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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拜入逍遥门

    相传数万年前,大地上还是混沌一团,在极北的荒原之地有座高山,名曰青峰,山高万丈,为古时高峰,但山顶无冰无雪,终年为浓荫所覆盖,可称奇观。青峰山上住着一位老神仙,年逾千岁,有呼风唤雨,役使鬼卒之能,附近生灵尊重他的意思,平时就以‘老法师’相称。这日清晨,老法师正在洞中闲坐,一阵杀伐之声忽从洞外传来,他一怔之下,凝神细听,却听得是兵刃相交之声,中间还夹杂着几下瞅瞅鸟鸣。逍遥子寻思不知是何方妖物在此作祟,自己须得前去一观,于是起身出洞,驾起一朵祥云,直往声音来处而去。不多时到了发声之处,按住云头往下细看,但见下面一片开阔的空地上,两个人影你来我往,正迅捷异常的纠缠在一起,其中一个是白衣汉,另一人则全身灰衣,二人年纪相仿,都差不多四五十岁的样子,手里皆提着长剑。在那半空还盘旋着一只云雀,不时俯冲而下,去攻击灰衣汉子,灰衣汉虽是以一敌二,但兀自不落下风。逍遥子分不清双方孰是孰非,不好贸然出手,当下只好一动不动的站在云层里,静观他们的比斗。斗到紧急之处,灰衣汉从袖中取出一只布袋,里面鼓鼓囊囊的,装满了物事,他往空一抛,袋口张开,一群蜜蜂便从内涌出,向白衣汉面门扑至。白衣汉吓了一跳,朝后跃开,岂料这正是灰衣汉的毒计,他见白衣汉上当,大喜之下,嘴里吐出一根绳索,将白衣汉全身绑缚住了,嘻嘻笑道:“就凭阁下这点本事,也敢来与人争斗,简直是不自量力。让你尝尝我鬼焰火的厉害。”说罢左手食指伸出,一股烈火涌出,烧向白衣汉身上衣衫。这火不是凡火,能烧透骨肉,把灵魂化尽,最是厉害不过。须臾那火遍及白衣汉全身,连须眉都烧着了,逍遥子见自己再不出手,恐怕要闹出人命来,于是手掌略摆一摆,一阵大风吹过,那火焰登时熄了。灰衣汉先是一怔,随即便知是有高人在旁与己为难,想到这里,不禁怒气勃发,厉声喝道:“什么人物鬼鬼祟祟的,还不快点出来。”话音落下,眼前一花,身前地上登时多了一人,青衣儒服,头发大半已然花白,乃是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辨不出年岁几何,灰衣汉见到这老者的形貌,心念一动,于是强忍怒气,沉声道:“喂那老道,莫非就是青峰山上的老法师么。”逍遥子手拈胡须,淡淡说道:“不知这位小哥找老道有何贵干。”灰衣汉仰天打个哈哈,说道:“好个牛鼻子老道,果然是你,洒家正要试试你的本事,看招。”说话声中,踏前一步,双掌合在一起猛地向前推出,只见他双掌掌心各有一股烈焰喷出,形如飞龙,纠结盘绕向逍遥子身上飞至。逍遥子使劲挥动衣袖,两道火焰飞龙忽的转飞上天,霎时不见了。灰衣汉使足力气,兀自奈何对方不得,大惊之下,扭头就逃,逍遥子左手五指一抓一放,白衣汉身上的绳索立刻解开,然后如一条长蛇,朝灰衣汉飞去,没一会儿追上,围着灰衣汉身子缠了数缠。灰衣汉欲挣扎解脱,岂料非但没挣开,反倒缠得更加紧了,逍遥子淡淡说道:“我瞧你下手阴狠歹毒,必是邪魔一道,为避免阁下以后危害世人,只好暂时把你监禁,权且在我这山中住上些时吧。”说罢大施法术,登时风云色变,地面上裂开了一道宽约丈余的缝隙,灰衣汉好似被施了魔法,身子移动,从裂开的缝隙中掉落下去。逍遥子再念动咒语,不一刻云开雾散,天地复归于清明,那地上的缝隙霎时间不见了。

    白衣汉受伤颇重,逍遥子遂将他带至自己洞中修养,约过了十余日,已经行动自如,这日晌午,逍遥子从洞外走进,后面还跟着云雀儿,白衣汉见及,忙起身相迎。逍遥子笑道:“不必多礼,身上伤势如何了?”白衣汉答道:“多赖老法师医术通神,经过这几日的调养,已不碍事了。”逍遥子点点头,说道:“那便很好。本尊有几句话想要请问,你须得如实回答。“白衣汉郑重说道:”有什么问题,老法师尽问无妨,弟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逍遥子沉声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为什么来到我青峰山上,怎么又跟别人打了起来。“白衣汉答曰:”弟子姓展名云,本是南国人士,慕名老法师道术通神,特地不远千里来此,要学一学那不死长生的法门,翻江倒海的神通,不想来到山脚,却遇那恶贼拦路,俺说明来意,不料那奸贼大声申斥,非要俺们快速回头,否则就取了俺们性命,俺们气愤不过,只好与他打了起来,至于内中详情,实是一无所知。还望老法师看在弟子一片痴心的份儿上,将俺收录门墙。“逍遥子自言自语道:“怪不得这几日不见有人上山,原来是这厮从中作梗。”顿了一顿,又道:”学道不是易事,需要经历千辛万苦,你可能承受吗。“白衣汉稍一犹豫,还是毅然说道:”弟子心意已决,纵是再艰险万分,也是初衷不改。“逍遥子捻须说道:”好,既是如此,那本尊就收下了你。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我逍遥门第六代弟子,我道门讲究慈悲为怀,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以法术伤人性命,更不能恃强凌弱,挟技炫耀。”展云一一答应,末了说道:”展云尚有一事,求师父答应。弟子曾在东海徘徊多时,多亏云雀荐引,才勉强来此,这小云雀虽是畜类,却是有情有义,它也是为学道而来,望老法师能把它一块收下。“逍遥子转头对云雀说道:”小云雀,你可有意做我徒弟么。“云雀能听懂人言,但还不会说话,当下在那里叽叽喳喳了一阵,逍遥子见它情态欢欣鼓舞,便知是十分愿意,说道:”大凡畜类修仙练道,须先得化人形,有了通灵之躯,方能研习更高功法,这中间的艰难比寻常人可又多了一层。为师今番就赐‘仙沅’二字,以作你尘俗名字,望以后早些入道,不要辜负了为师一番寄托。“云雀展开双翅,呼的一声飞至中间地上,与展云一起朝上磕头,行拜师之礼。自此以后,展云与仙沅就在山洞中住了下来,他们遵照逍遥子的嘱咐,练气养神,大概百余年的时间,在道术方面均有不小的突破,展云的‘劈山掌法’与‘喷火之术’皆练到了七八成火候,而仙沅经过刻苦修炼,如今已修成了半个女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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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敖行入门

    逍遥子又收了名弟子,姓敖名行,十五六岁年纪,乃是南海龙王的幼子,逍遥子与南海龙王私交甚好,今受龙王所托,要教化此子成才,于是便将其领到青峰山上,与展云仙沅同住一处。展云仙沅见他小小年纪,却生得头角峥嵘,骨骼清奇不俗,均是暗暗称异。敖行平素不喜言语,只是一味练功学道,因他用功不辍,兼且悟性过人,不到五十年,就将逍遥门中大小道术全部学了个遍,只是他聪明有余,定力却远为不足,许多道术还未完全领会就废然而止,所以学习不深,此时仙沅也已得化人形,是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形态,长得瘦弱纤秀,颇为小巧。逍遥子见门中三位徒弟学有所成,心里也高兴异常,恰巧这时太白金星手捧敕书,走下凡尘,原来是玉帝见南方天界云气变幻不定,常有异常骚动,寻思着要找一个法力高强的大仙前去镇守,以卫护天庭安宁,只是各位星神俱有职司,任意抽调其中一位都不妥当,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王母娘娘由众仙女拥护,缓步走上前来,见玉帝闷闷不乐,便轻声问道:“不知陛下因何事烦扰。”玉帝就将南方天界无人镇守一事说了,王母思忖片刻,这才从容答道:“陛下可还记得徐荣镆吗。”玉帝听到‘徐荣镆’三个字,眼前登时一亮,抚掌笑道:“要不是王母提醒,朕险些把他给忘了。不错,徐荣镆是地界大仙,有他坐镇南方,想必定能逢凶化吉。”这徐荣馍正是逍遥子在凡间的俗名。当日遂下了一道御旨,由太白金星带下凡间,封逍遥子为南方通天大神,即日就要启程,逍遥子将座下三名弟子全部叫到身边,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三个有今日道行,也算不易,只是还需要克服许多难关,方能成仙,自今日起,你们要刻苦修行,千万莫荒废了功课。”三位弟子纷纷点头遵命。逍遥子顿了一顿,又道:“展云仙沅本性纯善,这点为师很是放心。敖行你聪明有余,敦厚不足,而且戾气颇重,于正邪之别还不是分得甚清,以后须得多修身养性,将戾气逐步化尽。”敖行立刻答道:“弟子知道了。”逍遥子末了说道:“你们以后要相亲相爱,互相扶持。为师这就去了。”说完飞身而起,与太白金星一起驾云而去。

