里游泳的重要原因。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些沙坑的深度,其实,这些沙坑比寒江还深。
几乎所有到沙坑里游泳的男孩儿都喜欢站在高高的沙堆上往沙坑里跳,因为在夏季烈日炎炎的中午,跃入冰冷的水中那种爽到心里的感觉,只有体验过的人才会知道。
当时在这些男孩子中,孟小冬的水性最好。每次脱完衣服换上泳裤,他总是第一个站在沙堆上往水中跳,等到他浮出水面爬到沙堆上后,第二个人再往下跳。这样做的目的不光是为了相互切磋跳水的技艺,更重要的是为了安全。因为前面的人还在水中,后面的人冒然跳下去,一旦相撞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这样的悲剧也曾经发生过。
但是,那天江印却一反常态,他笑嘻嘻地非要第一个跳。孟小冬也不谦让他,也想第一个跳。于是两个人各不相让争执起来,旁边的几个男孩儿也跟着起哄。正在相持不下的时候,孟小冬一低头从书包里拿出一枚一元钱的硬币捏在手中对江印说:“咱俩来个公平的,国徽朝上你先跳,长城朝上我先跳?”
江印毫不迟疑地说:“行!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今天的第一轮看谁跳得远。你要是输了,就请大家吃雪糕;我要是输了,我就请大家吃雪糕。怎么样?”
“行!你可记住了,国徽朝上你先跳,长城朝上我先跳。”说完,孟小冬把硬币抛向空中然后用手接住。
当孟小冬展开手掌的时候,手心中的硬币是长城朝上。他看着垂头丧气的江印,然后把那枚一元钱硬币放回自己的书包里。在他转过头的瞬间,脸上的笑却带着一丝诡秘,所有的人都没有发现。
孟小冬知道,从高处跳水,入水点的水越深越安全。于是他站在沙堆上,向着远处沙坑中心的水面用力一跃,耳边“嗵”的一声,随后便感到全身一阵凉爽。他并没有立即向上游,而是屏住呼吸等待身体自然上浮,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水中找到向上的方向。
孟小冬游到岸边爬上沙堆,这时的江印已经站在沙堆上,正跃跃欲试地做入水前的准备动作,周围的小伙伴也嬉皮笑脸地一边鼓励他,一边瞪大眼睛准备观看他跳水的动作。
江印的水性虽然比不上孟小冬,但他毕竟也是江边长大的孩子。看到孟小冬的第一跳便赢得了其他人的喝彩,他暗下决心自己这一跳一定要压过孟小冬,不但要跳得比孟小冬远,动作也要比孟小冬漂亮。他在乎的不是自己掏钱请大家吃雪糕,而是面子,或者说是在小伙伴中的地位。于是他站在高高的沙堆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就在他准备双腿用力一蹬跃入水中的时候。突然,脚下的一大片沙子开始塌方并顺着斜坡滑向水中,他挣扎了一下,然后随同流沙一起滚入岸边的水中。
因为这种情况时有发生,所以大家谁也没有在意。随着他落入水中“扑通”一声,水中卷起细沙和气泡。待气泡浮出水面、细沙沉入水底,水面又恢复平静并清澈透明的时候,依然不见江印浮出水面。又过了十几秒,依然没有动静,而且水面变得死一般平静――静得让人感到恐惧。这时,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每一个人的心头。
“印子……江印!”
水面依然死一般地静。
于是,突然缓过神儿来的几个男孩儿吓得向周围大声呼救:“快救命啊!有人淹着啦!”
当时江边周围的沙坑里有很多人,有同他们一样来野浴的小学生、中学生甚至是大学生,还有采沙作业的工人,听到呼救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围拢过来。
当几名二三十岁的采沙工从水中捞出江印的时候,他已经脸色发青并处于昏迷状态。
送到医院后,医生告知他匆匆赶来的父母,打开胸腔后发现肺叶里沾满了沙子,根本无法洗肺,准备后事吧!
听了医生的话,江印的父亲紧紧抱住发疯一般的妻子,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哭得死去活来,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后来,他的父母按当地的习俗,把他的骨灰撒在了他溺亡地方的江中,将写有他名字的灵位牌存放在了北岸的江神庙中。
说来也巧,就在江印溺亡的一个月后,下江县当地又有一个十三四岁上初中的小女孩儿也在那个地点附近不小心失足落入江中。虽然溺水的时间很短,瞬间就被身边的大人救上了岸,但是还是死了――死得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这一年,整个寒江里只淹死了这两个人,一男一女而且还都是小孩儿、又是在同一个地点。于是当地的老年人背地里都说,江神不在家,江里的妖魔鬼怪又出来祸害人、收童男童女了。
转瞬间二十年过去了,自从江印溺亡后,二十年来孟小冬的脚再也没踏入过这条江中半步。每次一到寒江下游江印当年溺亡的地方,孟小冬都会坐在江边,从兜里掏出那枚两面都是长城的硬币开始回忆。
孟小冬总是凝望着潺潺流动的江水,内心深处充满自责,如果不是当年自己耍了一个小把戏,也许江印不会出事。奇怪的是,每次一想到江印,孟小冬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江印后背上的那个马蹄形的胎记印。
孟小冬有一枚两面都是长城的硬币这件事,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成年以后,每次到下江县,孟小冬都要去江神庙看看江印的灵位牌并为他烧一炷香。孟小冬总是有这样一种感觉――江印并没有死,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江印都在默默地看着自己。
------------
《废墟》第一章 一箭峰和江神庙 第三节
第三节
孟小冬与江神庙住持远尘和尚的相识,在他看来纯属是偶然,而远尘和尚却认为这是必然。用远尘和尚的理论解释就是,一切结果皆有因缘,一切因缘必有结果。
当年远尘和尚来到江神庙当住持后,他就发现每年都有一个年轻人到庙里供奉灵位牌的西配殿烧香,而且每年都不止来一次、每次来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孟小冬也注意到了远尘,他也从庙里的其他人对远尘的恭敬态度判断出这个和尚应当是庙里当家的或负责的。于是,虽然孟小冬和远尘见了很多次面,但从来没说过话。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几年。
终于在几年前的一个夏季,已是而立之年的孟小冬又来到下江县。当时已经是下午,孟小冬像从前一样把车停在寒江北岸大坝的公路上,准备步行到江神庙。因为是周末,所以江边钓鱼的人、野餐的人很多。
就在孟小冬准备走下大坝,赶往北岸的江神庙的时候,对面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年轻人挽着裤腿,脚下穿着一双沾满泥巴的黄胶鞋,骑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年轻人“突突突”骑着摩托车,一边沿着江坝骑一边往江里看,好像是在寻找什么。
突然,年轻人停住摩托车,像发现了什么,只见他敏捷地跳下摩托车,迅速地跑下江坝跳进江岸边的乱石中。随着水花四溅,年轻人从水中拎出一条一尺多长的鲶鱼,为了防止鲶鱼脱手,他双手握着鱼头,两个大拇指掐入了鱼头两侧的鱼鳃。
看到抓到了这么大一条鲶鱼,很多人从远处围了过来,甚至有些在江边钓鱼的人也放下鱼竿,跑过来看热闹。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