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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再见

    电梯终于指向了十九楼，门才开了一半，木妍便迫不急待地冲了出去。

    富丽堂皇的金色玻璃大门里，宽大的水晶屏风上镶嵌着晟通科技四个大字，在射灯的光晕里闪闪发光。公司前台李香正在拨电话，抬头看见木妍，吓了一跳。她匆匆挂好电话，一把拉住木妍的手，飞快地朝盥洗室走去。

    李香二十五岁，在公司前台的岗位上坐了五年，木妍面试填表时就喜欢看她卷翘睫毛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说话不紧不慢温和从容。果然木妍到公司报到后，两人成了一见如故的朋友，虽然木妍是才到公司四天的小助理。

    “我的大小姐，你这是怎么搞的？今天你也敢迟到，上午的会议提前开始了，翰阳集团的老总也来了。你赶紧收拾下，等下肯定要挨骂啦！”

    木妍望着镜中的自己，着实惊到了。早上特意吹的披肩发此刻已纠结成几条，脸上抹的CC霜和腮红已被汗水浸的荡然无存。她赶紧捧了几把水洗了脸，摘下手腕上的橡皮筋把长发绑了，随意拢了拢散出的发丝。再看镜中人清爽了许多，好在二十一岁的年纪有着清水出芙蓉的美。

    “行了行了，快点去会议室吧！把笔记本带上。”李香催促着。

    木妍到G市不到一个月，早上挤在人山人海的地铁，竟然到站了却下不了车，再回头坐车时已经稳稳的迟到了。今天的会议非常重要，罗总昨天一直强调，这次合作的项目关系到公司今年的营利指标是否能够完成，看着平时面容祥和的罗荣凯一脸严肃认真地样子，木妍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扯了扯身上特意买的瑞丽伊人风尚款的职业装，尽量让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不那么刺耳，抱着苹果本本，轻轻推开会议室的门，找个角落坐下，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份工作是她到G市后，投了N份简历，才获得的可怜的几个面试机会里，唯一被录取的。公司老板罗荣凯四十一二岁，戴着无框眼镜，儒雅斯文，气质谈吐让木妍觉得和她爸爸有几分相像。她相信世上有缘份这个东西，公司行政打电话通知她来上班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与这里有某种缘份。

    罗荣凯正在投影仪前慷慨陈辞晟通公司的客户价值、系统集成解决方案。

    木妍觉得罗荣凯有点杀鸡用牛刀，这种case让客户总监或者项目经理讲解就可以了。她打开笔记本，调出项目合作意向进度表，等着双方拍板她把这个呈上去就好了。她有点庆幸没人注意到她迟到。是呀，自己这么个小人物真是可有可无。据说自己来以前公司没有经理助理这个职位，保不准是为了装点门面临时设立的，正好让自己赶上了，对，这就是缘份。

    借着投影仪反射光，她目光扫了一下圆桌四周的人，大概有十几个人，在光影里黑压压的看不清面孔。不过可以看出公司的人坐在自己身前的一排椅子上，对面靠椅上肯定是翰阳集团的人了。

    她感到对面居中位置上的人盯着自己，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哪有这么看人的，她收回目光低下头，第六感告诉她，那束目光依然聚焦在她身上。

    罗荣凯的演讲结束了，会议室里响起了掌声。

    木妍赶紧起身开灯，“做助理就是要勤快！”这是罗荣凯面试时问她，怎么看侍助理的岗位她的回答。

    灯光璀璨的瞬间，她与那道目光相遇了，她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根。

    怎么会是他！他穿着考究的淡灰色薄西装，领口一抹深蓝的衬衫衣领，英挺有型。新修的发型鬓角干净利落，更显五官轮廓的完美。他深邃的眼神穿透了她，复又收了回去，就像从来没有探究过她一样地若无其事。

    她心烦意乱起来，晟通科技和翰阳集团的合作意向细节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会议最后怎么结束的，她也茫茫然不知。她的耳边都是他的低声细语，他灼热的呼吸，让她心痒难耐，目眩神迷。

    直到罗荣凯奇怪地叫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了，吱唔着不知所以然地应着。她心想，完了，这份工作看来要泡汤了。缘份，有时候也是害人的东西。

    “木妍是吧！就让我们公司的洪彬和她对接吧！”磁性的男声，充满魅力。

    木妍知道那一次就是迷失在这把声音里，让自己心甘情愿地被他相拥入怀，被他送到天堂，被他推入深渊。

    “这是翰阳集团的董事长秦总，这是我的助理木妍，才来不久，业务不熟，还请秦总见谅。”罗荣凯介绍道，“秦总，这么急着走干嘛，不如中午一起吃个便饭，听说你高尔夫打得好，我要好好讨教一下。”罗荣凯对合作的事还不踏实，极力挽留。

    “让洪彬留下，和木妍敲定一下进度周期等细节问题。咱们改天再聚，切磋切磋。”阳秦翰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木妍。

