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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本·跳楼杀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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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回〗

    诗曰:

    尽忠报国平生愿,锄奸荡恶万代长;

    春光美景有时住,旌旗裹甲志气昂。

    英雄磊落意豪强,何惧奸佞百箭伤;

    闻鲸楼前一声吼,唤来杀街假六郎!

    一曲闲词吟罢,接演《北宋倒马金枪传》第二卷《千秋报》的头本儿书《跳楼杀街》。上一卷书正说到,天齐庙里杨七郎登台打擂,一时怒气难耐,把三国舅潘豹劈死在擂台之上。有打北国的大同府——那阵儿的大同可算北国的地儿,北国来的武生名叫刘子裕,一看潘豹死啦,这台官儿可就换了这位了,意欲登台和七郎接着还在擂台之上争锋夺印——按擂台上的规矩就得这么办。汝南王郑印着急哇,七郎这祸可惹大发啦,哪儿还能跟这儿等着你呢,拿话把刘子裕给支到挂号棚去了。刘子裕前脚儿刚走,郑印这儿赶紧领着七郎往庙外头走,想要趁着乱劲儿混出天齐庙。哪儿承想啊,几个人刚刚走到瞻岱门口儿,天齐庙的山门就已然叫守擂的军卒给封上啦,监擂官要盘查出庙的人口,“防备走了打死国舅爷的凶手哇……都挨个儿地慢慢地往出走,大家伙儿都瞧仔细着……”

    那么说这时候小苗青想起来了,“哎,七爷,才刚进庙转七十二司的工夫……哎,就在岱岳殿旁,不是曾会过把守东侧门儿的二位总兵爷吗?我记得一个是叫陈林,还有一位是柴干。这二位受过老相爷的托付,说到这儿了,说您七将军要是惹下了祸端,出不去这座天齐庙了……您想着点儿还可以奔他们哥儿俩值守的这东门儿。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了,他们哥儿俩担待着干系也得说把您给私放出庙。”这是老相爷赵普想得周到的地方,准知道杨七郎要是按捺不住,上台打了潘豹,说不好监擂官会怎么办,我还得给小七儿留出一条活路,得能让他脱身。所以老爷子托吕蒙正找到了陈林、柴干这二位总兵官,私下地把这事交代给这二位,要是七爷打擂惹出了祸事出来……人可得从你们哥儿俩这儿出去,这干系绝不叫你们俩担,我们自有办法。“那没错,吕大人您就放心啵!”这才有前文书说到的那一场,陈林、柴干两位总兵爷专门跟山门里憋着死等杨七郎。苗青赶紧就跟大家伙儿说,咱们赶紧奔东门儿,那儿……有人给您看着门儿哪!可七郎不干,七郎心说,我不能为了我能得活命去连累他人,那哥儿俩是公差,人家的职责就是看着庙门儿,不能放我出去。逼着人家放我出庙,能不叫人瞧见吗?只要是有一张嘴把这事儿说出去,这哥儿俩保不住饭碗,这大好的前程……还算是好的,弄不好就得掉脑袋!所以七郎是说什么也不肯走东门。这几位正犯愁呢,从身后涌过来不少的人,把七郎和郑印这几位推推搡搡,一块儿往西跨院儿这边儿裹送。七郎不明白呀,刚想要分开众人,你们这是干吗的啊?旁边过来一位,嘭,一把攥住了七郎的腕子,“七将军,甭蘑菇啦!您还打算走门儿哪?早就叫人给封严实啦,您呀,想要出庙,您得跟我来,咱扯呼!”

    这人谁呀?正是金顶太行山盘龙山窟窿寨的山大王——金刀将刘金龙。前文书咱们交代过,太行山的绿林人物盘龙山大寨主刘金龙、二寨主马飞熊,还有精挑细选好的一百名精明强干的弟兄——这几位今天到天齐庙,本来是想给屈死的史文通和前几天被打死打伤的弟兄们报仇,要搅闹天齐擂。一开始呢,刘金龙跟马飞熊领着自己的几家弟兄也凑到擂台底下瞧史文斌打擂,眼看着史文斌将将不是潘豹的对手,这几位连家伙都快拔出来啦。哎,有杨七郎蹿上台救下了史文斌,小黑虎一下台来,弟兄里有明白人就指给他了,史二爷,上去救您的那位,跟那个小孩儿是一伙儿的——这位非是旁人,乃是天波府的七爷——杨七郎!刘金龙、马飞熊这么一说,史文斌还不信,过来跟小苗青打听:“小兄弟,跟你一块儿来的这位到底是什么人物呀?我得知道知道是哪位英雄救了我的命啊。”苗青很喜欢这位小黑虎爷,没瞒着他,凑到他耳朵边儿上照实这么一说,史文斌一高兴就给嚷嚷出去了:“哎呀,原来上台救我的这位就是天波杨府的七将军啊!”一个传一个,太行山的这些弟兄就都知道啦,等到七郎劈了潘豹,跟随郑印下了擂台,一看这位王爷是要带七郎从正门儿出去。瞻岱门这儿想混出去可不那么容易,看热闹的这些个老百姓就都给窝到天齐庙的山门里边了,谁都不许出庙,得由看护擂台的军校在山门口儿这一个一个查验。刘金龙手底下有个机灵的弟兄挤到前边一张望,哟,这个大门是出不去了,赶紧回来给刘金龙报信儿。有认得道儿的,早跟刘金龙交代好闹完天齐庙怎么走的道儿,刘金龙这才带着手下的弟兄们一拥而上,先把七郎几个人从人堆儿里带出来,再找出路。刘金龙这么一攥七郎的腕子,七郎心里一惊,“哟,劲儿可不小哇!”心说这样儿的,看来也是一位要来打擂的好汉,他这是想帮我,那我借坡儿就下吧。七郎跟着走,史文斌抓住小苗青,郑印也就跟着一块儿走出人群。

    眼看着来到了西跨院儿,身边儿闲人可就不多了,七郎顿住身形,一拽刘金龙,“这位兄台,您先停停,我问问您,您当怎么称呼?这是因为什么要护着我出庙哪?”“噢,不敢!您客套了,在下姓刘,名叫刘金龙。您看这位,这是我的把兄弟,叫冲天炮马飞熊,我们哥儿俩都是他的朋友。”拿手一指史文斌,哦……这就都认识了,大家伙儿相互引见一番,再一块儿给郑千岁施礼。郑印说:“好啦,你们哥儿几个就不要多礼了。小刘,那你说说,咱们该如何出庙?”刘金龙一歪头,千岁,七爷,咱们听他的——马飞熊晃身形出来,低头一乐,这主儿惯走江湖,见多识广,从袖子里翻出来一张地图,拿手一指,“千岁,您瞧瞧,这天齐庙东西两厢都有两道旁门儿,正东喽那儿是九天娘娘宫,正西这儿是关王祠,都有小门儿可以出庙。可有一节,监擂官也都派了人把守住了。从东边儿出去,就一条胡同,南北走向,北边儿到天齐庙的后门儿,南边儿回山门,两头儿都不好脱身,咱们不能从东边儿走。西边儿,一出关王祠,是牛市街,四通八达,进城、出城,您是奔北边儿走,还是奔东边儿走,想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依小的我看,咱们就从西边儿的旁门出庙!”郑印纳闷儿了,这个地方我进进出出都那么长日子了,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多旁门啊,你们怎么就都摸底呢?他哪儿知道啊,刘金龙、马飞熊这一伙儿都是干什么的,个个都是杀人越货、江洋大盗出身!这一伙儿人到哪儿都先得踩好盘儿,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把来来去去的道儿都先摸一个一清二楚,这才敢来搅闹天齐庙呢。七郎说,老兄您这盘儿踩得是挺明白,可是西边儿这不是照样儿有人把守吗?“哦,西边就两员将官把守,因为门洞儿小,这两位也就随身领着二百名军卒,您看,我们山寨下来的就一百多人,还都是精壮的喽啰,个个以一当十!咱们要想冲出西庙门儿,我看是不难。”“这可不成!”七郎说,“几位哥哥、兄弟,你们的好意杨希我是心领了,可是我不能够这么做。打架我不怕,可是甭管把守西门儿的是什么人,我这么闯出去,都得给他们摊上一身官司,弄不好连命都保不住,要走你们走,这儿没你们的事,你们几位好兄弟要出天齐庙应当是不难。”郑印说:“不然,我看……小刘啊,你们这些弟兄都随身揣着家伙呢吧?”“嘿哟,千岁,还是您眼力高明,不瞒您说,个个儿揣着家伙呢,可都是短的,长的可没带出来……”把小苗青给气乐了,“得了,我的哥哥,您还想带长的哪?这阵儿这一百来号人要想出庙就难啦,人家把住庙门可得搜身。”郑印说:“不错,虽说你们的人也不少,这庙门儿你们要想闯出去是不难,可是硬闯出去,别忘了,京城的守备森严,咱们这儿还跟外城里呢,禁军巡城这两天是特别的频,真要说硬闯,我看最后……难保没有点儿伤亡啊!”郑印这是说得好听一点,要是赶上禁军巡游到此,你们硬闯天齐庙?天齐庙你们是能出去,可是禁军把这大街小巷一封,你们这帮子人谁也跑不了。

