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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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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一个传说

    查理觉得罗有些不大对劲，因为他与这里总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大多时候，罗都喜欢在湖畔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四处晃悠，每次都是一副懒洋洋的表情，查理觉得他很欠揍，不过看在上帝的份上他忍住了。渐渐地，查理又觉得自己也不大对劲了，他有些莫名羡慕起了这个不管不顾的家伙。

    查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映入眼中的只有铺天盖地的，仿佛能将大海都填平的“人群”，他们远远看着是黑压压的一大片，在黑色中又夹着病态般的斑白，罗曾经说过这就是群发病的乌鸦聚在一起夺食。

    这群乌鸦里三圈外三圈将罗生湖重重围住，湖心幽蓝色的湖水化作无数藤蔓紧紧缠绕住了一株花朵，与其说是缠绕，不如说是这些藤蔓将花朵高高举起，使得那花朵犹如虚幻，下接湖水，上通天光，介乎于真实与幻影之间。

    查理深深叹了口气。发病的乌鸦？或许罗是对的，但如果所有人都有病，唯独你是健康的，那么他们就会认为你才是有病的那个，这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装病。

    罗却从来不屑这么做，他打心眼里觉得围在湖边，傻等着一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的花是个愚蠢的行为，即使这样做也许能够复生。

    或许你猜对了，没错，这是一群逝者的盛宴，所有的人早已死去，游荡的灵魂受到某个意志的召唤最终聚集在了一起，没人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消散，他们想赌上最后一次。

    查理看着看着，不知何时罗已经飘到了他的身后，对着他的肩膀虚拍了几下，漫不经心地问道：“查理，罗生花我已经看过了了，没什么意思，打算离开这里，你跟我一起吗？”

    查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艰难地扭过头，脱口而出：“你疯了了吗？为什么不试试？”看着罗惊讶的目光，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他用尽量缓和的语气试探道：“你不想复生吗？我知道虽然机会不大，但是......”

    “与这无关”，罗挥手打断了他。

    “那，那......”

    “查理，你听着，我们已经死了，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我们的身体早已化作飞灰，那时候我活着的意义就已经结束了。查理，我们的存在渐渐被时间抹去，少了我们，他们的世界依旧可以运转，这时候我重生了，我将作为什么存在？哪里可以允我容身？我，还会是我吗？”罗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着了这些话，好像真的已经不在意了。“成为灵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散，最后的时间里我想好好地四处再看看。”

    查理仍然难以接受，但他不知道怎么反驳罗的论调，作为什么存在？管他呢，只要活下去不就可以了吗？他低下了头，声音有些哽咽“罗，对不起，我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罗笑了，即使在灵魂的脸上，笑起来只会显得狰狞，他依旧很开心。“没关系，查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算起来我很久没交到朋友了，你算一个，我就不说什么以后再见了，希望你的上帝可以保佑你。”

    罗还是渐渐远去，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灵魂悄悄离开了，只是在查理的眼中，他的身影越来越淡，乃至于查理以为他就要消散了，他几次想要追上去，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也许的确不会再见了。

    查理失落了很久，好在很快他又重新打起了精神。好吧，全世界的乌鸦们，罗已经走了，接下来就让我们看看，谁可以继续留在这世上，他迈步朝着湖边靠近……

    深邃的罗生花，无声无息地绽开了第一片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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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罗（一）

    灵魂永远也不会感到疲惫，没有什么比这更让罗感到幸运了，凭此他已经在大海上毫不停留地飘荡了很久很久，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拦他那没有实质的身体，即使是最深邃最宽广的大海。

    但他始终没有找到陆地，海里除了奇奇怪怪的鱼类跟海藻什么都没有，大多还不是很友好，这让他感到厌倦，他想尽快找到有人的地方。

    罗生湖本就坐落在海上的一座小岛上，这座小岛躲藏在一片海上迷雾之中，它的四周布满了岩石和暗礁，对于任何船只来说都是宛如地狱般的地方。更恐怖的是，罗还曾经还亲耳听到海底传来的巨大嘶吼声。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画面：那一瞬间，千百万吨海水开始下陷，形成了一个告诉旋转的巨大漩涡，这漩涡比整个岛屿都要大无数倍，深不见底，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任何东西被卷进去都再也别想出来。那恐怖的嘶吼声甚至让灵魂都感到了深深的颤栗。