    叫洪彬的男生站过来冲罗荣凯和木妍点头致意，“罗总，给您添麻烦了！”。

    “翰阳集团真是卧虎藏龙啊！工程师这么帅气年轻。年轻有为，年轻有为！”罗荣凯赞美道。

    秦翰阳笑笑，自顾自地走出会议室，一群人赶紧跟了上去。

    他叫秦翰阳？他是翰阳集团的老总？木妍捏着烫金的名片，上周日他在她眼里还是一个生活寂寞无依，有点小情小调的城市宅男而已。

    “这是合作的大纲，我再跟你讲解一遍推行周期和相关模块内容，你好向罗总汇报。”洪彬的阳光笑容让突然冷清的会议室又有了生机。

    木妍明白他是帮忙自己，刚才的失态定是被大家都看破了。迟到，发呆，该死！她的心里七上八下，但愿他们不要知道这个秘密。

    她和秦翰阳的秘密。

    “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今天见你总是走神？我讲的你听明白了吗？”洪彬关切地问。

    木妍稳了稳心神，算了吧！是自己太敏感了。自那夜以后便从此是陌路。他是谁都不重要，再见只做从未见。她把洪彬共享的文件粘贴过来，认真地敲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做一份完美的报告才是最重要的。要在这个城市生存下来，要在这个城市好好的生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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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讨债

    参加完妈妈的婚礼，木妍坐上了去往G市的火车。坐在轰隆隆的车窗前，她眼前总是闪着妈妈的笑脸，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笑容，是她二十一年来第一次见到。妈妈嫁给了那个丧妻多年，苦苦拉扯着两个儿子长大的，一无所有的刘叔。

    老家的房子给了妈妈做新家，这也是她爸爸的意思。她还记得四年前，肝癌晚期的爸爸在病床上拉着她的手说：“小妍，你要坚强温暖地好好活着，你妈妈不容易，我没能给她幸福，希望我走以后，她能从此过上快乐的生活。”爸爸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平和了一口气慢慢道：“我在G城买的一套小公寓再过两年可以收楼了，还有一个汽车配件城的铺位，爸爸相信你在G城会过得好好的，这里的房子就留给你妈和你刘叔，我希望他们幸福。”

    “老木，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小妍才十七，我不可能丢下她不管呢，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她培养成材的。”妈妈一边抹泪一边哭腔道。

    看着弱不胜衣的爸爸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木妍哭得昏天黑地，他的离去那么突然，以至于她有那么多话没有来得及问，没有来得及说。在悲伤中，她虽然也上了一本大学，却没能考上她梦想的G城Z大，那是她爸爸和她共同的梦想，这是她一辈子的遗憾。

    印象中，爸爸和妈妈是一对模范夫妻，从未见过他们红过脸，拌过嘴。妈妈在小城的中心医院做护士，爸爸常年在G城跑生意。从小就很独立的木妍，并没有让他们操什么心，一路上到了大学。

    难道妈妈和刘叔早就好上了？难道妈妈一直……这个问题困扰着她，让她心里发毛。

    火车的轰鸣声打破了夜的沉寂，木妍将脸贴在玻璃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一片片黑影重重，G城，爸爸生活过的城市，我来了。

    G城的夏天给了木妍一个下马威，她穿着长袖衬衫和牛仔裤，提着她全部的家当，一只大皮箱，一个大袋子，挤在满大街吊带背心小短裙中，已是大汗淋漓。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幢公寓，半年前她妈妈特意跑过来收了楼，按时汇缴管理费，没舍得出租出去。这是爸爸留给她的礼物，不想外人沾染。

    一眼即可尽收眼底的三十四平小单间，装修简洁时尚，她放下行李，跑到阳台上眺望，远处高楼林立，楼下池水潺潺，她张开双臂唤道：爸爸，我回来了，这里就是我的新家了！

    经过两天的努力，木妍的小家已颇显温馨。接下来她要联系汽配城的租户，两年多没收到他们的租金了。按照爸爸和租户签的合同，期限五年，今年年底到期，头一年半租户还能准时将租金打到木妍的卡上，这两年多悄无声息，打电话竟说号码过期，欺负她们孤儿寡母又远在异地吗？木妍在网上查找着地图，研究乘车线路。

    顶着大太阳转了两趟车，木妍找到了汽配城。一层A2铺，位置很不错，爸爸的投资总是很有眼光。她站在铺外的大门前观察，进进出出的人不算少，铺面虽然只有十来个平方，摆的货品却也整整齐齐品种齐全。电脑桌前坐着两个青年，一边听音乐一边在网上聊天。

    木妍走进去，两人热情地接待她，“老板娘需要什么牌子的导航？”

    木妍听闻顿觉羞涩。

    “现在碰瓷的多，最好装个360度全景的记录仪，才1880，要不要看看？”瘦高的青年推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