    那么马飞熊自己也明白,自己是来来往往老到京城来了,东京汴梁城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地方,知道深浅,“王驾,您说得太对了,依我看,咱们还能走一条路。”“噢,还有哪条路可以走?”“千岁,我探查过,就在这天齐庙西跨院儿的顶南头儿,那儿还有一座小门儿,通哪儿呢?从那座门儿能直接通往山门外的一座酒楼,从那儿要是能出去的话,应当说进的是酒楼的后厨房。”“哦,好好好,此处不宜久留,咱们就赶紧奔西南角儿。”太行山来的弟兄也忒多了,刘金龙也犯愁,马飞熊给安排了一下,不少兄弟把随身带着的家伙就藏在了庙里的犄角旮旯里——有的给塞到大树洞里,有的给扔到香火堆里,还有的干脆给插到七十二司的神像手里……害得香客们后来发现了都以为是显灵了呢!这些位好汉爷各自找地儿等待解禁出庙的时候再溜出去得了,留下来两三个机灵的,跟着刘金龙、马飞熊。有马飞熊给领路,算是够快的,穿过几个院门,人是越来越少了,就来到西南角儿的一个僻静之所。七郎和苗青一看,这是一座印经院,是天齐庙印制经卷的地方,今天日子特别,掌管印经的道总都到山门外去看热闹去了,印经院一时无人看管。马飞熊领着列位又朝前走了两步,就到在了西南角儿的墙根儿底下,嘿,没人领着还真找不着,就在紧把角儿这儿,有一棵大槐树,在这棵大槐树的后边儿开了一道小门儿,有大槐树挡着,不知道的人根本就瞧不见。天齐庙专门从这儿开一道小门儿,这是为了方便从人家酒楼里点菜给庙里送。书说至此给您补几句闲言,道教里的正一道属于江西的天师一派,在非斋戒日里可以荤食饮酒。当然了,在咱们这部书说的这个朝代,主张守戒律的全真教还没创立呢。这部书里说的天齐庙,是按照清朝时候北京的东岳庙给您说的,也是正一教派的一座丛林,因此上饮食也不戒荤腥,庙里头要是来了贵客,进斋堂用餐,庙里的师傅做不出好菜来,还得说去酒楼上点去,就为了来去方便。几个人凑近一瞧,哎,这道小门儿上还上着锁呢。

    刘金龙抢步当先,伸手去拉这只锁头,按他的意思,我两膀的膂力过人,就这么一用力,这锁头也就开啦。就在这个时候,就听众人身后有人说话了:“七将军,废人我王升在此恭候多时了!几位好朋友且慢动手,待我来给你们打开此门。”众人一回头,打这天齐庙的后院儿那头儿急匆匆拄着拐走过来一位,个儿不矮,身高有九尺,膀阔腰圆,一身的粗布衣衫,铁青脸,短钢髯,手里头拄着一根拐棍儿,左脚落地有点跛,这人是面带微笑。书中暗表,正是方才在擂台之下指点七郎和史文斌的镖师王三爷。“哟?您是……”“呵呵呵,七将军,您还记得小贼子潘豹抽出暗器来,擂台下边可有一人出言提醒您……”“噢……噢,原来是恩兄在此,请受我杨希一拜!”“哎,哎,不可不可,万万不可!七将军,您是我们大家伙儿的恩人,您把潘豹给劈了,您是给我们报了深仇大恨啦!得了,此处不是讲话之所,您快快随我进酒楼。”说完了话,把身上揣的钥匙就拿出来了,来到小角门儿前,快插快扭,开了锁,单手推开了门,回头一招手,“来吧,几位朋友,咱们一起到这酒楼之中躲一躲风头。”大家伙儿挺高兴,郑印赶紧冲大家伙儿一挥手,“得嘞!我把这惹祸的家伙带到这儿,就算是交代差事了。老七,你得赶紧换身衣服,自己先躲几天,哥哥我就不陪着你回家了,我还得去照看照看庙门儿外头去。”又凑近了点儿,轻轻耳语:“你赶紧回家,这个事儿跟你爸爸,还有你妈,你可都不能说……这几位好朋友咱们就后会有期啦,再会,再会。”刘金龙还客气呢,“怎么,王爷您不跟我们一起上酒楼喝一壶啦?”“哈哈,本爵是圣上钦点的监擂官,我是不能够玩忽职守啊,还得跟这儿好好看着,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得啦!得了,你们赶紧走吧。”说完了一摆手,转身再返回庙里去。

    郑印是满心欢喜地走了,这儿还剩下七郎、苗青和史文斌、刘金龙、马飞熊这几位,王升拿眼睛扫了扫刘金龙这几位,一瞧就知道,这是绿林人物,王三爷原本也是保镖的出身哪。我估摸你们几位虽说没惹什么祸事,你们想要出天齐庙也难啊,出庙的时候得搜身查验,尤其是这小黑虎史文斌,您这相儿跟七爷也忒像啦。“几位,咱们院儿里请。”“好,您头前儿走着。”王升在前头带路,这就进了后院儿了。

    这儿是哪儿呢?书中暗表,此处乃是天齐庙山门外右手的一座酒楼的后厨房,这座酒楼叫作“闻鲸楼”。为什么叫闻鲸楼呢?因为这酒楼紧挨着天齐庙西首,山门里紧西首就是钟楼,钟声在道家又叫作“鲸音”,就是说这钟声很悠远,就像大海上巨鲸的鸣叫一般,所以这酒楼就叫闻鲸楼。那么鼓声叫什么呢?鼓声叫鼍音,这个字古音念“图”,什么东西呢?据今天的研究,就是鳄鱼,它的皮可以用来蒙鼓,所以这鼓声的外号就叫作“鼍音”。这座酒楼,就是任道安俗家的一处产业,这儿得给您交代几句,任家可是货通南北的大商户,在南北两地都有不少的产业。天齐庙山门外这块地就是任家给买下来的,买下来起建这么一座酒楼——一来,南北走道货物的贩运要进出京城都是从东边儿,这样在东门外置办这个酒楼,后院也就是自己的库房了,暗含着也是自己的一个货栈;二来,也就是为了老道来往京城有这么一处落脚的地方,还方便他做功课,和自己道家好友来往也很方便。久而久之,这座闻鲸楼也就成了天齐庙的大施主了。前文书交代过了,王升被小人暗害之后,就是叫这位老道任道安给收留了,安置在这个闻鲸楼后院的客房之内,所以王升怀里揣着这个小门儿的钥匙,因为这腿脚不好,也是紧跟着七郎这帮子人,稍稍有点儿落后。王升给开开这小角门儿,把众位英雄给引进了后厨房,“来来来,各位,随我来。”

