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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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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该来的还是要来
18点的住院部走廊混杂着各种菜味和消毒水味,让原本紧张严肃的病房短暂的充满了一丝人情味……
宝元儿坐在小凳上怔怔地盯着妈妈床边的监控器,此刻她的心脏也跟着屏幕上的数字变动,变得一抽一抽的疼,医生说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她在想“这几天”指的肯定不是今天,可是妈妈今天一整天都没有醒过来,哪怕是无意识的抽动一下也好;越想越觉得担心,仪器的运作声吵得她头疼欲裂,有那么一刻,她好像都能听见滴管里营养液滴落的声音,是的,她听到了,可唯独听不到妈妈的呼吸声,她恐惧的伸出冰凉的手往妈妈胸膛试探一下,很长很长才会感觉到一下微弱的跳动,这点微弱的心跳短暂的给她带来了一些平静,至少人还在,不是吗!
妹妹宝汾儿还没回来,她回家给二十几个亲戚准备晚饭了,宝元儿想着自己手机银行里的数字,心里又是莫名的一痛,她不知道1万块钱还能让妈妈支撑几天,所以等会宝汾儿回来,她们要商量一下,到哪还能去借点钱,亲戚肯定是指望不上的,早上宝元儿还因为停药的问题和姨妈吵了一架,大家已经说了不止一次要给妈妈停药了,宝元儿不怪她们,妈妈住院二十一天来,大家从外地赶来一直陪在现在,仁至义尽,很多人由最初的伤心已经转为焦躁、不耐烦,更多的是不忍心看到妈妈在这么痛苦下去;旁观者都明白,现在一切的治疗都已经没有了意义,可她不能放弃,只要妈妈在她还是一个有家的孩子,但是妈妈不在了,她就成了孤儿啊,而且妈妈昏迷前躺在她的腿上说过一句“我想回家”,她不能让妈妈就这么走了……
值班的医生过来看看,皱着眉和护士交代了什么,又转向宝元儿问道:“你家亲戚呢,怎么就你自己了呢?”宝元儿怯懦的回答:“他们回家吃饭了,一会应该就会回来”,医生叹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让他们早点回来,我觉得情况不是特别好,你得有心里准备。”宝元儿有点蒙,仪器上的数字按照医生的指示明明还可以啊,90/60/88,怎么就不好呢?医生没有解释的走出了病房,宝元儿并没有跟上去询问,此刻她的眼里只有躺在床上微弱呼哒着的妈妈,她好像又瘦了。印象中的妈妈是一个五官姣好、身段优美的女人,可躺在床上的这个妈妈面目黢黑、凹陷的两腮把眼睛衬得更为凸起,夸张地有点像外星人,腿上的皮肤早已被药液撑的像个装满了水的气球,攥着妈妈枯树枝一样冰凉的手,宝元儿在寻求着一点点安慰,前几天偶尔清醒的时候,这双手还捧了捧她的脸……
宝汾儿和二表哥先回到病房,给她带了点饭菜,劝她吃点,宝元儿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小凳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宝汾儿实在看不下去,用手推了推姐姐,让她先放手去吃饭,自己代替她守会儿,宝元儿的男朋友熊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拽她起来,看着失神的女朋友,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这个比他小了10岁的女孩,跟他闹腾了八年,鬼灵精怪的个性总是给他许多惊喜,短短的二十多天被压力折磨成了哑巴,宝元儿看看熊军好像想起了什么,拉着他走出病房。
走廊上静悄悄的,陪护的人基本不太出来走动了,过了21点,病房外就熄灯了,黑漆漆的走廊让本来就胆小的宝元儿打了一个寒颤。“哥,你今晚能不能和领导打个电话请假,医生说妈妈可能也就这几天的事,我怕,特别怕,咱俩的事过后再说行吗?这几天我求你陪陪我”宝元儿轻声说道,熊军也自责的应道:“好,我现在就打,我会陪着你的,不走”,熊军不想让宝元儿在屋子里吃饭,他知道看着病床上的妈妈,她什么都吃不下,就是糊弄一下,索性进屋把饭拿出来,自己端着,让宝元儿在自己的“监视”下多吃几口,宝元儿无奈的嚼着嘴里的豆角,怎么嚼都吃不出味道,不咸不淡、不香不腥……胃被突如其来蜡一样的食物搅的有点疼。
“姐、姐,你快进来,快点”屋里的宝汾儿来不及跑出来,在那慌乱成一团,宝元儿一步跨进病房,眼见着仪器屏上数字不停的往下掉,熊军用力推了一下愣住的宝元儿“快叫大夫,快去啊”,宝元儿回过神飞奔到护士站,已经不知道怎么说话,只能一遍遍的喊着“救人,救人”,护士背了一个小箱子和医生快速进入病房,把陆续来的亲戚清理出来,宝汾儿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兔拽着宝元儿“姐,妈能好不,能挺过来吗,能吗?”其实宝元儿何尝不想别人能告诉她一下答案,此刻的她已经从惊慌中调整过来,被咬的发紫的嘴唇在一抽一抽,她摸了摸宝汾儿的脑袋“放心吧,肯定能好,咱妈肯定能好”!
