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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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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人与少年
夕阳西下,略显燥热的秋收时节,迎来了一天最为舒爽的日暮清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大地之上人们遵循的传统。老人妇孺们或扛着工具、或挎着篮子,青壮们或背着竹篓、或推着木车,带着喜悦和收获,成群结队的返回。
一老一小站着桥边观望,目光在人群来回巡视,一副老大派头。事实也是如此,秋收工作就由老人带队负责。人们带着几分敬畏和忐忑,路过时低垂头颅以示尊敬,走过木桥后再把头重新抬起前行。老人很坦然的享受着一切,总角少年却陷入沉思。这世界的等级是如此森严,千白年以来的积累堆压,更是深入人们骨髓,让每一个人都在礼制内谨小慎微、无差错行事,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和逾越,虽说规矩有序,他却不是很喜欢。
还未到知天命的年纪,身体有些佝偻,鬓角也有几缕白发,右腿有隐疾走路还不便,胡须如杂草般野蛮生长,一条长长的疤痕更让苍老黝黑的脸庞多了几分粗矿和凶狠。外形不出众,却丝毫不影响老人的地位,他可是国士阶层,是披甲执锐为君王社稷征讨四方的存在。在这群衣衫褴褛的众人心中,就是那高高在上的敬畏阶层。遂野之人渴望成为乡民,两级近在咫尺却难如天堑,绝大多数人穷其一生或几代都难以达成,更何况乡民、国民之上的国士。
考虑到老人的来历及神勇,人们越发羡慕起少年来,因为其父亲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靠着出色的耕种本领赢得君王赏识而晋升乡民,再用营造本事及忠心勤勉换来国士头衔,完成了众人一辈子或几辈子都可望不可即的梦想。
人群长龙终落幕,老人摘下腰身的酒葫芦,轻啜一口舒缓下。少年这才回过神来,拱手道:“弟子又胡思乱想了,做事不专心,还请师傅责罚”。老人不紧不慢地扭上酒塞,将葫芦挂回腰身,才低声说道:“圣人都说过多思量会有所得,何况你这懵懂多思的年纪,老头子我还能说啥。走吧,泡冷水澡要紧”。面对老人不怪罪的调侃话语,少年连忙快步跟上。
粟栎今年刚八岁,母亲就将他的头发包扎成两角,美其名曰总角少年,表示开慧启蒙,不再是蒙童龆年,让人有些不太习惯。恪守有礼并不是件容易事,需要懂得很多,还得将其学会并日常应用,长期熏陶遵循方可始成。
老人走在前面,淡然说道:“不受拘束是少年天性,但是这千百年来,礼制之大之重,早已不可动摇,生活在这片贼老天之下,就要懂得遵守”。说完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少年问道:“你将来不会想要和那些遂野之人一般,终生劳累过此生吧?”。粟栎连忙摇头,脆生回答道:“师傅您老人家说笑了,徒儿我虽然同情他们,却也不想那样过一生”。
老人欣慰说道:“明白自己想要的就好,所以你小子呢,得努力学礼并习惯应用,再勤学苦练一身过硬本事,方可矗立顶峰、遨游在这世间,这才不枉好男儿来世上走一遭”。粟栎摇头一笑,父亲希望将来能成为他,保住得来不易的士阶层;母亲则希望更进一步,晋升到梦寐以求的卿大夫阶层;不是很靠谱的师傅契老头,那就更厉害了,一国当为执政卿才算不虚此生。
保住士阶层,粟栎很自信有极大把握。至于卿大夫什么的,虽然不知道其中的艰难,但从母亲眼睛冒光的描述中,也知道有多不容易。而一国执政卿神马的,有点不做多想。只是面对契老头的谆谆教导和殷切希望,粟栎也不能表露出兴致全无,只好敷衍着回答请教。
