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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地宫

    李龙源是一个道士，懂得易经堪舆，帮人占卦、看风水、念经超度、做场法事，在十里八乡，也算是有名的风水师。一直靠着这些营生，也下地干活，勉强养活一家七口人，一个老人，四个小孩，多病的妻子和自己。

    1960年，李龙源四十岁，流年不利。这一年是“三年大饥荒”次年，饿死病死的人不计其数，吃不饱饭的年代，家里死了人，裹床草席，就地掩埋，棺材都没钱买，哪有钱请他做法事。更顾不上风水好不好，命运好不好，反正都是苦命的人。

    李龙源所在的江宁淳化镇也不例外，这两年，生意越来越差，道士的营生几乎没有活干。只能靠着下地干活挣工分过日子。年迈的老人、有病在身的妻子和几个孩子也不得不下地干活，一起挣工分。

    生产队按工分发粮食，纵然一家人拼死拼活，折算下来，每月只有二三十斤粮食，要养活七个人。三个孩子都是长身体的年纪，这些粮食顶不了三四天。于是，草根、酒糟、花生秧子、地瓜蔓子、玉米棒芯、纸浆、树皮都入口果腹。

    像酒糟、纸浆、玉米棒芯这样的“粮食”，也需要大队开了证明，才有资格去集市购买，否则就是有钱，也没人敢卖给你。

    饔飧不继的日子挨着一天又一天，李龙源的妻子和一个懂事的大孩子，因为吃多了树皮和纸浆，无力消化，导致营养不良，得了“水肿病”，先后撒手人寰，临死前还遭了好一阵子痛苦，全身浮肿瘙痒难受。那时得这种病的人非常多，附近的中西医统统看过，都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痛苦中死去。

    年迈的老人想把所剩无几的粮食留给孩子们，每次都吃得很少，一直扛着饿，抵抗力越来越差，旧疾恶化，很快也去世了。

    快入冬的时候，最小的女儿也横遭不幸，那时她六岁，吃了上顿没下顿，那天饭点过了，李龙源地里干活还没回来，想多干一点多挣点工分，小女儿一个人跑在山上摘野果，不料野果中毒，葬身荒野。李龙源回家后，发现小女儿不在，以为出去玩了没有在意。但很晚还是没见踪影，李龙源急了，四处寻找无果，发动整个大队一起寻找，发现她的时候，是第二天清晨，早已气息全无。

    那一年，李龙源一次次强忍着泪水，直到女儿也去世，终于控制不住，大哭一场。一家七口人只剩下三口人，他和两个儿子相依为命。

    两个儿子都十多岁，着看他们体型日渐消瘦，李龙源担心重蹈覆辙，决心干票大的，不能让这两个儿子一直挨饿。

    距离淳化镇往北五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宝华山。有一次进山抬棺葬坟，路过一地，手中罗盘指针旋转怪异，于是四下勘测，凭着多年的经验，他判断地下有东西，只是那个时候，他也不想招惹是非，权当没有遇着。

    凭着风水堪舆的本领，在一个下午，交代好两个儿子后，只身去往宝华山，再次寻找那宗墓穴。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反复勘测跋涉，半夜时分，最终找到这块墓穴。

    这天夜晚，日月无光。那时正值深冬，山顶积雪未消，夜风凛冽，吹得人瑟瑟发抖。李龙源壮着胆子，确定了墓穴位置，开始挖一个一米多宽的盗洞。

    挖了大约两三米深，就感觉地底坚硬，用铲子敲了敲，发出咚咚沉闷的回声，他判断地底是砖石结构的地宫穹顶，李龙源乐不可支，瞬间忘了腹中饥饿。眼看着打通穹顶的砖石，就可以潜入地下墓室。

    正准备打通穹顶时，盗洞中钻出来一条黑蛇，大概一米多长，拇指般粗细。李龙源吓了一跳，立刻从深坑中窜出来。那条蛇也爬出土坑，对着李龙源吐着蛇信，做攻击状。

    田里、地里、山上，能吃的野生动植物早就被人吃完了，像这种蛇，也已经很久没有遇见。只要遇见了，早被人打死果腹，这个年代，能吃上肉就是暴发户。而且现在正处深冬，蛇在冬季冬眠，根本碰不到蛇的。

    李龙源懂得风水易经，大冬天看见蛇并不是好兆头，五行之中，冬天五行属水，蛇五行属火，两者相悖之象，按理说应该停止挖掘，丢下铲子不要，头也不回地回家。

    李龙源看着这条小蛇，似乎看着粮食，温饱都顾不上，哪顾得上风水禁忌。心想：这么小的一条蛇护墓，真是可笑，现在跟我回餐桌。

    找准时机，抡起铁铲向黑蛇砸过去，一铲解决了黑蛇，装进包中，想着给儿子们做顿蛇肉羹，补补身子。

    李龙源继续打着盗洞，终于将地宫的穹顶挖通了。正常进地宫前，会准备一只小动物，例如鸟雀之类，关在笼子里，绑着一根绳子送入地下，过十多分钟再拉上来。如果鸟雀无恙，说明地下空气没有毒素，氧气也充足，是安全的。

    这时，李龙源身边没有这种动物，如果有，早就宰杀吃了，也不会留到现在。他早就准备好一根手腕粗的蜡烛，束在绳子的一端，绳头打成三角状，绑着一块木板，蜡烛粘在木板上。点燃蜡烛后，李龙源从盗洞口慢慢送入蜡烛，一直送达地宫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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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蛇影

