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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序曲
Yanni的曲子让春熙睡了过去。别人让她睡,她也没谦让。只一张床,铺着一条浅色的床单。应该是没人睡过,没闻到什么头油味。她有多久没这么好好地睡了。一沉无梦。醒来后她跟原主要走了这首曲子,她说,金队,这个给我吧,很是催眠。这个姓金的男人就把唱片给了她。他没什么犹豫,春熙细看了一下唱片盒子,不太像原配,倒像他的风格,简练简约简单,因为盒子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条轻轻的刮痕。像刚才她的指甲不小心留在上面的痕迹一样。呵,春熙一边笑一边往外走。多有情调的男人,现在这个年代还听这个。手指上的伤又开始作痛,刚才还沉浸在情调中的春熙又回到了现实中来。她是个始终自醒的孩子。
呵,狗屁情调。与我何干?她打开手机,调出一个APP,搜了下人名,很快这首曲子就找到了,她听了一遍,的确挺好听的,但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她又点了下一曲,没有耳机,她也不介意,她的生活不是精雕细琢的,所以有点意思就行了。这是春熙对自己人生的要求。
混进人群里的音乐,只剩下一点心跳。
春熙一边走,一边听着自己的这点心跳。
这个被叫做金队的男人,把唱片包给春熙的时候,并没告诉她这唱片上还附加了点东西。他觉得他似乎变得有些优柔寡断了,认识他的人都说这两年他的变化很大,不再是那个不闻人间事只玩乐的纨绔,他的狠绝一向是出了名的。从不因为眼泪而心软,也不因为乞丐而丢钱。他陪着春熙走下楼,看她走向她要走的地方,她没有回头。若换作别人,知道背后有这么个人跟着,定要回头看一下,哪怕是一眼。可春熙没有。不知是不在乎,还是没把他当回事,金队略感到心里不是滋味。他是男人,不应该跟这么个女人计较,他站在大门出口处,轻轻朝那个远去的人影笑了两声。
这个长得不怎么出众的人,没有任何背景的人,怎么就入了他的眼了呢?大概是因为她的那股韧劲?他想了想,的确,她像棵野草一样活着。
他打开一个小设备,塞进耳朵一个微不可见的听筒,先是沙沙的声音,接着是轻轻的脚步声,他听了一阵,然后拿出来,看了一阵,想再塞回去却没塞,而是跟小设备又装在了一起,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把这套把戏用在了她身上。
他想起她第一次跟他握手,很生冷也很客套,旁人介绍说,这是我们头,金队。她扭过正在看什么的脸,毫无感情地伸出手,说,哦,金队,你好。她没介绍自己。既然被请来,自然情况已经被摸个一清二楚。第一眼,他看出她不趋炎附势,有些隐隐的骨气。只是生活可能不太好,身上又带些劳累。很好,正是他们要找的人。第二眼,她很自如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离他不近也不远。他问她,你叫春熙吧?她笑笑。哪个熙?有人插进话说,康熙来了那个熙。她也不恼,依然按她的意思说,熙风和沐的熙。哦,这下换他哦了一声。
同事给她倒了杯茶,她也没喝。茶不赖,是到他办公室拿的,只是杯子是一次性的,沏茶的水也是大桶水,天天开着,也不知道生熟。她的眼睛盯在茶上很久才转身向他。角度是半转的,好像还带着点别扭。像是在询问,又像在等他开口。第三眼,他觉得这个女人有点非凡的定力。要么是慧,要么是无知者无畏。
他迎向她的目光,她却又垂下睫毛,继续盯那杯不能喝的茶水。他忽然觉得有些烦躁。扯了下领口。却见她也挽了挽袖子。什么意思这是?他一时晃神。
最后还是让别人把事情给说给了她听。听的时候,她没抬头。听完后,她站起来,指了指茶杯说,这茶这样泡,着实浪费了。送她的人说,姑娘别见外,我们都是粗人。
她两脚站在门槛上,离地有点距离,一手扶着门框,说,让我考虑一下吧,毕竟我不是专业人士,还有,我没上过正经大学,你们知道的吧?她话说得轻轻,但所有在屋的人都听清了,她说完咳嗽了几声,把身子在门槛上摇了摇,然后双脚并用跳下去,回头对所有人笑了笑。这一笑,让人都无所适从。她说得没错,她是个局外人,是他们硬要把她拖进来的。她有权拒绝。
办事的人无奈地回头看金队,意思是怎么办?金队也没发话,走回他的办公室。她走的路经过他的办公室,他看见她朝他又笑了笑。他随即对跟进来的人说,她会同意的。
进来的人说,那就等两天?怕计划有变啊。
他知道他们心里都急。他也急。他摸了下鼻子,又碰到了嘴上起的疱,回转身把她那杯没喝的茶水端进自己手里,喝了,边喝边说,矫情,不就是杯水吗?哪那么讲究能喝不能喝。屋子里的人都闷声,也不看他,哪怕知道他说得是谁,也装作听不见。
他的行为有些反常,但大家也习以为惯了,干这行的,谁能用正常人的思维考虑?