契老头立马兴致高昂说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就别多想了,你老爹这辈子估计也就只是个士,根本指望不上。晋升立命之本还得在戎,只要你小子学全老头我的一身本事,就能为国家社稷征战四方,讨伐不臣贼子或蛮夷敌酋,一番打拼混进卿大夫阶层不在话下。若时运好点,战绩彪炳让四方莫不臣服,成为一国之执牛耳者也是当然”。
少年对战争并没有太大兴趣,此时却突受启发,张口问道:“师傅,打仗是不是会死人?尤其是我们这种以弱抗强的战争”。契老头的高昂顿时兴致一泻千里,黯然说道:“怎么,想你父亲了?”。粟栎回道:“是啊,真希望战争早点结束,父亲就能早日回来,母亲也就不会再暗自担忧流泪了”。
老人沉默半响,才缓缓说道:“你呢?哭过没有”。来到驻地三百步外的熟悉地段,粟栎快速脱光衣物,全身只剩下一个兜裆布,哧溜一下扎进水湾。不一会才冒出个两角小脑袋,大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不过每次看到母亲忧心落泪的样子,我还是有些难过想哭。师傅啊,你说说,我是不是没啥大的出息”。
契老头坐在光滑石块上,没好气回道:“流血不流泪,是让你在感受苦难时别轻易放弃,要知道这世上啊,没什么是随随便便就能成功的。父母和你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感同身受而难过落泪,实属人伦常态,何来没有出息一说”。
粟栎想了想,不由问道:“听师傅这么一说,徒儿甚是宽慰。不过,怎么感觉这能否成为大丈夫,和流不流泪没啥必然关系啊,为何人们总要把这话拿出来挂在嘴边说教呢?”。老人有些恼怒,大声说道:“我看你小子就是皮痒,赶紧洗漱完上来打坐运气,让老头我修理修理你”。
面对师傅的如此行径,少年并没感到多惶恐,三年相处下来,老头的脾气秉性如何他一清二楚。这是没有说辞的窘迫,而非恼羞成怒要发火,况且这一年来开始的所谓打磨筋骨,啥时候不是严苛下死手,让他吃足了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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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世事多无常
清凉的河水让人舒爽愉悦,粟栎畅游一番后上岸,简单擦干身体穿好衣物,开始打坐运气。契老头就在一旁默默看着,直到少年额头有淡淡的白色气蕴冒出,浑身上下有层微弱关辉流动,才抚须点头露出满意神情。
老人从神殿学来一身不俗的武艺,原本也没指望弄个衣钵传人,毕竟作为叛逃弃子,很难存活于世间,不被世俗天下所接受,还得面临朝廷的追杀和神殿的剿灭,朝不保夕不知明天何处。逃亡的道路十分孤独且没有尽头,那种畏惧和彷徨一直折磨着人,若非紧守心神、秉着神殿原则行事,他或许早已经崩溃。
如果没有遇到粟造,或许他还将继续无止境的逃亡之路,最终不堪忍受而走向毁灭。想着那人的淳朴干净和正直有礼,契老头不由得自嘲一笑,曾几何时对诸侯权贵不屑一顾的自己,也会沦落到颠沛流离的夹尾逃亡,也会被那曾经怀疑不信的缥缈东西所感化,真的是世事难料且无常。
看着打坐的粟栎,契老头感到十分欣慰。苗子是根好苗子,天赋不错根骨俱佳。只要忍受得住打磨的苦,将来不被荣华富贵和美色迷惑,稳步提升不断锤炼,武技上超越自己完全是板上钉钉的事。加上那让人羡慕不已的聪慧天赋,做到执政六卿的高度,也不是没有可能。
面对小脑袋瓜子好奇的十万个为什么,契老头的应对办法就是,能动手的就绝不哔哔,虽然有些简单粗暴,但它有疗效啊。至于什么说教梳理啥的,能做到的就尽力阐述说道下,不能说教的也没啥,打发回去询问就好,谁让娃儿有个见识不一般、出身上古甲胄之后的母亲呢。
