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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归零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身上有一个“还原出厂设置”按钮，按下的话一切都会回到最初，回到你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切从头开始。你会不会去按它？

    苏妍不知道，或者说她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在手术室陷入昏迷之后，再睁开眼，她已经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

    苏妍一睁开眼，面前便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细细打量之下，大吃一惊：那不是年轻版的苏爸爸么！

    做梦吗？苏妍皱眉，转念想到做梦前自己在手术室来着，肚子里的孩子怎样了？所以目前她是在昏迷没醒吗？这念头一起，便想着挣脱梦境。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陷着醒不来！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真实，苏爸这样舒心的笑脸，苏妍都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了，但心中挂念着孩子，不由越来越着急，便想掐醒自己……

    手刚抬起——不防那头苏爸见女儿醒了手舞足蹈的很是可爱，便伸出根手指去撩女儿挥舞着的小手。苏妍不耐烦地想拨开他手，啪一下拍在苏爸的手上，整个手掌宽度还不够苏爸一根手指大……苏妍愣了一下，然后淡定地收手——做梦呢……继续去掐自己的脸。

    被包得太厚了手臂弯起来都有难度，苏妍正费力够着，小手挥啊挥，忽然脸上一下尖锐的刺痛——嘶！苏妍皱起眉……

    苏爸一直盯着苏妍呢，看她自己跟自己玩正觉得有趣，眨眼间就看到她娇嫩的小脸被自己的指甲划出了一道血痕……

    “囡囡！”苏爸一急，声音大了点，倒是把正因为感受到了痛楚而困惑中的苏妍唬醒了过来。

    会痛……苏妍心头一震！不是做梦？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捏还弥漫着痛感的位置——

    苏爸已经制止了苏妍要自虐的小手，伸手将她抱了起来，边轻轻拍她的背边嘴上“囡囡乖啊”、“囡囡不痛”地哄着。

    苏妍则好奇地打量着房间墙边梳妆台的一面镜子，里面映着一个婴儿和年轻版的苏爸，那婴儿是她吧？有个六七个月大了？毕竟还没做过妈妈，她对婴儿的大小并不敏感，只是根据怀孕时看过的育儿读物的说法，她这样已经可以清楚看到镜子的映像了的，起码有六个月大了吧？

    这时又有个人跑进房中来，正是年轻版的苏妈李婉贞，看到苏妍脸上的血痕，立马心疼得不行地上前把她接过来，边跟苏爸说：“你怎么看的孩子！快！去洗条干净的热毛巾过来！”

    苏爸赶紧跑了出去，很快就拿来了热毛巾。小苏妍被放到床上，苏爸苏妈一人一边，小心翼翼地帮她清理着脸。苏妍看到他们围着她团团转着紧万分的样子，不由愣住了，停了继续掐自己以摆脱梦境的想法。

    原来小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受关注这么被疼惜的吗？

    苏妍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来。自从和秦烜在一起后，她已经很少想起小时候的事了。小时候苏妍和苏爸感情很好的，两父女几乎是无话不谈，恋爱后，由于秦烜年龄比她小，苏爸不是很赞同。但苏妍一贯的自己拿主意习惯了，苏爸从小让她自己的事自己决定，那时已经拗不过她。

    秦恒那时事业刚起步，小家刚组建，她几乎将全部精力放到自家的小家里。然后苏爸也将关注点放到了家中唯一的男丁苏妍的弟弟苏恺身上。苏恺的工作并不怎样，挣不到什么钱，苏爸在快退休的年龄里还要跟着村里的装修队外出打工，挣钱给苏恺起房子结婚……之后各有各的为生活奔忙，感觉与家人的距离渐行渐远。

    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习惯了家里父母重视苏恺，突然又有了这种被捧在手心的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涌上心头，苏妍鼻子一酸，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

    苏家父母本来还觉得自家娃怎么这么倔，划了个伤口都没点反应，现在一见都疼得哭了，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反射弧比较长么，急忙哄：“囡囡……囡囡乖，乖乖哈，爸爸给涂点茶油很快就好了哈！”

    苏妍的眼泪倒是流得更凶，终于哇哇哭了起来。

    这一哭哭得是天昏地暗，苏妍倒是觉得痛快。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这么发泄过了，结婚后日子过得磕磕绊绊，因为是自己的选择，也没法和家里诉苦，有什么不如意她只会自己偷偷掉眼泪，擦干眼泪，咬咬牙路还是得自己走下去。