医生好像刚打了一场仗似的疲惫的走出来,看看宝元儿,小声的说道:“该准备的准备准备,看着点,不行再叫我”,宝元儿没有按照医生的嘱咐去准备,因为她真的不知道准备什么,人还躺在床上,还有呼吸,数字也都正常了,需要准备什么?可是姨妈、舅舅他们不这么想,按照老一辈的思想,寿衣一定要在人还有气儿的时候穿上,要不老人是得不到的,宝元儿坚决不同意,她不想妈妈知道他们已经放弃了,她不放弃,一定不放弃。数字稳定不到半个小时又开始往下掉,医生开始加大了剂量,依旧控制不住,不住的摇头,他问宝元儿,还用吗,真的不行了,宝元儿不信,心跳还是60多,血压虽然只剩20/40了,可是电视上演的不应该是0了才没救了吗,现在妈妈还有呼吸为什么不救,为什么不继续救呢?
医生和护士小声的嘀咕下,护士开始准备撤下仪器,宝元儿像是被抢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声嘶力竭的喊着:“求你们了,别撤,我有钱,求你们了,再给我妈打一针吧,行吗?”护士的眼眶有点红,但没有说话,熊军抹了抹眼角的眼泪,跟护士点了点头,护士打出了最后一张心电图,念到:2016年6月7日早3点15分死亡!舅舅们早已经把三件套的寿衣准备好,要给妈妈套上,宝元儿反而不哭了,连抽泣都没有,默默的接过了衣服,掀开被子,没人注意到床上的隔尿垫有一小滩黄色的东西,也许就算注意到也不会在意的擦一下了,因为从此刻起,在外人眼里这个物体已经不再是“亲戚”,甚至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宝元儿止不住内心的愤怒,她喊道“轻点,我妈还没死,你们没看她拉了吗,我擦一下”好不容易穿戴整齐后,亲戚们开始有时间哭泣了,可是宝元儿还是哭不出来,她想不通,人还在这躺着,哭什么,人还在,哭什么……
殡仪馆的车二十分钟后带走了妈妈,此前宝元儿都已经联系好,按照步骤办就好了,坐在车上,看着黄色纸棺怔怔的发呆,她不确定妈妈在这里面,好像还在医院的病床上,或者是在家里等着她回来,她用手悄悄地掀开一条缝往里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她更加怀疑妈妈不在这里,又用脚踢了踢纸棺,很重,根本没踢动。
办理完告别厅等事宜后,她迫不及待的只想回家,她始终觉得妈妈还在家里,已经做好了饭,等着她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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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切开始的地方
北方的深秋异常干冷,尤其是在中国最北边的兰县,田地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捡拾的东西了,4岁的苏枫和7岁的姐姐苏芳依旧一条垄一条垄的搜索着,苏枫时不时的把冻得流出来的鼻涕往已经看不清颜色的棉袄袖上抿一下,也学着姐姐的样子猫着腰在寻找着什么,此时的苏芳所有的心思都在这片冰凉的土地上,根本无暇看一眼偶尔被不知道是土块还是留在地里的秸秆根绊一个趔趄的苏枫,她左手里的小笸箩里装着20多粒今天大半天的“战利品”——苞米粒。大人们就算经过地头儿,远远望去,也根本不会有人看见那是两个孩子,有人还以为是什么移动的大猫之类的……
苏芳有点焦急,眼见着天都快黑了,笸箩里的苞米粒还是不见增多,她擦了一下稍微潮湿的额头才发现,苏枫背对着她坐在垄台儿上一动不动,她有点生气今天带着这个拖油瓶出来了“枫丫头——”“枫丫头!起来,地上凉”,苏枫听到姐姐有点生气的语气却并不害怕,她头也不回,但有点兴奋的奶声奶气的喊着“三姐,三姐,甜,甜,你来,你来”,苏芳怕妹妹捡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几步跨过去,刚要拽她起来,定睛一看,苏枫的一只小手正在用力的掰着秸秆根,另一只手的食指一直往秸秆中间插,然后又拿出来用嘴舔一下,虽然此时的玉米秸秆露出土面的部分已经干枯,但是埋在土里的部分深挖一下,不仅没冻,运气好的话,还能扒出来几根略带青色的,苏芳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小馋猫是有多饿,才会想到吃这个呢,看着苏枫带着亮光的大眼睛,苏芳也试了试,一股生涩、冰凉,却又甜滋滋的味道迅速填满了口腔与大脑,两个小姐妹就这么一边抠一边舔一边笑……