再没落的显贵也是显贵,这话是谁说来着,契老头有些想入神,好久远的说教情形浮现心底,那个高大威武的身影早已模糊,只有这话让他感触颇深。昔日的棱角分明早已被时间磨平润,定居后的平静相处和接触,更让他感同身受。普通士阶层的妻子,盼望唯一的儿子能更进一步踏足卿大夫阶层,那纯粹就是痴人说梦。但如果是少年粟栎和他的母亲,契老头就很信服,他们已具备了成功的基础条件,只需时间的沉淀来证明。
三尺长的短木棍交给少年,老人手拿五尺长棍,师徒俩开始了过招较量。“步伐要稳,手握要有力,无论攻击还是防守,都要快且准”,将粟栎打的毫无招架之力,不顾少年龇牙咧嘴的表情,契老头还不忘教育道:“招式不应该用老用尽,被人看穿反击时根本收不回来,太吃亏,不划算”。
粟栎大口喘着气,手臂和胸口感觉火辣辣的生疼,今日的师傅有些过于严苛,后发先至、以攻代守的犀利反击,打在身上着实不好受。老头的从容说教让他有些恼怒,全力施展搏命攻击,试图找回些颜面。
契老头嘴角微翘,稍稍后退做了两次防守,斜挑着御力并将其攻击方向带偏,使得少年人的胸前门户大开。长棍非常精准快速的击打在手背上,疼的少年直接将短棍脱手。木棍如蛇一般突袭而至,顶的胸口如遭重击,粟栎往后退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契老头收起木棍,大声说道:“守住心神,元神合一,调整呼吸”。粟栎连忙抱守合一,运作周天气蕴,调理紊乱的内息。身体上的疼痛可以慢慢治愈,但这种紊乱内息不及时处理,以后再运气动武时,很容易出岔子,可谓后患无穷。
等粟栎平稳住呼吸后,契老头才继续说道:“陷阵冲锋当勇往直前,全力搏命当尽其所有,绝不能犹豫和退缩。像你这样的,纯粹是逞一时之勇,无论是比武打斗,还是战场生死相博,都是一种愚蠢的自杀行为,得改”。
调理顺内息,粟栎嘀咕道:“师傅您老人家又不是徒儿的生死仇敌,我干嘛要豁出性命相博呢”。契老头没好气的敲了他一脑门,大声说道:“糊涂,以命博命就该义无反顾的全力而为,没有这份觉悟还玩啥。生死之间没有杀伐果断,那就是纯粹在送死。你小子想要摆脱挨揍,老老实实地刻苦琢磨改进就是。若今天老头我让你小子一时得逞,那就是在害你性命”。
脑袋瓜被敲的生疼,粟栎也知道师傅是真生气了,连忙躬身说道:“徒儿明白,今后定当牢记师尊教诲,切磋时绝不再异想天开,定会堂堂正正的提升自身实力,方立于不败之地”。老人挥了挥手,沉声说道:“知道就好,小子当牢记,切勿只是嘴巴上说说”。粟栎连说不敢,随后师徒俩又练习了一会。
太阳已经彻底躲进了山里,暮色悄然来袭,一老一小师徒俩迈着步返回。粟栎悠然说道:“习武也不是件容易事,加上御射和阵列操守啥的,难怪卿大夫中靠这方面立身的很少有”。契老头不屑一笑,淡然说道:“那是如今,你把那些人家的身世,往前推三五代看看,又有多少不是靠此起家晋升的”。
粟栎皱眉问道:“这又是为何呢,师傅”。老人叹息道:“还能为何,后代们吃不得苦,惜命加享受惯了呗,如今的鼎食之家啊,大多都没了先人的勇猛咯”。粟栎认真说道:“难怪师傅您老总说,一定要不忘初心,有始有终的打磨提升方可成”。契老头一声长叹道:“是啊,以你小子的资质天赋,将来所取得的成就必定在老夫之上,就看这一路上能否坚持住,不被外界所迷惑罢了”。
思索片刻,粟栎才说道:“可是徒儿也不是很喜欢打仗啊”。契老头沉声说道:“没有人喜欢打仗,可他娘的战争这事吧,不管你喜欢也好,憎恶也罢,它总会说来就来,不以个人的喜好和意愿为转移。就像眼下的王师伐我,难道说我陈国有二心目无天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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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纷纷扰扰
契老头并不擅长说教,虽然嘴里有时也能蹦出些大道理来,但略显僵硬或不够通透。相比起来,粟栎更乐意回家询问自己的母亲,一番探讨下来必定收获不菲。母亲虽只是一名女子,但其看法和见识远超常人,属于师傅嘴里人中龙凤的那一小撮,是大多数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
