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肥羊

    又是一年府试的时候，还不到卯时，天色还未大亮，梁州西平府的贡院考棚外面就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人。既有维持秩序的胥吏公差，有送考的家人亲属，又有看热闹的路人街坊，还有随行的仆人小厮，热热闹闹的足有数千人。

    当然数量最多的还是形色各异的考生，有胸有成竹意气风发的学子，有懵懂无知亦步亦趋的初试孩童，也有沉着冷静默不作声的考场老手，甚至还有须发皆白仍心存幻想的老学究。

    所有这些人之中，无论是心中焦躁的，还是故作漫不经心的，又或者是正与他人高谈阔论的，无一例外的都随时注意着贡院的大门。一年就这么一次机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可不能耽搁了正事。

    整个现场只有一个人对此并不在意，而是左顾右盼，在人群之中来回穿梭，似乎在寻找着下手的机会。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件不太合身的破旧道袍披在身上，面目清秀，身材略显瘦削，一双大眼睛似乎充满灵气，让人望而心生亲近之意。

    忽然，他似乎发现了下手的目标，径直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一个穿着富贵的肥胖书生面前，稽首道：“小道青阳有礼了。”

    那肥胖的书生旁边还跟着一个斜眉吊眼的下人，看到有人挡在前面，伸手推搡道：“去去去，别挡了我们进场的道路，若是耽搁了我们家少爷考试，你一个破道士可是吃罪不起。”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大肥羊，岂能就这么让他跑了？小道士青阳站在原地没动，就这么看着那肥胖书生。

    那肥胖书生对小道士青阳倒没有什么成见，斜着眼睛看了看他半天，说道：“你为何拦住我的去路？”

    小道士青阳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箓，拿在手里说道：“我看这位公子才气冲天，富贵逼人，一定是出自名门世家。这里有一张灵运符，正适合公子这样的身份地位，这张灵符可以增加主人的气运，保佑主人心想事成，只需要五十枚大钱就能请到。”

    增加气运，心想事成？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旁边那下人又站出来道：“你个小骗子，坑蒙拐骗居然骗到我们家少爷身上了，再不滚，信不信我把你扭送官府？”

    眼看着那下人就要动手，那肥胖书生一把拉住了他，转身对着小道士青阳道：“这灵符真的能增加气运，保佑我心想事成？”

    被那下人喝骂，小道士青阳原以为这笔生意要泡汤，听了肥胖书生的话，顿时喜出望外，连忙道：“那是当然，这灵符是我师父松鹤真人耗费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炼制而成的，灵验无比，童叟无欺。”

    得到小道士青阳的确认，那肥胖书生也是面带喜色，伸手接过林阳的那张灵符贴身藏好，然后冲着自己那下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付钱。那下人是一百个不相信灵符有用，可看少爷的心思，知道不买不成，于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掏出五十枚大钱扔给了林阳。

    这笔生意这么容易就做成了，小道士青阳准备再接再厉，从怀中又掏出一枚粗陋的玉符，然后向前迈了一小步，低声道：“除了那张灵符，我还有一件更好的宝物，就是这枚状元符。只要得到了这枚玉符，保你在以后的考试中才思敏捷，下笔如有神助，场场高中，就算成为状元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肥胖书生似乎有些心动，道：“这玉符多少钱？”

    小道士青阳伸出两根手指头，道：“这状元符我只收你一个成本价，二两银子！不是我狮子大开口，实在是这枚状元符太过贵重，这是我师父松鹤真人耗费了好几年的功夫才炼制而成的，开光之后又在三清祖师的面前供奉了几十年，整个梁州也就这么一块儿，价值连城，要真卖便宜了，也不符合您的身份不是？”

    小道士青阳侃侃而谈，那肥胖书生眉头却是皱着眉头，冷哼一声，道：“你当我是真傻？对于本少爷来说，五十枚大钱根本就不算什么，我买你那灵符，纯粹就是想要讨个好彩头，结果你还可这我一个人坑，真是岂有此理。滚，趁着本少爷还没有发火，赶快滚。”

    旁边那下人早就看小道士不顺眼了，这时终于找到了发作的机会，推搡道：“你个小杂毛，再不滚，我可动手了。”

    看到对方翻脸，小道士青阳明白只能到此为之了，这种事他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回了，对别人的推搡他并不生气，只是嘿嘿一笑，就转身离开了人群，朝着下一个目标走去。

    只不过钻出人群之后，小道士青阳的手上已经多了一块半两重的碎银子，这是他临走前施展妙手空空的手段，从那下人身上得到的。青阳从师父那里学到了不少歪门邪道，不过他轻易不使用，这次也是那下人屡次推搡喝骂自己，这才给对方一个教训，那下人替肥胖书生掌管钱财，兜里的银子肯定不止这么多。

    卯时一刻，考生开始进入考棚，外面的人才逐渐的稀疏起来，等到日上三竿，考生们进场完毕，就连看热闹的人都陆陆续续的离去，小道士青阳彻底的没了生意。

    只是这种赚钱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院士也是一年才有这么一次，下次也不知到什么时候了。他摸了摸自己的怀里，这次带来的十几张灵符都卖光了，五块玉符只卖出去了一块，不过总体来说，收入还算不错，至少师父今年的酒钱是够了。

