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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前世（一）

    第一章

    王都的郊外有一片极美的红枫林，一入秋，大片大片的枫叶层层叠叠的铺展开来，似将整个天空都映成妖冶的红。当秋雨落下的时候，秋风扫过落叶，落于林间，伴着朦胧的烟雨，美的让整个天地都黯然失色。

    深秋了，长在王都的人都知道，此时的红枫，红的最为耀眼，如点燃的野火蔓延了整个山林，就像是要在凋零枯败前燃烧尽最后的绚烂。

    这一日，同样的红色，再次自天际洒落，似乎还要更艳丽一些，接天连地，如同天边划过的最绚烂的流霞，可是落在云卿影的眼中，却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灼伤了她的眼睛，她的心却好似沉入了无尽的寒潭。夕阳最后的余晖在这一刻从天际消失，死寂的黑色渐渐的笼罩了整片大地……

    “萧夜！”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呼喊由远及近，像是纷乱的雨点打在窗棱上，慌乱而急促，一声嘶鸣过后，一道白色的身影已从马上飞身跃起，稳稳地接住了自枫林深处如流星坠落的少年。

    “阿夜，阿夜……”少女颤抖着手，似是想要去触碰什么，可是却不知该如何下手，他的身上此时已经插满了利箭，远远看去，那一身银色的战袍已经被血色染尽，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往日英姿勃发的少年战神，此时却如同一块破布一般，大口大口的咳着血，哪里还有往日天之骄子的意气风发？

    云卿影看着怀中少年，心痛的难以自抑，总是盈满了温暖和笑意的眼眸此时蓄满了泪水，这是她记忆中的第一次流泪，18年了，她从没哭过，哪怕是母亲死的时候，哪怕是曾经看着自己爱过的那个男人亲手将浓浓的药汁灌进自己的腹中，感受着那个小生命渐渐从自己身体里流逝，她也只是闭上眼睛，沉默以对，可是此刻，泪水为什么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再也止不住了？

    也许，是她知道，这个世上对自己最好的男人，这次真的要永远离开自己了吧。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也是她短暂的生命中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

    她想要握住他的手，可是触碰之下方才惊恐的察觉，他全身的骨头，已经尽数碎裂……

    少年吃力的伸出手，似是想像从前很多次那样，抚上她的脸，让她不要怕，却终究无力再抬起，张了张嘴，也只吐出了一口血水。

    唇边划过一丝苦笑，萧夜贪婪的注视着她的容颜，似乎是想在这最后一刻，将她的容颜，牢牢的记在心里。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但萧夜还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剧烈的喘息着，“笨蛋，走，去找定王，只有她才能保护你……

    你原本就该是我的未婚妻，我的妻子，我们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下辈子，你要嫁我，嫁我……”

    这一番话说的莫名其妙，可云卿影却根本无暇细想，萧夜的气息便已然微弱下去，她顾不得其他，只能拼命的唤着他的名字，“阿夜，不用下辈子，你不是一直说你喜欢我吗？只要你坚持下去，我明天，不，我现在就嫁给你，阿夜，你听到了没有？阿夜……”

    “咔嚓”，云卿影沙哑着嗓子，剩余的话还卡在口中未来得及出口，枫林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道微不可查的轻响，似是枝丫被轻轻地折断，若不是她内力深厚，六感敏锐，也是察觉不到的。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熟悉的紫衣，紫色的琉璃眸仿佛是世间最纯净的美好，她也曾无数次的沉溺在这深邃的眼眸里，可是此刻，这一切落在心上，却再也激不起一丝的涟漪，有的，只有再也无法压抑的恨。

    目光如利箭一般的射向来人，若是眼神能杀人，恐怕此时的元紫陌早就死了千次万次了。少女沉默地望着她，没有将这刻骨的恨意宣之于口，可是……

    被她这样的眼神逼视着，哪怕元紫陌早有心理准备，心也微不可察的抽动了一下，眼中璀璨的华光忽的黯淡下来，可这也仅仅只是一瞬间。不过微微的停顿，他继而缓步上前，步履从容，无视了这遍地的鲜血和残骸，走过尸山血海，，似是是在漫步一般。

    待走到二人眼前，他对着少女伸出了手，语气中带上了难得的柔和，“卿卿，过来。”

    云卿影望着渐渐走近她的人，突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她想起了他们初见的那一刻，那个青涩的紫衣少年，也是这样笑着向她伸出了手，她本以为那是她一生的救赎，殊不知，却是更深的泥淖。

    他们的相遇，是偶然？还是必然？

    漫天的飞雪下，少年妖冶的琉璃紫眸，猝不及防的撞入了她的眼睛，就像那黑暗里唯一的一道光，也像是溺水之人想要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他愿意帮她救母亲，哪怕最后母亲还是死了，可她的一颗心从此也系在了他的身上。

    渐渐的，她发现了他的脆弱，他的悲伤，那隐藏在光鲜亮丽背后不为人知的痛，她便愈发的想要为他做些什么，想要让他幸福，可是结果呢？

    云卿影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仿佛要将心中无尽的嘲讽和恨意尽数宣泄，不知是在笑过去的自己太天真，还是在笑元紫陌太自以为是，事到如今，他以为，她还是那个被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云卿影吗？