    自师父走后,展云等三人练功更加勤了,约数百年,他们三个已将逍遥门道术全部融会贯通,逍遥子走时,敖行的道行还远远不够,经过这许多年的修炼,这位小师弟今非昔比,一跃而成为逍遥门的头号人物。展云仙沅见师弟如此悟性,赞佩之余,不免心生惭愧,但他们限于资质,无法参悟更高功法,对师弟的这份悟性也只能望而生叹了。这日午时,敖行练完了功,独自下得山来,打算先闲游一回,正走之间,忽听得前方树丛中传来一阵低若蚊蚋的叫喊,这声音发自地底,敖行耳聪目明,因此听得清清楚楚,他走将过去,运用千里传音的法术,对着地下喊道:“你是何方人物,何故在这里喊叫。”那声音断断续续说道:“俺原是北海龙宫的一名水卒,名叫夜巡游,某日去往渭水,无意间得到本无字天书,虽然无字,却是人物图形齐备,乃是练功的各种姿势,俺照图练去,短短几十年,居然得了无上的神通,后来受到南国老妖的召唤,前去效力,因表现不凡被封鬼卒先锋,多年以前,奉命前来击杀逍遥门弟子,被逍遥派‘老法师’以法术锁在山底。”敖行听他提到‘海底龙宫’几字,念及自己出身,不由得动起了怜惜之情,这时那夜巡游又扯着嗓子喊道:“听这位小哥说话清楚,想必是个懂道行的高手,能否大施法力,助俺脱困。”敖行本有五六分意思,被对方如此一捧,登觉飘飘然满心欢喜,点头说道:“这里山石甚多,恐怕我法力不够,救你不出。若如此,你可莫要怪怨。”夜巡游忙不迭说道:“万万不会。小哥尽管动手就是。”敖行低首垂眉,将两手放于胸前,默念咒语,不一会儿天地惨然变色,大地上瞬间裂开了一道缝隙,约莫五六尺来宽,只见一股灰气从中冲出,到了地面上,幻化成一名灰衣汉子,胡子拉碴的,辨不出多大年纪。这人自然就是适才和敖行对话的夜巡游了。敖行再念咒语,刹那间风止天晴,地面复归原位。夜巡游能够重见天日,高兴地手舞足蹈,半晌,方停下来,走至敖行身前,深深施了一礼,说道:“多蒙小哥仗义相救,未知高姓大名。”敖行笑道:“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经那夜巡游一再询问,敖行才说了自己名姓。夜巡游恨恨说道:“俺被逍遥子这老头儿关了两百年,这笔旧账早晚要跟他算。”敖行一向敬重师父,听夜巡游如此说,不禁双眉皱紧,冷冷说道:“要是这样,敖行先要和你斗个至死方休。”夜巡游大吃一惊,怔得一怔,随即恍然,低声道:“难道恩公是那逍遥老法师的徒弟不成。”敖行点点头说道:“不错,师父待我恩重,他老人家虽上天受封去了,但师徒之情却是不敢稍忘,你要是还存着报仇之心,不如现在便与我一决雌雄。”夜巡游慌得和什么似得,连忙抱拳赔礼说道:“若不是恩公,俺将继续呆在土中受苦,在下胆子再大,也不敢这般放肆。哎,也罢,恩公既是如此说,俺与老法师之间的冤仇从此就一笔勾销了。”敖行点头笑道:“哈哈,这才是好兄弟嘛。从今往后,阁下但凡有什么麻烦,尽管来这里找我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敖行绝不皱一下眉头。”夜巡游谢过后,念咒数声,立刻化作一阵黑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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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师兄弟下山

    展云等三人经过刻苦修炼,终于成为地仙。这日天气晴朗,一朵祥云忽从天空降落,落于青云峰顶,少时,自祥云之中缓步走出一位相貌清矍的老者,鹤发童颜,面容和善,正是青云峰的老法师逍遥子,现任南方天界的通天大神。那逍遥子一声清啸,仿佛龙吟虎啸,震得四周山谷响应,展云等三人在山洞中打坐,听到啸音,知道是师父到了,三人一齐起身出迎,抬头见师父站在峰顶一块大石之上,不禁又惊又喜,于是纷纷朝上拜倒,行拜师之礼。逍遥子摆摆手,示意三人起身,然后说道:“我近来观看北方天空,见上面常有祥云瑞霭,便知是你们三人功力大增,为师今日有暇,特来寻你们几个,有件紧要的事要说。”展云等三人微微躬身道:“师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逍遥子捻须笑道:“你们三个如今道法已成,唯阅历不足尔,须得亲身到世间游历一番,以增长见闻方可,为师现在就命你们三人即刻收拾行装,马上离开。二十年后才可回转,到那时候,为师要在你们三个之中选择一个作为镇山大神。记住在人间要多行善举,到日后入天之时,自有用处。”不等三人回答,又驾云去了。慌得展云三个叩头不迭。

    隔了半日,三人整装完毕,彼此分别后,先后觅路下山。暂且按下仙沅与敖行不提,单来说说展云。展云一路步行下山,由于他内功卓绝,兼且轻功不凡,本来十几天的路程,他只小半天就走完了,眼看黄昏将近,除了树木大石外,四周更无一个人影,展云举目望去,但见黑黢黢的一片黑暗,数里内竟没有半点光亮,寻思再这么走下去,也是并无人家歇宿,莫若在这里歇上一晚,等明日养足了精神,再走不迟。想到这里,更不怠慢,双脚在地上一借力,随即跃起,飞身上了旁边一株大树。那大树顶端枝繁叶茂,足够一个人容身,展云舒开四肢,仰天躺在枝叶中间,没一会儿,便沉沉入睡了。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在睡梦之中,忽听得一阵如夜枭般的叫声随风传入耳畔,声音尖利莫名,难听之极,尤其在深夜中听来,不禁让人毛骨悚然。展云一惊之下随即醒转,还没明白过来,那夜枭般的叫声已来到近前,展云拨开枝叶往下一望,见是个浑身黝黑的大汉,身高一丈有余,全身上下赤条条的不着一物,此汉虽然黑壮,两只眼睛却是碧绿通透,犹若鬼火,展云知道地府有鬼,名曰奎魔,是地狱食人魔的弟子,这类鬼魔生性凶残,专以人畜为食,这黑大汉如此形状,定是那食人魔一脉,寻思此物向来只在地府为害,今日到我北方,必是有所为而来。心念未已,黑大汉停下夜枭鸣叫,接着仰起头颅,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声音穿云裂帛,直有响彻云霄之势,展云被这声音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心下暗暗骇异:黑大汉外貌粗犷豪放,想不到内力更是深厚不凡。就在这时,旁边地下隆隆作响,不到一刻,地面泥土纷纷翻起,自地底钻出一个满头白发的女怪,瘦弱如枯枝,左手提着把锥形长剑,映着月光,那剑刃上现出一溜蓝汪汪的光芒。等女怪稳稳站在当地,便发怪声问道:“喂,魑魅大汉,深更半夜的,你要召唤老娘前来作甚。”黑大汉磔磔怪笑道:“枯枝老么,你有所不知,俺奉命击杀逍遥门弟子,今日半路遇见一位,正好追踪至此,俺怕一个人收拾不下,于是将你召唤上来,相助俺一臂之力。”