不过,总有些不按常理出牌的,比如他的秘书小李立马就站起来说,领导,这姑娘说得没错,她只是可惜这茶。金队吐出嘴里的茶叶,拿在手里看看,就在刚才之前,同样这只手被她握了一下,他的思维停顿了几秒,又移开。他毫不怜香惜玉地说,你懂,那以后你来给大家泡茶喝。小李呜呼一声,其他人也不欢呼,这个老大疯的时候千万不能当真。谁当了真,是要穿小鞋的。
不过小李也真懊恼,但她马上想到了补救办法,不知从什么地方找了只许久未用的茶杯,跑到茶水间又搓又洗,然后一番折腾,重新泡了杯茶给她的老大送进去。轻敲了下门,门其实是开着的,但今天天气预报不准,只好现看脸现打伞,她把茶推过去,站在门边等候,金队也不客气端起尝了尝,放下挥了挥手,小李马上跳出来。跳了几步又退回去,说,领导,上火其实应该喝点菊花会更好。没等他发作,她又说,还有今天那姑娘,我挺喜欢。实诚。不做作。
小李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实诚,不做作。多好的词啊。
回来,领导喊她。小李只好又回来。我长得很恐怖?小李望着这个高大上的男人摇头。她不知道今天她一向天王老子都不怕的头儿很有些挫败感。
我是不是太狠了点?他又问。
小李可不想跟她的领导聊天,她好歹在这混了大半年了。工作需要嘛,党和国家和人民需要嘛。说完赶紧咬紧嘴唇。
金队又挥挥手,小李觉得再喊她她又装去洗手间不会再过来了。
他又喝了口茶,这个小李泡的茶其实更苦一些,他放茶杯时碰到了桌上的相框,一个原木色的相框,里面一张合影。他盯着愣了一会,把桌上的相框倒扣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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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霸王即本姑娘
他们等了两天,春熙没答复。于是又主动找了她。春熙说,她不想当英雄,这工作她干不了,不是不干,是综合考虑了她的实际情况,她是真干不了。真干不了硬要干的话,只能是拖后腿坏事的。她说得于情于理,找她的人也不好再强迫,只得如实回来汇报,金队砸了桌子上的茶杯。茶杯的水顺着桌沿流下来,流到站在他面前汇报的人脚下。茶杯碎了,瓷片迸得到处都是,跟着进来汇报工作进程的小李吓得差一点踩到脚上。她抬头一看再低头一想,立马嗅到了浓重的倒霉味,但她一向机灵讨人喜欢,赶紧先放下文件夹去找了簸箕过来把现场收拾干净。等她回来时,金队已经恢复往日不可一世的神态,她看着那桌上被砸下去的一个凹洞,心想,这要是个人,还不被砸半死啊?都说金队爆,她来这么久第一次才领略。这样的男人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降得住。
可惜呀……她心里喟叹一声,都说红颜薄命,这蓝颜的命也着实不咋滴呀。想当初父母找关系把她塞进来的时候,她也希望她能对这样的一个传奇人物心动来着。可惜天天看着,反而没了感觉。相处久了,她倒有点庆幸,这个男人身上沾着毒,她是没能力的,只好希望老天能可怜这一屋子跟着他混的人能长命些,能等到他寻到属于他的那一味解药。她一想就天马行空得想得多了点,不由自主地又发出一声长叹。这声长叹,像恰巧解了大家的禁锢,也把宇宙中的领导拉回了地球。
她和同事并排站得杆直,同事一言不发,她也不敢出大气,把文件夹象征性地打开,把笔递过去,说,领导,这个签个字。然后她看见金队看也不看文件内容,嗖嗖几下,嗖完又转过去背对他们。小李的小心脏受不了这么强烈的低气压,赶紧抱着文件夹回她的小氧吧吸氧,临走,用她的小眼神瞄了瞄,瞄见桌上几张照片,应该全是春熙的。只是拍的全部是背景和侧影。
要不是……唉,小李觉得人生就是无常。
否则以金队的个性,打死也不会低下声求人的。偏这个被求的还是个吃素的。
呵呵,命数?
她马上坐下给她的领导算了一卦,命带桃花,桃花刺眼?
干什么呢?前排的大头站起来,小李赶紧把算命的页面关了。行了,早看见了,你这个神婆,小心让队长吊打,大头好心地说。小李说,我这不是可怜他吗。你可怜他?大头接了杯水回来继续说,你准备给他填房还是做妾?
去死吧,你,小李一扬手把鼠标垫砸到大头头上。
嘘,大头规矩坐下,金队出来了。带着那个向他汇报的人。
想死了吧,啊你?小李却偏偏不依不饶起来。金队偏头看他俩一眼,也没说话。大头说,你也染病了?
你才病呢,你全家都病了。我这是关心上级。这是同志情谊,同志,懂吗你。死耗子,成天瞎叽歪。
哦,同志啊,大头意义深远地砸巴这个词,同志好了,同志爱呀。他竟哼了起来。
小李突然安静下来,悄悄隔着手说,同志啊,刚才领导给签了字,你想不想知道签的是啥啊?
大头还在同志中,啥呀?小李把手中的笔当成棒槌掂了掂,大头两眼的金光瞬间黯淡下去。前几天大家都在说上级下了奖励文件,金队也说最近大家都很辛苦,要按劳奖励,让小李出一个奖励计划。小李不出外勤,所以她觉得有些人老没事请假那么奖励就应该相应得不要得那么多,把那些老任劳任怨的人多奖励上。大家觉得她说得也没错。只有大头知道。
行了,别闹了,金队不知何时又回来。我出去一下,没什么事就别在这磨蹭了,该回家回家,该干吗干吗。
大头站起来,支吾了一下,说,头儿,我想请两天假。你妈又病了?金队问。小李扑哧先笑了,火上浇油说,这次大概是同志病了。大头恨恨地瞅她一眼。她又把笔拿在手里当棒槌掂了掂。死小子,跟她斗,除了金队,她不敢惹,这其他人,定能把老底给揭破。她的小霸王学习机名声可是上学时就混好了的。
金队也没再为难他,跟小李说,你帮他办好手续。小李很是听话地嗯了一声,款款站起来,款款说,同志,你是现在办呀还是回来办呀?
大头忽地脸红了。
小李,金队说,你今天加个班吧。
小李说,领导,我26了。言外意就是我不小了,应该谈恋爱了,您老人家不要老占用我的课余时间,妨碍我的终身大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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