    “你做梦！”笑过之后，云卿影缓缓收敛了笑容，唇边划过一丝嘲讽，眼神愈加的冰寒。

    “你说什么？”元紫陌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声音也低沉起来，他不喜欢看到这样的云卿影，这样的云卿影，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再也抓不住她了。

    “快，快走……走……”正在这时，怀中的萧夜突然急促的喘息起来，他用力嘶吼着，不舍的放开了云卿影的手，奋力将她向外推去，似乎想用他最后的力量，再护住心爱的女子一次。

    可是这一次，他却再也没有力气，而云卿影也依然没有如他所愿。

    她低头看向萧夜，眼中的冰冷和恨意逐渐被一抹柔情取代，“萧夜，这一生，我云卿影欠你良多，但是时至今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听清楚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你都不能忘！”

    似是没有看到旁边元紫陌要杀人的目光，云卿影只是注视着萧夜的眼睛，眼中是再也不愿掩饰的情意，“我不否认我爱错过人，但是现在，我云卿影的心里，只有你萧夜一人，唯你一人，我没办法为你做什么，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我甚至不能救你一次，但是，我可以让你离开的不那么孤单。阿夜，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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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前世（二）

    云卿影温柔的抚过萧夜身上的每一寸伤口，眼中的泪渐渐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坚定和决绝，她曾经是元紫陌身边的暗卫首领，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每一根羽箭的箭尖上都是淬了毒的，这毒不会让人立即死去，但是中毒的人每一分每一秒，却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直到死去那一刻。

    所以，她再不愿接受，也必须去面对这个事实，她没办法救萧夜，元紫陌的毒，从来无药可解。更何况，他全身的骨头已经碎了，他该有多疼呢？

    陪他去死，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

    “咳咳，笨蛋……”萧夜的双眸只亮起了一瞬间，便迅速的黯了下去，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双手无力的垂了下去，这一刻，没人知道他心里的不甘，他再也没办法，保护他的卿卿了。这些话是他从前做梦都想听到的，可是这一刻，他却情愿她没有爱过他。

    从第一次在卧龙山抱着她一起坠落悬崖开始，他的生命里，便再也看不到别的女子，他不在意她爱不爱他，他只想看她笑，一直开心的笑……

    “阿夜……”云卿影抱紧了怀中已失去气息的少年，在他耳边轻声低喃着，却再也没有泪水可流，打定了陪他一同赴死的主意，她的心，竟前所未有的安宁起来。她云卿影一生孤苦，命运多舛，若能与唯一真心待自己好的人死在一处，似乎也没什么遗憾了。

    “还真是情深啊，真是让人感动，摄政王殿下，我说什么来着，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她早就跟萧夜不清不白了，亏得你还一直对她念念不忘，醒醒吧，这个女人早就背叛你了。”

    一道略显尖锐的女声打破了这片刻的温馨，云卿影循声望去，却见一位红衣少女正从元紫陌的身后踱步而出，她五官明艳，身上有一种张扬热烈的美丽，可一张艳丽的脸此时却被嫉妒和恨意扭曲，变得狰狞起来。

    “夜倾城，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爱萧夜吗？你的爱，就是亲手杀死他？”一看到这个女人，云卿影的心头突然窜上了一股无名怒火，万箭穿心，筋骨尽碎，这是怎样的痛苦？她怎么能忍心？

    “我给过他机会，我告诉他你在枫林里遇险，但是我同样告诉过他，即使他来了也改变不了局面，他也会死，可是他依然来了，带着他仅剩的旧部。”夜倾城笑的张扬，“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不会让别人得到。我为萧夜付出那么多，可是他却对我不屑一顾，偏偏对你这个贱人青眼有加，萧夜他该死，这些，都是他欠我的！既然他不爱我，那他也休想再去爱别人，就去死好了！

    云卿影，今天的一切，全部都是你造成的，若不是你的出现，萧夜早就爱上我了，他不会拒绝和我成亲，我们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你！”面对云卿影的指责，夜倾城像是突然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咆哮起来，是的，都是云卿影的错，若不是她，她怎么会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男人？都是云卿影……

    “他的骨头，是我一点一点敲碎的，我一直在对他说，只要他肯妥协，做我的男人，我便立刻放了他，可他却告诉我，他的心里只有你。

    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萧夜可以爱任何人，喜欢任何人，我都不介意，唯独你，为什么他喜欢的偏偏是你？”暴怒之后，她突然俯下身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喃，“你知道为什么吗？”

    想到那个画面，云卿影痛苦的闭了闭眼，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夜倾城会那么恨她？从第一眼见到她就带着那么强烈的敌意，仿佛，她们便是宿命之敌。

    好在，夜倾城也并不在意她的回答，她自顾自的，像是在唱一场独角戏，“因为，你才是夜凤曦的亲生女儿啊，惊讶吗？你说，上天为什么那么不公平，既然有了你，为什么还要让我来到这个世界呢？每一次见到你，我都有一种，自己是配角的感觉，所以，我怎么能不恨你呢？”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情人的低语，可是落在云卿影的耳中，却只觉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