    枯枝老么点头说道:"魑魅大汉一向独来独往,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今番会如此惧怕。到底是何方神圣,赶快说出来吧。”魑魅大汉冷冷说道:“此人并非等闲之辈,乃是青峰山上的仙人,凭我自己之力,恐难成功,因此才把老么你一起叫将上来。”他这话一说出,隐身在树巅的展云与枯枝老么同时发出一声惊呼。枯枝老么低沉着嗓子问道:“什么?难道是号称老法师的逍遥子不成?若是此人,不提了吧,合你我之力,纵然再补上千年功力,也未必是那老头的对手。”魑魅大汉仰天打个哈哈,道:“老么你身处地底,不知这人间之事。那逍遥子几百年前被玉帝一纸诏书,唤到天上做神仙去了。他门下有三大弟子,唯有一名叫敖行的道行高深,其余两人皆不足为惧。此次我追踪之人,正是逍遥子的大徒弟,姓展名云外号‘拂剪手’,老么小妹你看着,就是这个人!”话音未落,魑魅大汉把嘴一张,一股亮光闪过,向着旁边一株大树顶端击去,展云待对方说话之时,已在暗暗戒惧,双掌掌中蓄满了功力,那亮光转眼来到近处,展云将双掌并在一起,猛地向外推出,就见光芒闪耀,展云的三昧真火从掌中喷出,与亮光相撞,两者功力相若,瞬间抵消,展云见自己藏身之处早被对方发觉,不便再行逗留,于是身子轻轻一纵,从树巅跃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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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被困山谷

    枯枝老么觑眼看去,但见清冷的月光下,相隔数丈开外,突然出现一位长须垂胸的白衣汉子,不由得先是一怔,及至看到此人气质卓然,一双眼睛在深夜里灿然生辉,不禁暗暗心惊:这人的道行当真不浅哪。魑魅大汉磔磔怪笑道:“道兄你终于现身了啊,枯枝老妹,你可看好了,这个就是青峰山上的大弟子,他们总共师兄弟三人,如今全都下了山,这位道兄道行不高,可也不弱,待会儿你可得小心在意。”展云笑道:“你知道的倒不少哪。没错,我们师兄弟三人一块下山,昨日就分了手,各自赶路。你们有什么本事,不妨使出来,我一定周旋至死。”魑魅大汉冷笑道:“姓展的,你别太狂了,待会儿好歹有你受的。”说完向枯枝老么使个眼色,两人脚步走动,一左一右,瞬间来到展云身边。展云闭上双眼,默念心法,将全身上下罩了一层罡气,这层罡气由阴阳两气组成,柔时极柔,刚时极刚,普通刀剑均砍削不入,最是守御的法则。枯枝老么挥动锥形长剑,当先朝展云身上斩去,这把长剑汇聚了邪恶之气,锋利无比。展云微感气流涌动,情知不妙,于是身子微侧,轻轻避了开去,然后右手手掌五指簸张,形如虎爪,笔直朝枯枝老么抓去,乃是一招凌厉的‘虎型爪’。枯枝老么挥剑抵挡,啪的一声,与展云的右手手掌打在一起,枯枝老么功力不济,不由得退后数步。魑魅大汉见枯枝老么败阵,上前夹击,他用的是‘魔教掌法’,展云伸左掌相抵,枯枝老么调匀气息,挥剑再上,展云双掌忽伸忽缩,实施反击,身体却如灵蛇飞舞,左摇右摆,闪避两人的攻击。战经多时,双方不分胜负,魑魅大汉不禁焦躁起来,他朝枯枝老么使个眼色,刹那间两人心意互通,同时展开通灵术中的灵异邪法,把两道邪气从体内迫发出来,兜头向展云劈去。展云躲避不及,被一道邪气击中身体,虽然有阴阳罡气护身,并没受伤,但是也已眼花缭乱,险些摔倒。魑魅大汉奸笑道:“嘿嘿,这小子要不行了,枯枝老妹,咱俩再加把劲,赶紧把他给打败。”言罢双掌合十,轻念咒语,一股更急更大的邪气从体内被迫出,那枯枝老么也是使出浑身解数,把全身邪气聚集,两者相加,引动天地异象,黑云顷刻间布满整个天空,展云心知不妙,连忙屏气凝神,想把体内正气召唤出来与之相抗,孰料还没完全发功,那黑云含着飓风从天而降,展云不由自主,被裹挟其中,眨眼间就给吞没了。睁眼看时,四周乌黑一团,不见有何光影,不多会儿感到天旋地转,暮然间神志不清,便此昏厥过去。

    当再次醒来之时,发现全身被绳索绑缚住了,被丢在一座山谷的谷底,抬头仰望,只见谷口白云封锁,不知其有多高,运力想要挣脱绳索,不料那绳索乃混元大金丹混合乌铁杂合而成,极具韧性,无论自己怎样使劲,都无法将其挣断,过了半晌,见不能脱缚,便索性绝了逃走的念头,当下盘膝坐地,眼观鼻鼻观心,用心练起道家内功来,一炷香后,觉得浑身发热,似乎有几千几万只小虫在体内爬行,展云知道这是功力提高的迹象,心下大喜,于是加紧用功,约莫一个时辰,体内热气逐渐上移,从丹田而胸腹而头脸,慢慢地,凝聚于头顶,仿佛是烧红的大铁炉一般炙热,不一刻汗如雨下,浸透了背后衣衫。展云当下吁了口长气,寻思这几日奔波劳碌,想不到功力竟有如斯进境。他将内功暂时压下,睁眼四望,不由得吓了一跳,原来周围人影憧憧,不知何时,已经站了十几位劲装结束的大汉,这十几名汉子脸色泛绿,一看便知是邪魔一道。那站在最右边的是个瘦长汉子,右手手中提着一柄狼牙棒,大声说道:“姓展的,你身为青山峰大弟子,到头来竟被我们所擒,嘿嘿,这个人可丢的大了。”展云强忍怒气,闷声说道:“这只能怪我技不如人,你们想要怎么处置,趁早说了出来。少在这儿讥刺挖苦。”瘦汉大笑道:“展大师快人快语,令人好生喜欢。好,我们也不来难为你,只须你答应一件事,就马上放了你。”展云诧异道:“奥?竟有这样的好事?”瘦汉说道:“只须你将逍遥门的练功法门说了出来,我等就按照约定放你走路。你看如何。”展云先是一怔,随即哈哈一乐,说道:“你等要么小丑,做得好白日梦。我逍遥门功法从不外传,我是逍遥门大弟子,更不可能将其泄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想从我嘴里套取门派秘密,那是再也休想。”瘦汉哇哇大怒,他提起狼牙棒,向前走上两步,作势就要打将下去,这狼牙棒是鬼族之物,魔性颇重,一旦打在身上,纵是展云这样的仙流,也是不能幸免。展云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索性闭上了双眼,不去理会,瘦汉还没打下,就听一声怪响,从天上骤然降下一只硕大的蘑菇,颜色黢黑,状如伞盖,顶上更坐了名五十来岁的黑脸汉子,颌下三缕长须,长相很是清秀古朴,到了离地两丈之处,停了下来,壮汉等人急忙行礼,黑脸汉点点头,继而沉声道:“暂且饶了他性命。这人是逍遥子的大徒弟,身份非同小可,只要有他在我们手里,就不怕逍遥子那个老头儿不就范。”瘦汉疑惑道:“师祖爷爷,这姓展的也懂些道行,我们扣下他不要紧,万一哪天他法力恢复,自行脱逃了可怎么办。”黑脸汉笑道:“鬼铃儿不用担忧,师祖爷爷给你们变个戏法看看。瞧好了。”说完右手食指伸出,一缕白光射向展云,展云身体移动不得半点,被白光射中后,自头到脚,黄褐色的皮肤慢慢变成了灰黑色的泥塑。瘦汉等人见状大喜,全都拍掌赞道:“好个‘化石之法’,师祖爷爷果然是神乎其神。哈哈,这下姓展的就成了泥人了,他就算再厉害百倍,也逃不走了!”黑脸汉捻须说道:“道理虽然是这样,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你们不要忘了他的师父曾是地界大仙,若要叫那老头儿找了来,这点法术起的什么作用!”瘦汉等人听如此说,双眉又立刻攒在一处,深有隐忧的问道:“那便如何是好。”黑脸汉伸手入怀,取出一面锦旗,右手稍一使劲,将锦旗掷了过来,说道:“接好了。此旗乃是风魔所制,有啸聚风雨之能,你们在这里好好看着,逍遥子要是胆敢来到,就把它抛到空中,大声念咒三声。本魔尊只要听到,马上就能赶到。”壮汉伸双手接住,见锦旗正面用金丝盘绕,绣的是’双龙戏珠‘,反面则绘的是一只滴血骷髅头,骷髅头长约数尺,它张开巨口,露出满嘴白森森的牙齿,模样甚是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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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误闯鬼谷