回来的路上苏枫越走越慢“姐,疼,疼”,苏芳看看妹妹指着自己的腿,又看看她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便蹲下来,妹妹立刻蹭的一下窜上来,咯咯咯的笑声立刻就回荡在暮色中田地里……到家门口,苏芳并没有着急进屋,而是放下有点迷糊的要睡着了的苏枫,小声的问她“枫丫头,白天三姐说的话记住了吗”,苏枫点点头“记住啦,姐”,“那你给三姐再说一遍”,“大姐,我不饿了,半个饼子就够了,白天三姐给我找好吃的啦”“真聪明,吃完饭三姐把苞米埋在灶坑里给你烫爆米花吃”,三姐看着懂事的妹妹忍不住在她皲裂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芳儿啊,你这一大天都带妹妹去哪疯啦,家里就剩你娘和二哥,你二哥一个人也拽不动你娘下炕啊”看着笑呵呵的进屋的两姐妹,苏老爹板着脸问道,还没等苏芳开口,一直在忙着往锅边贴饼子的大姐苏花接过话“爹,您别埋怨她俩,我让芳儿带着枫丫头出去玩的,娘说都在家太闹了”,苏老爹倒没有多怪两姐妹的意思,怔怔的蹲在灶坑旁边看着里面的火,半天又像是在对苏花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等明年老二13岁啦,也可以去大队挣公分了,日子就能好点了”,苏花有点不乐意“爹,不是说好让苏卿好好上学的吗,咋又提这事呢,我今年不是已经开始挣公分了嘛?实在不行,我再让东院的王婶帮我多接点纳鞋底的活,咋的也都够了”苏老爹有点愧疚的看看一边忙活一边“唠叨”的苏花,心里说不出来的愧疚,喉咙里总像有一股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噎得慌……是啊,13岁的苏花在这个家已经是半个顶梁柱了,她就像个倔强小鹰,明明自己的羽翼还未丰满,却还要死命的把弟弟妹妹揽在怀里,不许她们受一点伤害!
爷儿几个的对话一句都没逃过躺在炕上闭目的苏母“她恨自己这个不中用的身体,更恨自己的懦弱,要是索性一了百了,也不至于再拖累家人”,眼角的泪顺着面颊淌进耳朵,她赶紧用手擦了一下,因为她最稀罕的枫丫头此刻已经跪坐在她身边,一边又冰凉的小手摸着妈妈的身体,一边努力的用自己的语言在给妈妈讲着白天好玩的事“甜滋滋的秸秆、干了的蚯蚓、金黄的玉米粒……”
饭桌上就着只有点咸味的野菜汤,6个手心大的饼子,枫丫头很快的就吃完了手里的半个饼子,刚刚要去抓掰剩下的另一半,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赶紧缩回了小手,端着汤底又喝了几下,苏花看看她又看看苏芳,苏芳不看大姐,也赶紧端起了马上见底的汤碗“我俩白天在地里捡到土豆了,就烤了吃了,现在都撑呢”,苏花刚想说什么,苏芳赶紧拽着枫丫头下了饭桌,“我俩吃饱了,剩下的给爹吃吧”,苏老爹看了眼这俩懂事的闺女,又看看剩下的2个半拉的饼子,说了句“老二,你和大姐你俩吃了吧”,苏臣拿起半个饼子像捡到了宝贝一样,边往嘴塞边说“吃土豆也不知道给我剩回来点,我也想吃烤土豆”,大姐没拿剩下的饼子,而是往苏老爹那边推了推盘子“我也饱了,爹,您吃”,苏老爹想了想,又掰成了2份,一半给了刚刚吃完那半的苏臣,一半给了有气无力的老伴,自己大口大口的喝了几口野菜汤,心里自嘲的想着“就算混了个水饱……”
