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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010年，盛夏时节，深圳。

    林俊男在会展中心地铁站出口的外面，望着马路上穿梭不停的出租和巴士，已经站了将近30分钟。临近中午的骄阳热辣似火，路面上的沥青被烘烤得腾起阵阵热浪，扑面而来，即使是站在树荫下，也感觉不到一丝的阴凉。

    他身上的衬衫已经湿透了！

    担任雨虹科技公司研发部项目总监一年来，虽然老板刘志斌对林俊男给予了充分的信任，从不越俎代庖过问项目的进度，但他还是感到压力巨大。尤其是当前，林俊男和他的团队，正在全力以赴争取赢得一个价值超过千万的大单——深圳市政府网络安全系统升级项目，他为此倾注了全部的精力。目前，他们团队研发的“红盾”系统已经通过了最终测试和验证，业内一致看好它在这场竞标中的优势。

    尽管如此，林俊男心里还是明白，雨虹公司在这个项目上最大的竞争对手，恰恰是他的老同学和现任室友孙凯所在的穿山甲软件公司。

    近几年来，雨虹跟穿山甲这一对“冤家”在市场上交手多次、难分伯仲。听公司内部知情人的谈论，说穿山甲之所以能跟雨虹分庭抗礼，在很大程度上还要得益于它有着政府方面的资源，具体说，某位政府官员是穿山甲的隐形股东。不过这仅仅是众人在茶余饭后的牙穗，林俊男没有去证实，当然他压根也没打算去证实。

    平时他跟孙凯两人也从不会去聊这种花边八卦，他们除了各自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闲暇之时欢闹如常，根本看不到一丝因是竞争对手而带来的紧张和内敛。他们的这种轻松和坦然，也令合租的女孩王茜茜好生感动。

    林俊男跟孙凯在大学是同班同学，而茜茜则是他们的同届校友。毕业后三个人在深圳打拼了两年，竟相互不知，直到后来为了租房在房介公司偶然遇见，这才凑到了一块儿。

    说来也十分有趣，林俊男跟孙凯之间的相貌反差极大：前者身高达到一米八以上，肤色黝黑，健壮结实；后者却只有一米六五左右，皮肤白皙，身材消瘦，用茜茜的话形容——简直就像棵“小树苗”！在年龄上，林俊男比孙凯要小半岁，但在旁人看来，大都会做出相反的判断；林俊男性情温和、少言寡语，孙凯则活泼开朗、风趣幽默。

    林俊男在心里一直暗恋着茜茜，却因腼腆而从不敢向她表白；孙凯则很善于讨好茜茜，事事顺着她的心意，甚至比茜茜自己还清楚她的喜好。

    林俊男和孙凯相互间仿佛都懂得对方的心事，却又都没有率先挑开，彼此好像只是顺其自然、心照不宣罢了……

    大约两小时前，林俊男接到刘志斌的电话，说从当前情况判断，本次市政府网络安全系统升级的软件提供商，最终很可能就在雨虹和穿山甲两家公司之间产生。但据刚刚得到的消息，市里有关部门对穿山甲的解决方案似乎更有兴趣，这对雨虹的影响有多大，目前尚难判定。刘志斌要求林俊男立即与政府招标办沟通，表明态度，请求政府在此次招标过程中秉持公正立场。林俊男当即拨打市招标办徐元科长的手机，但对方未接，回复短信称正在外面开会，约定11点半在此会面。

    徐元跟林俊男都是江西宁江市人，有了这层同乡关系，林俊男在跟他打交道时也就轻松随和了许多。但徐元毕竟是此次政府招标部门的主要工作人员，所以林俊男多少也会注意一点分寸。

    林俊男准时到达徐元电话中指定的地点后，在热浪的烘烤之下苦苦等待，可徐元却迟迟没有出现。他只好再次拨打徐元的电话，对方还是未接。

    几分钟后，林俊男收到徐元的短信，抱歉称因临时有事不能来了，回头再电话联系。林俊男无奈，本要趁地铁返回公司，看看身上的衬衫已经湿透了，心想反正这儿离自己的住处不远，不如先回去冲个凉、换身衣服，下午再去公司算了。

    他拦下一辆出租，坐上车后又给徐元发了一条短信，讲明自己的来意。徐元很快有了回信，称竞标的事没有必要担心，有关穿山甲的一些传闻纯属子虚乌有，请不要对市政府在此次项目招标过程中的公平公正有任何怀疑。

    林俊男他们的出租屋位于福田南部的一个“城中村”中，这里大大小小、零零落落分布着上百家独栋小楼，道路杂乱无章、曲曲弯弯，骑着摩托车或自行车的人任意地在狭窄的胡同里穿行，房前屋后，锈迹斑斑的旧冰箱、弹簧外露的破沙发、合不上抽屉的老家具等等，几乎随处可见。

    回到出租屋，林俊男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门，刚一推门，就被一声尖叫吓了一跳——茜茜正捂着脸站在客厅中央，她的身上只穿了一件粉色的胸罩和一条蕾丝三角裤，雪白的肌肤格外抢眼……