    瘦汉见这锦旗总共三尺长短,看上去并没什么奇特之处,不信它真如师祖爷爷说的那般玄妙,这么一犹豫,脸上不禁露出十分疑惑的神色,黑脸汉见他神情,已明其意,捻须说道:“徒孙不用担心,此旗模样普通,却并非凡品。本尊曾三次遇险,每次都是全赖此物,才得以脱身。你们千万不可小觑了它,这小小旗中,蕴含了无穷神力,只要按我指示去做,保管万无一失。”瘦汉还是将信将疑,黑脸汉便叫他试演一遍,以验证自己的话是否准确。壮汉于是将旗举起,大声念咒数声,不消片刻功夫,只见一片黑云滚滚,从远处漫无边际而来,在那黑云之中,隐隐有群魔舞动,全都赤身**,癫狂嚣张之至。到了头顶,那黑云止了前进,从云层内伸出十多个鬼头来,粗声问道:“有何要事?”黑衣汉把手一摆,沉声说道:“今日只做一个小小测试,看看锦旗灵效如何,你们暂且回去,他日再相召时,务必尽快前来。”十余只野鬼听令,即将头收回,伴着凄厉的鬼嚎,黑云翻滚,再沿原路返回。黑云来得快去得更快,也就霎时,没了踪迹。瘦汉等人见识了这般非凡气象,方信了锦旗之灵,黑衣汉说道:“这锦旗妙用无穷,你们也见识过了,以后要好好保存。一旦发现有异常情况,立刻用锦旗示警。”说完催动座下黑色蘑菇,如一阵旋风般飞升而去。

    过了几千年,天下太平无事。这是宋朝仁宗时期,某日辰时,在一条蜿蜒的小道上,缓步走来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全身青衫装束,身形颇为瘦削,他名叫宁甫,是位秀才,为了求取功名,特地从家乡绍兴出发,赴京赶考。只见其背后负了一只宽大的布袋,里面鼓鼓囊囊,似是装的有物。走了一程,因为天气炎热,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体内渗将出来,沾湿了头发,也浸透了身上衣衫。宁甫停下脚步,举衣袖擦干了额上汗珠,正待提脚再走时,旁边草丛里窸窸窣窣,好像有什么活物在蠕动。宁甫转头朝发声处望去,但见那一堆密密的杂草内,有只青灰色的小虫正在踽踽爬行,在它的身后,相隔数尺之处,一头全身斑斓的长蛇吐出红色信子,欲要向那小虫发动攻击。那小虫身长不足两尺,且不知身后有敌在虎视眈眈,看来这次免不了要成为那长蛇的腹中之物了。宁甫自小便虔诚向佛,此时见那小虫有性命之忧,不由得动了侠义之念,只是他见长蛇全身花斑,知是剧毒之物,不敢贸然出手,于是在旁边地上捡了一根木棍,只待那长蛇有所行动,就出手一击。

    过了一会儿,毒蛇果然蜷缩起身子,将头收回,突然间‘昂’的一声,身子猛的窜出,直奔那小虫而去,势道极为凌厉。宁甫虽没学过武功,但自幼跟着父亲上山打猎,手劲颇大,他先前见毒蛇蓄势待发,就做好了准备,当毒蛇如箭离弦向前飞出之际,宁甫将棍棒用力挥出,只听‘啪’的一声,棍棒打在毒蛇的七寸之上,毒蛇‘嘶嘶嘶嘶’叫上数声,身子迅速缩做一团,重新回到了草丛内,没多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小虫不知自己适才躲过一场大劫,还在悠哉闲哉的继续爬行,宁甫仔细看去,见这虫子形貌寻常,全身却好似罩上一层清光,不禁暗暗称异,此情此景令他脑海中灵光一闪,猛然记起了数年前在乡下读书时,曾听教书先生说过,大凡生灵异物,都有九窍,这虫子浑身散发光辉,显然是佛道驯化所致。宁甫见到这般异象,不由得好奇心起,想要一探究竟,于是跟在虫子身后,向旁边山道中行去,小虫爬行甚慢,宁甫遂耐着性子小步而行,这样足足花了半天时间,来到一座山谷外面,那山谷僻处幽静,除了中间一条宽约数尺的夹道,两旁皆是大山耸立,巍峨壁立,直有插入云霄之势,小虫径自进了山谷,宁甫随后跟入,走过夹道,四下里一望,见内中是个四四方方的平地,靠西靠北处均植了大的古槐,在西面那棵大树旁边,有个人型石墩,那石墩闭目盘膝而坐,形貌很是古朴。小虫爬过平地,直接上了石墩。宁甫觉着这石墩精巧别致,与众不同,正要仔细观看,一阵细如蚊蝇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阿咪西斯风’,‘隆耳枯里基’,‘效西古牧山’,声音极低,似非寻常言语,宁甫见前后左右并无旁人,心中着实不解,他猛地抬起头来,蓦然间见到两行清泪从石像眼中流将下来,不由得吃了一惊:石像只是死物,能够感化流泪,说起来可当真奇了。寻思之际,脚步声忽然从身后传来,声音杂沓,想来应不只一人。一个洪亮的声音紧接着传入耳中“今日只抓了两名道士下肚,好不痛快。”另外有个沙哑的声音然后附和道:“是啊,这两人瘦的皮包骨头,连点油水都没有,嘿嘿,明日大家得走远些,到旁边市镇上多抓些肥胖的道士来吃。”话一入耳,宁甫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心想这几个家伙抓人吃人,要不是强盗匪类,定也是那山林野汉,我今番不幸,居然碰上这群恶魔,哎,这可如何是好,听着脚步声走进山谷,哪里还有余暇思考,他一个箭步,窜到石像之后,把整个身体藏在后面,一动也不动。几人到了谷中,那声音洪亮的又再说道:“他娘的,师祖爷爷叫咱们在这里看着这个破石像,这都几千年过去了,连个鬼影都瞧不见,更不用提什么逍遥子了。哼,守着这份苦差事,真是说不出的晦气。”余下数人齐地点头称是,脸上均有不忿颜色。宁甫忍不住好奇之心,伸头从石像后望将过去,若明若暗的光线下,只见对面高高低低站了五六个人,其中一人身材极高极瘦,余下几人围在他的旁边,脸上皆有灰暗狠戾之色。

    瘦高壮汉便是奉命在此看守的鬼铃儿,他与其余四位兄弟在山谷存身,一住就是数千年,谷外风起云涌,人事变幻,他们五人分身乏术,只能窝在这寂静的山坳中,终日与山林为伴,时日一长,不免有些寂寞无聊之感。恰值这几日魔尊有事外出,他们便无所拘束,趁机出去击杀道士取乐,宁甫误打误撞闯入山谷,可说是十分不巧了。鬼铃儿和他的兄弟们正在发泄不满,天空忽然黑云聚集,霎那间谷中飞沙走石,狂风大作。鬼铃儿等人一怔,随即见到黑云拨开,从中走出一个双手持叉的汉子,头生双角,长得好不凶恶,鬼铃儿知道他是魔尊座下的一名信差,名叫天天度,专门给人传递各样讯息,最擅长的就是腾云驾雾之技,手底下的功夫倒也着实硬朗,此时见他来到,惊疑之下,不由得放开嗓子大声吆喝道:“老兄,怎么是你呀。难道魔尊有什么吩咐不成?”天天度不答他话,反而伸手朝下面石像一指,沉声问道:“这石像后面是什么东西,我眼神有些不好,鬼铃儿,你给我好好瞅瞅。”鬼铃儿转头去看,果见石像后面有个黑影,只因隔得远了,那石像底下又是乌黑一团,是以瞧不清楚。鬼铃儿把手一招,手下两位兄弟便蹑手蹑脚的走上前来,到了石像之后,却未发现有什么古怪,不过是一捆枯枝扔在那里。两个人查勘无误,然后走回来禀告,鬼铃儿笑道:“原来是虚惊一场。哈哈。对了,天天度老兄,你来这里做什么。”天天度将钢叉插在旁边云层里,右手却从怀中取出一个黄色布包,抖了开来,竟是面锦缎绸子,一面印有字迹,展开大声读道:“奉魔尊旨意,着鬼铃儿等人即刻前往魔府一聚,不得有半分迟误。”鬼铃儿想探问究竟是何缘故,见天天度耷拉下脸,知他性格倨傲,自己询问,多半不会得到什么结果,弄不好还搞上一脸灰,便将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使个眼色,四位弟兄顷刻间心意相通,五人一块纵身跃到半空,天天度沉脸说道:“咱们快点走吧,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言毕,同鬼铃儿等小妖一起驾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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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来到青峰山