对于这种家庭来说,油灯显得弥足珍贵,收拾完灶台的苏花并没有着急睡下,而是借着那盏豆粒大的火光一针针的纳着鞋底,偶尔太硬的地方实在用顶针按不动的话,就把针扎在鞋底上,然后倒着往炕沿儿上一戳……时不时回头问一下继续躺着的苏母“娘,这针走的对不,我咋看斜歪了呢?”苏母用力的抬抬胳膊勉强的给苏花再纠正一下,枫丫头的“宵夜”终于被弄好了,不顾着残留在上面灶灰就往嘴里放了一粒,烫的眉头都皱在一起了还是不舍得吐出来,用小奶牙使劲的咬开,咯嘣咯嘣,哈哈哈……苏芳把手里剩下的10来粒拿进屋偷偷地塞到苏花的手里“姐, 你吃,可香了”,苏花看着小脸被烤的通红的苏芳,心里说不出的爱怜,可是并没有往嘴里放“放柜台上吧,给枫丫头明天吃”,苏芳撇撇嘴“放那还能留到明天,半夜二哥都得起来给嘎嘣啦”,说着又把剩下的苞米粒转给了枫丫头“枫丫头,放你那小裤兜里,半夜睡觉搂好,明早丢了别跟我哭鼻子哈!”苏花想说三妹几句,可说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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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自个的路自个走
冬季,生产队上的活丝毫不会减少,成堆的待脱壳成粒的玉米、大豆,女人提不动百余斤的麻袋,基本都被分配去了饲养牲畜,只留下几个粗手大脚有力气的女人收拾场地而已;苏花每天的工作就是给对上的4头猪煮猪食,一天5顿,有经验的老人告诉她,猪肚子没底,给多少吃多少,一次不能往槽子里填太多,要不食不够,中间隔得时间太长,这帮畜生就该拱墙、拱槽子不安生啦,要一点点喂,多喂几次,这样虽然吃不饱,但不至于饿的祸害人……
苏花坐在灶膛边的小凳上看着锅里咕嘟着的猪食,时不时的起来搅拌一下以免糊锅,今天她没带自己的“私活”来,前几天村里的丁大夫给娘看过病并没有开药,拽着爹在门外嘀咕半天才离开,她听不见丁大夫的话,只看见爹一边听一边抹眼角,等爹进屋,她小声的追问着“爹,大夫都说啥啦,啥时候过去取药啊,我好准备钱”,爹低声回到“没啥大事,先不用吃药了”,“那娘咋还肚子疼呢,我摸娘的肚子上那个大包可硬了,也不见小啊,好几次半夜醒来我都听见娘在哼哼”,苏老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苏花不明白,人有病为啥不给吃药啊,没钱我可以多干活,再不济可以朝王婶家借点,他家人都是活菩萨,肯定能借啊,她决定晚上回家的时候先绕路去一趟丁大夫家问问娘的病情。
此时的枫丫头正开心的跪在炕上让娘扎辫子,难得今天娘不叫疼,竟然还能坐起来和她玩,苏母让枫丫头拿来木梳,先小心翼翼的把枫丫头乱的像鸟窝一样的头发梳开,再用麻绳在她的头顶绑了一个“歪桃”,枫丫头有点不开心的撅着小嘴“我要两个,娘,我要两个,像大姐,这样……”说着还用小手煞有介事的比划着,苏母笑笑“等咱们枫丫头的头发再长点,娘给你扎俩,好不,现在一个也好看”,枫丫头立即乐呵呵的往苏母的怀里一扎,“娘、咯咯咯、娘、咯咯咯”……这天下午,难得在这个破旧的草房里听到母女俩的笑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苏母问枫丫头“你二哥、三姐呢?”,枫丫头摇了摇头“不知道”,话音未落,只听见院子里,两姐弟的叫嚷声越来越大,苏卿有点恼的嚷着“我就去看一会,你去那找啥呀,害得闫东他们都笑我,”苏芳一听更来气的回到“谁叫你不在家看着咱娘,出去瞎凑什么热闹啊!”,看着进屋的两人都面带怒气,苏母轻声问了句“咋啦,咋还吵起来了呢,芳儿,你们去哪啦,生这么大气”,苏芳听到苏母关切的话,心里虽然还有气但还是强忍着跟娘解释道“今天学校放假,明明昨晚说好在家照顾您,可溜出去玩不说,还哪埋汰去哪?”,苏母刚想安慰苏芳几句,苏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嘻嘻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刚生完气“娘,你说我去看啥啦?”“看啥啦”,“村头那个大地主牛二您知道不”,“知道啊,不就是那个家里有个大高中的学生的那个吗?”“他家去年过年那天不是被抄家了嘛,搜出来可多小人书啦,一把火都给烧了,听说还有一对自己私藏的银镯子,好像也被充公了,牛二直接被带走了,昨天队长去通知他家那个书呆子,告诉他他爸上吊了,让他去把骨灰领回来,这二愣子说啥都不去,还把人都轰出来啦,今早住在他家西院的李大娘看他一直没出屋,就想过去看看,你猜咋啦!”“那小子来个小日本那套——切腹了,肠子肚子流了一地,地面上的土都染红啦……”