    看着蜡烛的火焰蓝幽幽地在地底燃烧，李龙源心中大喜，过了十多分钟，火焰保持原样，说明地底安全。

    李龙源绑着两根拇指粗的盗绳，一头固定在附近的树干上，另一头垂进地下。借着绳索，李龙源攀下地宫。这地宫很小，主墓室只有一座篮球场大小，四个狭小的耳室分布两侧。

    看到地宫内的场景，李龙源直摇头。这里早已被人洗劫一空，地宫穹顶处还有一个盗洞，不知道是哪个朝代挖开的，经年累月，盗洞上方已经填满土壤和植被。

    看着地宫内一片狼藉，布满了灰尘。几座形态怪异的石像坍塌在地，一副青铜棺椁被人撬开，棺内有一具早已腐烂风化的尸体，棺椁旁倒着四只锈迹斑斑的烛台。两侧耳室内有几只翻倒的木箱，里面空无一物。地宫壁面全部呈砖体结构，没有墙雕和彩绘，布局非常简陋。

    凭着手电发出的些许光芒，李龙源四下寻觅，希望能找到陶俑之类值钱的明器，可惜徒劳无获。一侧耳室内，他发现一团黑色的东西，近处一看，是一处细小的洞穴，巴掌大的洞口。一条红花色的小蛇正从洞口缓缓爬出来。

    看到活着的蛇，李龙源满眼放光，眼中全是蛇肉。正想一铲下去，解决了这条小蛇，带回去给两个儿子果腹。那蛇见到有人，突然转身，溜回洞中，到手的鸭子就这样飞了，这让李龙源好不恼火。

    耳室只有一米二左右的高度，五六十公分的深度，倒着一口木箱。李龙源想也没想，推开木箱，弓着身子钻进耳室。用铁锹拆下墙上的砖块，朝深处挖着蛇洞，想找出那条蛇。

    正当他耐心地挖着蛇洞，突然一个奇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开门的声音，又像棺盖蹭着棺身的声音。

    突然的声响，给李龙源吓得直打哆嗦，进入地宫内，本就感觉阴气直逼，不寒而栗，全凭心中的执念支撑，一直想着两个儿子的生存，不断给自己壮胆。这时他埋头挖着蛇洞，背对主墓室，听到异常的响动，不敢回头去看。这墓室中，除了自己，别无他人，而且密闭在地下，没有风吹草动，怎么会无端端发出声响。

    他越想越害怕，不敢再想下去，咬了咬牙，在低矮的耳室中，好不容易侧过身子瞟了一眼，主墓室中还是刚才一般陈设，没有其他身影和变化。

    莫非是幻听？

    又是“刺啦”一阵清脆的响声，在空旷寂静的墓室显得更加刺耳。这次李龙源看清楚了。棺椁旁边的铁打的烛台上，盘着一条蛇，那条蛇的呈土灰色，和陈年的铁器颜色相似，不易分辨。这时，那条蛇正拖动着烛台滑行一小截。

    李龙源拍了拍胸脯，长吁了一口气，如果是闹鬼或者尸变，这不知哪个年代的墓室，凭他的道行，怕是很难全身而退。大冬天相继遇到蛇，李龙源心中并没有太过忌惮。盘在烛台上的这条蛇，怎么看都像是给他准备的粮食，紧抓铲子不再挖洞，走出耳室，径直靠近这条蛇。

    突然又是一声“刺啦”的响动，李龙源心里再次“咯噔”一下，转眼看去，另一只烛台上，也盘着一条蛇。

    好家伙，这两条蛇都不小，有铁铲的铲柄般粗细，这是好事成双啊！

    李龙源不由得转眼看下另外两只倒地的烛台，那烛台上空无一物。看来就是这两条蛇了，下一趟墓穴，总得带点什么回去，看着两条蛇结结实实的身躯，心中觉得甚是开心。

    按理说，能吃的都被人吃了，蛇也该饿着肚子。但这两条蛇好像并不饿，看到李龙源举着铲子上前，甚至都没有做攻击状。

    李龙源举着铁铲，一铲下去，一条蛇顺势溜走，打歪烛台。又抡起铁铲砸向另外一条蛇。

    李龙源腹中空空，挖了半天的盗洞，已经筋疲力竭。又正值寒冬的深夜，处于地宫中的他饥寒交迫。抡铲拍了五六次，一条蛇也没有拍着，但两条蛇已被激怒，连续朝着李龙源攻击，好在他闪避得快，侥幸一一躲过。

    这时，两侧耳室中又持续不断地窜了几条蛇。李龙源本来挺激动，见到又有蛇出没，心想可以解决好多天的饥荒问题。随着蛇越来越多，数过去已经有十多条，心中不免有些慌了。

    刚才拍打两条蛇的时候，李龙源已经力不从心，有些头晕眼花了，不敢再纠缠，怕被群蛇围攻，葬身墓穴，家里的两个儿子还要靠自己养大。但想着不能走空，看着地上的几只烛台样式精美，既然打不着蛇，毫不犹豫地抄起烛台，沿着绳子爬回地面。

    往上爬的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好几次差点掉下去，也是两个儿子浮现让他镇定，咬着牙爬回地面。上来后，喘了好一会儿气，逐渐恢复点体力。这时东方已经蒙蒙亮，虽然差点丢了性命，心中仍惦记着这个蛇窝，要是捣毁了蛇窝，指不定还有多少条蛇呢，今后的粮食问题就算解决了。只是今天浑身软弱无力，不敢再战。

    于是带着一条小黑蛇、四只烛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