    却说宁甫藏到石像之后,不料却被天天度在高空窥见,多亏天天度眼力不佳,这才没能辨认清楚。但两名小妖走将过来,迟早要被他们发觉,宁甫一介儒生,如何经过这等场面,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有股苍老的声音传入耳中,但声音放得极低,乃是:“你且莫动,我如今大施道法,将你化作一团柴草,以避此难。”声音中自有一股威势,令人抗拒不得,宁甫此时哪里还有什么主意,只能按照这声音说的去做,结果表象当真化作一捆柴草,骗过了两名小妖。等天天度鬼铃儿走后,宁甫才从石像后慢腾腾的站了起来。那苍老的声音再次说道:“小兄弟,想必你刚才惊吓不小,现在坐下来,好好调匀呼吸。”宁甫四处打量,不见有人,心中惊疑不定,又听得那声音轻声说道:“我在这里呆了几千年了,从无见到有谷外的人来到。”

    宁甫听了这么久,才意识到话声发自石像,不免有些惊恐形状,那石像干笑数声,笑声中充满了寂寞无奈之意,许久,才停了下来,沉声说道:“小伙子,我原是修炼的道士,后来遭人暗算,才沦落至此。口虽能言,身却不能行,几千年了一直如此,陪伴我的,除了那几个下三滥,便只有明月清风而已。如今你来到谷中,也算是天赐良缘,我想请小兄弟赴极北青峰山一行,将我的师父师弟邀至此处,不知小兄弟可能答允么。”说到这里,声音放低,似是充满了无限期许之意。宁甫摇头道:“小生不过是一介书生,阁下所托负之事,怕是无力承担。”石像哑然失笑道“小兄弟不用过谦,这里除了你之外,再无第二个人物,若是连你都还推脱,老夫哪里还能有那出头之日,我知这样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但实在是别无他法,还望小兄弟能够担待则个。”宁甫心地纯善,本来就觉得这石像被人封锁在此有些可怜,听对方如此一说,更加不忍,他想了一想终于点头道:“那晚生姑且一试,能不能做成不好说,但求尽力而为。”石像略显激动的说道:“那就有劳小兄弟了。”于是将青峰山的具体所在说了。宁甫暗暗牢记于心,他不敢在这里逗留太久,万一再碰上要么鬼怪,可就糟糕之极了,所以匆匆别过石像,沿原路返回,没多少工夫,便出了山谷。

    宁甫未知是否出了险地,又往前走出老远,确定离山谷已远,方停下脚步。回头看时,只见一大片黑云遮蔽住半个天空,看上去阴森可怖,着实可畏。宁甫略觉踏实,遂拽开步子,觅路下山而去。按照石像所说,渐渐向北行来,一路饥餐渴饮,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这日下午,终于来到一处沼泽低洼之处,宁甫仔细看去,见前面地上颇多枯草软泥,知道凭自己区区凡人之身,无法横渡过去,心里正犯忧愁,忽然沼泽地中泥土分开,钻出一只身躯庞大的乌龟,模样丑拙,年龄恐在百岁以上,见了宁甫,不禁口吐人言,低低说道:“这里是极北苦寒之地,这位小哥怎地孤身来到此处。”宁甫见这只大龟能开口说话,兀自一怔,过了半晌,才一字一字缓缓说道:“不瞒龟兄,小生原是名上京赶考的士子,今番受人之托,前来青峰山寻找仙人,不想中途却遇这沼泽坑洼,哎,在下凡夫俗子,身体笨重之极,如何能过得了这个所在?”老乌龟笑道:“小兄弟莫要着急,要说其他的我老龟帮不上忙,在泥潭里打滚正是本龟的拿手好戏,你若是不嫌弃,就趴在我的龟壳上,让老龟驮你过去。老龟我一生与泥沼为伍,从没出过半分差池,只要过得去,再走上七八十里路,就到了青峰山了。”

    宁甫听说大喜,连忙躬身谢道:“那就僭越了。”说着掀起大衣一角,往腰带里一塞,然后双脚在地上力撑,借势跳到老龟的龟壳之上。乌龟将脖颈一缩,伸开四只龟蹄,在泥沼中拼命向前划行,从早到晚,才走了一二十里,但乌龟气息绵长,浑没疲累之象,且行进得十分稳健。又过一刻,夜色开始降临,宁甫放眼望去,但见四周一团模糊,只有极远之处有些微亮光,似火非火,看上去很是诡秘。于是问老龟道:“喂龟兄,那边的光亮是何物事。”乌龟不答他话,反而嘿嘿笑道:“小兄弟,实话告诉你吧,我老龟是魔界中人,许多年前受魔王差遣来此,目的就是残害仙道中人。你虽没修行,但既与青峰山上的神仙有关,多半也是正派人士。嘿嘿,碰到老龟算你倒霉,明年今日是你的忌日,老龟会在坟前给你烧柱青香的,阁下就好好上路吧。”宁甫还没明白过来,就觉得身子被一股大力带动,迅速朝上飞起,待落下来时,那老龟早不见了,只听扑通一声,整个身子掉进了乌黑柔软的淤泥之中,直没至颈。

    宁甫拼命挣扎,想不到越是如此,身体下沉得越是厉害,淤泥由颈部而至下颌,终于没过了嘴巴,此时呼吸渐感艰难,泥土的一阵阵腐臭气息更是扑鼻而来,他闻到这古怪气味,不禁恶感升起,迷迷糊糊中,前方似乎有亮光晃动,宁甫想要说话,孰料嘴巴张开,刚吐出一个‘啊’字,那淤泥便纷纷涌入,本来他就七八分不省人事,这时愈加难过难捱,不多大功夫,那亮光已来到近处,宁甫只觉得头发被什么东西抓住,疼痛间,身子已离泥而起。宁甫凭着一股意志坚持到现在,此时陡脱险境,就再也支持不住,两眼一黑,立刻便晕了过去,等醒来之时,发现身处之地是间石室,身上盖着些茅草树枝等避寒之物,于是起身走出石室,四下里一望,见自己正站在一座山峰峰顶,周围山峦起伏,数以百计,这么大体一观,便感到气魄宏大,置身于此,仿佛有种要乘风而去的飘渺之感。宁甫纵是儒生,此情此景,一股豪迈气概却也油然而生,他放开喉咙,对着群山大喊,四周山壁回应,自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混合在一起,嘹亮铿锵之至。"公子的伤势无妨了么。”随着说话,只见黄衣闪动,旁边大石后缓步走出一名道袍装束的少女。宁甫见她气质柔和,心中先生出三分亲近之意,抱了抱拳然后说道:“有劳小师父挂念,在下的伤已经不碍事了。晚生昨日遇险,朦胧之中,仿佛看到一道白光,后来就不省人事了。不意今天到了此处,莫非当时搭救小可的,就是小师父么。”道袍少女不答他话,右手往旁边一招,只听一声嘶鸣,犹若雷轰,宁甫惊魂未定,便见有只斑斓猛虎从旁边石缝中跃出,这虎不止身躯庞大,气势亦为不俗,宁甫陡然见及,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道袍少女笑道:“公子不必惧怕,这虎是青峰山上的护法神兽,取名‘虎儿’,自小由我抚养长大,虽然凶恶,却不轻易伤人。昨日便是它将你驮上山来。”宁甫先听到‘青峰山’三字,心中是既惊且喜,想不到千里迢迢,路上遇到诸多凶险,今日终于来到了‘石人’所指之处,及至听说自己性命是由虎儿所救,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他转过身子,朝着虎儿躬身作了一揖,诚恳的谢道:“多谢虎兄仗义相救,宁某感激不尽。”虎儿好像听懂了说话,它扬起勃颈,冲着天空发出三下大叫,这声音本就洪亮,更兼在山顶上发出,与周围的回音相应和,那气势就更显震撼。宁甫虽有准备,听到声音,身子还是不禁震颤了一下。道袍少女说道:“虎儿很有灵性,我青峰山多次遇袭,都是它从旁斡旋,才转危为安。”虎儿一纵,猛地到了宁甫身前,随即伸出蒲扇大小的虎爪,在宁甫胸前拍了一拍,似乎是长辈对晚辈的殷殷盼望。宁甫不解,却听道袍少女说道:“虎儿的意思,是也想让你好好修行。"宁甫笑道:“虎兄的好意在下只能心领了,小可读书多年,只有考取功名,方不负这腹中所学,修炼虽能长生,却与我的志向不合。”道袍少女道:“人各有志,那也是勉强不来的,虎儿你暂且退下。”虎儿低吼一声,继而翻转身子,纵几纵,跃下山去。道袍少女对宁甫说道:”贫尼法名仙沅,在这青云峰上住了几千年,我观公子面向平和,而你双眉间隐隐透出一股黑气,或者是心中有甚积郁之事。不知我说的可对么。”宁甫吃惊道:“师父看上去年岁不大,居然有千岁高龄,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嗯小师父,不是不是,应该叫老师父,您说得没错,宁甫上青峰山,确是为了一件疑难之事。”