    大家伙儿钻进院子一瞅,这儿是个存放杂货的小院子,王升回身把小门儿从里边再给上上锁,然后带着大家往前厅走。等来到饭庄的前厅,有几个小伙计迎出来了,“哟,三爷,您看热闹回来啦?”“啊,回来了,这几位是我的朋友。哎,道爷这会儿在不在?”“哎呀,还真是半天儿没见着了,估摸也是进庙里头去看热闹去了吧?”“好,他要是回来了,就说我在二楼上等着哪,请道爷移尊驾上楼来一会儿,好不好?”“好嘞,三爷,那您就陪着这几位好朋友上楼先歇着去吧!”“啊,还不成,这几位呀……”王升这时候把杨七郎拉过来,单对着其他几位,“你们几位……在下我就不多留你们了,都是好朋友,就不多客套了,得要知道如今是国舅被人打死在天齐庙,这个地方,也不是诸位的久留之地,好在这时候你们能够出得去酒楼,你们赶紧得先走。”王升这话说得对,刘金龙、马飞熊还有这小黑虎史文斌舍不得走,可是这时候留在这儿帮不上什么忙,再不走夜长梦多,说不好还有什么麻烦,“好,就听三爷您的,我们这就走,免得横生是非。七将军您得留下来,这一身儿得换换……”七郎点点头,史文斌再次跪倒给七郎磕头,“七将军,我们弟兄几个就不再相送您了,您在这儿……兄弟我也就放心了。我哥哥的大仇是您给报的,您就是我史家全家满门的大恩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您的大恩大德,有我史文斌偿报您的那一天。你我……后会有期!”七郎赶紧把史文斌给扶起来,苗青也不想走,可是人家赶自己,搭上自己出来工夫儿也不小了,总该回府去给苗军师捎个信儿,得了,那我也家去啦,七爷,您可得记着点儿我呀!“嗨,好兄弟,别看咱哥儿俩的交情儿就这半天儿,我就不能忘了你啦,有咱们常来常往的日子。”七郎和这几位一一作别,太行山的弟兄护着苗青、史文斌一起从酒楼的大门走出去了。

    王升陪着七郎上二楼,找了一个包间儿,让七郎先跟这儿坐一会儿,他自己呢,先到楼下的客房去找几件衣服来好给七郎换换。七郎道了个谢,就跟这楼上等着王升,有小伙计来给送来了茶点,吃两口,喝几杯茶水,哎,也挺舒坦。可是自己刚一坐定,就听见楼下的大街上人喊马嘶,一场大乱!嗯?难道说是几家兄弟出去,叫人瞧出来了啊?自己走到窗户这儿一推,哦?探出头来这儿正好能瞧见天齐庙的山门口,就山门口这儿有不少的军校连声高喊:“打死国舅的凶手在这儿哪!弟兄们,快着点上啊,别叫凶手跑了哇……”嗯?七郎就纳闷儿了,顺着声音探出脑袋这么一看,不对,好几百名军校不是奔自己这个楼来的,而是朝着山门那头儿围过去了。再定睛这么一看,哟!就瞧见山门前还有一个杨七郎,叫这些个禁军将校困在了街心。七郎一看就急了,“哎!你们别冤枉好人,他不是我,你们要找的打擂之人,哈哈,我在这儿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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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回〗

    杨七郎要出天齐庙,冲天炮马飞熊给领到了西南角儿的闻鲸楼,镖师王三爷给开的门儿,到了这个地方就算出了庙了,几位好汉先走了,七郎上楼等着王三爷给换衣裳。那么七郎自己在这屋呢,刚刚坐定,就听见楼下是人声嘈杂,不少人在那儿嚷嚷,别跑了打死国舅爷的凶手啊!在这儿哪!快来捉拿要犯啊……嗯?杨七郎就愣啦,难道说是知道我在楼上呢吗?推开窗户朝楼下一张望,不是奔这儿来的,是奔山门那边儿去的,远远就瞧见了,山门口儿闪身出来一位,一身儿黑,黑脸、大个儿,太像自己了,这帮子人围着要抓的正是此人,谁呢?就是从大同来的公子哥儿刘子裕。

    他是怎么跑到山门这儿来的呢?回到前文书交代另一枝的事儿。七郎刚刚上台要打擂,这擂台下就有人到太师府去送信儿。头一拨儿送信儿的是兵部侍郎傅鼎臣和南台御使黄玉派的人,这俩狗官被郑印逼着给小黑虎史文斌挂完了号以后,怕出什么意外,就派人赶紧到太师府去送信儿,请太师火速来天齐庙,看看怎么对付这位汝南王。潘洪闻听此信,啊?今天来了一位身高过丈的黑大汉?是汝南王亲自领着给挂的号?这会是什么人呢?来不及多想,赶紧吩咐鞴马,刚骑上——二一拨儿传信儿的就到了!来的是大管家潘福,给老贼报喜来了,说来打擂的武生史文斌已经叫三国舅给打趴下了,老太师您就不必移动虎驾啦!潘洪刚上马,一听这个信儿,哈哈大笑,“我儿果然是天下无敌,何劳老夫担惊受怕。”下了马回到府里坐下来,正跟这接茬儿品茶聊天儿呢,傅鼎臣和黄玉又派二管家潘寿来给报信,说又上来一位黑大汉,三国舅恐怕不是对手,还请老太师火速到天齐庙来。把潘洪气得上去啪啪给潘寿俩大嘴巴,叫你说丧气话!啊?刚才就说三国舅要输,我都上了马了又跑来说赢了,你们这帮奴才!不去了,就在家里等着,你们看看,准又得来一个,告诉我没事啦,不用去了。正说着呢,外边噔噔噔噔噔噔噔……跑进来一个小子,谁呢?三管家潘安,气喘吁吁,上气儿不接下气儿。老贼又是一通大笑,“怎么样?我讲的嘛,我儿不会输的,小潘安哪,算你来得快,来呀,有赏!”潘安急了,“哎哟,我的太师爷哟,您怎么还跟这坐着哪!三国舅他……他……”潘安心里话这个话我可怎么说啊?一着急,干咽吐沫说不出话。“啊?”老贼潘洪一瞧他这个样,知道不妙,“潘安,你待怎讲?你家三国舅,他在台上被来人打下擂台了么?”潘安直捯气儿,“那、那倒没有!”“嗯……”老贼心安了,“嗨,说了半天,我儿潘豹还在擂台之上?”“对呀,三国舅他人还在擂台之上呢!”“哈哈,我就说来,我儿潘豹无敌于天下,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不、不是,老太师,我说了您可千万别着急呀,他……三国舅,在擂台之上,叫来打擂的山后应州人石大力活活地给劈为两截儿!我们国舅爷他、他可是一命呜呼喽!”潘洪一听,什么?哦,死过去了。全家老小都凑上来给老贼胸前抹、背后拍,总算是给撅回来了,“老太师、老太师,您赶紧醒醒!”老贼苏醒过来,“哎……我的娇儿哪……”哭了两嗓子,腾就坐起来了,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怎么着?老贼一甩鼻涕眼泪,“得啦!好个山后的石大力,竟敢大胆打死朝中的大将,必是谋反的贼子!这还了得?来呀,给我传唤八家禁军都统领,咱们马上遘奔天齐庙,老夫我要前往天齐庙去捉拿反贼!”