苏母有点错愕,牛二家的小子大名不知道,村里都管这孩子叫书呆子,现在不时兴拜年啦,可是这孩子从小到大过年的时候,准保会在队里挨个家走个遍,作个揖,可是从来不要零嘴吃,就连被抄家的那天早上也是照往常的一家一家拜的,那么好的孩子除了木讷点,啥缺点都没有,咋就想不开了呢?苏芳看看苏母痛苦的表情,喊了一声得意洋洋的苏卿“那你去凑啥热闹,你看见人家血淌一地啦,闫东他们都笑你连人家院都没敢进,你能看见啥,别在这吓唬人啦!”,苏卿撇撇嘴“李大娘跟其他几个大娘站那说的,我听的真真的,还说都没人给收拾,就队长把他家炕席揭了给他盖上啦……”,苏芳听苏卿还要继续,上手就要捂他的嘴“你能不能不说了,没完了是不”“不让说拉倒,晚上我和咱爹、大姐说!”苏卿一溜烟的又跑出屋了。
苏母有点失神,枫丫头拿着小手在娘的眼前晃晃“娘,和我玩啊”,“娘有点累了,你和三姐出去玩会好吗?”苏母歉意的捧了捧枫丫头的小脸,苏芳懂事的抱过枫丫头“三姐陪你玩哈,你之前捡的嘎拉哈还有吗,三姐又给你捡了1个,还差1个咱就凑满4个啦!”,枫丫头一听立刻来了兴致,乖乖的和三姐下了炕。
苏母用手按了按又开始绞痛的腹部,并没有立刻躺下,她还在想着苏卿刚才的话,这么好的一家,虽然是“地主”,可是也没有欺负过乡亲啊,一家就剩两大活人啦,咋都落这么个下场呢!那自己呢,自己一生也没做过一件坏事,这么多人,咋就她得了这么个折磨人的病呢,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剩这4个孩子,谁又能帮她照顾,孩子他爸咋办,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拉……就这么想一会,哭一会,疼一会,再想一会……
苏花并没有见到丁大夫,估计又上谁家瞧病去了吧,她悻悻的往家走,暗自嘀咕着,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她得快点回去做饭,要不爹他们一定饿急了,心里想着事,脚不由的在土路上趔趄了一下,可是并不影响她的脚步,对面有一束黄黄的光,不亮,但直直的照在了她的腿下面,她紧张的刚要喊是谁,对面的人先喊道“大花,你别着急,我来接你啦”,一听声音是东院王婶家的二小子王忠良,她一下子就不那么害怕啦,王忠良和苏花同岁,在村里读初中,他说将来要去看毛主席,还要上大学,在大花眼里这些对于她来说虽然都是这辈子没办法在实现了的梦,但是对于王忠良来说,一定不是梦。“你有手电筒啦?”,苏花看看王忠良手里,羡慕的问道,“啊,这个是我爹队上发的,每个村子的队长都有一个,我看你家烟囱还没冒烟,就知道你肯定没回来,所以,就偷着拿来接你啦!”,“哦哦,那咱俩快点走,别让王叔知道再揍你”苏花捂着嘴笑道,王忠良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锅盖头”也跟着傻笑了起来,两个孩子就在这微微的黄色光亮里一边傻笑一边小跑着……