    这回罗的运气显然不错，没有再度经历这莫名的恐怖，离开罗生湖第三天夜晚，他终于远远瞥见了一抹灯火。隔得远远的那灯火依旧明亮，罗惊喜地大叫一声，加速朝向那个方向飘去。

    距离越来越近了，罗才发现那并不是自己以为的一团火焰，而是整座城市在发光。明明是夜里却比白天还要通亮。

    这里全都是人，是的，全都是人，罗敢打赌就算自己上辈子都从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

    不管那条街道，几乎都能看到三五成群的穿着华丽服饰的女人手挽着手从这个铺子逛到那个铺子，嘴里喳喳喳的说个不停，大大小小的物件拎在手上看着都嫌累；男人围坐在火堆一旁，火堆上架满了烤肉，满脸胡子的邋遢大汉撕扯着烤羊腿，用最恶毒的语言在咒骂什么，肥胖酒店老板肆无忌惮的大笑，像是听着笑话，客人熙熙攘攘，一点小摩擦时不时就会大打出手，散大号啤酒桶摆的到处都是，赤裸上身的客人用酒杯砰砰砰敲击桌面，这是催人上酒了。

    呵，真是热闹啊！

    最让罗在意的是，无论哪条街上，所有的小孩手里都提着一盏小灯笼，不管是这里的房子上，或者店铺里到处散乱地挂着这种灯笼，那应该是羊皮做成的，在木棒一头缠上红丝线，丝线另一端穿过了羊皮灯，灯里面陈放着某种特殊的油脂，使得它的火光很亮，他远远看到的光就是由这种羊皮灯散发出来的。

    “你是……幽灵大叔？”一个弱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打断了罗的思索，他扭过头，看到了一个小女孩，正用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她的手里也提着一盏羊皮灯。

    罗有一种灵魂被凝视的感觉，下一刻他的脸上变成了震惊，他突然意识到，对方只是个人类，而自己是灵魂。“大叔?”小女孩卖力地踮起脚尖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你在叫我？你能看见我？”罗难以想象眼前的这一幕，这是多么荒谬，她为什么可以看到我。

    “大叔不会真的相信幽灵吧，不过这件衣服真是太棒了，大叔大叔，你能告诉我这是哪儿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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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罗（二）

    女孩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罗似乎一点也没有要听的意思。此时他思考的是另一件事。街道喧嚣，人流不息，他飘了上去，在这人流中肆意穿行，谁也无法阻拦，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多出了一只无声无息的幽灵。

    “你突然跑什么啊大叔？不愿意说也不用跑啊。”女孩两手叉腰，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罗用手指指指自己，女孩莫名地点点头。他还是不信这个邪，于是伸出一只手点慢慢朝着女孩头上落去，最后他的手稳稳停在了那里，他的确触碰到这个女孩，凭借灵魂之身。

    “你有发现我跟别人不大一样？”罗很好奇。

    “当然不一样，你扮的幽灵看上去就像真，不过这到底怎么弄的，居然还有一种透明的感觉，真的，太逼真了，如果你参加魂归节肯定会万众瞩目的。不过魂归节明明还有几天，你这么快就......”

    “你有没有想过，我真的是幽灵，或者说，一个还没有散去的灵魂。”罗突兀地打断了女孩。

    他有两种猜测，第一种是这座城市此前从未有过灵魂，所以女孩第一次看到灵魂才会显得很吃惊，但这不大可能，因为一座城市这么多人不可能从来没有人死去，第二种就是女孩只能看到自己，但这也没有道理，自己跟其它灵魂比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大家都是一团面糊你怎么只看到我。

    最要命的是，罗细细打量了这个女孩，只有十小几岁的样子，黑发扎成了一缕缕可爱的小辫子，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白色布料配黑线缝边的修女服，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你到底怎么看到我的，就凭眼睛比我大？

    “真的吗？真的吗？你真的是幽灵？”没想到女孩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更起劲了。

    “你看我的脚都没有落地。”罗一边赞叹女孩心真大，一边证明自己。

    “嗯，嗯，还有呢?”女孩点头，但还是不相信。

    “你看，除了你，谁也看不到我，更碰不到我。”罗再次用路人做了个示范，虽说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证明的，变成灵魂也不算是什么光彩的事吧。

    女孩的眼睛越发亮了起来，开始接受了这个事实，罗感觉自己像个傻子，难道变成灵魂后太久不动脑子已经生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