    等老贼带着人马赶到了曹门外天齐庙,吩咐禁军将校分兵四门把守,谁也不让出去。老百姓只能是挨个儿地往外走,一个一个仔仔细细地搜身盘查,看看这山后武生可曾藏身于其内。这儿正查着呢,忽然间看见了一位,正是打擂之人哪,呼啦……有见过的几位监擂军卒就把这个人给围起来了。谁呀?大同府来的那倒霉孩子刘通刘子裕。七郎力劈潘豹,刘子裕在底下看着着急,这,这应当是我来的呀,应当是我来这儿攒底的呀!嗨!直后悔自己上台晚了。所以说七郎这儿刚打完潘豹,他就来了,想接茬儿打擂夺先锋,叫郑印给支到后头去,你得先去标名挂号。刘子裕挺听话,转到后罩楼后头一看,人早没了,这些人名为监擂,实则就是监护三国舅的,潘豹叫人给打死了,还能跟那儿管挂号吗?早就跑了,送信儿的送信儿,围庙的围庙。偏赶上这时候这天齐庙叫当兵的给封上了,您想出庙?对不住,您得奔南边山门,那儿给您挨个儿查验盘查,我们这儿,一个人也不给放!一边跟你说着,这当兵的就把大门给关上了,您走山门啵!刘子裕挂不成号,这气就憋在肚子里了,翻身又回来再要找杨七郎,这庙里早就乱啦!戏台这院子里是什么人都没了,刘子裕心说,不叫我上擂台我也得和你碰碰,看看到底是我厉害还是你厉害!这小子就好逞强斗狠,一心想混个天下无敌的名头,好回去在父老面前显摆自己的能耐。就这么,急得他是穿庙而出,一边找人,一边往外走,他这身量儿高力气大,人群再怎么拥挤,架不住他这劲头儿,纷纷相让,刘子裕就快挤出到山门这儿了。

    这会儿,老贼潘洪刚领着人来到天齐庙,潘龙、潘虎早就分派好人手把天齐庙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一看,爸爸来了,哥儿俩假装着很伤心,实际上还有点高兴,过来,跟爸爸道委屈。老贼潘洪仔细一问,啊?到现在,你们连打擂的黑小子都没给抓着?他怎么下的擂台呀?大家伙儿都给推到郑印身上了,都是这汝南王千岁爷,他把这凶手给带下的擂台,哎,据说这号牌儿上还写着呢,是他们家的教师爷!把老贼给气的,“可恨哪,可恼!好你个小郑印!娃娃!竟敢与老夫我为仇作对!”吩咐手下把在擂台里跟着潘豹的家丁都给找出来,“告诉你们,今日儿个必须得把打死国舅爷的凶手给我找出来,如若不然,老夫我绝不留情,轻饶不了你们几个!”嚯,这些个恶奴,眼珠子瞪着,挨个儿打量从庙门儿里走出来的老百姓,就怕把“石大力”给放出去了。可巧,正赶上刘子裕晕头转向从庙里往出走,这小子他心急啊,所以是一边跑一边到处张望,他也想找“石大力”。刚到山门这儿,这几位家丁就跟刨着人参似的,有人就问了:“哎,哥哥,你瞧,这个人怎么看着就那么像刚才擂台上劈了国舅爷的那位啊?单是这服色儿不同,你再给看看,我这眼神儿差点。”“哎,我瞧着也是啊,弟兄们,你们也一块儿瞅瞅。”谁不想赶紧找一个垫背的哇?有一位出了一个主意,“我说,他这么慌慌张张,按说就是他了!咱这么着,咱到他身边啊……喊一声‘石大力’这名儿,这位要是没反应,那就不是他,咱们瞧错了;他要是有反应,那没错了,打擂的就是这个小子!”大家伙儿都赞成,有一位胆子大的,凑到刘子裕身前,猛然喊了一声:“哎,石大力,你让我好找啊!”刘子裕也正满处找这位呢,一听,啊?在哪呢?这么一探头,得……全都嚷嚷上了:“就是这个小子!打死国舅爷的凶手在这儿哪!弟兄们,快着点上啊,别叫凶手跑了哇……”有人赶紧跟潘洪禀报:“太师,您瞧见那个小子了吗?就是他,在擂台之上将三国舅劈为两半的黑小子就是他!”潘洪一听,问潘安:“潘安哪,你看看,看得准看不准?是不是这个人?”潘安仔细一看,书中代言,这俩人的模样再怎么相像,也总有点儿不一样的地方,潘安看不准。哎,这身衣裳……哦,这是把血衣换掉了,看这相貌,这得说是一般无二哪!他并看不准,可是这会儿了……说什么也得找个背黑锅的呀,“太师,我看准了,就是这个人!这人就是石大力!”老贼气往上撞,“来呀,把这个杀害三国舅的凶手给老夫拿下!”家丁纷纷上前给当兵的指引,过来几个军校不由分说,撒绳子就要捆人。刘子裕能干吗?嘡,抬腿就把近前的两个小子给踢出丈把远去,这一下,山门外的禁军小校都冲过来,呼啦,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都以为这个就是打死国舅爷的凶手呢。老贼恨得差点儿把牙根儿都咬碎啦!“好一个胆大包天的无知小儿,胆敢拒不服绑,来呀!”把令旗一举,“儿郎们听真!你们一起上,先把这个反贼给我乱刃分尸喽!砍中反贼一刀者,重赏十两黄金,胆敢退后者,军法处置!”这下坏了,刘子裕是赤手空拳,什么家伙都没有哇,几十名兵丁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各执刀枪,就要将刘子裕乱刀砍死……

    哎,正在这个时候,杨七郎来到了闻鲸楼的二楼雅间儿,坏事就坏在王升给带到这间雅间儿正对着天齐庙的山门,这要是冲里,七郎也不至于能听得见街上都喊的是什么。七郎一落座,就听见街上不少的兵丁在那儿穷喊:“打死国舅的凶手在这儿哪!弟兄们啊……快着点儿上啊,别叫凶手跑了哇……拿住凶手的太师有重赏啊!”啊?七郎纳闷儿啊,这是逮着谁了?难不成是知道我在这楼上呢?推开临街的这扇窗户,支起来一探头,哦……刘子裕也是身高一丈,很显眼哪!七郎看明白了,这黑小子忒冤啦,他这是替我死的。不成,我不能眼看着别人代我受过,猛英雄不是贪生畏死之人,更不是畏首畏尾的鼠辈!想到这儿七郎一把把窗户就给推开了,一骗腿儿,这就站到窗台上了,窗户前边是廊台,头前儿是一层楼的挑檐。七郎不是短打的英雄,没跳过楼,但是他个子大,站在屋檐的檐角上,低头瞅了瞅,嗯,这高下我跳下去估摸也差不多,这才抖丹田冲大街上一声喝喊:“呔!尔等不要滥伤无辜,他可不是劈死潘豹之人,真正的打擂人在这儿呢!”

    七郎这一嗓子,那真是“喑呜叱咤,千人皆废”!他这么一喊,庙门口这儿上千兵丁的吵吵声都听不见了,震得地上的砖头儿都嗡嗡作响,砖缝儿都给震开了。就趁着大家都愣在那儿的当儿,七郎一纵身,噌,从楼上就跳下来了。七郎身高体重哇,咣当,两只脚把地上砸了俩大坑,碎砖末子乱飞。老贼潘洪在马上定睛一看,哟!怎么又来一位?也是这样的身量儿,浑身上下如皂染烟熏相仿这么一身儿黑,往那儿一站,虎虎生威。噢……原来这俩小子长得面貌是如此地相似,难怪……这么多的人都把那个小子当成了打擂之人。七郎俩手一掐腰,冲着潘洪就喊:“哎!我说潘仁美,劈死你儿子的人是我,不是他,那底下的好些人都看着呢,你先把这位给放走,想要给你儿子报仇,你尽管来找我算账!”潘洪扭头,啪,先给潘安一个大嘴巴,“你们都瞧清楚了没有?啊,到底是哪一个打死我儿?”潘安捂着半拉脸,哎哟……这也不是小的我说的啊……这事还真不好辩解,赶紧瞪着眼睛凑上前仔细辨认,噢,这个是先上擂台的那位,这个是后来来裹乱的,把国舅爷劈死的,是先前来的这位,“老太师,小的我瞧真儿啦,就是后来跳出来的这个黑小子,这个才是山后人石大力!您瞧,他身上那血迹就是三国舅的!”老贼一瞅,嘿哟,可不是吗,刚来的这位身上全溅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这都是潘豹的,心里这个疼啊,“好哇……好一个大胆的反贼!来人呀,把刚刚从楼上跳下来的这个黑小子给老夫我捆绑起来!”有几个军卒把方才刘子裕打掉在地上的绳子给捡回来,又要上前来索拿杨七郎。