晚饭后的苏花本来想把白天落下纳的鞋底给补上,可是枫丫头嚷嚷着饿,一个劲的在她怀里耍赖,好像不从她身上搜出点吃的来,绝对不罢休一样,抱柴进屋的苏芳刚把柴放下,就走到苏花旁边掏出来一个黄纸包着的东西递给她,小声道“忠良哥刚才站墙头那喊我,让我把它给你的”,苏花小心翼翼的打开‘一小包盐炒花生米’,苏花有点不好意思,刚想回三妹什么,苏芳又道“忠良哥让你也尝两粒,再分给我们,哈哈”,苏花脸红的看看了怀里的枫丫头,此时这个小馋猫正在直勾勾的盯着美味,正在借着油灯亮光写着作业的苏卿放佛也闻到香味,立即扑上来,“大姐,是好吃的不,我也饿,我饿的都写不下去啦”,苏花爱惜的看了看已经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弟弟,立刻抓了6/7粒放在他的手里,让他解解馋虫,剩下的让苏芳给全家人都分几粒尝尝,并且特意嘱咐,那个纸要留着用手抹平整给二弟做草纸用,苏卿边吃边撇着嘴“我才不用呢,那么一大摊油不说,闻着那么香,我还咋上课”,苏芳不理他的嘟囔,按照大姐说的弄完直接扔在了他的课本上……苏花默默的看看东边的墙,心里不自觉的感谢着善良的王忠良,愿他的梦想快点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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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什么叫做没了
冬天的北风特别刺骨,即使手脚全部蜷缩在被子里,全家人紧紧地靠在一起睡,也依旧瑟瑟发抖。半夜枫丫头不停地哼唧,苏花睁开朦胧的眼睛,黑暗中伸手摸到枫丫头,小声的问“咋啦,枫丫头,你要起夜吗?”“不起夜,大姐,我,我这疼,这疼”,“哪”苏花看不见枫丫头的动作,枫丫头边哼唧边拽过大姐的手,让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此时炕上另外4口人都被吵醒了,苏老爹听到枫丫头的哼唧,立刻坐起来点亮了油灯,借着微弱的亮光一看,枫丫头已经满头大汗,小脸上的五官都挤在一起了,心想不好,不会也像她娘一样吧,赶紧和苏花忙活着给她穿上棉袄,包上被子,奔丁大夫家去。苏母不放心,嘱咐苏卿也跟着去看看,老二虽然有点害怕,但也穿好了衣服,苏花着急的安慰了下母亲“没事,娘,有可能吃坏东西啦,去开点药就行啦,很快就回来”,说着话拿着柜子上苏老爹的帽子就走,却忘记了自己的头巾。
丁大夫是个热心的赤脚大夫,他从来不会反感半夜来敲门的病人,用他自己的理论来说“不是要死人的病谁会半夜出门”,把了一会脉,又用听诊器听了听腹音,还没等丁大夫说话,苏老爹急切的问道“丁大夫,俺家枫丫头咋啦,不会也是她娘的病吧!”,丁大夫没有回答而是用毛巾帮枫丫头擦了擦汗,好声好气的问道“告诉大伯,枫丫头今天都吃啥啦?”,枫丫头依旧躺在大姐的怀里哼唧,并不答话,听到丁大夫的提问,苏老爹的心安了一些,也帮着催问她都吃了啥,好半天枫丫头小声的答道“家雀,二哥打的家雀”,丁大夫点了点头,安慰道“没事哈,一会大伯给你打一针睡一觉,拉一泡就没事啦,听话……”,苏老爹疑惑地看看丁大夫,丁大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刚才听枫丫头腹部没杂音,脉象有点弱,不过孩子小也正常,多半就是吃错了东西,而且她也没有呕吐,倒不是非常严重,我先给她打一针,完事后可能会有点拉肚子的感觉,看着她点,折腾2遍就好了,不过那种不干净的东西尽量别吃了啦,说不好哪只就有毒!”,苏老爹连连点头。
苏老爹看着正在给枫丫头穿戴的苏花,像是鼓起了勇气一样,有点哀求的神情望向丁大夫“丁大夫,明天抽空能再来家一趟吗,她娘疼的越来越厉害,这么挺着没病死也给疼死啦!”丁大夫有点歉意的道“苏大哥,嫂子的病我和您说过,我这医术真看不了了,要是在大城市,在首都,也许有大学问的大夫兴许也不算啥,肠子通顺了就行,再不济,坏死的肠子割下一段人也能活,可您看我这,我除了有个针管,有点自己配的中药,有点上面发的小药,啥都没啦,真不行啊……”,回来的路上苏老爹有点不知所措,借着月亮,脚下的雪被映出了亮光,路倒是不难走,可两只脚就是走不快,他反复琢磨着“‘首都’、‘割肠子’,那么长的路不知道要坐什么去,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村子还有人走过那么远的路,应该会要很多很多钱吧,把肠子割了,人不死,还能活?”,丁大夫说的每个要求对于他来说都不天方夜谭啊!