    仙沅点头道:“这便是了。有什么话但讲无妨。“宁甫遂将自己在山谷中所遇怪事说了一遍,末了说道:”那石像自称来自青峰山,姓展名云,是位修行的道士。”仙沅先前听他叙述之时,心中怦怦乱跳,已有了几分猜测,这时听到‘展云’二字,更无怀疑,心想大师兄啊大师兄,几千年前咱们师兄妹三人一起下山游历,数年后只有我回归青峰山,你和三师弟忽尔全失了影踪,想不到你竟在那里受苦。思念及此,不觉触动往昔,眼圈一红,泪水就要滚落下来。宁甫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仙沅摇头叹道:“与公子无关,是我想起了从前的事,一时忍俊不禁。你现在便将那山谷所在之地,详细的告诉我。”宁甫于是手指比划,把山谷具体位置描述了出来。仙沅用心记下,随后嘱咐宁甫不可轻易下山,有事找虎儿即可,说罢飞身向南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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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师父出马

    仙沅本是青鸾转变,轻功飞行之术原就颇为在行,经过千年修炼,那腾云之术可说是已登峰造极,便是当年的逍遥子,亦无她今日成就。话说仙沅驾云一路前行,顷刻间飞出老远,心中不免盘算,论法力大师兄高我甚多,连他也是不敌,那么我更济得什么。对了,此地离师父住所不远,我何不前去请师父出山,纵然是十方魔君,凭师父的本事,也能够尽力周旋一番。想到这里,不再迟疑,调转方向,径直驰向高空。起初云层颇厚,那天空是半黑半白的颜色,到了后来,光芒灿然,从云中放将出来。仙沅冲出云层,仔细观看,前方千米之外有座大殿,金碧辉煌,正是师父的逍遥殿。仙沅飞将上前,见门口站着名汉子,所以止了云头,缓步走上前来,道:“师弟请了。”汉子面容冷峻,身材颇为雄壮,他是逍遥子新近在天庭收的弟子,名唤魔力山,是勇猛无畏的壮士,有过人的胆识,非凡的武艺,见了仙沅问道:“师姐别来无恙。可是要找师父?”仙沅点头道:“是啊师弟,我有要事找师父商量,他老人家在不在。”魔力山答道:“师父今日并未外出,师姐自行进殿寻找便可。”仙沅谢过了,便匆匆走入殿内。这大殿前后共分三进,第一第二殿均是参禅静修之地,有几个童子正手持拂尘,在那里掸灰,见了仙沅,各道一声好,仙沅点点头,她前两殿寻不见师父,想必定是在第三殿中,她也不与旁人招呼,就快步来到第三殿殿外,抬头一看,只见那两扇门板紧紧关闭着,心想此殿乃是师父练功所在,不得允许,不能随便擅入,可是这事并非小事,倘有稽延,不免生出枝节来,在盘算该当怎样启齿,方才得当,便在这时,忽听吱呀一声屋门开启,凝目看去,但见一位白须白眉的老者缓步从内走出,相貌中正平和,隐然一派宗师气度,却不正是自己的师父逍遥子是谁。仙沅大喜,连忙上前施礼问安,逍遥子笑道:“沅儿一向在青峰山修道,轻易不出门户,今日突然造访天庭,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吧。”仙沅躬身道:“师父说得没错,有件事非同小可,弟子不敢擅专,特地前来禀告。“逍遥子看她脸色郑重,知道定是出了什么极不寻常之事,便道:“尽管说来。“仙沅遂将前几日宁甫所说之事重说了一遍,逍遥子惊喜交集,喜的是千年过去,自己的弟子尚在人间,惊的是展云一向宅心仁厚,与世无争,却不想竟被魔鬼囚困起来,他修道多年,早就参破了红尘俗情,心中没有了喜怒哀乐之念,但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沉默半晌,逍遥子叹了口气,说道:“沅儿,据你所说,那个所在似乎便是混沌魔界,其中有六百七十五名鬼卒,他们的头领姓方名辉,原是元始天尊座下的一头大象,有一日他趁天尊外出,偷走了仙府的天书,飞离仙界。按书中所记,经过万年修行,方辉居然也练就了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元始天尊曾派遣弟子几次前去追索天书,无奈每次都无功而返。如今这方辉凭借着从书中学到的能耐,啸聚群魔,隐然成了混沌魔界的领袖,平常便以‘魔尊’自居。此魔头法术不凡,连金元大仙都惧他三分,若是云儿落在他的手中,要想救出,恐怕得费上一番周折啊。”仙沅一听这话,不由得一怔,说道:“这个,可如何是好。”逍遥子拈须笑道:“如果仅是区区魔尊一人,为师倒还不惧。只是不知他那里还有多少陷阱,倘若他召集群魔,又或者是设下什么阴狠的阵法,我便不是他的敌手。”说着负手背后,在庭院中来回踱了几步。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沅儿,为师非得亲自前往一趟不可,不过这里面含有极大危险,一旦出现什么差池,那便有性命之危。你功力不够,为了以防万一,就暂时先呆在这里。“仙沅央求再三,定要一同前往,逍遥子拗不过她,只得允诺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为师就答应了。但是只可远远观望,切不可走近细看。你若不肯,就不要去了。“仙沅虽极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当下驾云同师父一道往西南而来。这般半云半雾,经过许久,来到了混沌魔界,他们止了前进,拨云层向下一望,但见方圆百十里的地方,入眼全是蓊蓊郁郁的树木,相隔不远处,犹如磨盘大小的一块所在,仿佛是个山谷,逍遥子运起‘天眼通’来查看,只见果然是个清幽的山谷,除了山石树木外,地上高高低低摆放了几座形如人形的石像,其中有一尊,相貌有些熟悉,仔细辨别,正是自己失踪多年的爱徒展云,逍遥子说道:”徒儿啊徒儿,你果然在这里受苦。“仙沅问明师兄就在下面,将身一扭,便要跃将下去。逍遥子伸手扯住仙沅,沉声说道:”沅儿,你忘了临出发前,为师叮嘱的话了吗。“仙沅给这么一问,想起来师父曾经说过要自己只可远远观望,不能凑近的话来,不觉涨红了脸,低声道:“师父,弟子错了,展云师兄身陷囹圄,徒儿一时救人心切,这才忘了师命。”逍遥子脸色稍缓,笑道:”这也不能怪你。你自小便与展云在一处生活,感情非比寻常,为师这就下去了,徒儿一旦发现事态不妙,就立刻离开。“仙沅点点头答应。逍遥子低喝一声,然后离了云层,直奔山谷而去。仙沅按照师父指点,将云层停在距离山谷稍近的所在,但又不能太近,这样既能将谷中情景尽收眼底,还能避免被魔鬼发现。话说逍遥子飞行之术神乎其神,刹那间就到了谷底,在谷中有六七个小妖,正在那里吹牛打架,见突然有人闯进,全吃了一惊,其中一个,名唤鬼铃儿,长得形貌丑陋,身材瘦长,他将双手插在腰间,大声喝道:“喂,你是打哪来的。”逍遥子手捻胡须,一字一字缓缓说道:“南方通天大神在此,尔等小妖,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那鬼铃儿天生胆大,但陡然听到‘南方通天大神’几个字,还是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他登时想起魔尊许多年前说过,南方通天大神名叫逍遥子,是位有本领的人物,这里被困的展云就是此人的徒弟,若是这人来到,须发令旗召唤魔尊前来,不然就是群魔一拥而上,也非其敌。想到这里,鬼铃儿伸手背后,取出魔尊交予的令旗,另一方面却又假作欢笑,骗哄逍遥子道:“呵呵,原来是位老神仙,您老人家驾临,我等自然不敢反抗。”说着话,把手里的令旗朝空举起,同时嘴中念念有词,像是在读什么咒语,逍遥子见状大惊,正要出手阻止,却不想为时已晚,只见天空瞬间变色,刚才还是晴朗无云的天上,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一片如墨水般浓重的黑云自天边漫无边际的涌来,那黑云翻腾跳跃,奔驰延伸,其中似乎附有鬼兵阴卒,全都持枪挟剑,声势好不骇人。逍遥子见对方大军压至,反而定下心来,寻思我逍遥子修道数千载,功力如何,今日一试便知。思念未已,就见那黑云如旋风般来到,停在头顶,便不动了,从那厚厚的云层中,接二连三的飞下相貌丑陋的恶鬼,数一数,前后共有数百个。领头者是个壮汉,脸上满是横肉,见了逍遥子,气的跳脚骂道:“你是打哪来的,怎地这般大胆,敢擅闯鬼谷。”逍遥子不怒反笑,沉声说道:“本道爷法号逍遥子,来自南方天府,今日到这里,正是要寻你们耍上一耍。”壮汉闻听‘逍遥子’三个字,也是一怔,嘿嘿笑道:“哼,原来你就是那老法师,我们在这里等你多时了,哪知你现在才到。咱们就不如比上一比,瞧瞧是你的法术高强呢,还是我鬼界更厉害。”逍遥子淡淡道:“本道爷愿意奉陪到底。”壮汉骂道:“老家伙不知好歹,今日便要你死在此地,来啊大家给我一起上,魔尊说了,不管是谁,只要杀了这个老头,就可以进入神异地界。”魔鬼居无定所,为了生存,常常自相残杀,下场很是凄惨,神异地界乃是魔界修行的最高场所,谁能踏入其中,就等于给自己找到了归宿。群魔听到‘神异地界’,均是一震,大家现在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杀了老头,争取进入神异地界。不等胖汉发令,群魔一拥而上,气势汹汹,大有将逍遥子分而食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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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困仙阵赌胜负

