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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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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戌时初刻,三花往游月堂更换日月灯。
高丽国进贡的俯仰莲禅灯,满满的亮了一屋子。白日里点日灯,灯火辉煌,照得室内莹莹生辉,三花远远地看去,暗沉沉的暮色里游月堂宛如一盏玲珑剔透的羊角灯笼。
屋里没人,静寂中燃着檀香,日灯换成了月灯,周围的事物跟着暗了几分,供桌前悬挂的画像也似乎柔和起来。
画像外虽罩了一层月白轻纱,但画上女子的容颜依稀可辨。猩猩红的斗篷簇拥着一张鹅蛋脸,雪肤红唇,眉目浓丽,手里拈一枝红梅递到唇边,巧笑倩兮。尤其一双眼睛,隔着轻纱,勾魂摄魄般,把三花看呆了半晌。
直到慧草拍了拍她的肩,她才回过神来。
“咱们郡主美吧?这画儿还是皇上给郡主画的呢。”慧草仰头看着画像,眼珠子也没转地问她。
“美是美,只是,我进宫前听人说,郡主刁蛮任性,还打死过宫女呢。”
“胡说!”慧草没好气,差点啐到三花脸上,“都是外边那起人,嫉妒郡主得太皇太后宠爱,虽只封了郡主,却享亲王俸禄,瞎编胡诌的!你可千万别信,咱们郡主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三花半信半疑,不过有一点还是可以确定的,灵仙郡主李浦月身为先太子遗女,极得太皇太后疼爱。听宫里人说,太皇太后娘娘从前不信佛,宫里的佛堂都只那些娘娘在拜,自灵仙郡主逝世后,太皇太后竟是一反常态,日日求神问佛,供奉禅灯,甚至把郡主生前住的游月堂改成佛堂,只求能招回郡主孤凄无依的魂儿。就连皇上也常往这儿来。
正这么想着,门廊外传来不少脚步声,原来是皇上来了。三花忙和慧草退了出去——皇上一向只爱一个人待在这儿。
年轻的帝王李璟升,不久前和他的皇祖母,联手囚禁了他的父亲靖仁帝,登上皇位。但一连数日,并不见得他脸上有任何欣喜之意。宫人们猜测,是同一时候灵仙郡主暴毙,举宫哀悼,他不敢在哀伤过度的太皇太后面前,表现得太过兴奋。
高大挺拔的身影沉默地立于画像前,也像刚才看呆了的三花。良久,黑色绣金线龙纹的袖中才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温柔的,拂开画像前的纱帘。画中的女子似乎笑意更浓了,李璟升抬手捂住胸口,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你也来了。”身后一个迟暮的声音响起,他没回头,知道是皇祖母,仍旧看那幅画。
来人似乎也在看画,祖孙俩沉默了一阵,才听太皇太后开口道:“那年你妹妹才十六,大雪天里你带了她去赏梅,回来后便见你作了这么一副画。没想到你去大同这么几年,一直带在身边。只是这几年里你没见她,她又出挑了些,不比画上稚嫩。”
“这不是我带走的那幅。”李璟升这时才回过身来面对太皇太后,“这是我重画的,不知道第几幅……”
太皇太后愣了愣神,檀香氤氲,本是参禅之人用来静心凝神的,她却嗅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剑拔弩张。
“我爱她。”
这回她是彻底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脑子里纷纭一片,在孙儿即将离开时,重重吞咽,说道:“她可是你的堂妹!”
玄色盘龙皂靴停了下来,伴随一声似有若无的冷笑:“堂妹又如何?同宗同族又如何?皇家丑闻又如何?皇祖母,别人尚可,您是最了解孙儿的,朕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失过手?”
“可她已经嫁为他人妇了!”
“就算她婚后与武清伯世子琴瑟和鸣,我也抢。何况我早听闻林泓诲对她不闻不问三年……”李璟升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分明,不顾在袅袅檀香中惊心动魄的皇太后,抬脚离去。
——
薛明灿睁眼醒来,忿忿地嘟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又是这么个明明晃晃却看不分明的屋子,又是这么个穿黑色衣裳的男子,和一个满头金翠的老太婆,不过这回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老太婆吓得不轻。
可是她吓得不轻与自己什么相干呢?薛明灿只知道一连好几月,她都因为这些纷杂无绪的乱梦搅得睡不了一个整觉。
守在床帐外的冷卉听了这话,便知道是姑娘醒了。自打姑娘生了场大病,痊愈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而且每每晨间醒来,第一句话一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偶尔还会夹杂几句市井骂人话。
她是家生子,从小就跟着爹娘在武清伯府做事,所以头一回听到薛姑娘的这些市井话,还不大懂,问一问,果然粗俗不堪,害她臊了一脸。
不过薛姑娘刚来时并不常说这些话,唯唯诺诺的一个人,对她们这等丫鬟也是低眉顺眼的模样,受完大小姐的欺负,还要时不时挨丫鬟们的挖苦。
冷卉起初同情她,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儿,自己又比她长几岁,便尽心尽力地服侍,后来她病了一场,性情大变,她反而越来越喜欢自己伺候的这个小丫头了。
“姑娘是要起来洗漱了吗?”冷卉都准备去打水了,不料锦被里伸出一条雪藕般的手臂,小小的手掌冲她摆了两摆,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看来还要蒙头睡上一阵。冷卉放了床帘,到一边拿了个绣墩,坐下来做针线,不一会儿妙卉回来了,手里提了个小小的红木圆食盒。
“买到了?”
妙卉点点头,“刚又去厨房重新蒸热的。”说着把盒盖轻轻掀开一角,白茫茫的雾气便溢了出来,夹带着荷叶的清香。
“好香的茶果。”冷卉正想叫薛明灿用早饭,回头时却看到莲青色的帐幔早掀开了,小巧的填漆床边坐了个小巧的人儿,一双眼睛闪着光。
薛明灿盯着红木食盒,眼珠子也没舍得转一下地直奔桌旁。食盒一揭,乳白雾气里乖巧地卧了几个白胖胖的茶果,她筷子也不拿了,直接伸手捏起一个。
“就是我喜欢的猪肉豆角馅!”
冷卉见她被烫得“丝丝丝”地倒吸气,眼睛却笑得弯弯的,很满足的模样,被她逗乐了,拿了个碗,说道:“姑娘,丢碗里慢慢吃吧,跑不了的。”
也不知道怎么了,薛姑娘来这儿一年半载,也没听她说起过爱吃茶果,一病初愈,醒来第一句话便是:“林泓诲,你去新门里的会仙楼给我买茶果吃好不好?”
她们听了都是面面相觑,吃惊不小。一来薛姑娘口中的林泓诲就是府上的二爷,武清伯世子,也是薛姑娘的表哥,但两人从来不亲近;二来薛姑娘来燕京后一直没机会出门,怎么知道新门里有个会仙楼?
吃惊归吃惊,但茶果最后还是买回来了,不过是大爷林宪买回来的。大爷一向最宝贝薛姑娘。
妙卉听冷卉这么说,也笑起来,嘱她:“姑娘小心烫了嘴。”
“没事儿,皮糙肉厚的,哪里就烫了。”薛明灿继续大快朵颐,一边问道,“你们吃了吗?一起吃呀。”
说着把食盒往两人面前推。冷卉抿嘴一笑,道;“不知姑娘问的是早饭还是午饭呢?早饭我俩两个时辰前用过了,午饭估摸着还得等一会儿。”
“我又起晚了?”语气里既没有惊诧也没有悔意,因为就算起早,也没什么事等着她做。
薛明灿继续埋头吃茶果,“我哥哥呢?他来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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