    林俊男愣住了，像个木桩一样。

    还是茜茜率先反应过来，她迅速窜进自己的卧室，“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并从里面扣上。

    “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茜茜隔着门嗔怪着。

    “我是出来办事……太热了，想回来冲个凉再去公司……”林俊男心慌意乱地解释着，心里在嘀咕：就算你一个人在家，也不能穿成这样啊！

    茜茜在一家外企从事财务审计工作，由于公司离住处很近，基本上每天中午都回来休息。雨虹和穿山甲两个公司相对较远，林俊男和孙凯俩从来就不愿意来回折腾，于是只要茜茜中午回来，这里自然就成了她一个人的天下。久而久之，也就使她养成了中午在家自由自在的习惯，因此才会出现今天的意外走光。

    茜茜穿好短袖衬衫和牛仔裤，打开房门出来，脸颊还残留着一抹绯红。

    “天太热了！我刚洗了个澡……”她嘴上说着，视线在地面上来回扫动，显然还没完全摆脱刚才的惊吓和羞赧。

    “哦……”林俊男附和着，低着脑袋从她身边经过，走进自己屋里，似乎再也不敢正眼看她一下了。

    林俊男属于那种“大男孩”类型的人，连平时在公司跟女同事说话时都极少与她们对视，尤其是到了夏天，那些女孩子们常常穿得很薄，他就更觉得不好意思了。本来，茜茜也是个相对保守的女孩，即使在家，也始终以长裤或长裙的装束出现在两位男士的面前，言行举止从无轻佻造作之处。因此，今天这种突如其来的“艳遇”，着实让林俊男的心脏急速扑腾了好一阵……

    林俊男匆匆冲了个澡，换了一件T恤，出门时发现，茜茜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他心想这倒也好，省得两人都觉得尴尬。

    他泡了一碗方便面，随便将就了一顿，然后又匆匆返回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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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孙凯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家位于福田和南山交界处一座高档小区附近的隐秘会所。会所从外面看没有什么特别，宛如一座仿古的酒楼，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标志；但走进门厅后，那雍容华贵大气精致的装修格调、和那价格不菲的名人字画及文物摆件，令人叹为观止。

    一个身着浅色旗袍、面容娇美的少女迎向孙凯，从她的装束判断，应该是这家会所的服务员。

    “先生您好！请问您有预定吗？”旗袍少女甜甜地问。

    “我找方总。”

    “哦，请跟我来。”旗袍少女莞尔一笑，转身在前面引路。

    孙凯上午被公司总经理赵栋梁叫进办公室，要他在中午十二点整赶到这家会所，说公司的老板方总点名要见他。自入职穿山甲两年来，孙凯曾多次听人提起过这个叫方永平的人，知道他是穿山甲的主要股东，但却从来没有见到过他。穿山甲的经营决策一直是都由赵栋梁定夺。今天，这个神秘的老板方永平竟然要单独约见孙凯，这不仅让孙凯疑惑不已，就连赵栋梁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旗袍少女领着孙凯沿长长的通道走着。孙凯注意到，在通道两侧的空档处，柔和的射灯照着几尊一人多高的金丝楠木根雕，间或还有几件名贵瓷品，会所内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令人舒爽无比。他们穿过一个天井，又经过几间包厢，来到一扇紧闭的小门前，旗袍少女拿钥匙打开门锁，轻轻把门推开，侧身请孙凯进去。

    “先生您从这儿一直走到头，方总就在最里边那间包厢。”

    顺着她的指向，孙凯看到门里边还有一条通道，显得有些神秘，沿着通道有几间包厢，但只有最里边那间包厢门的格栅上透出了灯光。

    “这里边这么神秘？”孙凯心里面暗暗想着。他沿通道走进去，来到那间包厢门外，定了定神，抬手轻轻在门上敲了两下。

    “请进！”里面传出低沉的声音。

    孙凯推开门，进入包厢。包厢内摆放了一组红木沙发和茶几，一个身穿T恤、体态肥硕、戴着无边眼镜的中年男子坐在中间那张沙发上，正目光深邃地审视着孙凯。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带着墨镜的年轻女子。

    “请问——”孙凯像是被对方的目光所刺痛，肩膀不由颤抖了一下，“您、您是方总？”

    “是我。”

    “我是孙凯，赵总让我上这儿来找您……”

    “哦，请坐吧！”方永平指了指旁边的单人沙发，然后又给了那个年轻女子一个眼神，女子起身走出包厢。当她从孙凯面前经过时，一阵诱人的奇香几乎令他窒息。

    女子出去后，孙凯缓缓坐下，上身笔直地向着方永平，以示恭敬。他注意到，对方皮肤保养得很好，白皙光亮，几乎看不到皱纹；且无论是坐姿还是神态，都能给人以一种沉稳、庄重和威慑的感觉。“看上去他倒像是个领导干部！”他心里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