    逍遥子双手抱圆守一,而眼观鼻鼻观心,虚心静气,逐渐渐入虚无缥缈的境界,对周遭物事混不在意,这是他修道静心的法门,俗称‘入定’,功力深厚者可达到天人合一的状态,不再思考,不再动欲,连自己是生是死都全不知晓,心中便只有一个白亮亮,圆嘟嘟的光环。当此危难时刻,不去想如何退敌,却在那儿修炼道法,这不啻于是将自己性命交付出去了,众魔鬼见这老头这般装腔作势,不畏生死,惊奇之外,只有满心的欢喜:老家伙放弃了抵抗,那真是再好也没有,我等凭空捡了个大便宜,魔尊面前,也好借此炫耀一番。想到这里,脚步更加快了,谁料到在离逍遥子老头还有十几步的时候,一股强大的气流扑面而来,众魔中功力较弱的,皆被这股气流吹得站立不住,仰天跌倒,只有几个道行高深的不曾倒下,但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也是渐有不支之势,壮汉恰在其中,他浑没料到这老头法力如此高强,不用出手,只是气场,就足以震慑群妖。壮汉暂时忍下一口气,右手挥手让群鬼退下,免得时候一长,会被老头儿的气功所伤。逍遥子收功而立,放眼一看,群魔早已走得影踪不见了,当下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敌人虽去,不过逍遥子由于适才用功太过,自己的功力也是颇有损耗,于是用龟息之法,将自己的元气稍作弥补,以防再有强敌来到,不能及时应战。果不其然,未至片刻功夫,从漫天乌云之中,降下一朵如蘑菇形状的黑云,大小犹似房屋一般,在那顶上,更端坐着位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魔教里的头号魔王,姓方名辉,外号‘混世魔尊’,群鬼嫌这名字拗口,寻常只以‘魔尊’相称。方辉催动坐下黑云,一径来到地面方停,逍遥子早就听说过魔尊的大名,本以为是个凶恶的长相,却不料是这般相貌清奇,心中的烦恶之念顿减,于是按捺下心中的怒火,心平气和的说道:“阁下莫非便是那方辉方头领么。我的徒儿被你们捉了去,困囚已有几千年,我今日来此,正是要你即刻释放。”方辉哈哈笑道:“果然是地界大仙,敢单枪匹马来闯鬼谷,这份胆识足以令人佩服。只是那姓展的心肠忒好,与我魔教正好格格不入,现在如果马上就释放了他,那不是显得本魔尊太过不济了吗,我这里有个困仙阵,你只要能够破解,便可将他带走。”逍遥子知道单凭道法,未必胜得过这位魔头,加上其他小妖,自己多半会不敌,他既然提出要用闯阵来定输赢,那真是求之不得,不过听说困仙阵变化繁复,我虽修行多年,想要一举破之,却也不甚容易,但到了此处,也并无他法,看来只有冒险一试了,思念,不敢怠慢,向方辉点头道:“老道觉得这法子挺好,多说无益,咱们还是赶紧过过招吧。”方辉右手挥了数挥,就见谷中那九尊石像,募地移动过来,三转两转,已将逍遥子团团围在了中心。方辉双掌齐挥,两团烈火分别自他掌心发出,嗤嗤声响中,那九尊石像的魔符刹那间被烈火烧尽,也就顷刻工夫,九尊石像纷纷脱去表面的泥土,露出里面真实的人身,其中之一,自然就是逍遥子的徒弟展云。尽管九人已经还原真身,但他们神态木讷,表情呆滞,看上去仍与木偶泥塑一般无异,逍遥子知他们被施了魔法,自己便是以道法感化,一时半会儿也无法令其清醒,心念未已,九人脚步移动,变成了四人在内,五人在外的两个圆圈,那在内的四人所站方位是东南西北四向,而外面的五人就是按金木水火土的五行站的,九人交错而立,模样甚是诡谲,而展云所在的位置,恰是外圈的‘火’字。方辉吐一口浊气,九人受到感应,立刻以手指天,发出一阵如狼嚎的吼叫声。吼叫声起初若有若无,到后来渐趋增大,变得犹如雷鸣,饶是逍遥子功力深厚,亦感到心悸不已,他这时方才明了,除了展云徒儿,其余八人也均是道法高深的智能之士。

    方辉所选的九人,均是道教弟子,用佛道来抑制佛道,这才是困仙阵的厉害之处。逍遥子参透了这一层,心中是懊悔不迭,早知如此,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和魔鬼们干上一场,就算是马上死了,也是得其所哉,如今情势,竟被自己同道所制,说起来实在颇为不值。逍遥子暗暗盘算,怎样才能突破围困,寻找制胜的诀窍。这两个圆圈单独哪一个看上去都是破绽甚多,但合在一处,彼此弥补,少了许多空洞缺漏,仔细推敲,实则是天衣无缝的佳作。与此同时,那九人的喊声不歇,他们又将功力彼此连接,在身前竖起厚厚的气墙,这气墙渐渐临近,一旦触及身体,便是双方的功力比拼。逍遥子固然不肯服输,更不愿看到九位道友因己受伤。就在这时,从高空传下一阵哀鸣的叫声,似乎是仙沅所发,声音刚落,方辉阴沉的嗓音清晰的传入耳中:“哈哈,老道儿,想不到你为人诚朴,竟还在此埋伏下帮手,以策万全,这下被俺逮了个正着,哼,今日你就和她一起赴死吧,有她与你作伴,路上也会少些寂寞。”逍遥子不轻易动怒,乍闻此言,那把无名火‘腾’的自胸中燃起,今番竟受此屈辱,那是平生从未遇到过的,连自己的徒弟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除魔扶正呢,不如把自己的道袍一脱,也好过了丢人现眼。他这么一生气,混乱的思维登时变得一片澄净:多年前学道之时,曾听师父讲过,大凡修行人物本心皆善,纵使堕入魔道,只要善加引导,也能恢复本心,展云是我的徒弟,一旦将他的善心唤醒,困仙阵就不难攻破了,而且这样还不必多伤性命,只是怎样做到却是个难题,普通的传道是无用的了,嗯,看来只有这种方法。思念至此,逍遥子凝聚起全身功力,先把灵气唤出护住心神,尔后激出自己的元神,看准展云所在方位,用仅存的一点力气使劲掷出。这一招大是凶险,元神为一个人的根本所在,能量无穷,用来对抗邪魔最是恰当不过,但倘若投掷不准,又或者元神掷出后毫无作用,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将自己置于十分不利的地步,九人的气墙如果靠近,吞噬了灵气,那么元神出窍将必死无疑,关于这一点逍遥子比谁都明白,不过至此地步,已经是骑虎难下,眼下只能孤注一掷行此险招了。