    这个时候,没人管刘子裕了,都操着刀、挺着长枪到酒楼窗根儿底下来捉拿杨七郎。七郎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啦,什么没见过?一点儿都不慌张,瞅准了头前儿有个军卒抡着单刀正要往上冲,没等他过来,自己猛然间一抢步——七郎个子大啊,一步顶他两步,一晃就撞过来了。这小子刚把刀抡起来,这脚步才要迈出去,七郎就站在自己脸前了,给吓了一跳,“哎哟我的姥姥哟!”自己那刀还举在脑袋后边呢,一撒手把手里的刀就给扔地上了,磨头想跑。七郎能让他跑了吗?一把就把他的脖领子给薅住了,“呆着!”“哎!”“把刀捡起来!”七郎手里头一使劲,这个家伙就受不了了,“哎哟哎哟,好好,好汉爷,我捡我捡。”哈腰把刀捡起来,把刀把递给七郎,七郎接过来,拿脚一踹这主儿的屁股,你给我滚吧!再把这口单刀一摆,“哎,弟兄们,都给我听好了:跟我往日有仇的,你就往前上,是老朋友的,你自己往后靠。待会儿刀刃可不长眼,是拉着、是剁着啦,只能怪你站得太靠前了。尔等……还不闪开了?莫要拦挡你家少爷,我要回家去!”把手里的这口刀左右一抡,呜呜,别看刀片儿薄,照样挂着风声,有几个胆小的军卒赶紧往两旁让。七郎是连吓唬带抡刀——就是没敢真砍,他知道这些都是禁军士卒,上支下派,也都是不得已,不能真把人给伤着。他这刀专找举在前边的兵刃,七郎手上劲儿大,刀枪一撞,把拦在面前几个兵丁手里的家伙都给磕飞了,手里没家伙的人就得赶紧往后捎,后面的也不是真心往前冲,见前边的一让,也赶紧给让出来,就这么,一步一步,眼看着七郎可就要冲出圈儿外啦。

    潘洪在圈儿外一看,七郎是身高力猛,普通的军卒在他面前就跟个小鸡儿似的,哪能抓得住他呀?照这么围捕,如何能把这个悍匪擒住?把令旗一举,回头问身后的将官:“麾下何人讨令,将此贼与老夫拿下?”潘洪啊平日里早就有谋篡之心,私底下网罗了一班能征惯战的武将,都封为五品以上的禁军统领。这些个人也会拍马屁,一个一个都拜老贼为义父,还有的干脆就改了姓了,都跟潘洪姓潘了,在京城也是仗势欺人,横行无忌,老百姓都很惧怕。老贼身后紧紧跟随的是四位本家侄儿:潘容、潘符、潘祥、潘章。这四个小子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上呀?心里话,连三国舅那么厉害的镇殿将军都叫这个黑小子空手给劈了,就咱们?耍奸的,不吭声儿,悄悄地往后褪马缰绳,让自己的坐骑一点一点地往后捎。也有那拍马屁不要命的,谁呀?潘章、潘祥,这哥儿俩是一对糊涂蛋,不知死活的主儿。哥儿俩一直觉得,潘豹比我们俩强也强不到哪儿去呀!自个儿觉得自己还挺有能耐呢。今天一看,嘿!三哥叫人给打死了,这哥儿俩想的不是怎么给三哥报仇,他们琢磨着今天可是显摆自己能耐的好机会!你潘豹不是叫这人给劈了吗?我们哥儿俩上前把这小子给逮住,就显出我们的能耐比你潘豹强来了!所以这哥儿俩对看了一眼,“得嘞,咱哥儿俩请命吧!”打马上前,拱手向干爹潘洪要令:“老爹爹,孩儿两个愿在您老人家的马前讨要一支将令,上前去捉拿此贼!”老贼潘洪一看是这哥儿俩,知道他们没什么本事,有心叫他俩回去,又一想,得了,再不济,这黑小子也是在地下站着呢,这哥儿俩这两头高头大马,拿马趟也给踩伤喽哇。再说,贼人的手里只有一口短把儿单刀,他们俩还真就那么笨吗?不至于的吧?想到这儿把令旗一挥,“好!就令尔等速去将贼人捉来。”潘章、潘祥这哥儿俩一起拍马舞枪来捉拿杨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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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回〗

    杨七郎为了不叫刘子裕替自己背黑锅,跳楼杀街,从闻鲸楼上跳到当街,跟老贼说明了,劈死你儿子潘豹的不是他,是我,你要给你儿子报仇,你来找我来。七郎的意思,凭着我的本事,你老贼也抓不住我,我把这位给择出来,你带着兵一追我,我杀出一条血路来,我该回家还是得回家,也不能叫你把我擒住。当兵的抓不住杨七郎,老贼派将上前,就派出来两员部将,本家侄儿,也是自己的干儿子:一个是潘章,一个叫潘祥。

    杨七郎一看哥儿俩这姿势,太可乐了,好像怕沾着血一样,在马上挺着枪,大枪尖子一个劲地朝前杵着,自个儿身子使劲往后窝着,仰着脖儿,俩眼瞄着,合着是俩大外行儿啊,生怕自己不抢他们俩的枪似的,那还等什么?眼看着哥儿俩来到自己的切近,把单刀撒手一扔不要了,一个箭步蹿上去,嘭、嘭,把俩枪杆儿都给攥住了,七郎往下一坐,来个千斤坠……嗬,再看,两匹马跑过去了,哥儿俩还留在原地没动,生叫七郎给撅下马来,就跟俩风筝似的在天上飘着。“哎哎,我说,你可千万别撒手,别撒手,一掉地上可就摔坏喽!”把七郎逗的,我能不撒手吗?日——叭,日——叭,把俩人甩到了两边,盔歪甲斜,人都快摔散架了。

    潘洪给气的,嗨!丢人现眼的家伙!一回头,“来呀!还有哪位将军,能抓回此强贼献与老夫?”要说老贼手下的这些个亲信统领里,真有能耐的人才不是没有,有这么四位:秦肇庆、米信义、潘定安、刘均齐。这四位都是凭着真本事混到这个官衔的,手底下都有两手儿绝活:秦肇庆的外号儿叫“震天王”,这个人天生力大,擅使一条生铁雷震镋,在禁军之中威名卓著;米信义胯下马掌中使一对狼牙蒺藜棒,棒打群雄,禁军将校都服他,送给他一个外号叫“混天王”;潘定安外号叫“托天王”,也是一员猛将,用两只月牙护手铲,可说是招数精奇;刘均齐人称“挑天王”,为人奸诈多谋,擅使一口三尖两刃刀,这四个人里边数他最鬼。这四个人加一块儿,就是太师府的四大天王!当初也都是在京城任职的武将,知道没门路是不成的,全都拜在潘洪膝下为螟蛉义子,这位叫潘定安的干脆隐去本名姓,改姓潘啦。这四位寻常就不离老贼左右,今日一看太师是真急了,丧子之仇,岂能放过此人?该我们卖卖力气了,四个人一起出来讨令,“太师,贼人再厉害能顶得住我们哥儿四个一起下手吗?有道是好汉难敌四手,恶虎惧怕群狼,擒贼还讲什么规矩?太师,给我弟兄一支令,我们去捉拿此贼!”老贼说声小心了!“得令!”哗棱棱棱……四大天王出马擒贼。

