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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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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应该是老天安排我来做律师的吧

    7月的中午非常闷热，然而天上却蓝的没有一丝云彩，阳光毫无顾忌的洒落在人间，空气好像凝固在这刺眼的阳光下，让人呼吸都困难，这个天气，阴阴看起来很清爽，走进去却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样，想摆脱又摆脱不掉，任凭汗水被周围的压力挤出来，毫无抵抗之力。苏了了将行李从宿舍楼里拖出来，麻利的抬到出租车的后备箱，整个人都被热透了。合上后备箱，她愣楞的站在原地，忧伤的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一粒粒从她的脸上滚了下来，真的毕业了，这下彻底人去楼空了。

    早上许小琴走的时候塞给苏了了一百块钱，知道她还没找到工作，硬生生的塞给她的，哽咽着说也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还能见面，有时间一定来深圳玩，现在的你只是暂时的困难，你人这么好，一定会有好的机会，别着急慢慢来，不要哭哇......

    苏了了是宿舍里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她本来一心想着考公务员，但是复试一直是硬伤，把想去的地方的公务员考了个遍，每次都是复试不过，毕业一天天临近，她也放弃了之前的执着。现在她没有工作，没有个像样的男朋友，在这个城市也没有亲人，当然她更不好意思跟家里再要钱，一想到今后的生活，她就头皮发胀，心情就像这桑拿天一样的凝固着，让她喘不上气来。

    她用许小琴给的一百块钱在市场上收了一个二手折叠床，打了辆出租车，搬进了刘阴媚和沈太阳租住的40平米的出租屋。刘阴媚和沈太阳比苏了了高一届，去年她们毕业的时候，租下了学校附近的小独单。沈太阳一直在律师事务所做律师助理，刘阴媚毕业的时候本来是想去银行的，但是阴差阳错，际遇和苏了了十分相似，求而不得，之后一直混迹于一些不入流的小公司做着杂七杂八的工作，目前又辞职了。这两天看见苏了了的工作还没有着落，人也没地方去，两个人主动邀请苏了了一起住，江湖救急，房租先欠着。

    苏了了进门的时候，刘阴媚已经把客厅收拾出来了，指挥着她把折叠床放在厨房和大门之间的空隙里，示意以后了了睡客厅，她和太阳睡卧室的双人床。

    “太阳呢？”苏了了问。

    “去医院了”刘阴媚回答“又怀孕啦，这次应该会留下吧，程学文也要博士毕业了，据说工作快定下来了，去理工大做老师，他导师给推荐的，还有安家费，估计太阳很快就可以搬出去了，以后就剩下我们俩又没工作又没人要了......“

    “你工作找的怎么样了？”苏了了顺着工作的话题开始絮叨“我阴天有个去BJ的复试，还有一个在M市的初试，去BJ的是个公司，M市的是个律师事务所，但是我不想去律师事务所哇，然后我也不想离开M市去BJ哇，去BJ也解决不了户口，还要再折腾一遍行李，你说为什么我的公务员面试都被刷了，也不知道到底哪里表现不好，现在高不成低不就，你说为啥找个工作这么难......阴天无论我去哪儿面试，只要他们要我，我就必须工作了“

    “我家里倒是给我安排了一个工作，但是我也不想离开M市，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耗在这里。我想再试试，实在没有合适的再说，反正暂时我们三个人还是要一起相依为命哒。”

    “你家里还能给你安排工作，我要是回家估计就更没工作了......“苏了了一脸羡慕混合着酸楚“唉，房租我先欠着你们，等工作定下来再补吧，我现在也不好意思跟家里要钱，研究生都毕业了，还自己养活不了自己，真的说出去让笑话，也不敢回家，七大姑八大姨邻居亲戚一定会把我包围。”

    “我跟太阳刚又付了一年的房租，你放心住着吧，工作了加倍奉还就行了。”

    苏了了铺好了床，把剩余的行李塞进了床底下，掏出电脑开始检查邮箱有没有新的面试通知。“啊，阴媚，BJ的复试改了时间了，刚收到邮件，阴天就剩下律师事务所了，不用抉择了，难道是老天要安排我去做律师吗？”

    “了了，你为啥不想做律师啊，你看太阳不是做的挺好的吗？我要是过了司法考试，我就做律师了”

    “好啥啊，外人不知道，咱们学了这么多年法律还不知道这一行有多不尽人意吗？外表都要捯饬的光鲜亮丽，出入高档写字楼，人前必须穿的跟个中介一样，然而实习期工资普遍就给1500块钱，连企业管培生的一半都达不到。我面试过的这些律师事务所实习期最多都没有超过三千块钱的，房租都付不起啊，没理由上学时跟家里要钱，工作了还要跟家里要钱啊？还有的事务所面试的时候就问我家里有资源吗？我要有资源自己开律师事务所好不好？都说熬过实习期就好了，我看太阳也没好多少，不是还是跟你糗在这个40平米的房子里么。实习期还有基本工资，太阳这一成为独立律师，连基本工资都没有了，饥一顿饱一顿的，得亏她家博士工作要稳定了，不然这次的娃恐怕还是留不下的吧。不过，不管怎么样，阴天只要人家要我，我就入职了，不能再拖了，我需要工资。既然老天这么安排，那一定有他的道理吧，我再怎么逃也逃不掉哇。”