    小时候的苏妍对建设自己的家有很多很多想法的，连设计图都在心中画好了——她想建一座五层小楼，一层做车库和门面，可以给父母做点小生意，二楼给父母居住，三楼给苏恺，四楼是她自己的地盘，五楼放杂物兼当隔热层……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惜她光有想法没有行动，长着长着就变得了后来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性子。

    从小时家里住泥坯房时到家里建成一层小楼，再到父亲和苏恺外出打工挣钱建成三层小楼，她都没有出过一分的力气。三层小楼是建给苏恺结婚的，从起好毛坯到一点一点装修，隔一段时间父子外出打工，挣了点钱回来后再自己动手买材料装修……

    苏妍每次回家都有一种羞愧感，那座未装修好的小楼仿佛在不断地嘲笑她似的。

    如果真有从头开始的机会，她绝对再也不做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了。

    脸上擦了茶油，还有轻微的疼痛感，提醒着她眼前的这一切并不是梦。目光离开年轻的父母的脸，苏妍抬起小手仔细端详，嘴角噙着笑，尽管心里想到某个人时还是会有些隐隐刺痛。

    重新开始吧！如果只能做一样选择，她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那个人。这一辈子，她只愿追逐着前生一直梦想未竟的遗憾，守护家人，让他们过上她一直梦想着要给予他们的幸福生活……

    她就知足了。人不应该太贪心，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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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艾糍与过年

    苏妍正出神，光线一暗，房间的窗口外面出现一个人影――

    “哎呀，一大早这么恩爱哪？婉贞啊，你那糯米粉揉好没有哪？”

    逆着光，也看不清楚样貌，只模糊看得出个大概轮廓，挺年轻的，苏妍眨眨眼，听这说话的语气这人性子倒是巴辣，跟她记忆中老实到没有性格的苏妈倒是挺互补。

    苏妈“哎呀”一声，急匆匆地出去了。

    苏妍挥着小手，蹬着短腿，也想跟着出去看看热闹。

    苏爸笑吟吟地抱起手舞足蹈的苏妍也出去了。

    就见院子里苏妈正往一个大的不锈钢盆里的一大团白色粉末应该是糯米粉里加了一勺绿乎乎的冒着热气的糊糊，揉几下，再加一勺，再揉……如此反复。

    另外有个年轻女子拿着筷子在拌着两海碗的馅料？苏妍伸出脖子瞅了瞅，一碗装着的是是萝卜干粒，另一个碗好像是椰丝――

    那绿色糊糊味道很是熟悉，苏妍揉了揉鼻子，终于想起来了那是什么――她最喜欢的艾糍呀！

    苏妍感觉自己的口水马上就漫上来了！

    艾糍是她们那边独有的一种小吃。过完年后，收割完农作物的田间会陆续有种叫田艾的小草冒头，只采摘小草的尖尖未开花的苞絮回来晒干，要用的时候再加水加糖熬20分钟左右，就会熬成刚才苏妈倒进糯米粉里的那绿色糊糊，揉成面皮，然后根据个人喜爱包进不同口味的馅料……

    苏妍喜欢吃偏咸口味的萝卜粒馅的，和苏爸一样的口味，而苏妈则喜欢甜食，爱吃椰丝馅的――哎！想想就流口水！

    那年轻女子一边拌着馅，一边看着被抱着的小苏妍一时眉开眼笑，一时摇头晃脑，只觉得这娃当真可爱得紧。

    这时苏妍也认出来了，这个是斜对面家文兴叔家的媳妇李素梅。

    算起来李素梅嫁过来也有小两年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难免有人暗地里指指点点。她自己本身的性格挺厉害的，交朋友倒爱交那些老实没心眼的。苏妈李婉贞是整个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因此李素梅与她的关系最好。

    李素梅干活十分麻利，转眼间已经把馅准备好了，那边苏妈也揉好了粉皮，俩人把已经揉成绿色的粉皮分成两份，一人一份便上手包了起来。

    苏爸想逗苏妍学走路，把苏妍放到地上，待她站稳后他就撤后两步，手里拿着一小块发糕，边冲苏妍拍拍手。

    苏妍看看苏爸，她对发糕的兴趣一般啊！果断扭头转身走向了几步远的那放着已经包好了的艾糍的蒸笼，指着那包着萝卜馅的水饺型的想跟苏爸说不如先蒸这几个来吃吃，不知是不是声带和舌头还没发育完全，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爸爸！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