    杨七郎在对过儿一瞧,这四个人有样儿,一个举着雷震镋,一个抡着蒺藜棒,一个双舞护手铲,一个倒拖着三尖两刃刀,两前两后,跑马来战。这个时候,七郎手里头多了方才那哥儿俩的两条枪,自己一掂量,太轻了,不称手。再看哥儿四个就快跑到眼前了,七郎心想,要对付这四个,使这两杆枪肯定不成,他就打量看谁的家伙称手——嘿!震天王秦肇庆手里那生铁雷震镋瞧着挺得劲,这个家伙肯定趁分量,嗯,就先抢他的军刃。嘡啷,把自己手里的枪全给扔了,正好秦肇庆一马当先在最前边儿,七郎朝着他过来了,这小子也不含糊,把镋抡圆了照着七郎的脑袋就砸。七郎假装犯傻,站在地上不动窝儿,眼看着秦肇庆再不能涮招换式了,这一下准是砸瓷实了,猛地往前一蹿,就进到了马前啦,这下这一镋可就跟砸空了差不多,要任由砸下来,也得砸到自己的马脖子,所以秦肇庆不由自主地往回一带这镋,七郎心说我就等你这手儿呢,上去一把把镋给抓在手里,“你给我吧!”秦肇庆也自认为自己的力量无人能比,满不在乎,“我不给!”七郎说:“我看你给不给!”一较劲,哎哟!秦肇庆就觉得仿佛有几十个人从自己的手里往出夺这条镋,“得了,我给你吧!”一撒手,七郎就把这条镋给抢过来了,顺便抬起脚来一踹他那马,去吧!马疼得一尥蹶子,把秦肇庆给折到地上了。

    托天王潘定安紧跟着就到了,月牙护手铲连环舞动,要取七郎的臂膀。七郎这时候手里有了这镋就踏实多了,就拿这镋去找他的铲,这镋怎么使七郎可不会,就当个棍子用,小心着镋翅子别挂着自己就成了。有道是“一力降十会”,你的招数儿再好也不成,家伙一碰,日……飞得老远。七郎连正眼都没瞧他,顺势跟底下拿镋纂一扫马蹄子,马就折了个儿了,刳唒,连人带马摔落尘埃。把这俩天王打下马来,也就是打闪纫针的工夫。剩下那哥儿俩一看,好嘛,这么厉害?咱哥儿俩一起上吧!一起打马冲上来,分出左右,一个拿狼牙蒺藜棒横扫,一个用两刃刀斜砍,那意思是,叫你顾得了上头顾不了下边。七郎把雷震镋一歪,从上边往下盖,正盖在三尖两刃刀上,顺着就连下边的狼牙棒一块盖在了地上,这一下的力气太大,震得哥儿俩都在马上栽歪了一下,好悬没摔下来。七郎有心抡起雷震镋把这哥儿俩打死,但七郎这个人心肠是厚道的,转念一想,这些人都是老贼的部下,身不由己啊,跟潘豹不一样,我不能把事做绝。摆镋把马蹄扫断,俩人双双坠落在地,摔得也不轻。

    七郎在眨眼之间就战败了四员大将,潘洪是大吃一惊,看起来这个打擂人不是一般的人物啊,我这四个干儿子不含糊啊,怎么这么快就被他放到马下了?呣……这样的人绝不能放过。想到这儿老贼把令旗一摆,指挥三军儿郎一拥而上,还得是困战七郎,靠人多把他拖累着,然后赶紧叫潘安给黄玉、傅鼎臣捎信儿,叫俩狗官赶紧去调弓箭手。

    方才七郎手里还只是一口单刀,现在换了这杆雷震镋,更得劲了,把大铁镋抡圆了,谁敢沾边啊?七郎大大方方地朝西边就走下去了,禁军士卒干在旁边嚷嚷,根本不敢靠近。这个时候,公子哥儿刘子裕在旁边看明白了。他爹黄眉毛刘宇派他来东京,就是要瞧一瞧南朝武备的虚实,刘宇虽说不希望北国出兵,他也不盼着南朝得胜,尤其是怕宋王毁约渡河来夺取燕云十六州,真要是打上仗了,自己的买卖也就全完了。刘子裕明白他爹的心思,今天在天齐庙门口儿一看,都明白过来了,原来这南朝的国丈太师是总揽朝纲的大奸臣,他太霸道了,这个石大力打擂得了胜,他不说把先锋印交给他,就因为擂主台官儿是他的儿子,他就非得把这个打擂的英雄给抓住,没本事抓人就想方设法把他给整死……呣,我何不如此这般……对了!刘子裕往潘洪身边蹭,看看离得不远,高声喝喊:“老大人哪!草民我要请令捉贼!老大人哪!”他这嗓门儿大,潘洪听见了,“嗯?军校,那边有个人,在喊些什么?”“回禀太师,刚才那个黑大个儿说,他要请令捉贼。”“好,把这个人给我带到面前来,老夫我要亲自问他一问。”有人过去把刘子裕给带到潘洪的马前。潘洪一瞧,噢,原来就是一开始我误会为打擂强贼的那个人。哎,对啊,这个人可也有点儿本事,他要去捉拿面前这个强贼的话……没准儿有戏!你瞧瞧,跟反贼一般高的身量儿,看着也是那么的勇猛威武,“马前跪倒之人,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到天齐庙所为何事?”刘子裕说:“老大人哪,在下姓刘,名叫刘子裕,家住河东,我到天齐庙来就是为了来打擂来的,可没想到,叫这个石大力给抢了先了。我跟旁边都看出来了,您是要把这位先抓捕归案。小人要谋个进身之由啊,所以斗胆跟您请命来了。”潘洪一听,噢,也是一位来打擂的武生,怨不得敢报名抓贼呢,敢来打擂就得有些真本事,“好,既然你说你能抓住这个贼人,本帅就命你前去捉拿反贼石大力。你要是能抓住反贼,或许把反贼打死,我都记你大功一件——这个先锋还空缺呢,你要能立下此功,那就是你的了。你都需要什么称手的军刃啊?”“哎呀,如此多谢太师!您就赐给小人我一条枪吧,我会使枪。”有人给找来一杆枪,刘子裕握在手里抖了两下枪花,分量太轻了,但也只好先凑合着用了。