折腾了半宿的枫丫头蔫蔫的躺在苏母的被窝,并没有出去玩,睡不着的她用小手一直划拉母亲的头发,苏母有些痒痒,假装生气的道“在不老实睡觉,晚上肚肚里的小虫又起来闹你啦”,枫丫头立刻惊恐了缩回了小手,闭上眼睛假睡起来,苏母看了看怀里的女儿,心里莫名的有点酸,抱的更紧了些,枫丫头半天听不到母亲再说她,知道母亲是故意逗她,又探出小脑瓜“娘,你的头发真香,可香啦”,苏母开心的回道“香什么,都是矾水的味”“就香”……很多年后,在枫丫头的记忆里,还隐约总能闻到一股涩涩的,略带刺鼻的味道,那是她对苏母唯一的记忆……
开春,老话讲“冻人不冻水”,村里被雪盖了一冬天的路慢慢开始变得泥泞,别说走一路,鞋子成了泥靴,如果再不注意来个“狗啃地”,那多鲜艳,多漂亮的衣服都白扯了,枫丫头就是,这个开春摔得少说也得有4次了,本来正常走路还有点费劲呢,非愿意跟着村里的那帮孩子来回跑,早上刚穿上的“新棉裤”磕到地上不知道咋的就被蹭出了棉絮,像打了败仗一样一瘸一拐的朝家走去,顾不上一身的泥土,和膝盖的疼痛,她在懊悔着“我的新棉裤啊”,看见蔫声进屋的“小泥猴”,苏芳又好气又好笑,大姐昨天刚把她的棉裤改小了给枫丫头穿上,这么一小会就脏了不说,还破了个洞,边给她收拾边说“一共2条棉裤,那条还没干呢,这条又这样啦,你就光腚在炕上玩吧,哪都别去了,晚上让大姐收拾你!”,枫丫头虽然自知理亏可是还可怜巴巴的辩解道:“马小六推我的”,苏芳瞥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又抢人家手里的饼子了,要不人家推你干啥”,枫丫头低下头,不在辩解,心里却想着“她的饼子真好吃啊,甜的……”
天色渐长,苏花做完晚饭后,还可以趁着亮光到院子里做会活儿,虽然有点冻手,但是至少可以节省点灯油,苏老爹被王婶家叫去帮工了,自然晚饭也是在他家吃,所以她今天少做了一个饼子,可是吃饭的时候苏母只是喝了点野菜汤,并没有吃饼子,就躺下了,她有点不放心,嘱咐着苏芳在炕上看着点,有事赶紧叫她,那晚丁大夫的话,她全都听到了,她不明白丁大夫的意思,只是确定一点,母亲的病他治不了……,“大花,大花”一声呼喊顺着墙那头飞来,吓得出神的手不由得被针尖扎了一下,刚想抬头教训一下叫她的小子,抬头一看那边呲着白牙的王忠良,端着二大碗正对着自己傻笑,她的怒气也就少了几分,“咋啦,喊啥呀?”,“俺娘今晚给帮工做的荤油黄米饭,拌白糖了,让我给你家盛一碗……”,苏花有点不好意思“真的假的,是不是你自己的,没吃给我啦,”“真不是,是俺娘让俺给你的,快点倒出来,把碗给我,我还等着用呢”,苏花快步走上前结果碗,一股腻腻的香气立刻充满了整个大脑,她到碗架里拿出一个大碗,倒出来后,不忘了给另一只碗洗了洗再还给王忠良,王忠良看看干净的大碗,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转身跑进了屋……
苏花把二大碗里的黄米饭用小碗拨出了一平碗,心里盘算着,剩下的留给爹和枫丫头,让他俩明晚吃……,这碗给娘,这么香的饭吃过了肯定能得劲点,苏花端着碗进屋朝苏芳摆了摆手,自己小心的端着碗爬上炕推了推苏母“娘,有黄米饭,你吃点呗”,没有任何回应,苏花又推了推“娘?”,还是没有回应,苏花有点慌神,赶紧把碗递给苏芳,双手用力把苏母搬过来摇了摇“娘”,此刻的苏母枕头上一大片的汗渍,连身上的棉袄都已经潮湿,可丝毫不见回应,苏花心咯噔一下,用手指探了探她的鼻孔,好半天有一丝丝喘气的感觉,可好像又没有,她已经顾不上穿鞋,跑到院子里对着东院声嘶力竭的喊道“爹,爹,您快回来,娘好像不行了”,呼啦啦从屋子里10来口人,苏老爹三步并两步的顾不上走门,直接翻墙而过,王叔指着王忠良,“忠良,快跑,快去请丁大夫,快点孩他妈,你跟我去看看!”,又指了指自家的7个孩子“你们几个小子好好在家呆着,别乱跑”。
这边的苏家,三姐弟已经吓得哭成一团,只有苏老爹和苏花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给苏母掐着人中,擦着汗,苏母的眼珠转了转,半睁不睁,嘴里好像说着什么,可是却什么都听不见,王婶端来一碗糖水让苏老爹给苏母喝点,可是水到嘴边都顺着嘴角流了出去,王婶看了也摸了摸眼角的泪,嘴里念叨“弟媳妇儿啊,你是不是还有啥不放心的啊,你和大嫂说”,苏母用力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能使上力气,王婶好像懂了一样,赶紧把三个孩子拽来,让她们上炕去看看苏母,“你是不是不放心她们啊”,苏母好像一下子来了点精神抬了抬手,正好摸到了跪在旁边哭的直哆嗦的枫丫头,自己的眼泪也顺着眼角束束的流了下来,她用嗓子眼嘀咕着“都成了没妈的孩子,咋办啊,都成了没妈的孩子,咋办啊”,说着手再也没力气抬起来半寸了,“王叔,大夫呢,咋还没来”苏花已经顾不得自己的态度喊道,王叔赶紧去院外看看,刚出屋迎面撞上了喘着粗气的丁大夫和王忠良。