    逍遥子掷出元神后,没有了半分力气,整个人登如虚脱了一样瘫倒在地,那元神像是得到了感召,冲破九人的气墙,直抵展云的胸口面门。展云还在那里做功,元神忽然来到,释放出巨大的热量,展云被热量刺激,整个人为之一震,他身体里还有一半魔性,此时与那由元神激发出来的自我展开了激烈的交战,魔性虽强,终抵不过良善的本体,最后一点点给蚕食殆尽,以至于无,展云恢复本性,见到师父正站在阵中,神情萎靡,渐有不支之势,便明白了一切,他运功将元神推回阵内,自己伸脚尖在地上一点,力道用处,整个身体如离弦的飞箭,迅速飞出圈阵,这样困仙阵由于少了一位人物坐镇,就不攻而破了。而逍遥子在对方气墙攻入自己设的灵气以前,将元神重纳入体内,身体顿时复原过来,他提起右掌,拍向高空,那掌力雄浑,上面附带有青光巨力。方辉不意枝节横生,正在目瞪口呆,就见逍遥子射出一股纯阳真气,此真气来得仓促,且最是邪魔的克星,方辉来不及闪躲,双手抓着仙沅衣领,往那真气上一扔,自己则借双脚登云之力,立即向旁移动十数丈,这时离那真气已远,飘在半空中,指着逍遥子笑道:“好你个逍遥子,了不起了不起,居然用这种办法来破俺的阵法,哈哈哈。”大笑声中,驾起自己的蘑菇黑云,如旋风般向远处飞去,只片刻工夫,就失了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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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重回青峰山

    话说纯阳真气为邪魔的克星,对正义人士却无伤害,仙沅被掷出后在那股真气上稍作停留,身子随即下沉,逍遥子举手一挥,内力到处,仙沅整个身体给托举起来,就像是有只巨大的手掌擎在半空,掌心朝上,托着仙沅,慢悠悠将她带回地面。仙沅身体并没受伤,只不过是虚惊一场,当下按师门礼节见过了师父师兄,她与展云师兄多年未见,此时陡然见到师兄,心里是格外感到亲切,似乎有千言万语,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展云虽被囚谷中,长达数千年,因他是静修的道士,无欲无求,那容貌没有多大改变,看上去略显憔悴而已,他伸手指指天上,说道:“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展云每每感到寂寞无聊,就看看天上的鸟儿、云彩,来解愁闷,不知不觉间,日子就这样过去了。老天爷总算待我不薄,尽管受了千年苦,却还让我能再见到师父师妹。”仙沅不无伤感的说道:“这么长时间,师兄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可真是不容易呀。”说着眼眶一红,眼泪便要掉落下来。展云宽慰道:“师妹,你我今日相见,那是天大的喜事,莫要再提伤感了。此谷为魔鬼重地,片刻耽误不得。”逍遥子点头道:“不错,好歹有什么话,大家回去再说。”说完话,走到旁边,运功施法,将其余八位被魔尊施咒的道友一一唤醒。诸事完毕,加起来也用了几个时辰,那八名道友骤然得救,心中的感激自不待言,闲话暂且不表,众仙腾云驾雾,先后离开鬼谷,不多会儿来到南天门外。那八名道友见天色已然不早,谢过了逍遥子救命之恩,就各自离开。逍遥子带同仙沅展云来到自己道场,落座后,无非说些别来情事,讲到敖行,仙沅就将那日他们师兄妹三人下了青峰山,数年后只有她一人回归的话大致说了出来。展云听罢眉头深锁,很是担心的说道:“这年头鬼怪肆无忌惮,什么歹毒的手段都使得出来,难道小师弟也着了他们的道儿了么。”逍遥子沉思片刻说道:“徒弟说得未尝没有道理。不过敖行入门虽迟,功夫却是非同小可,倘若不是遇到方辉这等极难对付的大魔头,按常理来说,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麻烦。唉,此事我思来想去,总是难以索解,或许中间出了其他岔子。”逍遥子和弟子们无话不谈,三人又说了些别的话,直到夜色更深,才停下聊天,修行之人最忌讳的就是打闹乱言,所谓‘口开神气散,轻浮毁千年’,正是这个道理。他们说了半天话,又与魔鬼争持多时,已觉得神倦力乏,当下盘膝坐在地上,运功给自己疗伤养气。也不知过了有多久,迷迷糊糊中,仙沅感到心头一阵混乱,掐指一算,是青峰山上的神虎因跳跃深涧,不小心扭伤了前爪,受伤疼痛还是小事,只是行动不便,取食就不容易。仙沅将此事告诉给了师父,并说为避免有甚意外发生,自己须得即刻回去察看。展云要求一同前往,逍遥子表示同意了,临行前不忘叮嘱道:“凡间妖孽众多,你们一切要小心了。”展云仙沅躬身领命,出了南天大神府邸,纵起祥云,一霎时来到青峰山,觑眼看去,见那神虎正后足着地前爪临空半蹲在山腰的一块大石上,那虎的前面两爪被尖石割破了口子,鲜血不绝从中渗出,一滴滴掉落下来,地面上给染红了一片。仙沅举步来到近前,仔细观察,见那虎爪表皮受伤,并无大碍,只是流多了血,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仙沅从袖中取出止血灵丹,在伤口上洒了洒,待血稍止,用白布缠了几缠,神虎知道主人在为他治伤,心存感激,朝天吼叫一声,算作答谢,仙沅点点头,说道:“虎儿,你先在山洞里修养些时,等伤养好了,我再唤你出来。”说着吐一口仙气,那仙气化作大风,卷起神虎,送回山顶洞中。

    仙沅又在山上采了些花果,这才陪同展云,一起踏云来至山顶。此山极高,若非拥有仙术或腾越技能,不能一蹴而至,是以凡人上山下山,均需费上数日工夫不可。仙沅展云循路来到宁甫所在的洞外,仙沅高声朝内喊道:“宁公子,我和展师兄来看望你了。”一连说了数遍,洞内毫无反应,仙沅觉得奇怪,探头往内一看,不见有人,遂走了进去,借着朦胧的光线看时,只见石室中洁净如昨,桌椅板凳放得板板正正,一丝不苟,在石室东边靠墙的地方,横放着一张木板床,床上有卷棉被,以及做枕头用的一捆草窝,在草窝的下面,塞了张纸条,那纸条只有一角露在外面,要不是目力良好,极难发现。仙沅将纸条拿出、打开,凑到光线下一看,见上面用朱笔写了几行大字,读起来乃是:仙沅师父亲启:晚生日前险遭不测,多蒙仙沅师父及虎兄拔刀相助,方免遭大难。古人常说一饭之恩当思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深恩,敢不铭记肺腑,倾尽全力!只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小生尚有要事在身,只好匆匆别过,日后若有用到之处,小生定当衔环来报。来不及面辞,万祈原宥。另附:小生脚力欠佳,不得不烦劳虎兄驮我下山,因此举唐突,有不借便用之嫌,特此说明一二。

    无知后生宁甫谨立仙沅认真读完,心想这个儒生心肠不赖,行为说起来却是迂腐可笑,要不是他千里迢迢跑来报信,前去搭救展师哥,我说什么也不相信此子竟有如许侠肝义胆。她将手里的纸条递给从后跟入的展云,笑道:“师哥,我看这个小子和你挺有几分相似。”展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点头道:“师妹说的没错,此子虽然学文,行为胆识,正是我辈中人。”仙沅学着信里文绉绉的模样,半开玩笑的说道:“非也非也。吾所指者,乃其酸腐尓。”展云先是一怔,随即会过意来,不由得手捻胡须,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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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长安城

    宁甫自从离了青峰山,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说不尽路途艰辛,不止一日,终于来到了长安城。

    那长安城是座大城,城墙建得极高极厚,远远望去,犹如一面屏障耸立于天地之间,看上去很是雄伟壮观。

    城门口老百姓进进出出,其中夹杂有不少波斯等异域胡人,更显热闹非常。

    长安是唐朝的首都,气象自然与众不同。

    宁甫早就听闻长安城的大名,今日一见,才知果然名不虚传。

    科考已过,他虽有些失望,却是并不如何挂怀,此刻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一向喜欢热闹的他,马上就将阴霾的心情抛诸脑后,随着老百姓缓缓向前走去。

    “听说丁尚书今日要卸甲归乡,等上会儿,大队人马便从这里经过。”一个老百姓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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