    刘子裕擎着大枪紧走几步,拦到七郎的面前,“哎,好你个石大力,言而无信,你跑到这儿来啦。你不能走,还得和我比试比试,看看咱俩到底谁才是天下无敌的英雄!”七郎还跟刘子裕玩笑哪:“哦,是你呀,那先锋官儿我不要了,就送给你得啦!”“嗨!我又用不着你好心相送,石大力,你不能说话不算话,来来来,你我见一个上下高低!”说完了话,刘子裕分开众军校,摆开手里的大枪,照着杨七郎是分心就刺。杨七郎差点没气乐了,我是为了救你命才从楼上跳下来的,你不谢我也就算了,还倒帮着人家来抓我?眼看枪到了,不容分神,赶紧一个二郎担山,双手举着这雷震镋往出磕。刘子裕可不是凡俗之辈,他的枪法得到过名师的指点,前把活,后把实,枪头跟毒蛇吐信似的,唰唰唰……七郎这镋刚一蹭着这枪头儿,这枪就缩回去了,一吞一吐,再扎过来。七郎手里这镋分量太沉,不好封,不好拦,叫刘子裕给扎了个措手不及。哟,有两下子!嘿,好枪法啊!啪,七郎把雷震镋一甩,镋头落地,手里头拖着大铁镋扭头就跑。刘子裕扎得高兴了,哎,怎么跑啦?“呔!石大力,你这么不经打啊?我看你往哪里走!”甩开大脚就追。追着追着,仔细一看,哟嗬,好啊,你这是要使回马枪啊。怎么呢?杨七郎右手拖着雷震镋的杆子,左手在前边压着雷震镋的尾巴,镋头拖在地上——刘子裕想起来了,我师父说过,这样使的是一手枪法,乃是山东罗家门传下来的一手绝命枪,这一式叫“叶底藏花”,待会儿我要是追上去,离着近点,他那前把一压,后把一抬,就叫“住马撑舟”,镋头就撅起来了,嘿!我朝前这么一跑,噗,嗓子眼儿正撞在上边……刘子裕在后边就嚷嚷上了:“石大力!我知道,你这是要使住马回身枪,你以为能瞒得住我吗?你看你家刘爷怎么破你!”说完了把自己的枪斜拉在前边,枪头朝下,这叫“慢橹摇船”。这手枪就是回马枪的破法,要是不明白的,不注意前边敌将底下的军刃,抱着自己的枪光打算追上人给后边来这么一下子,那就糟糕了,人家底下藏着兵刃哪,一撅把就翻上来啦。可要是像他这样,把军刃顶在你的镋头上,就这么跟着,攒着劲等着那镋头撅起来,你那镋刚一起来就被压住了,压下去借劲儿一进枪,就得扎破七郎的后心。可是七郎在前边跑着,没回头,你要是不吭声儿,他不知道,到时候一使这“住马撑舟”,你这枪在镋头的上边压着呢,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你就能占先,可你嚷嚷什么啊?听后边刘子裕一嚷嚷,嚯?这小子是个行家儿啊,扭头一边跑一边回头,哦……明白了,成,也叫你见识一下我杨家枪法的手段,我爷爷教我这手枪的时候还有好几种用法哪。猛然间一矮身儿,脚底下就扎住根儿了,翻身把手里的雷震镋往后边地上一杵,右手单手反把一抬,刘子裕这枪跟着就到了,他那枪头是往下杵的劲儿,七郎这镋是往横下里别的劲儿,要是往起撅,没人家那枪压下来的劲头大,可是这横下里平着一撞,就把刘子裕的那杆软枪给扛出去了。刘子裕想拿枪和七郎的镋较劲儿,但是他手里这条枪是普通士卒用的枪,枪杆子太软,哪能和生铁铸造的雷震镋较劲儿啊?叫七郎的镋一别就打了弯儿了。刘子裕收不住脚,接着朝前一滑,七郎也不回头,用镋把枪别到一旁,右脚往起一抬,啪,正蹬在刘子裕的右胯上,把人蹬出去有三丈多远,滚落在地上,弄得满脖子满脸都是土。七郎这一脚是存心留着情呢,“哎,小子,就这么点儿能耐就想跟我比试高低啊?再回去好好练练吧,多咱把本事练好了你再来拍门找我来!”把刘子裕气的,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好!石大力,今日儿我栽在你这儿了,可不是我的能耐不济,是我这枪不称手。你记住喽,早晚有一天,我得找你报今天这一脚之仇,咱们后会有期!”臊了个大红脸,钻到围观的行人堆儿里,顺着旁边的胡同自己走了。刘子裕跑回大同,先跟他爹把东京招贤擂的事一一说明,就去找他的师父借宝枪去了,后来二番下山来,还要和杨七郎花枪对决,这是后话,带过不提。

    老贼潘洪也不想管这刘子裕了,光看着七郎来气,哎呀,照这么抓,什么时候能把小贼人抓住哪?正巧这时候傅鼎臣带着弓箭手赶过来了,“太师,您看,这是二百名弓箭手,您看够用不够用?”“嗯……足够啦,叫头目前来见我。”一琢磨,得了,先把这个小子射死再说吧。头目过来,交代好了,听老贼的号令,把令旗一挥,呼啦,前队往后撤,后面的弓箭队围上来,个个张弓搭箭,对准了七郎,就要乱箭齐发。七郎本是殿前司东西招箭班的指挥使,他一看这个阵势,心里清楚,自己身上没挂铠甲,手里又没有称手的家伙,要是就这么开射,自己非被射成刺猬不可!呀!这可怎么办哪?

    老贼提马朝前,在马上冷笑一声,“哼哼,小子,还不快快就擒,只要本帅一声令下,可就是百箭齐发,你还跑得了吗?”“哼!潘仁美,你这可就叫违抗圣旨,擅自杀害打擂的英雄,有胆量你就射!你爷爷我要是皱个眉头就不算好汉!来吧!”七郎把镋横好了,准备拨打雕翎。这个时候,弓箭手已然是箭在弦上,就等着三军司命发令呢,就见潘洪把令旗高举,“好你个大胆反贼,我倒要看看等会儿你嘴还硬不硬。来呀,儿郎们给我开弓放箭!”老贼话音刚落,旁边飞马跑过来一个人,高声断喝:“且慢!谁都不许射!潘太师,此人乃是打擂获胜的武生,应当上殿面君,你岂能私自下令射杀?都给我住手!”啊?潘洪斜眼一看,正是监擂的主考官二辈汝南王郑印。潘洪心说,上殿面君?那我儿的仇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报啦。哼哼,郑印哪,你不仁还要怪老夫我不义吗?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唰,照旧一挥令旗,什么叫军令如山哪?当兵的一齐开弓,箭如雨至!七郎瞧着也真犯傻啊,回头看,自己的身后就是过街牌楼,街市店铺早就关门上板啦,自己是无处躲藏,连个遮挡都没有,只得把手里这杆雷震镋抡开了,拨打羽箭。七郎手上停不了,眼瞧着有几支雕翎箭擦着自己的胳膊飞过去,皮肉已经带了伤了,再要等会儿,怕是性命难保。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身后街边的闻鲸楼上有一个人高声喊喝:“呀呔!弓箭手,都住手了!七弟,且莫惊慌,当朝郡马杨景杨延昭——你六哥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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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回〗

    老贼潘洪要用乱箭射死杨七郎,眼看着七爷就快撑不下去了,这个时候就听牌楼后头的闻鲸楼上有人一声大喝:“七弟,且莫惊慌,杨景杨延昭——你六哥我来了!”这一嗓子倍儿洪亮,吓得楼下的弓箭手还真停了手了,都抬头朝上瞅,哎,怎么回事?谁,郡马爷?一起朝楼上看。

    就见一个白袍小伙子金鸡独立站在二层楼的屋檐角上,手里头攥着两只桌子腿,喊完了一瞧军兵把弓都放下了,翻身来个倒叉虎,就从楼上边翻下来了,啪,这姿势这叫漂亮,稳稳当当落在大街上。刚才七郎跳过一回楼,就是从这儿跳下来的;这位也是从这儿,可是这一跳,就看出来,这位这蹿房越脊的功夫可比七郎强多啦。“好!”大家伙儿都跟着喊好。啊?喊什么好啊?这位谁呀?那边就有人说了:“这位你不认识?这个样儿的,咱东京城里头能有几个?你没听他说吗,六哥!这位就是天波杨府里的六郎杨景杨延昭,那是南清宫里的郡马,想当年披红挂彩游京城,你没瞧见过吗?”“哦,杨家六爷啊?我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刚才是叫太阳给晃着了,没瞧仔细。噢,那这个打死三国舅的黑小子,他管他叫七弟,难不成还就是杨家老七啦?”“嗯,我看啊,八成就是,要不怎么能把三国舅给劈了呢,除了他谁有那么大的能耐?准就是杨七郎。”七郎刚开始听见这一嗓子,还有点发蒙,啊?真是我六哥啊?今日儿个不许出门啊,难道说六哥也诓出天波府啦?等来人一落地,举目一看,就见此人:

    身高在八尺开外,细腰乍背,双肩抱拢,体格匀称,扇子面儿的身材;往脸上看,面如美玉,是白中透亮,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剑眉高挑分八彩,虎目圆睁似朗星,准头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衬,颌下微有墨髯,看年岁,也就是二十八九岁;头戴素白缎色八瓣壮士巾,窄绫条勒帽口,鬓边斜插慈姑叶,顶门梁是一朵红绒球儿,突突颤跃。身上穿一件素白缎色贴身的靠袄,蓝缎子的护领,黄绒绳十字袢,青纱包扎腰紧衬利落,素白的底衣,大叶儿搬尖靸鞋;外边没套着英雄氅,看起来是先给甩掉了,浑身是短打的装扮。小伙子往街当间儿这么一站,一亮相儿,倍儿精神!

