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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教官
秋日的蝉用尽最后的力气聒噪的喧嚣着,华城紫荆山上的枫叶慵懒的抖动,似乎是养精蓄锐等待绽放那耀眼的红。培训部大楼前柳树婀娜摆动的身姿,装点得这座肃穆的青灰色三层石构建筑略微透出那么一丝人性的滋味。
昏暗的阶梯教室内,反光式投影机沙沙的响着,咔嗒声中,一张张老胶片被投射在黑板左侧的投影幕上。物证照片、简报、庭审记录,逐一呈现给台下的56名学员。
谢伯德是青州的一位著名外科医生,十七年前新历594年7月4日因涉嫌棒杀其已有身孕的妻子谢李蔓茵而被捕。他自称无辜,其妻之死乃是外人入室将其击昏后所造成。此案公开后,立刻引起全国和地方各媒体的极大关注,有关评论和报道随即铺天盖地而来。(注:若干年后,谢伯德的辩护律师向联邦最高法院提交了五卷载有倾向性内容的剪报,以作为谢伯德受公平审判权利被侵害的证据。)
谢伯德被控犯有二级谋杀罪,一审因证据不齐受驳回。检方、警方不遗余力的继续调查起诉,在获得联邦法院重审之前,谢伯德已在警署看守所里度过了1年。596年,谢伯德案件被重新审理,他被无罪释放。
最高法院把审判前和审判中关于本案的媒体报道形容为“乱哄哄的疯人院”,宣判谢伯德无罪的大法官李道临代表法庭陈述意见时说道:“一个负责任的新闻界常常被看作是有效司法管理的助手,特别是在刑事案件领域。……从这个案子,我们看出对于未决案件的不公正和有偏见的新闻报道越来越多了。正当程序要求被告人接受不受外界影响的公正的陪审团的审判。考虑到现代传播媒介的普遍性和从陪审员的头脑中抹去存在偏见的舆论的难度,审判法院应该采取有力措施保障被告人的权利,受理上诉的法院有义务独立地对该案件的情况做出评价。
当然,这并不是要禁止新闻界报道在法庭中发生的事情。……法院必须根据法律原则和规则来保障他们的审理程序不受外界干扰而存在偏颇。不管是检察官、被告律师、被告人、证人、法院的工作人员,还是警察都不能破坏这种职能。律师和新闻界在信息方面的合作,会影响刑事审判的公正性,不仅应该受到规制,而且应该受到责备和法庭纪律的处罚。”
此案在当时轰动一时,半个联邦的新闻机构、罪案专家、律师、检察官纷纷发表评论。由于属于地方级普通凶杀案,案件由临淄地方警署最早负责调查起诉。最早李氏尸体的由管家周良发现,时间为晚上9点17分,女佣胡杏儿、谢伯德的小妾宋氏、丁四等几个下人最先赶到现场。
证言记录谢伯德当时“昏迷”于寝室外房,头朝寝室,趴伏于地,后脑处有钝器击伤。李氏半身趴在床外,头部受类似棍棒重击损伤三处,均为致死性伤害,胎儿满7个月,一尸双命。
床帷,地面均有蹦溅式血滴,床榻处凝固血液近三升,估计死亡时间为晚7点半至点8点半之间。疑似凶器为一根油漆木棒,被丢在寝室门口,也就是房门与昏迷的谢伯德之间。之所以称之为疑似凶器,是因为木棒上没有发现任何血迹,即使在目前最高倍三十倍显微镜下也无法确定血迹残留, 现场也没有找到其他任何相关清洗或是擦拭过血迹的遗留物,近年开始采用指纹采集技术那时候也还没有广泛应用,因此当地警署只能作为11号疑似证物封存。
人证方面,管家、女佣、下人均证明除谢伯德外,7点之后没有发现任何人上过二楼主人房,也没有听到任何异响。主人房窗户敞开,但未发现明显攀爬痕迹。谢府内大量铺设了短绒地毯,没有找到任何疑似脚印。所有亲友均反映,李氏出身富户诗书传家,性子温婉,与人为善,对待偏房及下人都很和善,怀孕2月之后极少出门,社会关系极其简单,找不到其他仇杀可能。房内物品摆放整齐,不存在盗窃作案的嫌疑。