丁大夫让大家把苏母放平,用听诊器听了听,再翻了翻眼皮,丧气的对苏老爹说,还有啥话,让孩子们快点说吧,她能听得见……似乎听到了宣判一样,苏老爹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炕上,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王叔往炕边拽了拽失神的苏老爹,衣服呢,趁还有气儿,穿上吧,苏老爹听罢,顺从的下了地,在地下的木箱里翻了翻拿出来一件褪了色的红棉袄,和双崭新的棉布鞋……“这衣裳是她嫁过来的时候穿的,还说要等大花出嫁让她穿走呢,咋就掉色了呢?”大花低声的抽泣着,接过苏老爹手里的衣服,按照王婶的话,给母亲细细的擦了擦脸和手,她的手握到母亲的手时,有点凉,还有点暖……就这么和爹把衣服给苏母穿戴完毕,她分不清,母亲走了吗,好像还有呼吸,就是不动了……陆续又来了几个邻居,母亲被抬到了院外的席子上,枫丫头不敢靠近,她不知道什么是“死人”,只是觉得现在躺在地上的妈妈和刚才在炕上睡觉的妈妈不一样,现在这个妈妈有点可怕……
一夜未眠,苏花和苏卿跪在院子里帮着苏母守灵,苏芳和枫丫头已经被王婶带回去睡觉了,隔壁村子的亲戚也已经闻讯赶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一个说“拉到西草甸子烧完直接扬了吧”,一个小声说“还是连人带席子偷着埋回原来的祖坟吧”还有人说“我看还是拉到西草甸子直接埋了,深点埋,省着再被挖出啦”,这个方案得到了在场人的认可,毕竟这种时刻,活人还是要好好活着,犯不着为了个死的再折腾出事儿来,只有苏老爹一言不发,他不是不赞同,也不是赞同,他只是觉得“人跟了我一辈子,到头来,就是一副席子了事,对不起人啊”
“葬礼”在第二天举行,10余人的队伍,没有纸钱,没有唢呐,没有棺材,连几个孩子的哭喊声都被空旷的田地冲散到听不太清,半天的时间所有的亲戚都已经回家了,苏老爹带着4个孩子回到家,炕上的枕头、被子还在,就是躺在上面那个善良的、苦命的女人已经不在了,按照习俗这些死人用过的东西都是应该扔掉的,也有人说,人都没拉,还留着这些伤心的东西干啥,但是对于破败不堪的苏家来说,这些东西都珍贵不已,怎么可以随便就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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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同的选择不同的命
没有苏母的日子里,苏家的小院虽然也会偶尔传来笑声,可更多的是苏老爹的叹息声,隔壁王婶热心肠的给他保过几次媒,可苏老爹都看不上眼,要不回人家说对方孩子也多,要不干脆连理由都没有,就打发了,慢慢王婶也不在上心这件事,转眼冬去春来,2年一晃而过,枫丫头也到了上学的年纪,苏花早早地帮她改好了书包,并且从王忠良那要来好多铅笔头,细心的用麻绳头缠好小木棍,为了庆祝枫丫头上学,王忠良特意把父亲从县城买的一块香橡皮送给了她。可是枫丫头却并不开心,她的小脑瓜里还是整天想着玩,想着院子外面的小伙伴……她不再梳那个“小歪桃”,而是让大姐按照二哥的样子剪得短短的,可本来她的发丝就硬,这么一剪短,枯黄的头发就像通了电一样,立刻全部“站起来”,像是个炸毛的小狮子。
此时的苏花已经长成15岁的大姑娘了,同样枯黄的头发被她编成2根整齐的辫子顺从的贴在耳后,虽然都是捡的王婶的旧衣服穿,但并不影响她的天生丽质,从去年起,就不断的有媒人登上门来,可还没等苏老爹回复人家,苏花每次都急忙给人家往外推,苏老爹知道苏花在想什么,这两年她已经不仅仅是几个弟妹的大姐,更多时候都是在扮演着母亲的角色,守护着他们,守护着家……,晚饭后苏老爹看苏花一直在收拾厨房,就是不见进屋,他知道姑娘是在有意回避着自己,但有些事他决定有必要和她谈谈了,不管咋滴,也不能耽误了姑娘的终身大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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