    七郎一看,嗨!不是我六哥是谁呀!“六哥!太好了,你怎么来了?你是从哪个门儿出来的?”“嘿呀,七弟,此处非是讲话之所,快随为兄我来,咱们快走!”杨六郎一把抓住杨七郎,抬腿就跑。老贼潘洪在马上都看傻了,“啊?别价,给我射……啊,别射,追!”为什么不射了?六郎杨景杨延昭乃是当朝郡马,八王爷的御妹丈,深得养老宫贺老太后的喜爱,谁敢动他一根汗毛啊?嘿!把老贼给气的,那要是照杨六郎所说的,这打擂的这黑小子不是什么“石大力”,是杨七郎把我儿子给劈喽!好哇,杨继业!原来你是在糊弄我啊,临了到最后一天你叫你儿子来把我儿子给打死了,我跟你没完!一打愣儿的工夫儿,哥儿俩溜了。啊?儿郎们,不要放过反贼,来呀,追!这时候,哥儿俩是已经跑出圈儿去了,当兵的有的还要上前拦挡的,那能拦得住吗?六郎冲在前头,把俩桌子腿抡圆了,有给砸折胳膊的,也有断了腿的,真不含糊,破开一条人胡同儿,就蹿上了念佛桥,朝曹门的城门楼子里跑,眼看着就进了城门洞儿了。一进城,街面上人来人往,哥儿俩三绕两绕就钻了胡同了。

    潘洪还想追,刚追到城门里,汝南王郑印打马追上来了,对潘洪是破口大骂,把头前儿的队伍给堵上了,谁都不放。潘龙、潘虎一看这阵势,那没错了,打擂人就是杨七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凑到潘洪的耳朵边上说:“爹呀,咱别追了,不怕他进城,就怕他出城啊!既然知道是杨家老六和老七所为,那就好办了,咱到天波府跟他们要人去!”“对!都别追了,修整人马,清点一下伤员,留人在此打扫街市,其余人等随老夫我直奔天波府!”老贼也没工夫儿理郑印的茬儿,我们也不追了,直接就奔天波府了。郑印心说这事要坏哇!转了转心思,心说我还是赶紧去找老相爷求计,他老人家知道该怎么办。他打马去找赵普去了,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六郎、七郎从小路跑回了天波府的后院,到了后门这儿,一叫门,嘿,还是那二位。哟!老七,你上哪玩去啦,弄这么身血?把七郎给气的,这是玩出来的呀?“你大事办得怎么样?”“别提了,都成啦!”“哎?六爷,您也出门去了?”这位一乐,“呵呵,我呢并不似(是)你家地(的)陆(六)郎君,你们括(可)还晓嘚(得)我似(是)哪一锅(个)?”啊?七郎就愣住了,怎么说话改这个味儿了呢?合着你不是我的六哥?噢……我想起来了,说话这个味儿的,长得跟六哥是如此相似……原来是……任大哥呀!

    这位谁呀?此人姓任,名秉,字表堂惠,就是说书老道任道安的堂侄儿,祖籍是直北大同府人氏,祖上世代是保镖为业。到唐僖宗时候,任家有一辈先祖听说南方山高岭峻,缺少良马,就赶着马到南方去贩卖。这一去,走走停停,就一直下到了云南,因为他的武艺高强,为人豪爽,做生意又讲信用,沿途各地的土司头人也都很喜爱他,到最后和云南的蛮王成了至交好友。在这儿混得好就留下来了,也就在云南娶妻生子,在云南的通衢大邑南宁州诸葛石头城置办了不少的地产、房产,从此这任家就分为南北二支。南来北往的这买卖很好做,因为土产各有不同,南边的没见过北方的物产,北方的也很需要南方的茶叶、药材、烟草等等,每年南支把南药、茶叶这些土产买办好了,运到中原的货栈;北支的人把马匹等北方土产也送到这儿,两下一交换,各自再回原籍买卖经营。可是到了残唐五代年间,天下大乱,这个生意也就断了,南北任家两支也断了来往。后来赵匡胤帮着柴荣统一了中原,大同任家人丁不旺,已经没什么人了,云南任家的东主就落在任堂惠的父亲头上,他重新招纳能人勇士,赶着马队从云南北上,疏通南北的商道。别说,还真就办成了,任老东家一直到了关外直北大同府,任家老字号的买卖就又恢复了,只是就都靠云南这一支独力撑着。老人家在大同听家乡的街坊说,自己还有一个兄弟叫任道安,少年时候就跟着老仙长钟离权出家修道去了。老东家派人到处访查寻找,一直到自己去世的时候也没找到,就把这个心事托付给自己的儿子任堂惠,嘱咐他一定要找到自己的远房叔父。任堂惠从小跟着爸爸跑南北的买卖,见多识广,到处都是朋友!四外打听,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叫他给找到了,叔侄相遇。任道安看到祖上家业也兴旺起来了,感到非常的高兴,自己已然出家遁入三清,不便再管俗事,帮不上别的忙,就收任堂惠为徒,把自己一身的武艺传授给他,好叫他南来北往的有个能耐防身。任堂惠这小伙子从小跟爸爸学的生意经,很会经营,在南宁州提起任家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真可说是家大业大,富可敌国。任堂惠也好练武,童子功的底子,又跟自己的叔父勤学苦练,马上步下、长拳短打都很精通,擅使一条素白亮银枪,逢着山贼野寇,就凭着他自己的本领也能保平安。所以时间一长,绿林中人也都知道有云南银枪任堂惠这一号人物,加上任堂惠也是个仗义疏财、好交朋友的主儿,江湖上的匪盗豪杰也还都给他面子,都不再劫他的货了。

    那么说任堂惠怎么和杨家结识上的呢?因为任堂惠以贩马为业,很喜欢收蓄名马,经常到各地花高价钱访购千里良驹,哎,这是他的一个喜好,久而久之,就有伯乐之才,这事就出在这个爱好上。这一年,任堂惠到北国办货返程的时候,顺道儿到东京汴梁城来游玩,还没进京城呢,就在阳关大道上慢慢地往城里走的这工夫儿,嗯?瞧见迎面,是从东京城的方向出来的这边,有这么一个人,四十不到的年纪,浑身是粗布的衣裳,面相上看,倭瓜脸,断眉,小豆眼儿,秤砣鼻子,薄片儿嘴,其貌不扬,还满嘴的胡子茬儿,一只袖子挽着,一只袖子当啷着,不修边幅。这还不算奇怪,这位是有马不骑着,单在手里头牵着。再看这位牵着的这匹马,嚯!这可真是一匹骏马,别提多棒了——头至尾丈二,蹄至背八尺,马头高昂,二目圆鼓如珠,竹签耳朵,螳螂肚,浑圆的蹄子腕儿不大不小,浑身乌黑如缎,刷洗得倍儿鲜亮,一根杂毛儿都没有,就肚子底下有那么一圈白月光儿,这是抱月乌骓呀,难得的名马!就说是牙口老了点儿,可这种儿不凡!这人哪,好这个就忍不住得显一显,张口就是一嗓子:“好马!”脱口而出。牵马的这位呢,正发愁找不着买主呢,嗯?这位识货……再一看任堂惠,盯着这马眼睛就没挪窝儿,好!给任堂惠递了个眼色,引到了大道边无人之处,这人就说了:“这位爷们儿,我瞧出来了,您是位真识货的主儿,我这马敢说是价值连城,要不是说眼下遇见难过的坎儿,我怎舍得卖它呀!这么着,您看着给个价,您只要是真爱这马,我就低着点也把它卖给您了。”任堂惠也是太爱这马了,一时蒙蔽了双眼,他也没想想,就冲这鞍韂,这刷洗的利索劲儿,这匹马的主人怎么也得是一员官高爵显的武将。可是眼前这个卖马人其貌不扬,衣衫不整,怎么会是马的正主儿呢?任堂惠没想到这一层,或者说,就为了能够得到自己心爱的宝马,一时间执着之心泛起,有意地不去多想这个问题,一心一意地要买下来这一匹宝马良驹。一张嘴,出了五百两白银,要把这马给买下来,牵马人都乐颠馅儿了。银子就在任堂惠自己身后跟着的车上,按数约给了这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五百两可不轻,这位就往肩膀上一扛,拣小路就走了。任堂惠如获至宝,换上了这匹宝马,就往东京城里跑,心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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