因此在没有任何人证、有效物证的情况下,孕妇谋杀案唯一的嫌疑人指向了昏迷在外房的谢伯德医生。
谢伯德医生事发时42岁,出身军功世家,20岁毕业于东部步兵士官学校军医科,在陆军服役十年,参与了38年前的西部战争,服役5年因腿伤退役,年仅26岁就撑起了手杖。凭借服役期间练就的外伤骨科手术能力,迅速成为了当地名医。谢医生性格直爽,博学文雅,在上流社会极受尊重,在骨科,妇科手术中多项开创获得卫生局奖励,被誉为医学天才,极被看好政治前途。
唯一可被称为污点的,就是和多位贵妇人保持着秘密关系,也是青州高档夜总会、妓馆的常客。当然,在当今上层社会开放的风气中,这种半公开的秘密也不如何称为问题,顶多是私德小亏。34岁迎娶济南大族20岁的李氏二小姐入门被传为美谈,夫妻感情一直不错,只是婚后多年不得生育,因此在39岁为生子纳自己的秘书宋氏为妾,前后也没传出关于夫妻不和的传闻。李氏怀孕之后更是对妻子关照呵护,养在宅中安胎,没有任何疑点。
这样一个缺乏任何直接证据的案件在当年,却引起了整个媒体甚至半个青州的狂欢。警方为了调查目击证人公开了案情,寻求社会帮助。一时间沸反盈天,隐藏政敌,医学对手,绿帽老公们纷纷开始揭秘谢医生的隐藏狼性,匿名寡妇、青楼红牌、护士们讲解谢医生的各种性癖及心理问题,亲戚朋友起底谢医生性格秘密……律师观点、侦探意见、老检察官见解,一时间只要能和医生案挂钩,就能博得媒体的关注,真真假假的各种爆料消息见诸报端,甚至临淄路边随便拉上一个脚夫,都可以侃侃而谈说上半天自己的观点。案件侦破受到极大的影响。
少数派包括受害人家属坚称既然找不到谢医生杀妻的证据,就应该相信谢医生的供述,有人从窗口进入打晕了走向寝室的谢医生,并杀死了谢医生的妻子李氏。而多数派包括检方、警方认为,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谢医生的口供,既然找不到第三者出入的证据,谢府二层洋楼6米的窗口高度,不可能有人不留痕迹的侵入,谢府其他男性下人均被排除上过二楼,那么二楼唯一的生者谢医生就只能是凶手。不然无法解释为何凶手残忍杀死了社会关系简单的李氏,导致一尸双命,却放过了有可能成为情杀或是仇杀目标的谢医生。
检方在没有有力证据的情况下,两次将谢医生送上了法庭,其间谢医生已经被警署超期质押长达一年半不得假释。如此简陋的指控自然不可能通过陪审团的审议。但是奇怪的是谢医生在激烈的法庭辩论中却始终陷入深深自责般除了回答必要问题一言不发,不自辩、不抗诉。在终审大法官宣布无罪后,谢医生遣散下人与妾氏宋女士过起了深居简出的隐士生活,半年后在妻子李氏死亡的床上服毒自杀,留下耐人寻味的三个字遗书“我错了”。获得全部遗产的妾氏宋女士,也在一个月后悲伤过度,因病不治。
临淄“医生杀妻案”自此成为未结迷案。至今仍有各种司法解读和小说绘本解说。
“立正!”
随着门把手轻摆,门口的书记副官一声大喝。咣,整齐划一的跺脚起立声,56名士官生标枪般挺直了身体。灰色的作训服纤尘不染,一张张或年轻或深邃的脸微扬下颚,余光不闪的正视前方,又似乎有意无意的努力挺起胸前的勋带略表。
余不乐罕见的穿起了自己的中校节理服,手扶仪式剑目光从一张张脸庞上闪过,行至讲台中央微微颔首“稍息”。
示意临窗的同学拉开厚厚黑绒布蒙住的窗户。明亮的阳光洒进来,瞬间照亮了那一双双清亮中透出迷惑或是思索亦或是跃跃欲试的微眯的眼。
刷的一声,连同书记官,士官生们整齐的坐下。
余不乐肃然一喝“长官令”。
“忠诚!”57杆标枪再次挺立,这次还多出了捶胸军礼。
“校长令,侦查培训班全体学员,午课后5点,左校场集合,参加毕业授勋仪式。令毕。”
“是,长官!”