母亲的能力毋庸置疑,那是经过时间考验的,父亲能够晋升到士阶层,并攀爬到中士这一高度,她在背后功不可没。而母亲的家世也很显赫,相传为上古五帝之一、高辛氏的后裔,若非家族没落逃难,绝无下嫁常人的可能。
四岁时候,粟栎就展示出远超同龄人的聪慧。父亲粟造高兴得合不拢嘴,沐浴更衣着正装,请来巫祝并写好讣告,精心准备好乳猪、干鱼和干肉,摆出三鼎祷告神明和拜祭祖先,十分的隆重和虔诚。也是从那时起,母亲就有意识地培养儿子的求知,拓宽眼界增涨见识,让粟栎在同龄人中越发鹤立鸡群起来。
六岁时,在父母的安排下,粟栎正式拜契老头为师学习武艺,从此开启痛苦而快乐的生活。契老头并非像别的师傅那般敝帚自珍,或许和他与父亲有过命的交情有关,但他对粟栎寄以厚望,教导非常认真严苛,这让小娃儿苦不堪言。师徒俩的日常算得上轻松愉悦,说教词穷的老头也会恼怒,偶尔伸出老拳给以现场教育,多数则打发回去家里询问,近三年相处下来可谓温馨和谐。
师徒俩走进庭院,一身衣裳整洁干练、三十出头的粟成氏,带着老妪笑着出迎。粟栎立马窜出,冲过去抱住妇人,撒娇喊道:“娘”。契老头和老妪都带着微笑,粟成氏眼里全是欢喜和溺爱,嘴上却说道:“都是八岁的总角少年了,怎么还没点规矩”。粟栎摇头笑道:“孩儿就是二十岁的弱冠少年,也还是母亲的孩子”。
契老头和老妪忍不住笑出声来,粟成氏也无奈笑道:“你啊你,就是爱贫嘴,一点都不像你父亲。说说吧,今天是不是惹您契师傅生气了”。粟栎立马不干了,摇晃着母亲的手臂说道:“娘,您冤枉孩儿了,没有的事,不信你问师傅”。契老头很给面子的说道:“夫人多想了,栎儿是天性纯孝表现,怎么会惹事呢。倒是今日老头子下手没轻没重的,打疼了孩子,身上还有些伤痕,望夫人见谅才是”。
粟成氏一听放开孩子,躬身礼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先生教导严苛是期望我儿成才之心切,妾身该高兴才是,何来见谅一说”。不善言辞的契老头抱拳一礼,转身回屋去了。粟成氏也不以为意,示意老妪将准备好的热水和温酒给送去,自己则拉着儿子进屋查看。
手背上红肿了一大块,而胸口那处紫色淤青异常显目。虽有些心疼,粟成氏还是开导儿子说道:“我儿真是受苦了,看的为娘心疼。可我儿也别怨恨您师傅,他对你如此严苛,是抱以厚望的殷切落实,这些个疼痛忍忍就过去了”。粟栎微笑着回道:“娘您放宽心,孩儿明白师傅的苦衷和期待,并没有丝毫埋怨”。
听儿子这么说,粟成氏更加心疼不已,聪慧懂事是好事,可往往更会让人心疼,士往卿大夫晋升有多不容易,就得吃多少的苦楚,八岁的孩童本不该背负这么多。看到母亲落泪不语,粟栎慌忙劝说道:“娘您别哭,孩儿已经不疼了,虽然有一阵子火辣辣的疼还痛痒难当,摸不得也揉不得,不过师傅用蒿药处理后,就清凉舒爽了许多,师傅说别触碰得注意水,过个七八天就不碍事了”。
避开身上的伤痕,粟成氏仔细为儿子擦拭完身体,再用热水给泡洗脚。看母亲弄完了,粟栎才担忧说道:“娘,师傅打伤孩儿这事,我就没往心里去。不过近来师傅有些太激进了,原本用木棍对打的比试,更像是手握武器的打斗,孩儿觉得师傅他老人家有些过于暴躁了,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粟成氏听完,那个预感的危机或许就要来临,顿时柳眉竖起脸色大变。回头一看,儿子瞪着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翘首以待等说道。立马一巴掌呼过去,没好气说道:“聪慧就该多花心思在习武上,别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的,回家来害娘担心。还敢花心思套娘话,我看你小兔崽子是皮痒了,就是欠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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