    “你看你的宿命论又占领了你的思想高地了。不过年轻人嘛，总要挨挨苦的嘛，嗯嗯，现在你所经历的每种苦难，都是将来宝贵的财富”刘阴媚开起玩笑来。

    “啊，老天啊，请直接给我财富吧，寒窗苦读这么多年，我已经禁不起苦难啦......“

    这时候沈太阳开门进来，门外程学文大声问道：“女士们，我可以进来吗？”

    苏了了和刘阴媚一起大声回复道：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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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您好，我来应聘律师助理

    悦华大厦是一座有些年头的写字楼，早上九点钟四部电梯门口已经挤满了上班的人群，一边抱怨上电梯的人多，一边往电梯里面挤，行为里充满了早上多睡一两分钟和迟到一分钟就要扣全勤奖的矛盾。面试时间是九点半，苏了了从容的躲避着人群，果然，九点十分，电梯门口就变成了另一个世界，人都被搬空了......

    这座大厦里盘踞了至少五家律师事务所，解忧律师事务所在14楼，占了整整一层，解（jie，三声）忧是事务所的名字，也主任的名字，解（xie，四声)忧。解忧是M市很有名的女律师，38岁，作为苏了了的校友，她偏好找M大的学生做助理，苏了了很多师姐都曾经给解忧做过助理，所以法学院里有很多关于解忧的传闻，类似M市最年轻的主任记录保持者，怀孕九个月开完庭直接进产房，严厉苛刻经常骂哭助理律师，等等......。这是一家很有个性的事务所，个性到前台接待不用妖艳的小姐姐，而是用朴实的大妈。前台阿姨姓刘，应该有五十大几了，江湖传闻不太识字，十多年前是给事务所做午饭的厨师，后来事务所里的人越来越多，外卖也时兴起来了，食堂变得可有可无，但是阿姨年纪大了，也没有家人，解忧就决定让阿姨在前台做一些接待的工作

    “阿姨，您好，我约了解(xie)律师，我来应聘律师助理的，这是我的简历”苏了了把简历递给了前台阿姨，阿姨把她领到接待室，让她稍等一下。这是一间小接待室，墙上挂满了与事务所合作过的大企业的名牌和锦旗，墙角的小玻璃柜里陈列着一系列事务所的荣誉奖杯、奖状。苏了了一边扫视着这些还于己无关的东西，一边盘算着怎么谈待遇。

    ”苏了了，是吧？人比简历上胖一点呀”苏了了被打断了思路，一个身材高挑带眼镜的女士走了进来并随手带上了接待室的门。

    苏了了赶紧起身，微微鞠躬，“解律师您好，照片修过一些，”苏了了不好意思的解释“本人的确是胖一点”

    “坐下坐下，不用那么客气哈，你的好多师姐和同学都给我作过助理，具体情况你就不用赘述了，我看简历写的很清楚，没有工作经验一直在求学中，今天时间比较紧，咱们长话短说吧。上学上到你这个程度，学习能力肯定是没问题的，咱们也是校友，我对咱们学校里出来的学生的能力从来都不怀疑，唯一有一点就是每个人跟每个人的恒心不一样，之前你的那些师姐、同学，学习能力、业务能力都非常好，但是为什么跟走马灯一样呢，主要是她们都不想坚持做律师。做律师开始的时候很清苦的，收入低，工作量大，对外还要装X，自己苦自己清楚。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坚持。我现在想找的助理，也不是要求特别优秀的那种，我看你跟师姐们还有差距的，但是看起来比她们踏实憨厚，希望你能准确的回答我是否能跟我坚持两年，实习一年，执业一年，两年之后如果想独立，可以继续挂在事务所，如果不想独立可以继续做我的助理，我非常欢迎，一个助理用的时间长了，会有默契。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实习期工资低，就是咱们这一行的规矩，实习期我只能给到三千，保险事务所承担，公积金没有，如果可以的话，今天就直接上班，工位在我办公室外面，一会儿带你过去，手续什么的会有行政组的人帮你办理。你看可以吗？”

    苏了了快速的分析着解忧的话，一是需要肯定回答能不能坚持下来，二是工资低，三是今天就可以上班。解忧是业界女律师的一个很好的榜样，她实习期满就找了三个执业三年以上的律师合伙开了解忧律师事务所，因为执业期限不满，当时她只能暂时做幕后，三个合伙人实际上是她雇的授薪律师，由她开工资。这种没有背景、没有绯闻就干干脆脆横空出世的创业经历对于女律师来说是非常让人羡慕的。