“稍息。”
余不乐满意的看了一下眼前的56名学员。联邦高校,民、政高校十六岁可以入考,军校需年满十八岁,眼前的高级培训学员,除了十几名应届优秀士官生,其他都是在籍培训官,从二十岁到四十岁都有。不过在教室里里,不分高低,统一佩戴的都是学员军章。
余不乐解下仪式剑挂在讲台的搭钩上,轻轻舒缓了一下领口的军纪扣,脸上浮现出惯见的微笑,开始了今天的毕业课。
“各位的论文我已经订正发还致各位手上。对于这宗十五年前悬案的调查,各位没有辜负高级学员的称号……”
毕业论文,余不乐指定的分析题目为十五年前,准确的讲是十七年前青州临淄城的这桩悬案。
“本次无命题短期论文,之所以只给各位一天的时间,就是为了考察各位在短期内整理证据,分析事件的能力。收到有效论文56份,其中关于各种证据链分析的27份,凶手心理侧写的3份,舆论影响审判公正性评判分析的4份,谢伯德医生犯罪的可能性分析15份其中有罪无罪分别是8和7,庭审律师辩论分析的3份,陪审团组成对判案影响1份,现场勘查取证分析2份,还有最后1份是关于证物储藏与保管的。”
满意的点了点头,余不乐微笑看了看台下的学员。“优秀论文四份,其余均为良。恭喜各位顺利毕业。”
瞬间教室内出现了讨论、询问的嗡鸣声,不到三秒又瞬息回归静谧。
余不乐很满意军事化管教的效果,继续道“本次论文成绩不纳入各位毕业考评成绩,我将根据各位的论文及综合表现,对各位的去向予以推荐。”嗡鸣声再起,旋即归于平静。
“还有半个小时,可以自由讨论。”余不乐抬手示意学生们落座。
“报告!老师,请问您是如何判断这起案件的呢?”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士官生起立首先发问。
余不乐知道蒋伟豪这个学员是青州警务出身,毫不奇怪他首先提问。微微一笑“疑案之所以是疑案,评判只存于你我心中。我记得你的论点,从谢伯德自杀反向推论,从遗书判断谢医生与李氏之死有必然联系。建议你与孙翊君、寒巧生、李茂林三位同学进行课后讨论,他们的观点与你相近或相反,从动机、证物、罪犯心理的角度进行了分析。”
蒋伟豪不甘的又期待的盯着余不乐“我会认真向他们请教,长官,我只是想知道您的观点。”顿了一下“家公参与了当年的调查,也是发起检方控诉的探长,他老人家致死都放不下此案!”声音中没有哀怨,没有渴求,只有淡淡的平静。
余不乐微微一凛,知道难以就此揭过,想起卷宗中老探长数十万字的侦查记录,不由一软微叹道“令公的手记我有幸拜读过,对于犯罪目的有过详尽的讨论,包括了情杀、遗产纠纷等等可能性的假设性调查”环顾了一下在座一张张英气勃勃的面孔“不知诸位有没有假设过凶手的目标一开始就是这个未出世的婴儿呢?自由讨论。”
哄的一声,教室里沸腾了起来。
“我就说吧,谢伯德流连花丛多年老来得子,一定有蹊跷。”有人洋洋自得。
“背景调查早就排除李氏婚外孕的可能,老谢对这个胎儿宝贝的不得了,不可能是别人的种。”有人马上反驳。
“杀婴儿有的是办法,为什么要残忍的杀死李氏呢?”有人怀疑。
余不乐轻轻靠在讲台旁,微抿嘴角看着台下讨论中的学员。情妇上位啊,遗产纠纷啊,他人报复啊等等已有的未有的观点层层抛出,大家结合自己论文的观点热烈的讨论了起来。可是症结仍在于凶手如何侵入的二楼主人房,杀人凶器到底是不是那根神奇出现的木棒,这些老生常谈又未有定论的点上。倾向于谢伯德杀妻的观点,成为了绝对的少数派。蒋伟豪因为有外公的积累,陷入了沉沉的思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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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秘密
当啷当啷,手摇下课铃声在楼道中响起,打破了课堂上热烈讨论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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