    他扭头看了看身后的贡院，这才依依不舍的出了府城。为了赚这点钱，小道士青阳昨天下午就出发来到了府城，在贡院外面的街上露宿了一夜，眼看着太阳越来越高，若是不走快一点，中午都到不了家。

    小道士青阳和师父松鹤真人相依为命，两个人住在府城外面不远处一座小山后面的小道观里，距离府城并不是太远，只是山路崎岖难行，步行至少需要一个多时辰。
------------

第二章：老骗子与小杂毛

    小道士青阳出了城，先是顺着大道往前走了一阵，遇到一个岔口，从小路朝着一群连绵的小山走去。又走了半个多时辰，绕过一个山谷，从后面攀到了山半腰，远远地就看见了一座破旧的小道观。

    那道观破旧之极，也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朽梁、烂瓦、残砖，并且随处可见修补的痕迹，仿佛随时都能倒塌一般。小道观也是真的小，方圆不过两三丈，甚至连院子都没有，进门就是大殿，只在大殿两侧的角落里才有一点空余的地方，作为他们平时休息的地方。

    大殿里空荡荡的，一眼就能看到边，师父松鹤老道士也不知去了哪里。青阳正疑惑间，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道：“小杂毛，怎么这时候才回来，你想饿死道爷我？”

    青阳顺着声音来到道观后面，只见一棵歪脖子树下面的石块上，正侧躺着一个邋遢的老道士。那老道须发皆白，穿一身破旧的道袍，身形瘦削，脸色红润，一手拂须，一手枕在脑后，如果不考虑那一身邋遢的衣物，倒也算的上是鹤发童颜。

    这老道士不是别人，正是青阳小道士的师父松鹤真人，老道的旁边还放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鼻子嗅一嗅，周围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酒味，也不知师父喝了多少，不到中午就已经是醉眼朦胧了。

    看到老道士逍遥的样子，青阳顿时就满腹的委屈，道：“说我是小杂毛，那师父你又是什么？我辛辛苦苦去外面赚钱，你躺在家里优哉游哉的喝酒，我回来还要给你做饭？还有没有天理了？”

    那松鹤老道士微微眯着眼睛，笑道：“我是你师父，徒弟伺候师父天经地义，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不就是为了今天？难道做个饭还要我松鹤真人亲自动手不成？”

    青阳小道士却是冷哼一声，道：“这恐怕才是你当初骗我上山的目的吧？老骗子！若不是你，我现在说不定也坐在西平府的贡院里考试呢，要是运气再好一点，一举高中，后半辈子升官发财前途无量，怎么也比在这山上跟泥塑木雕作伴强。”

    听到青阳的话，那老道士松鹤顿时两道白眉一竖，怒道：“你个忘恩负义的小杂毛，若不是师父我当初把你拐上山来，你早就被你那尖酸刻薄的嫂子饿死了。”

    青阳称呼松鹤为老骗子，一点都没有冤枉了他，这个松鹤老道士，年轻时坑蒙拐骗，吃喝嫖赌，偷鸡摸狗，什么样的坏事没干过？否则的话青阳也学不到那一手的妙手空空的本事。

    当然了，松鹤也并没有靠着这这些本事去欺负普通人，这一些都只是他的自保手段而已。江湖险恶，生存艰难，没有一点手段防身，松鹤老道士怎么可能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

    不过小道士青阳的话也不算错，他确实是松鹤十年前从山下拐来的。青阳原本生活在西平府下面的一个小镇，家境还算可以，父母过世以后他就跟着哥嫂生活。只可惜哥嫂不贤，才五六岁就受尽了苦难，挨打、受饿更是家常便饭。

    按照正常情况，青阳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成人，后来正好被游历道那里的松鹤遇到，看他可怜，就用了一串糖葫芦把青阳拐到了山上。

    松鹤虽然拐了青阳上山，却也算救了他性命，青阳无法辩驳，只好气呼呼的说道：“那也是你骗我在先，当初你说自己是神仙传人，有许多成仙了道的修仙手段，跟着你能够成为人人羡慕的仙师，我才跟着你上山的，结果你这些年都教了我什么？全是一些坑蒙拐骗的手段，不是老骗子是什么？”

    被徒弟揭了短，松鹤老脸一红，道：“坑蒙拐骗不算本事吗？你学好了照样能够养家糊口。”

    “反正你骗了我。”青阳小道士犹自不服。

    “这也不能全怪我，当初我师父就是这么忽悠我的，咱们道观传到现在，就剩下了这些坑蒙拐骗的手段，我不传你这些传什么？”

    松鹤老道士先诉说了自己的委屈，又道：“道爷我全身的本事都传给你了，如今就剩下破道观和我身边这个酒葫芦，你看上什么都拿去吧？这酒葫芦就是咱们道观的掌门信物，据说还是一件了不起的宝物，我今天就传给你，说不定将来有一天能你能研究出来。”

    从小到大，那酒葫芦青阳不知道研究过多少遍了，从来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奇特之处，听师父这么说，他撇了撇嘴，道：“又拿那个破葫芦来骗我，谁信呢，你还是继续拿着装酒吧。”

    见青阳不上当，松鹤拿起那酒葫芦，给自己灌下一口酒，笑眯眯的道：“你不要就算了，我继续留着喝酒。小杂毛，还不赶快做饭去？道爷我都快饿死了，又陪你在这里浪费了半天的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