    苏了了虽然没有坚持做律师的恒心，但是她有对那三千块钱的渴望，可以交房租，可以暂时缓解自己的尴尬，虽然与自己名校硕士的期望值有很大的出入，虽然过年回老家被七大姑八大姨逼问薪水的时候会难以启齿，但是眼前她管不了那么多了，给解忧做助理总好过给那些油腻到只会喝酒吹牛的男律师“我可以坚持，解律师，您给的实习工资已经是我面试的这些事务所里最高的了。另外，今天没带电脑，我可以完成什么工作？”

    ”跟我来吧。”解忧让苏了了把包放在工位上，然后带她来到档案室。档案室里一个矮胖的男律师正在装订卷宗。“马晨，这是苏了了，我新招的助理，你一会儿教教她怎么订卷，然后这些卷就让了了订，你去忙你的吧”

    叫马晨的男律师应了一声，抬起眼皮看了看苏了了。此时，解忧离开了档案室，苏了了有点不知所措的站在马晨旁边，看他闷头装订，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她先清了清嗓子，然后试探的问“马律师，您看我干点社么？”

    马晨又抬头看了一眼苏了了，然后不耐烦的说“我这本就要订完了，你一会按照这本的样子，把其它的卷都订了。”

    “嗯，有顺序吗？是每本卷都打三个孔对吧？打孔机的开关在哪？您那个线绳是在哪里拿的？封边的这个白纸是自己裁的吗？”听马晨这么说，苏了了怕他订完卷就跑了赶紧问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马晨白了她一眼，终于还是拂袖而去，空留苏了了一个人在档案室里凌乱。她捋了捋马晨刚刚订的那本卷，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下，然而还是没看懂顺序上的玄机，”第一天上班，这是什么下马威啊，我就做个来实习的小助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敌意“苏了了没空想明白这些，看着时间距离午饭还有一个小时，她肯定来不及通过吃饭去搭讪新同事来解决这个问题，必须马上干起来，呃，只能问太阳了。

    ”江湖救急啊太阳，刚刚被解忧录用了，让我当时就上班了，她让我跟一个叫马晨的人学订卷，我今天的工作就是订卷，然而那个姓马的没有教我，直接跑了，这个卷我看不出来所以然啊，怎么订，啥顺序，求指点......“她拨通了太阳的电话，太阳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让你之前跟我去旁听你不去，看，下马威来了啥也不会了吧。诉讼案件订卷的顺序就是一个案子从受理到结案的顺序，我给你把顺序发到手机上哈，把材料按这个顺序排好后，要编上页码，并根据页码填写卷皮上的目录，每个事务所的卷皮不一样，没有目录的你需要制作一张，最后一页要写一个简短的办案小结......“

    “合同——委托书——诉状（如果是原告有这一步）——法院的受理通知——传票（如果有）——答辩状（如有）证据——开庭笔录（如有）——代理意见（如有）——办案小结“看着微信里显示的订卷顺序，又翻了翻马晨订的卷，苏了了长长的疏了一口气。工具在哪儿的问题可以吃饭的时候再解决，先把能工作量大的梳理工作做出来，这个活儿的难度就少了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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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80%的案子都是鸡毛蒜皮

    沈太阳回复完苏了了的问题，正好护士叫她的名字去照B超。

    负责太阳B超的大夫是M大医学院的校友李雯雯，因为校庆联络校友，曾经跟太阳有过一些接触。她一边操作着仪器，一边有些为难的跟太阳说：“师妹，一会儿您能不能等在楼下的咖啡馆等我一下，我有些私事想跟您咨询一下。”

    “好的，一会儿我去下面等您。有胎心了吗？”

    ”胎心胎芽都有了，四十二天左右。“

    太阳点了一杯果汁，坐在咖啡馆里给苏了了发信息问她卷整的怎么样了，了了回复“已经找到好心人会用了打孔器，以及学会了如何用曲别针穿针引线粘封条等实习律师必备技能”然后给太阳发送了一个一头被打开做针尖的歪歪扭扭的改装曲别针的照片。

    ”我已经订了一本了，后面的翻了一下，发现卷里的案子都是鸡毛蒜皮五花八门的，什么一方要房子，另一方死赖着不走啊，什么楼上漏水，楼下被淹啊，看着都好无聊......“苏了了说。

    ”哇，我们小律师接的都是这种案子，80%的案子都是这种，高大上的也就是20%，都被大律师或者大事务所截留了，没想到解忧这种大律师也做这些，怪不得我都接不到案子......“沈太阳抱怨道。

    “不是哇，我看代理人都是那个马晨，不是解忧哇”

    “那也是被解忧揽过去交给自己所里的律师做的，或者是冲着解忧的名字就都被截走了，唉，我们太难了，这些大律师果然是连汤都不给我们喝......”回这句话的时候，太阳不自觉的流露出了一脸的怨妇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